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洛凌的身影。
呼！
洛凌手边的白蜡烛熄灭了，镜中的白烛还在燃烧。
从那黑暗中，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裹着比那黑暗更幽深的墨色斗篷，斗篷下是被阴影遮了一半的苍白面孔和几率红色短卷发。男人微微抬头，露出了一只红色碎发下的银色眼睛，看起来十分妖异，阴影中的脸也美得不像人类。
“撒旦……”洛凌皱起了眉头。
黑暗中的银瞳魔鬼，根据《下界位面通史》记录，这就是人类召唤时，撒旦现出来的形象。
可以她现在的实力，居然能招出撒旦来？这不是扯淡吗？
还是说，遗留在这个位面的撒旦脆弱成这样了？
虽然没了地狱老家，可魔鬼都是以人类的黑暗灵魂为食物，有没有家对它们就是少了个庇护所而已，碰到驱魔师、神父、天使之类的敌人，它们无处可以修养躲避。与之相对，天使少了天堂，反倒是可能被大幅度削弱实力。天堂和地狱都没了，那么自然的，魔鬼的那些敌人少了力量来源，它们应该在位面中肆意生活才对。就如洛凌杀死的那只魔鬼，悠闲栽培着食物。
另一种解释就是，舒元爱体内的东西在作祟。
“你好，人类。”撒旦开了口，声音沙哑苍老，和它的年轻男人的外表截然不符。
真的是实力受损？
洛凌瞳孔收缩。
撒旦发出了粗嘎的笑声，“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居然能遇到一个能用招魂巫术的人类。我以为，你们这些巫师不是死光了，就是成了废物呢。”
洛凌说道：“按照契约，你被我召唤，该为我办一件事。”
撒旦微微点头，“是的，按照古老的契约，的确如此。”
“我要你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洛凌说道。
“问吧，人类。”撒旦轻声低语，身边的蜡烛摇曳着，光芒由正常的红黄色转变成了诡异的蓝绿色。
“我的体内有什么东西？”洛凌问道，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
撒旦将脸完全抬了起来，原本的阴影散去，露出了黑暗。它不禁无法幻化出正常的声音，连躯体都无法保持完整。
看来它会留在这个位面，没赶回地狱，是出了状况。洛凌心里想着。
“你的体内有什么东西……”撒旦音调古怪，扯着一边的嘴角，露出嘲笑的表情。
洛凌正要催促它回答，忽然眼前就是一黑。
妈个蛋！关键时刻又来了！
洛凌愤怒，却无力阻止，醒来的时候，镜子已经恢复原样了。不能说是恢复原样，它碎裂开来，裂痕中渗出不自然的鲜红液体，化成黑烟，缓缓消失。
那只撒旦刚被杀死！
洛凌顿时站了起来。
第740章 我的身体里有魔鬼（十六）
无论怎么孱弱，那都是一只撒旦，魔鬼中的王者。舒元爱体内的东西杀了它，肯定要付出不小代价。
洛凌连忙拿了美工刀，划破手指，解开衣服画了驱魔符号，叽里呱啦念了好一通咒语。
身体上的血液好似沸腾，烫得洛凌皱了皱眉头，很快，那些血液就融入了她的身体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洛凌静待良久，没感觉到身体有何变化。
之后，洛凌找机会又开煤气自杀了一回，没想到还是老样子，那东西不让她死，也不跟她交流。
洛凌陷入了长时间的思索中。实力不够，抑或是用错了咒语？还是另有隐情？她将上帝视角反复回忆，又对照着《下界位面通史》，研究这个位面的力量，都一无所得。
莫果近日不怎么开心，一日午休，忍不住跟洛凌嘀咕道：“小爱，你有没有哥哥？”
洛凌点头，“有一个哥哥，在读高三。”
“哦。”
“怎么了？”
“我……我想要一个哥哥。”莫果低声说道。
“你只可能多个弟弟，不可能多个哥哥。”洛凌很理智地分析。
“原本会有的。你上次见过的，在蛋糕店的时候。”莫果声音压得更低了。
