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莎本来完全不擅长这个，但纸牌游戏能从十四世纪风靡至今正是因为它的通俗性。在杰洛和乔尼教了她几次之后，她已经学会了不少有关于纸牌的玩法。他们两人在玩牌的时候还喜欢加上各种惩罚，说是不这样的话就太无聊了。
今天输了的惩罚是说一件会令别人感到意外的事。三人玩游戏时对别人的态度都不苛刻，基本上只要不说太过无聊的事就都能合格，与其说这是惩罚，倒不如说是同伴之间相互了解的一个过程。
当然，如果乔尼没有突然说起在他瘫痪前，两个富家女一起送上门向他献身的故事……这个游戏的氛围应该还能更和谐一点。在杰洛说完自己以前作为父亲助手和女病人之间所发生的事以后，凡妮莎的脸已经烧得比火堆里的焰心还要烫了。
三人接着又玩了一阵子牌，这次是凡妮莎输了，她想了一会儿后道，“我一直都有个缺点，就是很喜欢……以貌取人。小时候在镇上遇到漂亮的女孩子，就会很想与她成为朋友，遇到英俊的男孩子，就会很想和他说说话……我很容易对相貌出众的人产生好感。”
不过这也是小时候的事了，稍微长大一些之后，她几乎每天都在马场里工作和学习。
“唔，这好像不算缺点吧？”乔尼沉思了一阵，“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要不然人类的语言里怎么会出现美和丑这两个形容词呢？对了——”
乔尼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杰洛，“在Steel Ball Run里……你会因为这个对谁产生好感吗？”
“诶？”凡妮莎有些意外乔尼的问题，没有过多考虑，她随口答道，“……曼登·提姆？”
“……牛仔是还不错，还有吗？”
“呃……”凡妮莎有些被乔尼问住了。在眸光不受控制地四处转了转之后，她忍不住将视线定格在杰洛身上，她很想说出杰洛的名字，但犹豫了一阵子以后，凡妮莎却鬼使神差地回答道，“迪亚哥·布兰多？”
在凡妮莎说出这个名字之后，气氛一下子变得极为诡异。周围安静地只剩下河畔边上的虫鸣和木柴燃烧的声音，凡妮莎忽然想到他们两个都不喜欢迪亚哥，于是连忙补救道，“还有砂男……吧。”
“该你洗牌了，凡妮莎。”乔尼面无表情地说。
“喔，好的。”在凡妮莎理牌的时候，乔尼向杰洛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打了几轮之后，凡妮莎又输了。她还在苦思冥想要说什么，乔尼就又开口道，“干脆我来提问好了，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说，怎么样？”
“好啊，但是乔尼你想问什么呢？”
“你在故乡有恋人吗？”乔尼提问。
凡妮莎立刻摇了摇头，“我……不太受男性的欢迎。虽然有很多同性朋友，但是从来没有异性愿意约我出去玩。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整天都在和马粪打交道，所以没有男孩子愿意和我待在一起……遇到你们的时候，是我人生第一次和异性成为朋友。爱情电影里不是常常会有牵手和接吻的镜头吗？但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凡妮莎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沮丧地垂下了肩。毕竟她只是个普通女孩而已，会下意识地对鲜花、电影和约会心生向往，也会质疑自己的容貌和性格，怀疑自己是否不够优秀。
“真的？”乔尼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不受欢迎？明明长得很漂亮啊，就算放在大城市里也不会显得逊色，而且……气质也很特别。最近不是有个女明星正当红吗？我倒觉得你比那个女人还要漂亮得多……”
听到这里时凡妮莎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但乔尼却还在一直往下说。因为他看得出来，当他称赞她的容貌时，凡妮莎会不自觉地流露出高兴的情绪。乔尼因为瘫痪的经历，对于陌生人十分冷漠，但对于自己重视也重视自己的人，他反而会产生加倍的亲近感，并希望对方能在与他相处时感觉愉快。
