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不知,倒让太皇太后知道了,可见她在宫中的耳目也是不少的。我想了想,道:“皇上——自己也不知?”太皇太后道:“皇上于香道颇精,怎会不知?这事儿便是他自己来跟我说的,他说他自有法子,我便没多过问。”看了看我,又道:“皇上知你素来容不得人害他,怕你生气伤了身子,所以也没对你说。”我道:“是,臣妾虽懦弱,遇上了这事也确是不能容的。”她点点头,道:“皇上知你贤德,怕你下手处置有碍名声,故此说自己办了。只是没想到会遇上生病这件事儿,我怀疑皇上的病也是于这些事有关。”我与纯妃皆脸红,烟花之地还能有什么?“而且她也不是个知恩的人,”太皇太后接着道:“除了皇贵妃,她受恩最多,可是除了开头敷衍着说过一声请留,并没有坚持,可见皇上对她并没那么重要!”这连纯妃也扫进去了,纯妃的脸更红了,我斟酌着道:“这也难免,谁不惜命呢?毕竟都还年青,且皇子公主还小,也不能没个人照应,皇上的子胤不多,这点子血脉无论如何是要保全的。”“皇贵妃这话不错,”太皇太后道:“纯妃,你年纪最长,平时做事也最稳妥,这几个皇子公主还要你多照看些,就算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吧。”“臣妾不敢不谨慎护持。”纯妃行礼道。“你先回去收拾。”太皇太后道:“噢,对了,皇贵妃已力求我留下照应皇上,她这次不去夏宫,后宫的事你要多担当些,替我分忧。”“是!”纯妃看了我一眼,参礼完退出去了。
太皇太后转向我,道:“你这次留下,我和皇帝心里都是不愿意的,但你禀性如此,以你的智谋,就算强行带你出宫,你也会变了方儿回来的,所以我也不强你了。”我道:“谢谢太皇太后。”她道:“你与皇帝情深意重,他若有个意外,你打算以后怎么办?”我笑笑:“臣妾自然随着皇上去侍候。”“这便是糊涂!”她斥:“皇子公主还小,外头几个亲王虎视眈眈,皇上宿愿未酬,你不说帮皇子扶持江山,反倒说出这样的话来,对得起平日皇上对你的一番情意么?”我跪在她脚步下,道:“太皇太后教训的是,只是臣妾对皇上用情已深,根本不忍让皇上独去而臣妾独活,受那煎熬之痛,求太皇太后明鉴!”她轻轻叹口气,拉起我道:“你很多事上象我,灵俐乖巧甚或过之,只这一条上与我一点儿也不象。”我含泪道:“臣妾惭愧,不及太皇太后之万一。”她道:“你身子骨儿本来不好,人又过于聪明,皇帝一直就担心你遭天妒早夭,所以一直小心地护持着你,生怕你出了差错,你性子烈,动辄自伤,皇帝每当提起这些来都在我跟前落泪,他虽在朝堂上君威难犯,微一瞪眼连三朝老臣,领兵的大将军都怕,可是偏在你的事情上没了主意,这人心都有软弱的地方,皇帝也不例外。他对你也是好到不能再好了,现下他生了病,你便要好好替他维持这个朝廷,维持后宫。你为人慈善温柔,贤名有智,浏阳王对你是一片忠心,你哥哥在朝中也渐有人望,这些都是帮着皇帝维护血统的有利之处,皇帝辛苦操劳,好容易有了一些政绩,难道你要拱手让人不成?”我拭去泪,道:“臣妾明白太皇太后之意,臣妾但望皇上平安康复,那是臣妾之福,后宫之福,也是江山社稷之福,便若万一—请太皇太后恕臣妾不孝,皇上幼失怙恃,听政后又数度为权臣相逼,正如太皇太后所说,好容易有了一点儿改观偏又生了病,皇上这一生也太苦了,臣妾实不忍他孤伶伶一个人去,他离了臣妾也会寝食难安,求太皇太皇怜悯皇上与臣妾!”她轻轻叹口气,道:“罢了,这也是命中所定,那就听天由命吧,你去吧,替我好生照应皇帝。”“是!”我叩了头,想了想,又叩下头去,道:“太皇太后保重,若皇上——臣妾替皇上求太皇太后恕罪不能克尽孝道了。”她的泪终于忍不住滑下来,转过脸冲我挥挥手,我叩了三个头,起身默默离开。
101.闯禁宫冒死侍疾
