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男因此陷入了重伤垂死的状态,但乔尼却没办法爬过去给他最后一击。因为在渡河时砂男对他的声音攻击早就让他进入了大量失血的状态,先前只是勉力支撑,现在一动起来,他就觉得眼前阵阵发晕。在彻底昏厥过去以前,乔尼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了河岸边上爬上来几条极为稀有的钝吻鳄。
“……这不是只生活在回旋水域的濒危物种吗?我和杰洛该不会被鳄鱼吃掉吧?”乔尼想道,但这样混乱的想法,很快就随着他坠入黑暗的意识消散了。
再醒来时,乔尼·乔斯达眼中首先映入的是一片耀目的金色,其中间或点缀着一些绿光。乔尼望着这一幕愣了两三秒,躺在地上使劲眨了眨眼,眼前才不再是一片模糊,然后他一下子坐起来惊讶地出声道,“凡妮莎?”
正在查看他身体状况的凡妮莎,看见他醒来后立刻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救了我们……那砂男在哪里?”乔尼一边提问,一边查看着四周的状况。他们与砂男开战时是下午,但现在太阳却已彻底沉入了地平线以下,夜幕漆黑一片,只有星星点点的星光倒映在密西西比河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立刻扭头看了一眼杰洛的位置。
杰洛早就醒了,他的两个宝贝铁球在与砂男的战斗中全毁,现在他正在雕琢木块,打算弄个形状差不多的出来凑合着使用,直到等到下个城市的时候,再购买矿石重新造两个符合规格的出来。
“我们以为你早就往下一个关卡去了。”乔尼说。
凡妮莎摇了摇头,“我一直在找你们。”
迎着乔尼困惑的目光,凡妮莎从自己的替身一直说到了自己与曼登·提姆相遇的事。曼登本来是想与她一起行动的,但无奈伤势过重,凡妮莎只能将他先送去附近的小诊所治疗,之所以不敢去大医院,是因为担心布拉克摩亚已经将事情汇报给了大总统。幸好从之后的情况来看,布拉克摩亚似乎并没有这样做,那个男人直接就去追杀露西了。
等到雨势彻底停下的时候,凡妮莎从她的朋友们那里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露西已经安然无恙地朝着堪萨斯城的方向回来了,而与露西同行的人竟然就是杰洛和乔尼。凡妮莎只能猜测是他们两个解决了布拉克摩亚,保护了曼登深深爱慕着的史提尔夫人。
凡妮莎因此松了口气,也转告了曼登·提姆这件事,让他能够安心养伤,但在那之后,替她监视着大总统的蜂鸟却告诉了她一个极为惊人的消息。那就是迪亚哥已经利用「遗体」和大总统进行了谈判。迪亚哥希望大总统能用纽约市绝对的中心——曼哈顿岛,来交换他手中的左眼,而且还要在比赛中对他格外优待,并派人配合他杀了杰洛和乔尼,好洗刷他的耻辱,做到这些之后,他才愿意交出「遗体」的左眼。
大总统暂时只答应了最后一条,然后他就为迪亚哥派出了……砂男。
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凡妮莎立刻出发想要和杰洛他们会合,以免他们遭遇危险,但随着时间推移,在堪萨斯城的那场大雨过后,北美洲已渐渐变得十分寒冷。鸟儿们必须飞去南美洲过冬,那里的气候要比这里宜人得多。强留下来只会让它们全都死在寒风之中,凡妮莎无法做出这样残忍的事,只能转而拜托陆地和水里那些不需要冬眠的生物帮她寻找杰洛的踪影。密西西比河错综复杂的树状支流让她找人的进程变得极为缓慢,是以直到今天她才找到已经与砂男展开过战斗的杰洛和乔尼。
当凡妮莎终于说完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之后,她开口问道,“你们和迪亚哥在草原上发生了什么矛盾吗?他好像变得十分憎恶你们……还有,杰洛你的「遗体」呢?”
