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张起灵和外人看来,只是沉姬停止呼吸了几秒,随后又很快开始挣扎着喘气。只是这几秒,对沉姬来说,却比她在棺中沉睡的那些年还漫长。恍惚间,很多画面和想法在脑海中闪现而过,生前的,死后的,她像是在看别人的人生一般,看着自己从垂髫幼儿到束发成年,窈窕年纪却惨死于人手。醒来了之后,释然怅然,患得患失,最终却又……
近百年来,她从张起灵这里汲取到的温暖已经太多,爱情和毒品本就同源,沾了一点,就再也放不下了。不过人死万事空,她早都死了,所以现在她所拥有的这些其实都是白饶来的,她已经白捡了一辈子,不该再有什么不甘。沉姬这么想着,觉得对,就该这样,所以在这里死了也没什么,张起灵一个人惯了,没有她也没事,他剩下的那些日子也不会孤单到哪里去。
她很知足,应该知足了。沉姬可能是笑了,也可能没有,她累了。
张起灵正抱着她,一手撑着她不让她滑落下去,另一只手一直按在她的脖子上,生怕那点微弱的脉搏就这么断了。沉姬身上很烫,在这冰冷的天宫里却也很温暖,往日都是张起灵去暖她,谁知有一日,竟然也会被沉姬暖的浑身发热。他从不知道沉姬可以这样暖,也从不知道沉姬可以这样软弱。她就这么安静的缩在自己怀里,遍体鳞伤,残缺不全,面目全非,往日漂亮的小脸半埋在自己衣服里,只能听见她艰难嘶哑的喘息。因为肺部受伤,她已经无法顺利呼吸,嗓子里传出的声音像是摩擦糙纸,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
沉姬已经听不见声音了,全凭一丝心智吊着。她在张起灵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了大量的血液。张起灵见了,抬手擦了擦,不过也只是越擦越多。他见状停了手,也没有再去探她的脉搏,而是搂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巴乃的一个夏天,他把她揽到怀里来,拨开缠在他手上的长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一样。
放弃是最轻松也最难的事。张起灵的手落得很轻很稳,一旁的手电因为线路接触问题渐渐暗下去了,沉姬的脸隐没在黑暗里。他眯了眯眼,收紧手臂,搂紧了已经安静下来的沉姬,说:“阿沉,好好睡。”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这章虐的我简直爽到飞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面鸟的描写不知道是不是和原著一样的,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原著中一行人在门殿遇到的怪物是眼睛凹陷、没有鼻子、有着猫头鹰的嘴的鸟,嘴巴可以张得很大,牙齿十分长,嘴里有只猴子,我就照着这个写了。下次更新之前会再看完一次云顶天宫来填细节
关于三支队伍进入云顶天宫的方式,我自己假设是吴邪他们走的是工匠的密道,老张沉沉走的是汪藏海埋下的暗道,阿宁他们是在山体外部找到了山体缝隙。山体缝隙的存在已经有证据支持了,一个是云顶天宫原本是露天的,是后期被埋住的,因此山体运动出现裂隙很正常,二是三胖子微博完结篇的更新当中提到了一个缝隙,吴邪在那个缝隙下面走,一路直接走到了青铜门_(:з」∠)_因此我假设缝隙其实存在的很多,不然天宫那里不会有那么顺畅的空气流动
其实阿宁那一段我是想写出那种原本十分紧张危险的气氛,在阿宁被叼上房梁、口中猴扑向她的时候达到顶峰,却在沉姬的匕首刺中口中猴时戛然而止的感觉
但因为一开始就没有写好那个紧张的气氛,所以后面也没有戛然而止了【大哭
等什么时候我可以写成这样,我就满足了T T
然后写下半部分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果然还是虐吧,真的只有虐可以让我如有神助啊【不对好吗
啊好爽,啧,真的好爽
口中猴的攻击方式是我乱写的,原著里的确是附身,但不是这么来的,所以请多包涵
沉沉现在浑身是伤,的确是作为尸体都算不了全尸的程度。又因为长生药已经起效了,所以连麒麟血都不一定救得了她,就算能救,估计也要放干老张的血,所以老张让她好好睡
放弃是最轻松的事,只要放弃了,这些伤、如何恢复、如何治疗,就都不是问题了。放弃也是最难的事,老张现在放弃的,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陪伴,和归宿,甚至可以说放弃的是他最人性最柔软的那一面。他对别人都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只有对沉姬是平等的,甚至是纵容的。
然而我们都知道女主角不会这么轻易的狗带的,放心,我就虐一虐【呸
然后为什么面目全非呢……因为药效又发起来了啊……先前沉沉不舒服结果从绳子上掉下去就是因为药效再度起效,她根本没法握着绳子,因为很疼。原本给阿黄说这个脑洞的时候是想让沉沉自己把自己的脸抓到血肉模糊的,但是写的时候发现没道理,就算了【喂
口中猴和人面鸟要拉肚子了,吃了这么多死人肉和麒麟血【不
登山绳究竟能不能砍断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沉沉并不是为了张起灵牺牲自己,她只是在自身已经陷入危险的情况下,拒绝了张起灵也陷入危险来救她。后来她拼死抵抗、救阿宁、冒险摔下房梁、对阿宁说小心,都是为了能回去。
沉沉最后那段想法,可以理解为一个即死之人想给自己找一个理由,让自己不那么不甘。沉沉是不想死的,但她想不出什么方法来让自己活下去,所以她放弃了,转而说服自己死并不可惜,她是白活的,所以现在死也不算是自己吃亏,而老张一个人活得很好,是可以舍得下的,以此来自欺欺人。
