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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那边终于递了消息过来,果然还是巴乃。沉姬十分奇怪,对方分明是用格尔木的消息把吴邪拽去的,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巴乃了?
“他给我讲了个故事,陈皮阿四以前的故事还有他怎么遇见小哥的,就说到巴乃了。”吴邪夹了一筷子青笋,掉了两片,哎呀了一声还想三秒内捡起来吃掉,被沉姬拦下来了。
“哦……那是得说巴乃。”她把青笋用餐巾纸包着扔进垃圾桶,了然道。要说那事倒还真瞒不住,张起灵当年吊尸那件事情闹得特别大,不说巴乃村子里,至少他们住的那一片是都知道了,更何况二人在那前前后后住了少说十多年,也是瞒不住的。
吴邪见沉姬这个反应,就知道沉姬了解其中的事情。他看了一眼安静吃饭的张起灵,把凳子朝沉姬那边挪了挪:“哎沉姨,这怎么回事你也给我说一说啊?”
沉姬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张起灵一眼,放下筷子想了想,把她那版本跟吴邪的版本对了一下,说:“他跟你说的倒是实话,的确就是那样的,只不过那儿不是陈皮阿四的堂口,他的堂口在巴乃村子附近,我们住的那里太偏了。那次他会掺和进去大概是因为和越南人有合作,顺手捡了个他去。”她指指张起灵,“结果又出大事了,这才来的。”
吴邪想了想那个大事,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然后问:“那小哥那时候失忆也和现在这样?”
那时候?其实并没有失忆啊是骗你们的。沉姬当然不会这么说,含糊地点点头,算是混过去了。
后来直到吴邪回家之前,她除了和吴邪商量什么时候叫上胖子一起去巴乃之外,都在被吴邪引着往外套话。她当然发现了,但她说的那些吴邪知道了也无妨,还能满足一下吴邪的好奇心,就干脆捡着有关又无关的事情说给吴邪权当讲故事,顺便也给张起灵讲讲故事。
不过没想到张起灵还挺想听的,送走吴邪之后沉姬收拾桌子他洗碗,突然就问了一句然后呢。沉姬愣了一下,反问什么然后。
“被陈皮阿四带走,然后呢。”张起灵垂眼洗着碗,嘴角微微有些上翘。沉姬看着他,也跟着笑,说:“然后我就把你拐走啦。”
那天晚上,她就像是被打开了的百宝匣,藏了一肚子的宝贝可算是能掏出来展示给人看了,一直说啊说,说到都过半夜了,在张起灵怀里揉眼睛为止。
张起灵不过也就是看她说着开心,就听个开心,见她也困了,就喊停:“明天继续。”
沉姬也想到了张起灵这是在哄着自己,不过好久没给他哄过了,难免舍不得停下,这才说了一晚上,听了这句,就也发现自己困得不行了。她掩口打了个哈欠,就着张起灵搂着自己的姿势,往他颈窝里蹭了蹭,整个人都依过去,睡着了。
被这么大一个人挤在怀里,说不热是假的,可说难受也是假的。张起灵把空调被盖好,一只手无意识地轻拍着沉姬,也跟着睡着了。
☆、昔我往矣
一行人到巴乃的时候,正是广西最热的时候。八月份,又是那样的气候,就算是在十万大山里,环境好植被多,但大中午的也着实热的够呛。沉姬又不敢穿得太清凉,毒蚊子叮人折磨人啊。等一行人在南宁下了火车,在转车到上思,进了巴乃村,又七拐八拐到了他们当初住的那个小村子之后,一行人已经个个都像是水里捞上来的一样了,张起灵也不例外。
虽然吊脚楼的钥匙还在沉姬这里,但她并没说要去。毕竟虽然只有几年没有回来,但那儿肯定不能立刻住人,而眼下天气这么人,没人想去打扫卫生,因此一行人在当地的农家乐里住下了。
这个农家乐是当地人开的,主人叫阿贵。听说早年也是个猎户,后来旅游业好起来了,就干脆开了个农家乐兼小旅馆一样的饭馆子,用的就是自家的楼,生意倒也不错。开始吴邪和胖子还存了点戒备心,但五十年代那会儿沉姬住这的时候也没少和邻里打交道,因此对这的风土人情一直保持着挺好的印象,很快就安心歇下了。
张起灵还是跟她一间屋子。这儿屋子虽然不少,但也没人跳出来说一人一间屋子吧睡得多舒服。而到了夏天之后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互相折磨,沉姬再不凉快了,张起灵又是体温正常的一个大男人,这光牵个手没一会就一手汗了,更别说晚上一起睡?
