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妙的是,皇上对隆科多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是有功,从龙之功,但有从龙之功的可不止他一个,飞扬跋扈的却只有他一个。和皇上有着血亲的怡亲王,除了嘴巴逞逞强,都不敢私下收朝臣的银子买官卖官。隆科多家一个以奴身窃取夫人之位的李四儿都敢,皇上若是不糊涂,便已经起了戒心。
皇上想下手也需要理由,这个理由由佟家自己递上去最好,而她,大概算是给佟家加一道压。看看,李四儿如今连世子福晋的银子都敢拿,连世子福晋都不放在眼里,你们若再不想想办法,整个佟家就真变成李四儿当家作主了。
被一个奴身的小妾压在身上,黛玉就不相信这些高傲了一辈子的夫人们,老爷们,会心甘情愿?
“也是,隆科多知道了,肯定会把银子给你送回来,否则抓了人他们再送回银子,我是放人不放呢。收回自己的银子,倒成了欠他们一个人情了。不妥不妥,就听夫人的。”弘云还是很生气,黛玉一把握了他的手。
“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李四儿的家人,我们王府的客人之间的矛盾,最多加一个我身边的丫鬟。扯了阿玛或是你下马,就是两回事了。皇上会怎么想,在咱们这位皇伯父面前,示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怡亲王府和隆科多对上,如果谁也不让谁,皇上难免疑心是王府为了争权对付隆科多,皇上一旦有了疑心,谁知道这事最后会偏到哪儿去。黛玉一向对这位皇上敬而远之,有多远躲多远。
倒不如干脆示弱,先把人救回来再说。反正黛玉知道,隆科多只要不傻,知道了这件事,必然会将银子奉还。而佟家的人,同样的,只要不傻,就会抓住这个最好的机会。
黛玉对弘云合盘托出,弘云眼里闪烁几下,不由道:“你怎知皇上对隆科多有了不满。”
“我只知道皇上一心想做些实事,我也知道隆科多啃食的是皇上的江山,就足够了。”黛玉微笑,试问哪个皇上看到臣下买卖他的官爵,能容得下,更何况是这种政律清明,还颇为自律的皇上。
“不错,娘子分析的是。”最近几天,阿玛让他小心风向,意指隆科多那边恐有什么事会发生。他只当这是朝堂上的事,不用与妻子多说,没想到,她一个内宅妇人,竟会想到这些。
他们话未说完,沉香已经进来回报,“李四儿的贴身嬷嬷过来,想给主子磕个头。”
黛玉与弘云对视一眼,弘云退到了内室,黛玉见了来人。这婆子一进屋,便直挺挺跪下,双手捧上一只木匣,“请福晋恕罪,我家夫人当时不知其意,还当这银子还上的借款,后来才搞清楚,竟是夫人娘家侄儿惹上了贵府的恩公。我家夫人定当约束家人,也请福晋见谅。”
沉香接过木匣一看乐了,就连木匣都是她原样送去的那一个。里头的东西也是分文没少,原样还了回来。
“咦,还有这回事,我竟不知道。只当是我府上的嬷嬷没管教好儿子,在外头为恶,怎么又扯上什么恩公呢。银子我给了,你们夫人不收,那就罢了吧。”黛玉绝口不提此事真正的缘由,放了这位嬷嬷离开,叫沉香把银子拿下去。
“现在为夫可以去拿人了吧。”弘云冷哼一声,以前就对这位李四儿略有耳闻,但她再霸道也不敢在皇家面前乱来,更不敢到兆佳氏这等人面前露脸,所以一直没有真正打过交道。
“虽然可以,不过我觉得没什么必要了。”黛玉也没想到,银子会还的这般快。看样子,是有人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不行。”弘云轻轻脱开黛玉的手,叫上人离府而去。黛玉给李四儿送银子的事,就象一巴掌狠狠打到了他的脸上,如何还肯等。
很快,兆佳氏就叫人唤了黛玉过去说话。什么十万两银子,什么嬷嬷的儿子,又扯上什么李四儿的娘家人,兆佳氏只觉得脑仁都是疼的。
“额娘即已知道了,儿媳也只能说,事情的确如此。”黛玉很光棍的承认了。