☆、予归来兮
下午三点,天光正好。杭州的冬天少有这样晴朗无风的时候。沉姬放下手里的笔,伸伸懒腰抻了一下筋骨,抬头向窗外望去。阳光抚过路边的梧桐光秃秃的枝桠,安静地落在窗台上。杭州的冬天湿冷得很,今天这太阳倒是出的不错。算来日子还太早,不然可以去灵峰看梅花。她想了想,觉得冬天的西湖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歇了出门逛逛的心。
张起灵大概午睡起来了,正在洗漱,厨房的热水器电子打火的声音轻快地跳跃着。沉姬侧头看了看,然后从书桌前站起来,拿起椅背上的披肩裹上,走出书房。
家里不知为何有些冷清。她一出来,恰好看到张起灵从洗手间出来,额前的头发还湿哒哒的贴在额头上。她见了,上前想帮他把头发拨开,边抬手边问:“你下午要出去——”
张起灵躲开了她的手。
沉姬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她不觉得张起灵会无故冷落自己,但她也不记得自己怎么惹他生气了。她看着张起灵,发现他并没有在生气,而是刚好相反。他看向沉姬的眼睛里,不再是那样淡然稳重,而是含着十足的情意,就那么看着沉姬,明明白白说着沉姬在他心中的分量,像是看着世上最独一无二的珍宝一般。
沉姬有些害怕。这样的张起灵太反常了。发生了什么?她开始回想。她记得他们两个去了云顶天宫,虽然去之前分开了,但很快在雪山上就见面了,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她还帮张起灵找到通往主陵的通道了,张起灵那时候也没怪她什么,怎么现在……
等等,那以后呢?找到主陵的通道,进了云顶天宫,那他们怎么回来的来着?她记得,二人到了那个火山口,看到了石城,然后……然后……
“我很快回来。”张起灵突然说,应该是在回答沉姬的话。沉姬被他一打断,思维就岔开了,抬头说,那我跟你一起去?一般她都是要陪着的,两个人很久没有分开行动过了,因此她说完就回头找自己的大衣。可张起灵却摇了摇头。他抬起手,来似乎想摸摸沉姬的脸,却举了一半放下了。他看了沉姬半晌,最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而是转身一个人向门口走。
沉姬有些慌张了,她追上来叫小官人,然后想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给躲开了。张起灵回过身来,看着惊惶不定、睁着一双委屈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沉姬,朝她一笑:“阿沉,好好睡。”
好好睡。好好睡。
沉姬怔住了,张起灵走出门去,再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在冷清的家里,突然脱力地跪坐在地上,呼吸有些困难。小官人刚刚,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他为什么要笑?他分明是不想笑的?沉姬慌乱地想着,抱紧自己肩膀,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很干净,有些苍白,手指上有执笔磨出的茧,还带着护手霜的香气。
不对,不对。她摇摇头,搓了搓手。不是这样的,这手上有伤的,长生药的效果让她的皮肤十分脆弱又在不断再生,不可能这么完好。她在雪山里落了一身的伤,还被人面鸟咬了几口,怎么可能一点伤痕都没有。
她突然停下了搓手的动作,彻底瘫坐在地上,怔怔地落下泪来。四周突然涌起浓重的黑暗,从家的各个角落包围上来,最终将她完全裹住。沉姬没有动,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大睁着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泪水不断的滴落。
为什么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因为她没有回来过;
为什么张起灵没有碰过她,因为她是不存在的;
为什么他会用那种表情看着自己,因为她……
因为她已经死了。
对,他们在护城河里遇到了人面鸟,她失手引来了它们,被叼走之后寡不敌众,伤的太重。等到阿宁等人出现、她重新和张起灵见面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沉姬坐在一片黑暗里,又哭又笑。她在张起灵怀里咽了气,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跟他说,死之前还能感受到他轻轻拍自己入睡的动作,他让自己好好睡。
是她先放弃的。是她先说服自己死亡并不可惜的。她了解张起灵,正如张起灵了解她一样,所以张起灵什么都没说,没有挽留,没有责备,没有悲伤,只是让她好好睡。
他一定是难过的吧?他连自己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得到,赶回来却只看到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她说张起灵残忍,可她现在又好到了哪儿去?她恨张起灵忘记她,恨他不了解自己的心意,因此她和他闹,明知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却还用自己的性命去威胁他,但他都包容下来了,他甚至没有责备过自己。
可她都做了什么……她让张起灵亲口说了那样的话!