关键张起灵还喜欢搂着沉姬睡,一点儿不嫌热。
晚上睡觉前沉姬洗了澡,又把白天的衣服洗了晾出去——他们大概要长住,阿贵就把这些也准备了——正一身清爽地躺下,搭了薄薄的一条毛巾被在肚子上,就见张起灵站在开关旁边看她。她点点头说关灯吧,他就啪地按了开关,然后在黑暗里准确无误地走过来躺在床上,然后毛巾被被扯了扯,大概扯过去了一半也盖肚子了,随后就是一条胳膊熟稔地搭过来揽着她的肩把她往那边一带。
多少天了都是这样。沉姬脸上无奈着,心里却并不觉得烦恼。她就势滚进张起灵怀里,一只手蜷着收在胸前,另一只手搭在张起灵腰上。张起灵的呼吸一下子就近了许多,似乎就拂在沉姬额头上。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张起灵顺便把她松挽成辫子的长发拨到一边去免得压到——舒服地躺好,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有些热,但很安心呀。她想,枕着张起灵的肩窝几乎倚在他身上,很快就睡着了。
她没心事,睡得倒是快,但张起灵就没这么轻松了。他一条胳膊被沉姬枕着然后环着她的肩,另一条搂着她的腰把她抱在怀里,这倒无妨。他缓缓出了一口气,像是怕吵醒她一样刻意放轻。
比较麻烦的是他自己。这么大一个姑娘,还是自己喜欢的姑娘,跟个小孩子一样往自己怀里挤着睡得人事不知?他还能怎么样?
但要说让他晚上别搂着人家、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各睡各的,他又觉得怀里空的慌。
大夏天的又这么紧地抱了一个人,当然是会热的,没一会张起灵就觉得汗把睡衣染潮了。沉姬估计也因为热,睡得不舒服,哼唧了两声动了动,虽然这动也就是在她怀里蹭了蹭,然后无意识地贴得更紧了。
好吧,安心。张起灵都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无意识地笑了,然后闭上眼睛放空脑袋开始尝试睡觉。
*
沉姬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不过还好,吴邪和胖子前一晚似乎和阿贵喝了不少,再加上前几天休息的不好,现在都还没爬起来。反倒是张起灵起得最早。
也难怪,他这几天面上不说,心里着急着呢,沉姬都怕他嘴里上火长疮。她打着哈欠去洗漱,收拾完了之后出来就看到张起灵坐在高脚木头边,一脸放空地看着木楼前的土路。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突然就来了兴致,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背上。
张起灵听到有人走过来,他分辨出是沉姬之后本想转头的,没想到沉姬直接扑上来了,他只好坐稳了承住她的重量。
“怎么。”他一只手搭在沉姬于他脖颈前交握的手腕上,头微微偏了偏。沉姬的小脑袋就靠在他脸侧,和他耳朵贴耳朵。见他这么问就嬉笑着摇摇头,并不说话。张起灵也没赶她下来,就任她趴着,然后仍旧自顾自地看着土路,但明显不是在发呆了。
沉姬趴了一会觉得有点累,就松开了手坐到他身边去往他身上一靠,过了会儿,叹息一般地说:“终于回来了。”
张起灵约莫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却不了解。他只从沉姬那儿听过他们以前在这住了很久,但具体的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此时就想顺着问问。但沉姬却嘘了一声,说:“他们昨晚好像和阿贵聊了很久,想必问出了点什么,让他们跟你说吧。”
总不能打击小年轻们的积极性啊。沉姬笑眯眯地,弯了一双眼睛。
自从进了广西,她就活泼多了,像是小了好几岁,从一个女人变成了个姑娘家似的。张起灵自然是乐意见到她这样的变化,沉姬平时和他相处虽然也笑意满满,但因为诸事繁杂,免不了总是忧心,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她就算是笑着,都让张起灵觉得她要被压垮了。可进了巴乃之后她简直就像是甩了包袱一样,活泼得很。而张起灵这几天虽然看着不显,但其实有点焦躁。他知道自己有件事要去做,但却不知道这是什么事、怎么去做、去哪儿做。眼下似乎有些线索,但明显进展的十分慢。可看沉姬这笑眯眯的样子,又见她一副远游的人归家了的惬意感,心里的焦躁竟然也少了几分。
