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她又没法带回家的金毛小狗。她心底倏地软成一片。
她拉过他的手,坐到窗前,正要松开,他忽而握住她抽离的指尖,眼神澄净无瑕,异常乖巧地望着她。眼睫一颤,她没有挣开。任由他握着,微微停顿后,自然地就势谈起上次被打断的陈年旧事的始末。
她和汪城曾是街坊,汪父和左父是一个单位的上下级。两家住在同一个机关大院,也一度关系和睦亲密。后来她妈妈作为文工团优秀舞蹈演员被派去美国交流学习,进修着进修着就再没回来。
她父亲自那之后沉溺酒精不可自拔,在第一批下岗潮里理所当然地被单位辞退。亲朋救急不救贫,况且帮你是道义,不帮是情理,左父人到中年愈发落魄,朋友渐渐地和他断了往来。
没了救济,又失了经济来源,他们卖掉了分配的房子,搬出机关大院,住进了老城区那栋破败的居民楼里。
汪父在同年下海,借着政策红利的东风扶摇直上,十年之间一跃成为荆州当地的先进企业家,更当选了地方人大代表。左伊伊所在的中学就是他捐款集资重新修缮的。她也是在那里和汪城重逢。
她中间休学过一年,再相遇时,他已是高她三届的学长。
无意和他再联络,以免相顾尴尬,她时时避开他。
那时候,她背负着父亲的赌债,还要筹钱支付昂贵的舞蹈课,托了玲姐,去她工作的会所应聘客服。
客服里少有女生,为了不被辞退,她每天把自己当个汉子用,要一次性扛三箱啤酒,爬三层楼给包房的客人送酒,更要能拼酒,甚至在客人闹事的时候要站出来替陪酒的姐姐解围。
那天她连续值了一天的班,踩着十几厘米的恨天高在楼道里站了二十多个小时,满身疲惫地从会所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对面的汪城。
他后背抵在在贴满小广告的墙面上,会所入场口旖旎的彩色灯光旋转着扫过他脸庞,他气质清湛,穿着蓝白校服,挺正清逸地立在那儿。
她在那瞬间就明白,她和他不是一路人。
“但你还是和他在一起了。”他咬着唇,垂目不看她,那股乖顺和无端的委屈愈发让她联想到当初忍痛割舍的小流浪狗。
她忍不住向前倾抚了抚他乱蓬蓬的鬈发,但很快她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一惊,佯装若无其事地起身,稍稍站得远些,而后背对着窗,轻轻一跃,坐在窗台上。
记忆里的清俊少年朝她走过来,他说,“左伊伊,你怎么又没去上课?”
“是啊。”她阖了阖眼帘,不知是在回答谁。
她的视线飘向窗外,暮时的漫天飞霞映入她瞳仁,越发绚烂,她周身笼着层朦胧而瑰丽的暮光,那股原本隐藏在她身上的飘忽到令人晕色的美愈加外露。
这不是他的错觉,他敏锐地察觉到她又陷入了那端他无法涉足的缥缈过去里。他愤恨,却无计可施。
她的眼里还看不到他。
没关系,都已经结束。他会把那个人从她心里不留痕迹地抹除。
他捏紧五指,垂睫掩去眼底蔓延的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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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伊伊收到了汪城的快递,她拆开,里面是左母的近况资料,还包括住址。左妈妈果不其然地重组了家庭。
母亲曾是她心底的一点执念,但经年辗转,她已经放弃,偏又在这时候得到她的消息。
她烦闷地把它攒成一团,向前一抛。纸团划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完美地落入纸篓。
“怎么了?”泰特俯身把纸团从垃圾篓捡出来,舒展开,走到她身前。
“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一个选择罢了。”她说得平常,眉头却紧皱着。
“想想你真正想要的。”他绕到她身后,遮住她的眼前,矮身靠近她的耳际。
“闭上眼,你看到了什么?”话语间,他的吐息像灵巧的触角有意无意地抚触到她的耳廓。
她耳根发烫,还是依言阖眼。眼前灰渺渺的虚空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
会是……?
