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并不如公主听话,依旧不理他。这胎动直动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停下来,我累极,不及换衣就睡着了。
后来几天,我一直在东配殿休息,不多过问世事,专心养胎。只听宫人私下低低传言,皇太后于一晚失心疯发作,狂奔出殿,结果落水而亡。永璘“一怒之下”,将宫人全逐去守皇陵,然后大肆祭典皇太后,举国同哀,却命我不必去灵堂守孝,以防冲克胎儿。我自是乐得休息。
天气渐渐转凉,我食欲大增,吃的很多,腹中胎儿长得很快,一下子就目无足下,行动不便。永璘初时担心又有人暗下食母兽草之毒,但陆天放百般肯定说没有,他才放了心,借口怕我有闪失,把我接入奉乾殿,除了上朝,看折,见臣下便是跟我在一起,于各宫中绝足不去,我也没办法。
71.唯恨流言谤如韭
一日,我半躺在摇椅了指点宫女太监功课,小顺子鬼鬼祟祟跑来,先跟平姑姑耳语几句,才进来见我。我没理他,他跪下,道:“叩见娘娘。”“什么事儿?”我问:“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他叩了一个头,道:“娘娘容禀:皇上今儿个早朝不大顺心,下来时本已有点郁郁,用了膳后,奴才们陪皇上在园子里散心,皇上经过静阳宫时,偶然内急,便让李公公一人侍候去小解。谁知小解回来后气色更不对了,脸色发青,额上青筋直暴,那样子真是吓人,且一言不发,回到承庆殿后便下旨叫敬事房将陈贵人莘贵人看住,不准有人进出。刘公公知娘娘一向心善,怕皇上一怒之下做出令娘娘伤心之事,故叫奴才先偷偷回禀一声,让娘娘心里好有个数。”我问:“李公公说了什么没有?”他道:“娘娘知道李公公这个人,针扎了也不会叫唤一声的,自是打听不着。”我道:“知道了,你先去吧。”他叩了头走了。
“娘娘,”平姑姑道:“女人嘴碎,怕是皇上听到了两位贵人说的什么话,故而生气要处治二人。”我嗯了一声,正在想办法,小丁子跑进来,慌慌张张地道:“娘娘,刚听说皇上要杖毙了陈贵人莘贵人呢。”我嗯了一声,道:“如旨意已下,你便上敬事房,叫他们迟一个时辰再动手,如还未下旨,便让传旨的太监等上一会儿,平姑姑,给我更衣。”“娘娘,”她劝:“娘娘昨晚折腾了一夜,早上也没好生休息,不如请皇上到这儿来吧。”我道:“你过来扶我一下。”她走过来,我撑了几下都没撑起来,只好罢了,对她道:“去看看皇上在做什么,若是忙着批折子就算了,若是得点儿空,说我请他过来一趟。”她答应着去了。我琢磨着如何开劝,这事一点因头儿都没有,真是难办。
永璘倒是来得很快,已在承庆殿换过了便服,一脸平静,意态潇洒地踱进来。见了我便微笑:“你可是听到了风声,又要普渡众生了?”我笑笑,缓缓坐起来,他虚虚一按,道:“你坐着,朕也坐着,咱们好说话。”说着,便叫人拿了椅子在我身边坐下,笑着道;“说吧,打算拿朕的皇儿说事儿呢还是要用朕的后世之名来劝朕?”他这么一说,我倒不好开口了,笑道:“皇上有备而来,臣妾还能怎么说?”“既是如此,你好好休息吧,”他微笑:“朕知你这两日未休息好,等你睡着了朕再去批折子。”
我边思索边问:“皇上,那两位贵人可是在言语之中提到了臣妾。”他道:“稚奴聪明,便所料并不完全,她们还语及先帝,朕躬及两宫太后,尤其是皇太后之薨。”这原是宫中的大忌讳,我心道:“该死,前车之鉴怎不用心记取,难怪他生气。”虽如此想,依然不能不劝,便故意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拿着我的手看了看我掌心的痣,用手指在我手掌中写:立毙于杖下。果然不错,他如此直接,显是不想听太皇太后跟我的劝说了。