回到宫中,我叫过平姑姑,道:“我要去照顾皇上!”她立即道:“奴婢陪娘娘去。”我道:“不用,你在皇子公主身边,我即无后顾之忧,这宫中步步陷井,人心难测,你护好了公主皇子即是为我和皇上尽了忠心,我在此也把他们托付给姑姑了。”倒身下拜,她哭着跪倒:“奴婢不敢当娘娘之礼,娘娘放心,奴婢即使性命不在,也定当保得皇子公主毫发无损。娘娘好生保重,奴婢当日夜祷告,求菩萨保佑皇上和娘娘平安大吉!”我谢了她,站起来,换了宫服,叫人备轿去奉乾殿。
邱行恭仗剑站在殿外,我下了轿上前施礼:“邱将军!”“微臣不敢当娘娘之礼!”他忙跪下还礼。我扶起他道:“有劳将军辛苦值守,本宫要进去照看皇上,请将军让手下让一让,本宫感激不尽。”他再还礼:“娘娘,不是微臣敢违逆娘娘,实是皇上有严旨,任何人不得进入视疾,尤其是娘娘,请娘娘不要为难臣下。”我道:“我知道,皇上还说若皇贵妃硬闯,将军要立斩于阶下,是么?”“是!”他拱手:“请娘娘回去吧。”我笑笑:“我若真的硬闯呢?”他道:“那末将也只能奉旨得罪娘娘了。”我拂了拂头发,正了正衣冠,道:“那本宫只能硬闯了!将军出剑便是!”迈步就往里走。他万想不到我真的硬闯,怔了怔,立即赶上前来,跪在我面前拦住我的步子,道:“请娘娘不要为难末将,末将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娘娘。”羽林都跪了下来。
我看着咫尺外的宫门缓缓道:“见不到皇上,本宫也难独活于世,既然进亦死,退亦死,本宫也就无所顾忌了,将军是拦不住的。”侧了一步,就踏进宫门。他转身再度拦住跪倒,道:“娘娘,请勿为难末将!”羽林齐声道:“请娘娘回宫!”我咬住唇,道:“将军及各位将士,你们是皇上亲卫,从大处说,当知皇上身系家国,如今皇上患病,本宫既为宫妃,理当侍奉皇上直至痊愈,从小处讲,你们也都有妻儿,难道你们不希望患病之时妻儿陪伴在侧照应护持么?”好些人纷纷低下头,有的人眼红了,我低头看着邱行恭,问:“将军以为如何?”他正犹豫着,三哥已走出殿来,皱着眉道:“吵什么?皇上需要静养,你们不知道么?”看了看我,道:“让皇贵妃进来。”顿了顿,道:“有事我担戴!”邱行恭方侧身让来,我走进去。
到了三哥跟前,问:“三哥,皇上怎样?”他冷冷道:“叫你好好待在冷宫,为什么不听?”我道:“冷宫囚得住萧三郎的妹子么?”他方展颜一笑,随即又皱上了眉头,道:“既如此,进去看看吧,小心别惹他生气!”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进入宫室。
永璘靠在床上,看样子还好,只是眉头皱得紧紧的,想是已听到外头的动静,见到我,放下了书,冷哼一声,道:“朕就知道,除了你也没别人敢这么大胆!”我上前行礼叩拜,随即站起身来,欲走向前,他恨道:“朕还没叫你起来呢!”我只好又跪下,抬头看着他。
刘全递上茶,他喝了一口,道:“谁把你从冷宫放出来的?”我道:“臣妾自己闯出来的。”他连连冷笑:“皇贵妃本事越来越大了,屡屡违抗朕的旨意,不怕杀身之祸么?”我笑笑,怕就不做了。他叫刘全:“把朕刚才与三郎说的话说给皇贵妃听听,让她长长记性,日后也好有个惧怕。”刘全便告诉我:“适才皇上道:‘稚奴生性聪明,怕不那么好瞒过。’三公子道:‘她起疑是不奇怪的,何况宫中已击板示警,她不会听不见。’皇上道:‘朕恐那冷宫困不住她。’三公子笑道:‘岂止冷宫,我看皇上的羽林都未必拦得住,你的苦心怕是要白费了。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还不如干脆告诉她呢。’皇上叹道:‘朕是怕皇儿公主无依啊,稚奴重情重义,若知朕之病,定什么都不顾的。’三公子道:‘姻缘天定,皇上不必多想了,安心将养吧。’皇上道:‘朕还是恩虑不周,若以萧氏满门相胁,或者可以止住她的步子。’正说着,娘娘便在宫外了。”难为他记得那么清楚,我忍不住笑了。