她下意识屏息。
却是个她熟悉的从未想过的人选。
他侧过身,略略偏眸,仿佛看到她,掩唇微笑,两颊的酒窝令他看起来乖巧又驯贴。
她呼吸一滞。
不是汪城,也不是母亲。
她几不可察地顿了下,才回道:“我知道了。”
“我会去的,”她拿下他盖在眼睛上的手,回头,神色已毫无异常,拍了拍他的手背,言笑晏晏,“谢谢你。”
他却从她的笑颜里看到了拒绝。
她开始抗拒他的进一步接近。
她似乎只有在谈起那个人的时候,才是最毫无防备的,连气息都是柔软欢欣的。
他自虐似的引着她说起那些事,日复一日,他几近绝望地意识到她第一次全无保留爱过的人的确是那个在他看来没有丝毫长处的蠢货。
那个人侵占了她最好的年华,浓墨重彩地印染在她的记忆深处,像讨人厌的涂胶难以铲除。
她整个人靠坐在窗台上,纤直白皙的双腿伸直又交叠,缎子般的黑发披了一身。她扭头看向天际的浮云,手腕轻挑着把滑向的长发拨至脑后,黑而柔的头发和雪白的皮肤交映着投进他的视网膜,鲜明纯粹的色泽却萌生了令他目眩神迷的美。
她的一举一动都不经意地流转着浑然天成又诱惑力十足的风情。她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这不自知的媚意最为致命,轻而易举地将他捕获。
然而他每每想起她的美被那个一无是处的蠢蛋占据过,甚至因为他而绽放,都不可抑止地愤怒到发抖。
那个人曾搂过她纤细的腰肢,甚至一寸一寸地亲吻过她的肌肤!占有过她,现在还盘踞在她心里!
即使坐在他眼前,每每提起那个人,她就开始变得遥远不可触摸,心思捉摸不透。
她眼里没有他。她还是看不到他。
“我想住进来。”他克制着内心燃成焦土的嫉恨,抬起黑得纯澈而澄明的瞳眸,挑唇露出带点无辜天真的笑。
她终于把目光落在他身上,隐含着疑问的讶异。
他解释说和母亲发生了激烈的矛盾,想暂时搬出去让双方冷静一下。
“我可以照顾你!” 似乎害怕她拒绝,他有些惶急地补充,“我有见习的护工凭照。”
为了证明,他接连吐出一长串的医学词汇。
她盯着他,也许是审视,他下意识地为她的注目紧张,怀疑她是否已看穿他的真实意图。
时间变得格外缓慢,许久之后,或许也只是一瞬,他听到她轻轻说了句“好”。
+
左伊伊想改个名字,她原来的英文名卡罗尔是汪城挑选的,如今她想把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尽数埋葬。
她去找了泰特寻求建议。
男孩莫名怔愣,在左伊伊反复探寻的呼唤后,他移开眼睛,然而她鲜红的舌尖和粉润的唇像烙印在他脑海般经久不散。
他深深地呼了口气,低声说:“斯佳。”
“斯佳最合适。”他回过眼眸直视着她。
Scarlett。鲜红色。
鲜艳得宛如一团涌动的火光。
她是这栋死宅里唯一鲜亮的生命。她点燃了他的渴求,轻易地攫取他的全部心神,她却茫然无知,置身事外。
她是来自地狱的火,残忍地持续不断地烤炙着他。
然而她竟什么也不知道。
他希望她知道,他想撕破她的衣服,把她压在身下,一遍一遍地亲吻她的每一寸皮肤。
他又害怕她知道。他害怕她会惊叫着躲开,一走了之,不仅踪影。
斯佳啊,斯佳,他的欲*念之火。
作者有话要说: ……
如果小天使有异议,请务必告诉我嘤嘤嘤
因为接下来会越来越没有节操TAT
☆、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小天使不喜欢这一章的内容,觉得颠覆了泰特的形象,请告诉我,我或删或锁TAT
一切为了剧情TAT
因为一开始维系他们的就是……咳咳。
肿之,请慎重吧,实在不行我就删掉
左伊伊清楚她很自私。
血缘不足以牵绊她。她曾恨过母亲一走了之,然而看着父亲庸碌昏聩的模样,竟也理解了妈妈的出走。毕竟自我价值实现高于一切。
她对肚里的孩子没太多感情,或者是她以为。
潜意识里她已经保护着它,为它改变了很多。
她一点点感受到它在体内的成长,意识到它是个会变化的生命,未来还会有独立的灵魂,蓦然惶恐了。
他不仅仅是个“它”。
她恐惧极了,比当初拎着砍刀硬闯赌档更甚。
她是要把他交给汪家的。汪家高攀的政界要员伊家的小女儿因多年前的事故丧失了生育能力,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成了绵延汪家香火的工具。
可他是她的孩子!