出于这样的心理，在面对杰洛时，乔尼下意识地就会吹捧起杰洛的冷笑话，因为这能让杰洛感到高兴。
其实，他只是想借这种办法来留住这些真正的朋友。
至于凡妮莎，他想他现在总算是找到了也能让她高兴的方法，所以乔尼此时完全不打算吝啬词句。
这算是欺骗吗？
乔尼觉得这应该不算，因为他现在所说的话全都是发自真心的，他是当真认为凡妮莎十分漂亮，是个理应受人欢迎的好女孩。杰洛是他重要的朋友，凡妮莎当然也是。假如他真能在这片大陆上收集齐所有的「遗体」，并和杰洛、凡妮莎一起抵达纽约的话……那真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亲吻（二）
又打了一会儿牌之后，三人都有些疲累了。
按照顺序，今晚刚好轮到乔尼负责夜巡，他需要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并在营地附近撒上驱虫的药粉。在乔尼骑着马离开以后，凡妮莎本想和杰洛道个晚安就去休息，但在转过头之后，凡妮莎一下子就因为杰洛身边的某样东西而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杰洛开着口的背包里，正有一只毛绒绒的小熊玩偶探出头来。
“杰洛，这是你的吗？”女性天生容易被可爱的东西吸引，惊喜和好奇让凡妮莎忍不住倾身过去细看。
正在拨弄柴火的杰洛闻言略微停了一下动作，“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
“诶？”凡妮莎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就拒绝了，因为她觉得不应该无缘无故收别人的礼物，“不用了，不过……可以让我看一看吗？”
“请便。”
杰洛随身携带的这只小熊玩偶看起来已经十分旧了，手臂关节处露出了不少棉花，应该是因为针线松动的缘故。看绒料褪色的程度，这只小熊一定已经陪伴杰洛很久了，凡妮莎听说过有些人永远都没办法割舍小时候的玩偶，所以即便在长大之后，也仍像个孩子一样需要玩偶的贴身陪伴……没想到杰洛也会是这样的人。不过想想他的冷笑话，喜欢毛绒熊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癖好。
“……好可爱。”凡妮莎忍不住脱口道。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细微的紧张让凡妮莎忍不住抱紧了小熊的身体。因为她所说的可爱，并不是指这只小熊……当然这只小熊的确也很可爱没错，但她实际上其实是觉得，带着这只小熊的杰洛……非常可爱。
“杰洛，我想把它的手臂缝一下，可以吗？”在得到杰洛的同意之后，凡妮莎立刻从自己包里拿出了针线盒。虽然凡妮莎没学过什么缝纫技巧，但这种程度的缝补还是可以胜任的，在对着火光用线将小熊手臂和身体的接口绕了一圈以后，凡妮莎坐回到杰洛身边，给他看了看一眼小熊左手臂根部细密的针脚，“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你觉得呢？”
“……不错啊。”杰洛随口答了一句，很快他的目光就从小熊玩偶移到了凡妮莎的侧脸上，他是故意把小熊放在那里吸引凡妮莎靠近的。这招效果还真是出奇的好，两人现在的距离比平常要近了许多，对于女性来说，毛绒玩具好像比「遗体」更有诱惑力。
或许是光线、气氛以及晕轮效应作祟吧……他总觉得现在的凡妮莎看起来比刚认识的时候漂亮了好几倍不止。十九岁的乔尼将凡妮莎当做是他的同龄人，但杰洛却不这么想。他是将她作为女人看待的，而不是女孩。
“你当真没有和男人接过吻或是交往过吗？”杰洛忽然出声问道。
“诶？”凡妮莎愣了一下，脸上立刻泛起了些微的红，“是的，所以我一直……我是说——我一直很担心，万一以后……有了恋人或者伴侣，我的笨拙会不会让对方觉得讨厌……之类的……”