洛凌眼皮跳了跳，“那是你的新爸爸和新哥哥吗？怎么说原本会有的？”
“我没有新爸爸了。他去世了。我妈妈讨厌他，不许我在说他。新哥哥，那天你见到的那个人，他很可怜。我……”莫果哼哧哼哧，说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你想要让你妈妈收养他？”洛凌问道。
莫果想了想“收养”这个词，点头，“是啊，我想要妈妈收养他。他和他奶奶找过妈妈，妈妈将他们赶走了。我想要新哥哥……”
莫果那个哥哥对她可不算好，跟她从来没亲过。那位奶奶就更不用说了，重儿轻女，看不起拖油瓶。李运死了，两人这会儿找到了莫果的母亲，还想着让莫果母亲收养男孩？
“你妈妈不喜欢他们，肯定有她的道理。你觉得你妈妈会做错？”洛凌换了个角度去说服莫果。
莫果沉思良久，“妈妈和爸爸分开了……”
洛凌无语，半晌才说道：“那她肯定也有自己的理由，就是你还小，她没告诉你。你等再大一些问问她，她会告诉你的。到时候你再想想她是不是做错。”
“哦。那小哥哥……”
“他不是有个奶奶吗？为什么还要你妈妈收养？被你妈妈收养了，以后就不能认他那个奶奶了，他奶奶怎么办？”洛凌用小孩子能理解的思路去解释这件事。
至于这祖孙三代不是什么好东西，莫果母亲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这种话，洛凌不可能去说。
莫果似懂非懂，但还是接受了洛凌的说法。
洛凌没想到的是，转天放学，莫果母亲来接莫果，见到洛凌的时候没给她脸色看，反倒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莫果很是迟钝，这么久了都没感觉到自己母亲对洛凌的不屑一顾，脑中灵光一现，拉住母亲的手说道：“妈妈，我们带小爱一块儿去买蛋糕吧！小爱也喜欢吃蛋糕吧？上次就看到她和她爸爸一起在那儿吃蛋糕。”
莫果母亲若有所思地看向洛凌。
洛凌连忙说道：“不用了。我要回家了。明天见，莫果。”
莫果撅起嘴，摇晃着母亲的手。
莫果母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洛凌说道：“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一起来吧。”
洛凌一怔，抬头对上这个容颜姣好、气质绝佳的妇人，点了点头，“好，谢谢阿姨。”
莫果一路叽叽喳喳，很开心地跟洛凌聊着小孩子的趣事。莫果母亲安静开车，车内基本就是莫果的声音，时不时有洛凌的一句话，让莫果能继续说下去。
王恩娅从后视镜看到两个小女孩的模样，脑中闪过各种念头。她是不喜欢洛凌的，原因正如洛凌猜测的，舒家发生了变故，恩爱夫妻一夜离心，舒元心在网上大倒苦水，指责洛凌是魔鬼，无论孰是孰非，王恩娅都不喜欢表现得聪明过头的洛凌。莫果单纯，王恩娅怕洛凌会影响莫果。这是一个母亲的小心思，总希望自己女儿的童年小伙伴是同样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而不是成熟的小大人。
李运身死，还是身败名裂之后死亡，王恩娅又惊又怒，还有深深的后怕。她对李家深恶痛绝，一想到自己差点儿与这种人成为夫妻，还要让莫果叫那样的人爸爸，就噩梦连连。李运的老母亲带着李运那个儿子找上门，她起先怒不可遏，在他们祖孙委屈哭诉后，有心软过，只是那份心软被莫果父亲送来的调查报告给击碎了。没了李运的庇护，这对祖孙就置身于显微镜下，李家的老底轻易就能被掀翻：李运的母亲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做违法勾当，就是李运那个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对自己父亲干什么多少有点概念，李运死亡，却给他们留下了不少钱财，他们绝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可怜。最让莫果母亲无法忍耐的是，他们背地里找到了莫果，居然怂恿莫果来找自己求情。