“你,你……”兆佳氏想骂她连累王府,忽然发现她是花钱消灾,并未动用王府的力量为她做事。想骂她挥霍钱财,可谁不知道这笔银子正是她的嫁妆,她动用自己的嫁妆,别说她是当婆婆的,就是弘云也无法干涉。
“世子去哪儿了?”兆佳氏按住额头,儿媳妇真正是没有一刻消停啊。
“世子有了上回在马市和山姑娘动手的那批人的消息,大概是去抓人了。”黛玉如实回答。
兆佳氏并不知道成田和山家的事,只当是两回事,听到和山家有关,也不好指责黛玉,但还是嘀咕了两句,“事情早就过去了,人都搬走了,算了算了,随他去吧。”
想到儿子可能心情不好,兆佳氏觉得让他消散消散火气也好。便没有再多过问,只是叫黛玉,“约束好你院子里的下人,别在外头惹事。”
“是。”黛玉微一福身,转身离开。
那一头,弘云叫人抓住了李四儿的娘家人,管他兄弟嫂嫂还是侄儿侄女,胡乱抓上几十个,一股恼塞到了大理寺,“这就是上回打伤我家下人的凶徒,你们将人放走了,爷现在亲自抓到人,你们赶紧审了结案。”
冷笑一声,看着大理寺的衙官,手背上的青筋直冒,就等着有人上来顶撞,他好拿来开刀。
衙官暗叫一声倒霉,心道自己明明叮嘱过,叫他们小心再小心,千万别让人抓住,对方可是怡亲王府的世子。若不是这个官是孝敬了银子走了李四儿的门路,他哪里敢为了一个李四儿的娘家人,得罪怡亲王府呢。
现在人家亲自抓了人来,他哪里还敢顶撞,赶紧堆上笑,上前行礼,“如此真是多谢世子,下官一定好好审理,尽早结案。”
“李大人,你不能这样,你……”李四儿家的人,以前就是奴婢,哪里知道李大人的难处,赶紧喊了出来。被李大人怒斥一声,“来人呐,把他们的嘴赶紧堵上,关入大牢。”
生怕他们喊出什么不和事宜的话来,惊出一身冷汗。
弘云见他乖觉,加上刚才亲自揍了他们一顿,心里多少舒坦了那么一点,这才阴沉着脸,“文筝,派人给我盯着,若是他们再不见了,也不用再送官府了,打死勿论。”
“是。”文筝领命而下。
这话何尝不是说给衙官听的呢,冷冷扫了衙官一眼,只看到衙官冷汗哒哒低下头去,这才甩甩手回府。其他的事自有下人去安排,他就无须过问了。
又惊又怒的李四儿掷了手中的茶盏,大人一回府就叫她把银子原样给世子福晋送回去。她再是不情愿,听到大人的骇人之语,也只得还了。可是没想到,银子刚还回去,就接到消息,世子竟然带着人去了她的娘家,将大半人抓走,投入了大理寺。
“老爷呢,去跟老爷说,我病了。”李四儿捶着胸,在她眼里,这世上就没有大人解决不了的事。只要她让大人怜惜,什么事都会替她办的。
“老爷,老爷他……”下人去而复返,一脸惶然。
“老爷呢?”李四儿捂着胸口,蹙紧眉头,摆好了姿势却没看到老爷。
“老爷在书房议事,另外几房的人都在。”下人缩了缩肩膀,果然李四儿随手抓了一样东西就朝她打过来。
“没用的东西,传句话都不会,再去,叫老爷马上过来。”李四儿不依不饶,俏丽的脸上满是怨气。
下人哭丧着脸去了,自然没有下文,书房重地,哪容得她一个下人随意进去。
“李大人呢,他不是咱们家的远亲吗?大理寺,拿我的手书去找他。”李四儿见仍没请来隆科多,知道再闯也无用,本来等等就可。但她心急如焚,哪里肯再等下去。干脆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给李大人。
“是,奴婢这就去。”下人接了信,在心中腹诽,什么远亲,不过是因为同姓,特意找个借口攀上来罢了。
“夫人,要不要等老爷回来再说,毕竟对方是亲王府的世子。”下午送还银子的嬷嬷,此时出了声,她有点明白老爷的心思,怕是不愿意得罪王府。
“世子怎么了,按辈份她要喊我们老爷一声舅公,我就是她的舅奶奶,我的娘家人,也是他的长辈。”李四儿的大言不惭,屋里人都听的习惯了,早就深以为然。
只有这位嬷嬷,多少还保留一点神志,却不敢反驳。只得唯唯喏喏,点头称是。
☆、第101章 祭刀