“听清了么?”永璘道:“下次违旨前先想想家人。别只顾前不顾后的。”三哥笑道:“他儿子女儿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会在乎家人?早跟你说了,这个女人表面柔弱,性子却拗得紧,你就是不听,有哪个宫妃入冷宫带着妃号的?有这么一顶大帽子,那些寻常宫人怎拦得住?”永璘看着我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办呢?连朕的话都不听,以后谁又管得住你?”我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皇上再不让臣妾起来,臣妾的膝盖都要肿了。”他挥挥手,我方站起来,揉着膝盖站在一边听旨。
“你坐。”他指指椅子,我要上前,他道:“离朕远一些。”我只得在椅子上坐下。永璘沉吟了一会儿,看着三哥,道:“要不,你送她出去?朕不想连累她。”三哥道:“各人不同,也未必人人受染,她既立意进来,估计是送不出去的,看天意吧。”永璘长长叹了口气,看看我,神色黯然,我笑问:“皇上哪儿不舒服,瞧上去倒是不相干的。”三哥迟疑一下,向两边的宫女太监道:“都退出去。”宫人退下。
他带我上前,永璘看看他,问:“你想干嘛?难道非得拉上她?”“看看无妨,”三哥道:“小妹小时点过痘,或许不一定会染上。”是……天花?三哥摇摇头,示意永璘侧过身去,轻轻捋起他的上衣,腰部有十几颗红色小痘,有的已发亮,围着腰一圈,我轻轻伸手,刚碰到,永璘便痛哼一声,我忙缩回手,他回头怒:“你做什么?”三哥放下衣服,扶他坐好,对我道:“触之即痛,这方刚刚开始,几日后将遍及腰际,那时痘疹渐渐发展扩大,疼痛难忍,若挨不过去,就……”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永璘斜我一眼,道:“不准哭!”我只好强自忍住,三哥道:“我已设法让师兄师姊去找药,但这病恐怕……”长长叹了口气,即是无药可医。我问:“将痛成何样?”三哥看了永璘一眼,道:“你过几日便可见到。”我默然,那即是说非常人可忍。我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道:“臣妾总陪着皇上便是。”他甩开我的手,怒道:“谁要你陪着朕?要你走你不听,朕真恨不得杀了你,也免得你忤逆抗上!”他生病心情自是不好,我也没去计较。三哥道:“事已至此,你骂她也无用,好生养养神吧。”永璘便不再理我,合上眼,靠在床上歇息,三哥自去煎药。
我拿过永璘刚刚看的书,轻声念给他听。念得口渴了,我伸手要茶,却发现他眼角挂着泪。我俯身伸手要去擦拭,他拂开我的手,我轻轻道:“皇上,臣妾离不开你,你心里知道的。”他道:“你便是这么不听话!”已语带哽咽。侧转了身子,背对着我。
我道:“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会好的,臣妾总之陪着皇上的,皇上不要撵臣妾。”他不语,我伏过身去,他在静静流泪,我伸手给他擦,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捏得紧紧的,我痛极,又怕惊动了旁人,不敢叫,只能咬牙忍着。“朕不要你陪着朕!”他狠狠地道:“皇儿公主那么小,你为什么不替他们想想?难道要他们从小就没爹没娘么?”想是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我道:“臣妾也心痛皇儿公主,但臣妾一个人分不成两个,臣妾对皇上说过这道理,如今臣妾不过是实践前诺而已,皇上别难过,皇儿们有太皇太后和姑姑们照应,应无大碍,皇上总该放心她们。”