幸好洛凌劝住了莫果。
“妈妈，小爱说你做什么都有道理，就是我现在小，才不告诉我。妈妈，我不缠着你要哥哥了，等我长大了，你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还有……还有你和爸爸为什么离婚……”莫果抱着王恩娅这么低声诉说的时候，王恩娅几乎要落泪。
她和前夫离婚完全是性格不和的缘故，莫果出世后，他们就渐行渐远，莫果的父亲有了心仪之人，跟王恩娅提出了离婚。王恩娅见过那个女人，居家型的小女人，和她截然不同。她观察又思量了很久，答应下来，和莫果父亲平和地签订了离婚协议。
至今，莫果的父亲还未再婚，还在追求那个女人。会用那么长时间，也是因为莫果父亲离异，传出理由是那个女人当了小三，她便自责难当，不愿面对莫果的父亲。那两人磨了那么久，如今情势良好，想来很快就要摆婚宴，莫果姐妹会多出一个温柔的新妈妈。
经历这么一件事后，王恩娅对洛凌的印象改观了。
旁人和当事人都认为王恩娅离婚是因为第三者插足，只有他们这对前夫妻知道个中详情。王恩娅以为李运是个温柔宽和的好男人，和自己相得益彰，没想到那是一头嗜血饿狼。
王恩娅又看了眼洛凌。这个女孩呢？因她家宅不宁的舒家、离心的父母、仇恨的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741章 我的身体里有魔鬼（十七）
一大两小三个人在上次那家甜品店吃东西。王恩娅点了茶，两个小姑娘点了蛋糕和饮料。
莫果吃东西的时候都不忘说话，像只欢快的小鸟。
餐后，王恩娅将莫果送去了她父亲和姐姐那里，同他们打了个照面，就说要送洛凌回去，先行离开了。莫果的父亲和姐姐略感诧异地看着洛凌，但并未说什么。
洛凌一路都没发表反对意见，就是王恩娅奇怪地选择先送女儿，而不是送她这个外人回去，她都没吱声。跟快乐的莫果挥手再见后，洛凌主动坐到了汽车的副驾驶座。
王恩娅看了眼洛凌，缓慢发动了汽车。
开了大约十分钟，王恩娅才开了口：“谢谢你开导我女儿。”
“这没什么。我和莫果是朋友。”洛凌微微一笑。
有成熟懂事的姐姐，有离异的父母，莫果被当做小孩子对待，也一直保持着小孩子心性，这是好事，也是坏事。王恩娅没想要莫果那么快长大，却不会想到，等到莫果被迫长大时，会经历怎样的冲击，一失足，就成了千古恨。
洛凌看向了汽车前挡风玻璃。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条路是笔直到头用无终点的。
人也总是要长大。
她同样是被迫长大的那一个，没有成为失足少女，却也没成为常人眼中温暖善良的好姑娘。
“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阿姨说。”王恩娅斟酌着说道，“你母亲那里，我也认识几个她的朋友。”
舒母的朋友都是太太圈的朋友，多半还是因为孩子都读私立小学，通过家长会结识上的。舒母没什么爱好，和那些人的交往也不深，顶多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交谈内容多流于表面。因为孩子多，舒母连这种喝茶聊天的时间都很少。
洛凌对王恩娅所说的帮忙不置可否，还是谢过了她的好意，“家里有父亲在，母亲的事情，有他处理，他会处理好的。”
这话很违心。洛凌不觉得舒父能处理好舒母的问题，舒父不可能快刀斩乱麻，舒母那性格也不是两三天能掰过来的。