当杰洛持有着「遗体」的右眼时,「遗体」不仅改变了他眼睛的颜色,还在上面添加了许多螺纹一样的字符。这让杰洛的双眼看起来就像是虹膜异色症患者一样引人夺目,过去凡妮莎时常会因此不自觉地对着杰洛的眼睛发呆,但现在他眼中「遗体」带来的异象却消失不见了。
“「遗体」?那是另一个漫长的故事了,之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杰洛放下了小刀,看着凡妮莎道,“反正你也不可能再离开我们了,不是吗?”
凡妮莎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刚才她并没有下手杀了砂男,因为她大概能猜到一些砂男身为印第安人却为大总统卖命的原因,所以凡妮莎只是为他向工作人员打了求助信号。保住性命退赛了的砂男应该会将有关于凡妮莎的事全都汇报给大总统,再加上她在3rd Stage终点前的所作所为,大总统肯定会认为她与杰洛站在同样的阵营,断定她已经知道了「遗体」的事。
就算此时脱身,她也会遭到这个国家的通缉,倒不如就此和杰洛踏上同样的道路和未来。她喜欢奇妙的冒险,因为那能让自己有所成长,而追求「遗体」之路,显然要比单纯地参加一场赛马比赛有意义的多。
“虽然上次自说自话地就和你们告别了,但现在……我还能和你们再一起同行吗?”凡妮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当然可以。”杰洛答得非常快,然后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有些奇怪地问道,“凡妮莎,我的披风怎么坏了?”
“我……”凡妮莎有些不自然地轻微咳嗽了一声,然后继续道,“我也不清楚,赶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渡河的时候被砂男弄坏的吗?”杰洛嘀咕道,摘下自己的披风就扔到了一旁,“算了,反正也不是很重要,下个关卡开始前再买件新的吧。”
“杰洛、乔尼,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凡妮莎停顿了一下,“是有关于赫特·潘兹的事。”
☆、沉默之心(三)
现在将时间退回三个小时之前,当凡妮莎赶到杰洛他们所在的那段密西西比河河畔时,杰洛、乔尼还有砂男三人都因为重伤陷入了昏迷。凡妮莎见状立刻从杰洛的行李中翻出了「僵尸马」,为杰洛和乔尼缝合了伤口。
就在她想要去查看砂男的状况时,附近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策马从树林里钻出来的人,是一个神情看起来极为冷漠淡然的青年。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经过战斗后一片狼藉的战场,然后开口道,“凡妮莎·温斯莱特?你不是早就通过4th Stage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凡妮莎认识这个人,他的名字是赫特·潘兹。
“……我想我应该有权利决定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凡妮莎谨慎地答道。她不知道赫特·潘兹究竟是敌是友,首先他能和杰洛他们一起通过4th Stage的那片森林,应该不是敌人,但他此时表现出来的态度,总让凡妮莎觉得他来者不善。
“是吗?”潘兹拉了拉缰绳,想要策马靠近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和你们也算有一面之缘,我的「护霜旅行者」拥有疗伤的功效,不妨让我……”
喷罐外形的替身,凭空出现在了潘兹的手中,赫特·潘兹若无其事地暴露了他也是替身使者这一事实,之后他在马背上俯下身的时候,似乎是想将「护霜旅行者」递给她,但凡妮莎却注意到喷口已经若有若无地对准了她的脸。
“不,不用了。”凡妮莎相当果断地拒绝了赫特·潘兹。此时她的替身能力已经十分明确地告诉了她,赫特·潘兹对她充满了攻击意图,那所谓的「护霜旅行者」……肯定是个陷阱!