李四儿自我感觉良好,不代表别人和她一样傻。大理寺的李大人看到手书一封,还派了下人正大光明送到他手上,再看看同僚的目光,他真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这位姑奶奶竟然蠢到这个地步,他能说什么呢。他也不想想,数年前上门以族亲相认的时候,心里暗喜这位夫人够蠢够好哄,又是什么心态,现在一反转,却又受不得了。
“你们到底是何意?”隆科多的书房里,发出他惊怒的声音。
“佟家祸在眼前,大兄仍执迷不悔吗?”一人脸色铁青,扔出一张折子,隆科多抓到手中,展开一看,竟是御史状告他纵容家人收受贿赂,买卖官爵的折子。
“一派胡言,这些御史天天不是告这个就是告那个,哪里能当真。”隆科多将折子扔回去,越发气愤。
“不能当真?那大兄可否说说看,你家夫人给你敏儿的陪嫁银子就有百万两之多,这些银子是从何而来。”说话之人,连一声大嫂都不愿意唤了,毕竟唤一声李四儿大嫂就要恶心他一回,实在受够了。
“你们……”隆科多脸色连连变幻,此事做的甚为隐秘,不知这些兄弟是怎么知道的。但他们既然说出口,依他们的性子,必然已经查实,承不承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大兄是否应该交待一下,否则利都让你一个人拿了,真正祸到临头,却要大家伙一块担着,万万没这个道理。”另一个也站了出来,书房里几个一直没有出声的兄弟,也看向隆科多,目光里早已没了对他的敬畏。
隆科多冷笑一声,脸上交错几道惊疑之色,终于变成了肃然的模样,“这么说,咱们家也要兄弟阋墙,与自家人为敌了。”
“大兄这话可笑,当兄弟的,可没有强纳岳父的小妾,逼死原配立奴婢为妻,也没有为了一个奴婢之子,陪出百万两的嫁妆。要知道,我的嫡女出嫁,公中也不过五百两银子罢了。谁叫当兄弟的,没有一个会收银子的夫人呢。”说话之人,正是前段时间去怡亲王府坐客,兆佳氏闺中好友的夫君。
“要说会收银子,金陵城中她敢称第二,谁敢称第一。连怡亲王府世子福晋的银子也收,娘家人连怡亲王府的人都不放在眼里,说打就打,说关就关,威风的很呢。”
“此事是误会,已命人将银子归还。”隆科多额头冒汗,他知道这事是李四儿办差了。若是王爷知道此事,依他护缺的性子,定是不依的。若是皇上知道此事,也必然是大怒。
“归还就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了?大兄不会这么天真吧。”当兄弟的,再无人给他留情面。隆科多就是再功高,有当初的鳌拜功高吗?就敢纵容夫人欺压皇室,传出去该有多骇然听闻。
“你们到底想如何?”隆科多扫视他们一眼,“开出条件来吧。”
众人皆不言不语,隆科多蹙起眉头,渐渐的神色变了,变的凝重而不敢置信。
“你们,你们……”
“迟了。”
一人叹息一声,怜悯的看着他们的大兄,双手背负身后。他们几个兄弟联手拖住隆科多,从下午到晚上,不许任何人打扰。府门外不许任何人将信息传进来,就是为了腾出时间,让皇上另换他人替了他的防务。就是怕他狗急跳墙,拿手里的兵力作乱。
当然,有威胁的八阿哥等人已经静悄悄死在保定,就连弘时都已赐死,他临死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裹挟作乱。但就是这样,皇上也不会给人任何一丝机会发生动乱。
“你们竟敢做出这等事,不怕以后下了阴曹地府,无法面对列祖列宗吗?”隆科多神情一转,悲痛道。
“大兄为了一个妇人,将家族拖入无底深渊,还是先想想,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吧。”一人唇角一勾,冷笑连连。此事是大家商量好的,再也容不得生变。
隆科多身上气势一歇,整个人萎顿下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李四儿还在屋里叫嚷,“老爷怎么还不回来,赶紧让他去怡亲王府走一趟,叫他们把人放了。”