不。沉姬捂着脸在寂静的死亡里嘶声哀哭着,浑身上下像是被人小心抱在怀里一般的暖,暖的让她心寒。她错了,她不想死,她舍不得,她还没活够。
我不睡……小官人,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我不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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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算是身陷绝境了。吴邪手里的枪打空了子弹又没空补,干脆拿来当锤子。他咬着牙把一只钻进来的口中猴砸扁,又看看一旁发狠用枪当木棍的胖子,心说这次可真他奶奶的栽了。自从和这云顶天宫扯上关系,一路上又是被条子追,又是跳车,又是爬雪山遇血崩被虫子咬差点摔死,到了这竟然要被鸟给撕了,真他娘的晦气。
刚这么想,那些口中猴突然都退了出去,像是退潮时一般,生怕晚了一秒就要搁浅在沙滩上,吴邪胖子二人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吸引力。说真的,吴邪还以为见鬼了。他俩对视一眼,胖子做了个“咋回事”的口型,一脸懵样。吴邪摇摇头,示意出去看看。二人小心翼翼走出去,看了一圈,就发现了端倪——
青铜门开了。这扇无比巨大、人与之相比宛如蝼蚁的巨大神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露出门后深邃的黑暗。青铜门太过巨大,因此虽然只开了一条缝,但足以一个运动方阵通过了。
“怎么样,走一个?”胖子给枪上好子弹,问吴邪。吴邪心里有些担忧,这可是通向地底的门,搞不好一个失误他就真进去见爷爷了,吴家长房可是单传,死了就傻了。但人都耐不住好奇心,二人摩拳擦掌一番,就往青铜门的方向小心前进。吴邪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岂止是猴子,就连鸟都飞光了,鸟毛都没有一根。
这怎么看着这么像……逃命?吴邪在心里嘟囔,冷不丁被胖子拽了两下,他吓了一跳回头看,却发现青铜门的缝隙里,渐渐渗出了一丝一缕的雾气。与此同时,他们脚下地面的皲裂里,也开始向外涌出淡蓝色的烟雾。
胖子知道的多,差点吓到腿软,也没多解释,拎着吴邪就一句躲到了老远开外的一块大石头后面。没多久,一声悠长厚重的号角声响起,一个四人一排、行动整齐划一、全副铠甲,却无声无息的阴兵队伍就在浓雾之中渐渐出现,于烟雾之中走进了青铜门。
吴邪原本惊吓兴奋参半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因为激动而略微出汗,可直到他看到一个十分违和的身影之后,他的汗就切切实实全部变成了冷汗,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最终攥住他的心脏。
“胖子!你看!那是不是小哥!”吴邪看到那个在阴兵队伍当中简直格格不入的人影之后,难以置信地狂拍胖子,指着那个人影,要不是胖子一边捂他的嘴一边说祖宗你小声点,他可能就要站起来喊了。
那人的确是张起灵,虽然穿着阴兵的铠甲,然而那张脸在阴兵当中也还是特殊的很,是的的确确的活人的脸。他的行动也十分顺畅,不像阴兵略有僵硬,再加上背后还背着黑金古刀,的确是活着的那个闷油瓶了。吴邪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心说这人打扮成这样不是要进青铜门吧!那地方进去了还能活吗!沉姨不用管他吗!
沉姨?
胖子察觉到吴邪的挣扎,连忙下死力气把他按住,心说祖宗啊你去就是个死,别闹了!吴邪心里恐惧和愤怒混杂着,拼死想要挣开。他想上去抓住张起灵问个明白。三叔,鲁王宫,万奴王,青铜门。这围绕在他身边的事情环环相扣凶险异常,每次看似得到真相却发现终究是一个扑朔迷离的幻影。而他的亲人,他的朋友,却无一例外的在隐瞒他。这次云顶天宫从头至尾他都在被骗,而此时,事情的核心之一张起灵居然就在他的眼前,要进青铜门!
吴邪念头坚定,可无奈和胖子到底体格不是一个档次的,被按的死死的。那边的张起灵似乎察觉到了二人,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吴邪被胖子紧紧拽着捂着嘴,还在不停的挣扎,似乎是要冲过来。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次进去后多半不会出来,这二人也算是共事过的人,性格是道上不可多得的真性情,吴邪也是熟识,于情于理也该道个别。于是他笑了,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吴邪还在奋力挣扎,却看到张起灵稳了稳怀中抱着的沉姬,侧头过来说了什么。离得很远,烟雾缭绕,号角声回荡在巨大的空间中,而那一声,却像炸响在吴邪耳边一般。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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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门后面究竟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张起灵并不知道,这里的黑暗和寂静如附骨之蛆,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的,即便燃尽天下的树木也无法照亮哪怕一寸。这是一个完全没有光和声的世界,有的只是黑暗而已。他先前进来过一次,虽然是在西藏雪山深处的另一扇门,但说到底大同小异,这些青铜门根本上都是一样的,但张起灵不需要看到这里有什么,所以他也并没有准备所谓的犀角来照明。这灵犀之光之所以在这种黑暗里能够照明,也不过是因为灵犀燃烧时产生的粉尘可以驱散这种生物罢了。
没错,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