她不能把他交出去,但她斗不过汪家,哪怕走法律程序,这孩子也不会判给她!
这念头逼得她骤然崩溃,始终以厚颜无耻的乐观态度苟活着的左伊伊,始终乐呵呵,哪怕亲人抛弃恋人背叛也不颓丧的左伊伊在深夜里突然失控地痛哭。
暂时“搬进来”的泰特很快被惊动,他走进她房间。她像攀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抓住他的手,抽噎着,“如果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伤了怎么办?如果他根本不想来到这世上怎么办?我根本保护不了他!”
泰特把她揽向自己,抚慰性地亲吻着她的发顶。然而她根本没注意到他过分亲昵的行为。
她仍不住地哭泣。
她哭得不能自已。哭得狼狈,不要形象。
眼泪在她脸上纵横流淌,她眼睛肿着,鼻尖通红,像只落水的小奶猫。
要命的是,即使现在,她哭相这般难堪,他依然觉得她美极了,每一根发丝都美到令人战栗。
她不住抽搐,嗓音沙哑,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彻底地把脆弱展现出来的样子。
她的泪水让他升起一股爱怜的情绪,让他心软,更像化学药剂般催化他的兴奋。
他贪婪地舔舐掉她的眼泪,她有些发颤,夜是最好的掩饰物,也是扯掉伪装的最佳场所。她察觉到他的不同,那股危险到令她颤抖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撤去掩盖的内里散发出来。她在发抖,为他的变化,再怎样坚强,她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平凡姑娘。她发抖,因为害怕,也为她自己的难以自已。
她意识到她在被他吸引,不仅是白天体贴到细致入微的温柔小弟弟,还有现在……晦暗而神秘的他。他周身辐射出暗而黑沉的东西,他就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搅动、吞噬一切,可她收不回注视的目光,他就顺着她的视线,温和细腻又迅猛地爬上来,包裹她,宛如巨蟒在吞掉猎物前无隙的绞缠。
她抗拒这火热又阴翳、来势汹汹吞没理智的情潮。她别开头,推阻他的接近。
他感觉到她的颤栗和拒绝,如果是以往,他一定不会违逆她的意愿,但这样绮靡的黑暗里,她的畏惧更点燃了他的沸点,破坏欲在他胸中驰骋。
想要把她揉碎、一点一点侵吞殆尽、拆吞入腹。
想要侵占她的视线,想要把她弄哭,让她为他流出泪水。
他索性将她阻碍的双手束在她头顶,用褪下的上衣牢牢捆住。
然而,她只是无言地抬起眼睛,用那双泪光盈盈的瞳眸哀而悲怜地望着他。
那神情近乎于爱了。
那是爱吗?他不敢确信。
他在她这一个眼神里丢盔撂甲。他心中阴沉黏腻的东西被更温然平和的情感取代。
她就像块晶莹脆弱的瓷器,需要他温柔地对待她,触碰她。
他小心地收起噬人的爪牙,轻柔地亲吻着她的眼睛。
吻逐渐下移,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咬上那抹觊觎已久的柔软艳色,用舌尖撬开她的唇,遭遇她抗拒的紧闭牙关。
他来回舔舐着她的牙齿,青涩而毫无章法,却使得她牙根一颤。他像蛇一样钻进来,咬啮着,和她唇舌交缠,开始是吸吮,逐渐演变成疯狂的搜刮。