那就依她说的,等等。他又舒了口气,听着沉姬靠在他身上已经开始轻声哼着山歌调子了,悬空的腿轻轻晃着。
*
等吴邪和胖子也起了床、大家收拾妥当之后,他俩就打算和张起灵一起去看看据说是张起灵住的那幢楼。阿贵本来想让云彩带路,不过被沉姬婉拒了,如果真要进小楼里,还是不要带外人比较好,说不清,再说她自己就能带路,怕什么。
小楼是当年她翻修过的,高脚木楼,黑瓦黄墙,因为当时匆忙,况且只有她一个,就没有再建二层,还建的稍微小了一些,后来零零年的时候二人回来住的时候还真的不觉得局促。钥匙她自然有,就还和杭州家里的钥匙一起拴在同一个钥匙扣上,但她不确定这锁还能不能用,上次来就有点费劲儿了。
正犹豫着,胖子和吴邪就一直在商量这锁上的门可怎么办。大白天的,房子主人还就在他俩背后站着,也不好撬锁对吧?胖子左右打量了一下,说要不翻窗户,逗得沉姬忍不住开口说你翻窗户有区别吗?这可也算我家呢。
吴邪眼睛一下子亮了,说沉姨你有钥匙吧?你肯定有!沉姬笑他聪明,但还没来得及翻找钥匙,就见一直安静站着的张起灵突然往旁边拐了拐,然后两三下爬上旁边一颗老树,跃身跳到了房顶上,低头找着什么。
沉姬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
她当初和张起灵回来的时候,把备用钥匙藏在了房顶的某一片瓦下,这么多年,她自己都忘了。但张起灵此时左右看了看,伸手掀起了一片瓦,然后就拿着什么跳了下来,抬手把钥匙扔给了吴邪。
“倒数第二排从左往右数,第三片。”他回头凑到沉姬耳边,用还带着笑意的声音对她耳语。
这几个月来她也发现了,张起灵的记忆会断续出现,但却无一例外不能长久保持。重温一些他曾经做过的事、去过的地方、看过的人,都会刺激出他当时的记忆,但却从来没有一次是这么细致的。张起灵此时就站在他旁边,脸上还带着微不可见的笑意,看着吴邪和胖子拿那把钥匙和那个几年了都没用过的门锁较劲,但注意力分明就放在沉姬身上,几乎像在等着她表扬。
沉姬张着嘴,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我都忘了。”她顿了顿,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幸好你还记得。”
张起灵看样子是满意了。
最后他们还是翻窗户进的。不知道是锁旧了还是钥匙旧了,这门到底是没打开。胖子撬开了一个窗户招呼人进去,沉姬见了几乎喷笑,摆摆手说我就不进了,没什么好看的。然后她转身跟张起灵挤了挤眼睛:“翻翻床底下。”
她当年把从考古队里偷出来的那几块铁块都放在了床下,还特意藏在木板夹层里,现在也该拿出来了,毕竟涉及到张家古楼之后她知道的就不多了,如果张起灵信她,那这东西对他应该很有帮助。
等她目送三个人做贼一样翻进小楼里——吴邪还被挂了一下——后,她就转身回阿贵家了。这大热的她才不打算在太阳底下等他们回来。
阿贵当时不在家,大概是出去了,家里就阿贵的大女儿在。大女儿有些腼腆,不爱说话,小女儿倒是很活泼,叫云彩。好像是出去玩了,现在也不在家。
云彩,是个常见但却漂亮的好名字。沉姬反正闲来无事,就坐在手里正编簸箕的大女儿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天。
也没说多久,那三个人就回来了,一个个滚了一身泥一样的,看吴邪那样子一副做贼偷了别人果园果子的样子,她就知道这几个估计真找到东西了。于是她也不聊了,和姑娘道了别,起身去迎张起灵。胖子挤眉弄眼的先跑了,沉姬也没细问,反而是吴邪,去和姑娘搭话,问起了小楼的事情。
沉姬纳了闷儿,怎么了?张起灵却只是按住她,让她不要去拦。阿贵的大女儿并不多疑,见吴邪问了,就想了想,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楼,只听说有个老太婆住过。沉姬心里笑翻了天,心说那老太婆不是指她吧?可转念想想,她在这前后住了很多次,难免有人认得,如果一个女的几十年前就来住过,后来又来了,那可不是就传成老太婆了?