“老爷还没出来。”下人如实禀告,最为奇怪的是,为什么出府去大理寺送信的下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不好,夫人,夫人,不好了,外头来了好多人……”有小丫头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什么好多人,是不是我娘家人放出来了。呵呵,算他们识相。”李四儿一喜,从贵妃榻上坐起了上半身。粉白的脸上,一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无时无刻不带着一汪春水,说起话来,也是媚意天成,全然是天生如此,不带一丝造作之态。
“不,不是,是官兵,官兵入府查封。”小丫头喘了好几口气,才将话说出来。
一屋子女人面若金纸,胆小的已经瘫软在地上,除了哭竟没有半点办法。
“老爷呢,老爷呢,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李四儿从贵妃榻上跳了起来,赤着脚就往外跑。
院门外,铁甲泛着寒光的一队人马,轻轻松松将她一把推到在地。
黛玉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还是弘云派了下人手书一封送回来的。
“这时间,真是刚刚好。”黛玉一笑,将手书搁到一边。当真就此抛到了脑后,再不用管。
“主子,这事……”沉香一脸糊涂,主子是怎么算到这些的。
“这事不用多问了,对于我们来说,都结束了,剩下的,是男人们的事。”重新划分地盘,争夺利益,接手资源,都不是黛玉能管得着的。
“总算能安安静静睡一觉了。”黛玉放下手边的书本,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几天,真累啊。
真的就没事了吗,沉香想到戚夫人和瓜尔佳氏,心里仍然沉甸甸的。
“哦,对了,你趁着这几天无事,把杏果那丫头的事给定了吧。”已经闭上眼睛的黛玉,忽然开了口。
“是。”沉香刚准备问问章程,已经听到了小姐均匀的呼吸声,轻手轻脚退下去,命白露守在屋里,自去找杏果说话。
等黛玉一觉醒来,梅嬷嬷已经过来磕头谢恩,她是极喜欢杏果的,也看得出儿子看杏果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主子有意,她哪里会不依。
“老奴欢喜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说,必待杏果姑娘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定不叫她吃一丁点苦。”梅嬷嬷清楚黛玉对杏果的情份,赶紧发下誓言。
“你待她好,她必然会待你好。都是过日子,欢欢喜喜的过,不是很好吗?”黛玉感慨了一句,梅嬷嬷知道她是有感而发,不敢多嘴,只是笑,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可见是真的欢喜。
杏果早躲到屋里不肯出来,等梅嬷嬷走了,才过来磕头,“主子,您不要杏果了。”
“嗯,不要了。”黛玉看着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杏果脸色大惊,“主子……”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你呀,以后好好过日子,也让我省省心吧。”黛玉看着她,忍不住破功笑了出来。
“主子又哄我,我以后和沉香一样,还回来伺候您。”杏果破涕为笑。
“行了,这段日子好好备嫁,不用当差了。”黛玉点点她的头,杏果的卖身契是要还给她的,梅嬷嬷一家都是平民,她若成了自由人,日子过的好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