幽灵的肺活量常人难比,她很快透不过气,只能搜取他口中的空气,濒临窒息,他才放开她退开,两人的唇边却藕断丝连地拉扯着一根银丝。她偏过头不去看这绮艳的一幕。
他翘着嘴角,舌尖舔着他们之间的牵连,维持着让它要断不断的力道,一点点缩短它靠近她,最后吻在她的唇际。两侧凹陷酒窝映衬得他孩子气十足,他眼眸始终纯澈污垢,天真得让人完全联想不到他正在彻彻底底地逾矩。
她的耳廓右侧有一颗浅色的小痣,他轻轻舔舐,她呼吸骤然散乱,他咬下去,得意地感觉到她全身一震。
他像小狗一样在她皮肤上留下他的印迹,乐此不疲,缺乏技巧性,却打破了她在他面前惯久的游刃有余,他感受到她逐渐被他调动,放弃克制越过藩篱后的回应。
他喜欢她这幅被挑破禁制后混乱不可自制的模样,喜欢她像他无数次在脑中描绘的那样,昂着脖颈无力地承受他的吻,像一只引颈待戮的天鹅,美得脆弱可怜。
她正像他想象那般碎成一块一块,在他怀里瘫软成一滩水。
第四个月到六个月是最合适的时候。
他不是蓄谋已久,仅仅是有所注意。
他一直想得到她,一直,从未改变过。
“斯佳……斯佳……”他轻声唤着她,转音时泻出几分黯哑。
斯佳,Scarlett。鲜红色,猩红色,如火。
他的欲念之火,灵魂之光。
“你爱我吗?”他像个孩子似的稚拙地发问。
她沉默着,莫名令人心慌。
“……你是爱我的。”他有些惶急。
她眼中悲怜之色更重,浓得他难以自我说服。他烦躁不安地遮住她的眼睛,报复性地堵住她蠕动的唇,吞掉她想要吐出的话,只溢出破碎的呼吟。
“你是爱我的……”他想要证明似的咬啮着她咽喉处细嫩的皮肤。
她没有反抗,也不言语,听着他反复地呢喃。
即使她始终一言不发,她的温顺仍使他得到安抚。
他得到她了,对吗?
他停在最后一步,他无法知晓幽灵的生理特质对她会有怎样的影响,他不能冒一点让她陷入不可知危机的风险。
他解开缚着她双手的结,紧紧拥着她,把她的脸贴向他的颈窝,满足地闭上眼。
这一刻的静默饱含着蜜色的沉甸甸的富足感,仿佛被拉长的蜂蜜,甜而满溢着富有张力的丰盈。
他多期盼它能永远持续下去。
“你成年了吗?”她平静地问。
她在乎的只有这些吗?!
伪饰的太平咔嚓一声碎裂。
他手指一颤,被他狠狠攥紧。他猛地抱起她,她被突然的腾空一惊,下意识地贴近他的胸膛,他心口一处蓦地陷落,走向浴室,把她轻轻放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
“你出去。”她抱着肚子蜷缩在水里,埋头不正眼看他,“我自己来。”
他握住她浸在水里的手,极轻极轻地唤她:“伊伊。”
她心头倏然颤动。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本来的名字,虽然发音有点蹩脚。
她不由自主地侧头看他。
他趴在浴缸边,下颌抵在瓷质的边沿,像只温顺听话的金毛小狗,黑眸润湿地眼巴巴地望着她,眼神既萌又可怜。
她缄默着,他已敏锐地察觉内里纵容的意味。得逞坐进去后,他没再做什么,他环住她,“我会保护你,”他低头满怀神圣感地亲吻她耸起的腹部——那是孕育新生命的地方,“还有它。”
他知道那对死于他手的同性恋正对她的孩子虎视眈眈,他不会让他们如愿。
而诺拉……诺拉,他只能毁约了。
他不能伤害她,也不会让别人有机会这么做。
他抬眸宣誓般郑重地落字,“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