他道:“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姑姑们毕竟是宫人,这后宫险恶,你又不是不知,居然还说这等话,生生要气死朕么?”语气中恨恨不已。我道:“那是天意,即或皇儿身遭不幸,那我们一家在天上相见,也没什么不好。皇上别操心了,将养要紧。”他道:“你一点也不体谅朕之心,疼你何用?”我捂住他的口,道:“皇上别再劳神了,臣妾见了好心痛,您闭上眼休息一会儿,等药煎好了,臣妾再唤您。”他松开了我的手,伸手背擦去泪,道:“朕毕竟拗不过你,你去榻上休息,朕想你时会叫你的。”我答应了一声,没动。他怒:“还不去?”我担心他生气伤神,忙到榻边靠下,两眼却盯着他,不想移开。不多时,他翻转身来,面对我,两人对视半晌,终于都忍不住笑了,我冲他指指心,再并了两个手指的拇指在一起指指天上,做了一个鸟飞之姿,再指指地下,意为: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他轻轻点头,叹了口气,合上眼睛。
102.奉乾殿内诉衷情
尽管三哥已在药中放了宁神之物,半夜里,永璘还是痛醒了,我忙走至床前,握住他的手,他忍着痛不叫,额上的汗不停地滚落下来,我看得心痛之极,也不敢开口说话,唯恐一开口就要落泪。天明后,痛渐渐止住了,永璘乏累已极,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手却仍紧紧抓住我的手,我为他擦去汗,轻轻吻了他,坐在床边陪伴。
三哥轻轻走进来,看了看熟睡的永璘,伸手轻掰开他的手,拉我走到榻边坐下,给我揉手活血,我方忍不住在他怀里吞声而泣。他轻拍我的肩,以示安慰。
永璘醒后倒还正常,他定力倒好,心情沉重之余脸色尚平静,依旧听三哥将奏折节略一一奏报,间或有意见,也叫三哥写下来,转至殿外。我亲至小厨房,烧菜给他们吃,永璘笑道:“好久没尝到你做的菜了,也不知还能吃几次。”才泄露了心底之悲。我强笑道:“皇上爱吃,臣妾自是天天做,就只怕皇上吃厌了,又要埋怨臣妾不用功学厨艺了。”他笑笑,道:“稚奴做的菜,朕怎会吃厌?你又编排朕了!”三哥转过头,眼中泪光一闪。
我给永璘夹上菜,道:“皇上别动,臣妾喂你好了。”他笑看三哥一眼,道:“等朕不能动时你再这么着吧,朕还是觉着自己吃着香甜。”我又挟菜给三哥,他看着我们,道:“我必全力救治永璘,你放心!”永璘淡淡地道:“朕相信你会尽力,朕若死了,稚奴是不会独活的,她若死,你怕是也活不了多久吧?”我吃惊地看着他,他缓缓道:“前世鸾俦,今生兄妹,生共富贵,遽尔同归!”我看看三哥,三哥平静地问:“这是我师父说过的谶语,皇上如何晓得?”永璘道:“你们不说,自然会有人告诉朕的。”三哥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别害怕,冲永璘笑了笑,道:“皇上果然耳目众多,连这等陈年旧事也翻得出来。”永璘冷笑,吃了一会儿,一搁筷子,走到一边坐下,似乎有点儿赌气了。我走到他身边,坐了,缓缓问:“怎么不高兴啦?不是在说着玩的么。”他冷冷道:“你们前世为夫妻,那朕成了什么了?”我笑,原来是为了这个生气,真象小孩子。我将他的手放在双手中握住,笑道:“皇上不是从不信佛道的么?还曾斥之为惑国之物,如今又怎么将一个道士的话放在心上?何况,前世之事谁还记得?我只晓得今生与皇上之缘,三哥再好,那也只是臣妾的哥哥,与臣妾做不得夫妻。臣妾与皇上育有三个孩儿,皇上还吃这个干醋不成?”说得他自己也笑了。七哄八哄的,再拉了他过来继续吃饭,三哥笑斥:“瞧你那赌气的样子,跟个孩子似的,哪象一国之君?这么多人爱着稚奴,偏你得拥有,不是正说明你之幸么?那么多人嫉妒你一个,你还有什么气好生的?快用膳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