在乔尼面前说起这些的时候，凡妮莎并不会十分尴尬，但奇怪的是，被杰洛问到这个的时候，她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不知道杰洛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杰洛过了很久都没有说话，为了掩饰不自在，凡妮莎垂下头把小熊重新塞回了杰洛的包里，当她想要抬头的时候，杰洛竟忽然伸手……毫无预兆地碰了碰她的脸颊，继而又大胆地抚上她的侧脸，指尖微微探入她的发间。
凡妮莎被杰洛的轻浮举止吓了一跳。她正想说些什么，杰洛却已凝视着她的双眼开口道，“我来教你，怎么样？”
“诶？什么？那、那个……杰洛……我……”这一刻的凡妮莎，说是大脑一片空白也不为过，她好像能理解杰洛的意思，但她实在是有些……措手不及。
“我来教你怎么接吻。”杰洛轻声说道。
杰洛倾下身的时候，在凡妮莎看来就像电影里慢慢推进的一个特写镜头，然后占据了她视线中的全部。凡妮莎没有动，既没有逃开，也没有躲避，因为她的思绪一片混乱，随后……是杰洛的轻吻为她驱散了脑海中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
起初那只是一个轻轻相触、点到为止的吻，但不懂得该如何反应的凡妮莎很快就在杰洛的试探下顺从地张开了嘴，有什么柔软炽热的东西探入了她的口腔，强行与她纠缠着，随着吻的深入，炽热的呼吸和温度从杰洛那里慢慢地传递到了她的身上，刺激着她本就失去了规律的心跳。杰洛似乎真的是在教她，他吻的非常仔细，从上颚到齿列，全部都细细舔吻了一遍。温柔而强势的表现，让人完全生不出抗拒的心思，与经验匮乏的凡妮莎不同，杰洛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蜂蜜的味道吗？好甜。”这个吻结束时，两人只是略微分开了一些。杰洛这样喃喃呓语着，声音里混合着古怪的沙哑。
“杰、杰洛……”凡妮莎的声音和呼吸都十分凌乱。支撑在地上的手，下意识地就抓住了入冬后已渐渐枯萎的青草，然后又很快松开，凡妮莎就这样反复持续着这个动作，因为她实在是太过于……紧张了。
她一直都喜欢着杰洛，但却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将自己心情传达给杰洛。母亲和家庭教师都不曾教过她该怎么应对感情，内敛羞涩的性格也成为了她的一道障碍，但现在……杰洛却轻而易举就带着她跨越了界线。
两人的距离依然很近，彼此之间潮热的呼吸氤氲出了奇妙的气氛。在凡妮莎下意识喊了一声杰洛的名字之后，他很快又再度吻了上来。这一次的吻要粗暴得多，以至于这次凡妮莎最后被放开时，唇角都泛起了一片可怜的红。
“……乔尼回来了。”杰洛垂下眼这样说道，眼中带着隐约的笑意，“下次我再检查你学的怎么样。”
远处，有马蹄声正在渐渐靠近。
“我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乔尼回来之后立刻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于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杰洛将乔尼弄回来的树叶和柴火一口气全都扔进了火堆里，这能让篝火燃烧上一整夜，保证他们不被夜露冻死。
“没什么。”杰洛随口答道，但乔尼总觉得杰洛现在……看上去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甜糖山之泉（一）
在5th Stage的伊利诺斯山地路线过后，紧接着的是6th Stage的密歇根湖畔路线，全长六百九十公里，终点在麦基诺城外的休伦湖畔。Steel Ball Run的开赛日期是九月二十五日，但此时时间已到了十一月下旬，再过一个月就是新年，不知道那时的他们是否已经成功横越美洲大陆，得到了所有期望得到的东西。
在渡过了密西西比河之后，进入了冬季的北美州下起了大雪，四周能看到的群山、湖泊、土地、建筑，所有的一切都被冰雪完整地覆盖了起来。美国的雪和苏格兰冬天的雪一样可怖，就连松树上偶然坠落的雪块都足以让人灰头土脸，想必故乡的母亲和父亲，也一定正在为怎么铲除积雪而烦恼吧。
凡妮莎十分想念他们。
正当她禁不住开始回忆家中的壁炉、枫糖和浸了蜂蜜的小圆饼干时，她因为寒冷而变得感知能力麻木的脸颊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别再睡了，凡妮莎。”
