今夏抬头看了看崩格列华美的建筑,深吸了口气。第一个目标,就选沢田纲吉吧。
第二天,早早地处理完书面公事,婉拒了同僚的晚饭邀约,今夏就来尼特町报道了。
时间是下午的五点半,跟她昨天来的时间一样。比起昨天初来乍到方向都分辨不清的情况,今天她走在干净的大路上的时候,已经能适应偶尔不知道哪里飘散而来的饭菜香味了。说起来,尼特町还有厨艺顾问呢。今年获得料理大赛冠军的选手据说就接受过他的指点。啧,有这种手艺还来当家里蹲。
崩格列大门紧闭,旁边的小门前蹲着一个人,正在地上戳蚂蚁窝。就是昨天和沢田在旁边窃窃私语的那位。少年感觉到有人来了,抬起头来。看到是她之后,脸上戴上了错愕的表情,急忙的朝楼上看了一眼,又转回头,语气不那么友善的说:“你还真的又来了啊。”
今夏笑眯眯的看着他。
从初步认识,今夏觉得这只小白毛可以归类到心高气傲那边去。嗯,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就这样办吧?
打定了主意,今夏也蹲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爬来爬去的一只小蚂蚁说:“对呀。自从昨天沢田帮了我,不知道怎么就一直想再见到他,所以就来了啊。他是负责什么类型的咨询呢?感情嘛?”
“你这个家伙!”白毛少年把手里用来戳蚂蚁的树枝往地上一掷,站起来没好气的说:“我就知道你对十……对纲,纲吉图谋不轨!快走吧,这里才不欢迎你呢!”
上钩了。
☆、7。刑期是啥
昨天就看出来,他和沢田情谊浓厚的样子。昨天沢田没能说出来的话,如果能引这只小白毛说出来就好了。今夏眨了眨眼睛,蹲姿端庄,仰望着白毛的少年,很认真的说:“为什么我一定是图谋不轨呢。纲吉那么可爱,喜欢他是很正常的事啊。”
“破,破廉耻!!”白毛少年脸上飞起两片红晕,指着她,气急败坏的说:“喜,喜欢什么的,别开玩笑了!纲吉才不会喜欢你呢!他不能——”声音到这里就戛然而止,白毛少年的脸色由红润变成了苍白,然后,激动的神色也渐渐地缓和了一些,像突然遭受了什么打击似的,深吸了口气才说:“随便你吧。”
又是这样?话说一半突然闭嘴是尼特族的习惯吗?
从今夏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白毛少年有着很长的睫毛的眼皮快速的眨动了几下。
他很不安。
热闹的气氛安静下来,不知道是那句话让他消沉?
今夏锤了锤小腿,慢慢地站起来。
白毛的少年很防备的退后了一步,一只手臂已经扬起来,像是习惯性的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他是把敌意表现的最明显的人了。其他人并非不讨厌今夏,只是,出于各种理由,表现的没有这么明显罢了。
“呼。”今夏伸了个懒腰:“好吧,那就随便我啦。我现在要去找纲吉,你自己慢慢玩哦。”
“等等,我也去!”
沢田纲吉正在挨揍。从楼上抱着头跑下来,云雀从容的一步一步悠闲的走下台阶,不紧不慢的用手里的武器敲他。今夏昨天查过了资料,知道那种武器叫做浮萍拐,大多用来锻炼身体,并不在禁止携带的名单之列。
云雀像是又在为沢田的错误生气,今夏在他胶原蛋白满满的脸上没看出生气的表情。可能,殴打沢田只是饭后活动?
“喂!你这家伙又对十……纲吉做什么啊!”白毛少年先今夏一步抢上前去,把沢田护在了身后。
“狱寺君!”沢田可怜兮兮的抓着狱寺的衣服。
“看不出来吗?在修理他。”云雀的嗓音仍然是那么美妙,他理所当然的样子多么嚣张啊,满满的全是自信!明明是吃救济金的家伙,竟然如此自信!
“我还要修理你呢!”狱寺立刻就要冲上去修理云雀,看的今夏都惊呆了。他们还真是一言不合就要打架。在这之前今夏都不知道家里蹲居然这么暴力。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天在大街上互殴的土方和总悟。
这就难办了啊,她是文官,不是武将,属性不同如何交流?
今夏脑子里思绪翻腾,却也只是用了几秒钟而已。这时候,她听到狱寺和云雀谈话的内容已经从修理谁变成了别的东西。
“你等着看吧!纲吉一定会制霸尼特町!比你这家伙的咨询费还贵一万倍!”狱寺说。
“不用等了,现在就送你们上天。全部咬杀。”云雀说着,就一个飞踢朝着狱寺踢了过去。
两个人打成一团,其他人非但没有要拉架的意思,反而跑的远远的。只有沢田纲吉在那边抓着脸说:“你们,你们别吵架了,还有客人在呢……哎!狱寺君小心!啊,别打了!”
看来只有沢田还记得他们开门是为了做生意啊。趁他们打的热闹没人留意这边,今夏跟沢田说:“我们出去散步吧?”