王恩娅瞥了眼洛凌，“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王恩娅越发觉得洛凌成熟过头，生出的厌恶感又被她强压回去，“你母亲和姐姐对你多有微词，你……不难过、担心吗？”
她不信洛凌不知道舒母和舒元心的态度。家长会的群里都能传开的事情，连王恩娅这个和舒家来往不多的人都听到了许多风言风语，他们自家人还能毫无所觉？洛凌可不像那么迟钝的人。
“多有微词？她们是对我又恨又怕呢。”洛凌笑了起来，是洒脱的笑容，“阿姨，你不用考虑我那么多。我和莫果是朋友，毫无冲突。至于我和我的母亲、姐姐，我们是一家人，不能让她们被人欺骗玩弄，还牵扯到整个家庭。我父亲一辈子辛苦打拼下来的基业，总不能跟我祖父一样，没留给自己儿子，反倒是便宜了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的远亲。更何况……”洛凌露出了几分嘲讽，“我父亲可能比我祖父还惨，至少那时候我祖母没有将钱拱手送给仇人，还指责我父亲的不是。”
王恩娅一怔，静了一会儿，才叹息道：“你或许是好心，可这手段也太激烈了一些。你家里，我见过你母亲和姐姐，她们都是很温和、没什么脾气的人。”王恩娅这话是多出了一点长辈的关爱。
“没脾气的人就不会对我又恨又怕了。只是原来没有她们发作脾气的机会而已。”洛凌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希望她们能一辈子这样，可惜不行。有人贪得无厌，不是几十年前一大笔钱和这几十年间源源不断的小钱就能打发的。不是我来让她们发脾气，她们可能连发脾气的机会都没了。”
舒元爱那次，她们可直接被烧死了。换做其他神灵来，大概穿来就一死了之吧。到时候，舒家老家那些人会怎么把舒家给剥皮剔骨、吞吃入腹？
顶替读大学，忽悠去留学？
不，不止如此。
他们在舒永杰和舒元心出生之时，就想过如何让舒父舒母断子绝孙，过继自己儿女给他们了。
不同位面，差距千年的社会形态，舒家的人和花英娘的姑姑花招弟何其相似？欲念放出来，就不可能被重新关起来。最终只会沿着这条路，走向毫无人性的疯狂。
洛凌见识这一点。洛珍宝就是这样一步步得寸进尺，进而想到杀了她。
碰到了红灯，车辆缓缓停下。
王恩娅盯着那红灯看了很久，车内只剩下引擎的声响。
等到红灯跳转黄灯，王恩娅才说道：“你太偏激了。”
洛凌没否认，“您说的对，可我的性格已经养成这样了。”
王恩娅发动汽车都慢了一步，车辆开动，转弯，她接着说道：“换个温和的处理方式，事情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你们终归是一家人，不该闹得这么僵。母女、姐妹之间这样，你们都不会开心。”
洛凌真没觉得不开心。她对舒母和舒元心可没感情。
“你们家的事情，我不清楚详细经过，只是为了钱的话……可能还为了一口气，和其他事情，但这事情不是很急迫，可以一步步慢慢来。你这么聪明，可以潜移默化地去转变你家对那些人的看法，再让他们接受真相。”王恩娅将洛凌当做了大女儿，耐心跟她讲解做人、做事的方法。
洛凌笑了笑，“我当时一时怒火攻心，真没想那么多。这事情我听奶奶的话，瞒了好几年了。”
实际是洛凌想着干一票大的就跑，结束这个工作。徐徐图之，她不是不会，只是懒。本来该死的人，因为她出现而活下来，让舒父他们多知道真相，以后防着老家那些人就罢了，没想到舒母和舒元心会闹出幺蛾子来。说到底，舒家在她眼中没有分量，舒元爱的人生中早早没了家人，而且舒家上下这么点人，又不是影响整个世界的战争，需要她小心谨慎地处理。
王恩娅张了张嘴巴，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她突然回过神，意识到眼前的女孩和莫果同岁，莫果还被她养得完全不知人情世故，只有单纯的孩童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