凡妮莎睁开眼，茫茫的白雪让她忍不住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才抬起手臂将左手放在杰洛手心中，顺着他的力道从雪地里爬起来，雪块因此扑簌簌地从她衣服上落下，看来昨晚的密歇根州又下了一场新雪，而她竟在雪堆里睡着了，怪不得在杰洛叫醒她以前，她会感觉那么冷。
“乔尼在雪地里找到了一些还没死透的薄荷叶子，去喝一些他煮的茶吧。不过，意大利面和烤兔子要过一会儿才能好。”在凡妮莎拍打着衣物的时候，杰洛顺势抬手抹去了她脸上融化的雪水。这动作亲昵地有些过分，但由杰洛做来却显得十分自然。
自密西西比河畔的那一夜过去以后，两人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现在就连乔尼也看得出他们相处时异常亲密，但要用言语去形容的话，凡妮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并没有为这份感情进行过什么特别的谈话，而是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相处了下来，凡妮莎觉得这样就很好。因为感情本就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只要按照这样的步调继续往前走，迟早有一日，他们中的某一人会忍不住开口倾吐爱意，到那时再成为真正的恋人，似乎也并不迟。
“嗯……只是薄荷叶吗？我好像还闻到了洋甘菊的味道。”凡妮莎往乔尼升起火堆的地方走去，然后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跟在凡妮莎身后的杰洛知道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她那份能够与万物沟通的替身能力，如今可以十分方便地在荒野中发现敌人的动向，感知到他们的呼吸、精神和灵魂。
“十一人……骑着马，正在朝我们这里接近，好像是敌人。”
杰洛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参加6th Stage的只剩下三百七十四人，就算是顺路也不会组起十一人的队伍……不错，这些人一定是大总统追派来的杀手，他还真是一刻都不想让我们休息啊。”
“他们离这里还有十公里远，乔尼不说是「遗体」中的双耳就在这附近吗？先找齐遗体，再调过头来解决他们吧。”
「遗体」有个规则，那就是每得到一部分「遗体」，就会得到下一个「遗体」位置的提示，而当乔尼在堪萨斯城外的草原上得到「遗体」的脊椎部位时，脊椎竟一口气提示出了三个「遗体」的位置，其中大部分都在他们眼下所处的这个位置附近。
“啧……我和乔尼推测「遗体」可能会在密歇根湖的湖底，但这也说不准，要找到还得费些功夫。”
凡妮莎正要开口，但冰天雪地里树丛中猛地窜过的一道幼小身影让她立刻警觉了起来。因为过分关注总统派来的杀手，她之前并未留意到有东西在向他们靠近，“……是动物吗？不对！杰洛，那个小女孩……好像偷走了你的铁球！”
杰洛立刻扭头去看，他们的行李全都堆放在树下，而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孩子，在拾走杰洛的铁球后就飞快地跑远了。凡妮莎觉得她不像是冲着财物来的，但若说是大总统派来的杀手似乎又有些牵强，这个小女孩……倒更像是想把他们引到某个地方去！
“……真见鬼，我可不想再花时间做个新铁球。凡妮莎、乔尼，早餐时间结束了，我们先去逮住前面那个小妮子再说。”
三人之后立刻骑上自己的坐骑，策马试图在雪地里追上那个女孩。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但就刚才的遭遇来看，他们今天恐怕是没办法一帆风顺地渡过了。那个小女孩跑得并不快，虽然树木总在若有若无地阻挡他们前进，但他们还是很快就堵到了她。因为……在跑出一段距离之后，小女孩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