赫特·潘兹闻言立刻停住了动作,眯起眼审视着凡妮莎的面孔,之后又将目光分别落在杰洛和乔尼的身上,最后他的视线越过了凡妮莎,落到了她身后的河畔,“这些动物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或许鳄鱼也是需要散步的。”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凡妮莎能感觉到赫特·潘兹的敌意正在渐渐褪去,随着一声落地时的轻响,潘兹将自己的「护霜旅行者」扔到了凡妮莎身边,“我没有恶意,请相信我。拿上它,去为你的朋友疗伤吧。”
凡妮莎本想说她是真的不需要他的「护霜旅行者」,但考虑了一阵之后,她决定最好不要驳了潘兹的面子。于是她拾起了他的替身,走到了砂男身边,潘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惊讶,“怎么,他不是你们的敌人吗?”
凡妮莎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太多,“我认为他只是立场和我们不同。”
当凡妮莎按下喷罐上面的按钮时,喷口立刻喷射出了一阵肉雾粘附在了砂男的伤口上,填补起了他心脏附近的空洞。这真是个十分便利的替身,比起「僵尸马」来要有效快捷的多,而且它肯定还有其他作用。既然能将肉雾化为肌肉组织,那说不定也能将人体化为肉雾收回喷罐。凡妮莎忍不住猜测了起来,这也正是她大胆地触碰了「护霜旅行者」的原因,她希望能见识一下赫特·潘兹的替身能力。
在使用完之后,她很快将喷罐还给了赫特·潘兹,“十分感谢。”
“不用客气。”赫特·潘兹轻声答道。
两人的对话客套到近乎虚伪。因为凡妮莎还是不太相信他,在靠近他的时候,她内心充满了戒备。就在这时,凡妮莎却忽然从赫特·潘兹的背包上瞥到一个极为眼熟的印记。她立刻怔住了,连潘兹向她道别都忘了答复,过了一会儿才胡乱点了点头。
在赫特·潘兹离开以后,凡妮莎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返身撕下了杰洛白披风上的布,绑在了砂男身上,这样热气球上的工作人员看到之后就会对他进行救助,不过……凡妮莎也是有私心的,申请救助的人等于申请退赛,她不知道砂男醒来之后会不会继续与他们为敌,但潜在的危险总是越远越好的。
在绑布条的时候,凡妮莎看着砂男深色的皮肤,忽然很想说些什么,她喃喃道,“我知道我说的话一点分量也没有,但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自由和平等不应该通过迫害无关的人来获取。就像威廉·华莱士试图用信念带领我们苏格兰人走出黑暗一样,抗击英格兰人一样,你也应该成为像他那样的英雄。这在你听来可能会觉得很可笑,我出生在和平年代,也不了解美洲大陆上的移民者是怎么对待原住民的,但我认为杀人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如果想要拯救你的族人,在这世界上肯定有比杀人更行之有效的方法。”
凡妮莎忽然觉得由她来说这些话,好像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毕竟她才成年不久,阅历比大赛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少,而她说的话听起来也很像风凉话。于是凡妮莎停顿了一会儿,改口道,“或许你也可以不用将这么重的担子压在自己身上,你应该还有家人才对,那么……只管活下去就是了。不再和他人以命搏命,而是好好地活下去,这才是能让在乎你的人感到高兴的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当凡妮莎说完这些之后,砂男眼睑下的眼球轻微地动了两下,像是挣扎着想要醒来,但又被拖入了噩梦,无法苏醒。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了。”隐去了砂男的部分只详述了与赫特·潘兹相遇经过的凡妮莎轻出了口气,然后道,“赫特·潘兹也想要抢夺「遗体」,这一点应该是不会错的,但他的态度却又不是非常坚决。他应该不是总统派来的人,不然这样的工作态度是没办法向上司交代的,而且……他身上的纹章,竟然和杰洛行李上的一模一样。他可能是来自你祖国的人,杰洛。”