“散,散步什么的,现在不是那种时候啦。”沢田苦恼的看着把楼梯打坏掉的云雀,带着哭腔:“川平大叔又要给我们加刑期了,你们,你们啊!!”
“刑期?”今夏对这个词非常感兴趣。
越来越奇怪了。
打坏了东西,不是加罚金,而是加刑期吗?
沢田捂住了嘴,惊恐的看着今夏,生怕她留心这些细节,可她已经留意到了。
这个尼特町,不对劲。
今夏拉着他的手臂,不由分说的把他从店里拉走。当打得火热的两人发现沢田被带走的时候,今夏和沢田已经走在离家有段距离的小桥上了。小桥前面有一座小小的神社。拐过去之后,就是比起主干道的店面稍微偏僻一些的住宅。
沢田表情沮丧,任由今夏拉着他,不反抗,也不说话。
“你要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今夏问的很有技巧。
如果直接说,快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未免显得过于嚣张。她跟沢田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如果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对方可能需要酝酿很久,也不见的能把话说清楚。不要瞧不起咬文嚼字,世界上许多大事件的走向都是被咬文嚼字带偏了的。
果然沢田纲吉摇摇头,又微微张了张嘴。最后又摇了摇头。
这样就足够了。
至少能明白,他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在这个尼特町,有一个只有家里蹲才知道的秘密。
或许,能破解这个秘密,就能把家里蹲们带出家门。
有些人做事,喜欢广撒网,喜欢拓展出支线,再细致的慢慢来。有些人做事,喜欢集中火力,喜欢先解决了最终目标,再探究周边的其他。今夏属于第二种的。
“好吧。”今夏松开了拉着沢田衣袖的手,让两个人都能放松一些。他们站在桥上,桥下是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河,非常狭窄,也不深。“纲吉,你说……这条河的水是要流到哪里去呀?”
沢田纲吉呆了一下。不知道是惊讶她突然开始直接称呼他的名字,还是惊讶她突然转变的话题。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说:“流到外面去了吧。”
“它是从那边流过来的呢!”今夏指着河水上游的方向。那个方向的视线其实被一些华美的建筑遮住了,可她的表情,就像是能看的到河流的源头是多么清澈一样,显得开朗而欣喜。
“是,是啊。”纲吉看的呆了。
已经重复过好多次了,今夏她不是个普通的町长,她是个美少女町长。她是个得过“Ms·东京大学”的美少女町长。今夏的美,不是那种大家见了面之后会客套的说“哎呀你皮肤变得这么白,变好看啦”的好看程度,而是见过她一面的家伙在填写同学录的时候,不约而同在“对我的印象”那一栏里统统填写“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or可爱的女孩子”的那种好看。
沢田纲吉看呆的原因之一,是他终于从今夏恐怖的本质看到了她肤浅的表面,终于意识到了她除了是个狡诈的家伙还是个美人了!
还有一个原因:这是他们见面以来,今夏第一次看上去很真诚的想跟他交流,而不是别有用心。
沢田纲吉虽然看着不像云雀那么机敏,也不像狱寺那么聪明,但是他有自己的智慧。
这样的今夏……真的挺可爱的。
“跟你说哦,我的家就是那个方向。说不定能从外面见到这条河的源头呢。”今夏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张开,做出九十度角,扣在一起,变成长方形的镜头。她闭起一只眼睛,用单眼从那个长方形里看过去,还不断的调节距离,一边说:“你说,从河流的上游放个小纸船,能漂到这里来吗?”
“诶诶?!”沢田被问的一呆,说:“能,能的吧。”
“哼哼。”今夏扶着木桥的栏杆,笑着看他:“纲吉还真是天真啊。”
“才,才不是。那个,电影里面不是有那种镜头吗,花灯什么的从上游漂下来——”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捂住了嘴。
连看过电影的事都不想提?没必要这么敏感啊。家里蹲又不是天生的。回忆以前的生活对他来说这么痛苦吗?
今夏不以为意,她说继续:“不会漂到这里的。”
“为什么啊?”沢田不太想相信似的追问。
“因为,”今夏很坏心的说:“尼特町的封闭程度,已经连小纸船都进不来了。啊,开玩笑哦。因为这么远的距离,小纸船的船底被水浸湿,还没飘过来就会沉底了。”
沢田纲吉肩膀都垮了下来,万分不想接受今夏所说的“事实”,可是又想不出强有力的证据反驳,睁圆了眼睛,像一条被鱼钩卡住的金鱼。
“所以说纲吉还真是天真啊。”她很坏心的又重复了一次之前的说法。对付性格软弱和优柔寡断的人,必须要在关键时候推他一把,不能手软。等着他们自己有觉悟做什么,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呢。然而,一旦有了开头,像他这样的家伙反而能一鼓作气的成长下去,不用别人操心了。
她说:“能看的出来,你依然向往着外面的生活呢。为什么不走出去看看呢?人生啊,的确会遇到许多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的事,可是——啊呜!!”她下半句“——如果关上心中的大门,渐渐地就会再也走不出去了!”的心灵鸡汤,被她吞回了肚子里。
因为就在刚刚,她被一颗胡桃砸中了脑门,发出了“嘭”的一声。
啧,是谁!在关键的时候打断别人好过分!