后来四个人回了胖子房间,把那铁块摆出来,沉姬左右看了看却觉得不对劲。她当年从考古队里拿出这铁块的时候,虽说也是这般大小,但表面绝没有腐蚀的这么严重。考古队只是把大的分解、小的完整带出来而已,虽然知道里面空心,但却绝不会说拿酸去腐蚀它。那考古队虽然九门势力纷杂,但却的确是个考古队,这样暴餮天物的行为他们不会做。然后她又听吴邪描述了一遍那小楼的样子,心里一下凉了。
“有人去过那,肯定有人去过,而且就是近期!”她抓住张起灵,有些焦急。她自己当年翻修的楼她怎么可能不记得什么样子?根本不是吴邪说的那样!起码她不会连卧室里都不开扇窗户!可二人上一次来住这也就是三四年前,这样能改变小楼构造的大动作,怎么可能没人注意?
这下好了,大家都不要休息了,铁块暂且搁置,都回小楼看看吧。沉姬原本是最悠闲的一个,现在却完全反了。
吃过午饭后,四人一起去小楼那儿打算再看看,结果却发现小楼旁的古树下聚集了好几个老人在聊天。这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儿翻进去啊?于是四人只好在旁边干等着。可眼瞅着等了个把钟头了,那些人反而越聊越欢快,最后胖子受不了了,这大热的天还晒着,他要去找个水潭泡泡。
沉姬在张起灵身边坐着,手里拿着用来扇凉的芭蕉叶早都懒得扇了。她扭头看看张起灵,见他出了一身的汗,衣服湿的差不多了,就知道他也热的厉害。但她心里总是不安,隐约觉得这几个人在这聊天绝不是巧合。虽然树荫里凉快,但刚吃过午饭,一般人都在家里歇觉,很少有人会跑到露天来一坐坐这么久。他们是故意的。
但最后还是顶不过热意,四个人最终还是离开了小楼,去了寨子旁那条溪涧乘凉。沉姬虽然热,但也不打算下去,就干脆找了个树荫坐着,扭头就能看见小楼的屋顶。张起灵也没下水,而是坐过来,靠着树闭目养神,渐渐地似乎就睡着了。沉姬见他开始打盹,也只好勉强压下心里的焦急,匀了匀气,向后靠去,和他一样靠在树上。
过了晌午之后气温便没那么高了,再加上是溪涧边,凉意十足,她竟也不知不觉靠在张起灵身上睡着了。等到她被喊醒的时候,就看到胖子叫醒了吴邪,拉着他往岸上跑。
她立刻就知道出事了。
四人赶到小楼的时候,这幢楼已然被完全裹进了火势之中。小楼依山,此时看上去像是山火一路烧下来波及到了小楼,但空气里的煤油味简直让人无法忽视。这里是山寨里,没有什么消防管道高压水枪,有的只是村民一盆盆的接水。吴邪在外围看着那楼就在火场里慢慢崩塌,虽然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