“看来Steel Ball Run大赛里的这具「遗体」还真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啊。”杰洛忍不住喃喃道。因为此时他刚好想起了他和乔尼对祖国回信的讨论,从赫特·潘兹的表现上看,杰洛有理由认为那不勒斯王国和梵蒂冈早就知道了「遗体」的存在,而赫特·潘兹就是他们派出来收集「遗体」的人。
“赫特·潘兹应该不算是敌人,但也不能算是朋友。在不清楚他的目的和底细前,我们还是要留神戒备,剩下的……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杰洛这样说道。
凡妮莎和乔尼都点了点头。
因为今晚说了许多话的缘故,凡妮莎一停下来就觉得十分口渴。她起身去拿挂在Diana身上的水壶,然后立刻意识到,她刚才提到的那个纹章,正好也是她水壶上的印记。因为这个水壶,原本其实是属于杰洛的。在亚利桑那沙漠中进行了水壶的交换之后,他们也没再换回来,于是凡妮莎就一直将这个水壶用到了现在。
她本来一直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在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之后,此时凡妮莎再想起这个水壶背后发生所发生的故事,却是禁不住地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而且当她放好水壶转过身时,立刻就发现杰洛似乎正在看着她。
“……怎么了?”凡妮莎尽可能自然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今天能与你重逢,让我觉得很高兴。”杰洛平静地答道,这句话让凡妮莎的心跳一下子就快了起来,但杰洛只正经了几秒,就转过头去对乔尼道,“我肚子好饿,你快去找点吃的来吧,乔尼。”
“你自己去找啊。”相当清楚杰洛此时其实是想故意支开他然后与凡妮莎独处的乔尼,立刻揪起了身边的一把草,扔在了杰洛身上。
☆、亲吻(一)
最后还是杰洛亲自出马弄了些野味回来,留守在营地的凡妮莎则用水壶煮了一些蓟花蜂蜜茶。蓟花是苏格兰的国花,对于蓟花能起到什么样的效用每个苏格兰人都很清楚,使用起来也很自信。凡妮莎想用这个回报杰洛一直以来的咖啡,不过材料都是她临时买的,凡妮莎不知道这样煮出来的花茶味道会不会好喝,她不太信任美洲人的口味。
“好香,什么味道?”幸好杰洛一回来就开口让凡妮莎放下了心。
她略作了一番解释,然后道,“等用完晚餐之后茶水应该也凉下来了,那时候就能喝了。如果你们喜欢的话,剩下的材料还能再做两次。不过……我还是对我们苏格兰本地烘焙出来的花茶比较有自信。”
“喔……那这壶茶应该算是苏格兰的特产了吧?”杰洛掀开壶盖看了一眼里面随着沸水翻滚着的蓟花,“我的母亲,很喜欢苏格兰这个地方。”
“诶……真的吗?”凡妮莎眨了眨眼,“为什么会特别喜欢苏格兰呢?”
“喜欢什么东西是不需要理由的吧。”杰洛说道,“你们的风笛、格子裙、高尔夫……还有风光、人文什么的,我母亲在看了许多与苏格兰有关的小说和电影后对这些很着迷。”
“原来是这样,我的母亲也很喜欢电影,每半个月就要去电影院报到一次,但她对文艺爱情故事一点都不感兴趣。她最喜欢的是宫廷电影……你应该也知道,就是那些浮夸的贵族斗争,她觉得很假,但还是很喜欢看……”在说了一阵后,凡妮莎不好意思地让话题回到了杰洛身上,“……那你的母亲有来过苏格兰吗?”
杰洛摇了摇头,“因为我父亲工作性质的缘故,母亲大概是一辈子都去不了你的故乡了。我们这一族是不能离开那不勒斯王国的,除非某一日王国突然覆——”
杰洛忽然不再说下去了。
三人接下来飞快地解决了晚餐,然后就把食物的残渣埋进了地里,以免香气将野兽引来。不过,因为凡妮莎的替身能力,他们其实已经不需要再担心这一点了,会这么做也是出于习惯使然。在晚上休息到入睡前的这一段时间,乔尼从包里拿出了一直以来需要消遣时的保留节目——纸牌。
凡妮莎本来完全不擅长这个,但纸牌游戏能从十四世纪风靡至今正是因为它的通俗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