☆、8。抓紧结婚
今夏捂着脑门左右看,她不相信这颗胡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可是左右没人,只有她和沢田两个站在这里。上方也没有可以供人踩踏藏身的地方,瓦蓝的天空正慢慢变成黑色,有一两颗星星正在闪烁。总不可能是星星在砸她啊!
“没事吧!我看看!”沢田纲吉很着急的拉开她捂着头的手凑过去看,等看到了之后就更着急了。
今夏的脑门上蹦起了一个胡桃大的包,红红的,一看就知道好疼。沢田除了干着急之外,就只能眼睛湿润的说“乖哦乖哦不疼不疼”的摸她的头。像哄小孩子一样。
太疼了!老实说,今夏没有当场泪崩是因为她攥紧了拳头。流泪不等于会哭,受到重创的时候流眼泪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反倒是被沢田摸着头的时候,她差点没能忍住的哭出来:那个抚摸还真是温柔。
即使被突如其来的核桃砸到头,也不能改变她的初心。即使她意识到很可能有人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听他们说话。反正这些话也不是不能被听到的类型。今夏深呼吸了几口气,整理头发盖住了肿起的包,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没事啦,倒是你,今天云雀又揍你了吧。”
沢田犹豫了一下,说:“是啊。不,不过!我自己也有错,总是做一些让人火大的事……”他首先却是替云雀说好话。
今夏是认真觉得沢田这个人不错。
可能他处理事情的时候幼稚。可能他没担当总想逃避。可能他做事的态度太暧昧,没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他很善良。
对于今夏来说,她已经见过了各式各样某方面出类拔萃的人才,唯一没遇到过真正善良的人,有时候她甚至想过,其实世界上根本没有单纯善良的人,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愿意体现自己善心的人。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正因为这样,她更想帮助沢田走出这个家里蹲的世界,她能感受到沢田对于走出去的渴望。
“让人火大的不是你哦。”她说:“你只是不适合尼特町的环境啦。对了,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为什么出不去了吧?是担心会不会因为宅太久跟社会脱节吗?放心吧,我们有专业的心理治疗机构,就算是与世隔绝的狼孩也能让他重新融入社会哦!”因为至今还没在本国发现过狼孩所以说大话也没关系!今夏想。
沢田纲吉干笑了两声,语调里全是苦涩。他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啦。真的很感谢今夏至今为止为我做的一切。可是……这样是不够的。啊!!我不是在让你为我做更多啦!不如说,我想劝你放弃,唔——”
又来了。今夏很不爽这些人说话都留半句的习惯。
“没关系。需要我做什么,你说。”她一只手揉着头,看着沢田。
“啊哈哈哈。”沢田的笑容却越加的苦涩了,他说:“还是不要把今夏也牵扯进来吧。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觉——啊呜呜!!”他最后一句话,是做好了觉悟吗?今夏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主道上来来回回的人不少,但是谁也没有要走这座小桥。那么远的距离,要精准的命中别人的脑门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为什么啊?故意不让他把话说完?
“好痛。”沢田叫着疼,蹲了下去。
今夏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给他摸摸头:“乖哦乖哦,不痛了。哎,今天不宜出行,我送你回去吧。”
两个人都被砸了脑门上一个包就这样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之后,小桥附近那座小小的神社前面,有一抹白影一闪而过,地上还残留着几片剥离的胡桃壳。
回到家的时候,又是晚上八点多钟。今夏拿着钥匙打开自己租住的小公寓时,心里有一些寂寞和无奈。
只有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一点点消极的情绪,平时她可是很忙的,忙到连消极的时间都没有。今夏换好鞋子之后又检查了一下门,这才开始换衣服。
从高中开始她就习惯了独居的生活。早上不会有烦人的催起床的声音,晚上不会有人催睡。与此同时,当然了就不会有人给她准备早餐,晚上回到家更是吃不到热腾腾的饭菜。有利就有弊,这是没办法的事。
当时来说,乡下的学校对于她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累赘。决意上京的时候,家里是支持的态度。她只身一人待在这个冰冷又热情的都市里,只有各种假期的时候才会回到乡下的老家,却也体会不到琐碎的温情。她的家太大了,大到比城市里这间狭小的公寓还显得寂寞。
然而寂寞不是自暴自弃的理由。对于她给自己规划的路,家里给了她所能给予的最大支持。至少她在读高中和大学的时候不需要为了满足物欲去打工,这样就使得她能按照原计划去做志愿者,去参加社会活动,去铺平今后所需要的一切道路……每次想到这些,今夏不仅不会为自己能完成计划而沾沾自喜,反而有种空虚的烦躁。
她不知道青春应该是怎样的,她只想趁着自己还踩着青春的尾巴,做一些计划外的事吧?
面对着镜子里那张还称得上胶原蛋白满满的面庞,今夏抬手抚摸着额头被胡桃砸出的肿包。这个,也算是计划之外的事吧?胡乱用头发遮住那个包,她把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