若搬出太皇太后除了惹得他更生气外一无用处。他缓缓道:“朕知道稚奴善心,但宫中流言不止,终会酿成大祸。稚奴是否还记得朕在猎场中跟稚奴说过的话?”他不担也罢了,他一提我脑中娄灵光一闪,遂笑道:“臣妾记得,当时臣妾好生钦佩皇上的大仁大慈之心。”“那便好。”他微微点头:“稚奴身子愈发沉重,实不易再多操心,安心养胎要紧。”我道:“谢皇上隆恩,这两人冒犯皇上与两宫,实无可赦之罪,臣妾不求皇上超生,但能否请皇上暂将此事压后,待明日下午之后再传旨行刑?”他看看我,有点疑惑:“你要干嘛?”我笑道:“皇上若给臣妾这个恩典,臣妾自是感激不尽,若是不给,反正也不关臣妾的事,臣妾只作不知便是。”他沉吟半晌,道:“左右不过迟了一日,朕给你这个恩典就是。朕倒想看看稚奴又有什么新花样儿。”我笑道:“谢谢皇上。”“那要不要朕等你歇息了再走呢?”他略带嘲弄,眼中显是说:“你目的已达,还要朕陪么?”我本不想的,还有许多事要做,但他这样子反倒让我心里不舒服起来,便道:“那倒不用,臣妾此刻也不想睡,皇上若不急着去看折子,可否陪臣妾到附近走一走呢?”他显然有点意外,看我半晌,伸出了手,我搭上手,道:“再麻烦王公子扶一下臣妾的腰。”他一笑,伸另一只手,用力一撑我的腰,我方站了起来,扶了他走出奉乾宫。
秋色过中,仍是宜人的爽,花开中道,延揽秋光,我看看沉默的他,轻轻吟道:“天子居未央,妾侍卷衣裳,顾无紫宫宠,敢拂黄金床。水至亦不去,熊来尚可当。微身奉日月,飘若萤之光。愿君采葑菲,尤以下体妨。①”他嘴角缓缓滑出一丝笑意,转头看看我,不语。我轻轻道:“皇上……”他等了半天不见我说下去,忍不住问:“你想说什么?”我笑:“臣妾吟得不好么?为什么不见皇上赏?”
他怔了片刻,哈哈大笑:“原来你是在等朕的赏赐啊。嗯,吟得虽好,却是别有用心,曲意奉迎,朕不赏不罚,总公平了吧?”我低低笑:“皇上耍赖!”他笑道:“朕就是赖了,许你成天跟朕耍赖,就不许朕耍赖一次么?”我问:“皇上可是觉得臣妾多事么?”他干脆地道:“你是多事,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乱管。”我问:“那什么是臣妾该管与不该管的的呢?”他道:“比如宫务,原是你该管的,你偷懒儿不管,朕替你管了吧,你又拦着不让管,让朕里外不是人。”我微笑:“那皇上如此说,臣妾知错,臣妾这便接手宫务,明早于慈宁宫开始整肃,皇上可许么?”他沉吟片刻,道:“朕明白你的用意了——好,朕让你管,朕明日就看你如何处置,若处置得不公,朕依然是要管的,莫说你还不是皇后,即便是了,也大不过朕去!”“自然是这样!”我暗暗松口气,圈子绕到现在才算绕完,对永璘这样的人进行劝解他已定下的事真不容易。他似笑非笑地道:“那这步还要散下去么?”我知他用意,偏生不上当,道:“皇上若佳人有约,自是不必陪臣妾这个大肚丑妇,若是没有么,也只好请皇上屈尊将就啦。”他再次哈哈大笑,道:“朕陪你,不过得再念几首好听的诗词来,念得不好么,朕可是拂袖而去的噢。”我笑道:“臣妾愿奉皇上欢颜。”我念的诗词,自不会不入圣心。
跟太皇太后说了自己的想法,她沉吟了好一会儿,道;“你既这么想了,便去做吧。我就在这屏风后给你镇着点儿,放胆去办,若有人不服,还有我呢。”“多谢太皇太后为臣妾做主。”我道。她看看我,轻叹一声,道:“可怜你这样子,还要为这些个事儿操心,也难为你了。”我道:“臣妾不怕苦,只要能成全了皇上,臣妾再苦也值得。”她道:“你对玉郎儿真是一片痴心啊,但盼他龙性能驯在你的手中,不然哀家去后,这宫中又有谁能制得住他的暴烈之性?后宫就难以宁静了。”我也甚是担心这个,却不得不强作轻松,勉强笑道:“太皇太后长命百岁,臣妾还要侍奉太皇太后看到重重孙孙呢。”她瞅了一眼我的腹,笑了:“但愿我有这个福气,你身子重,我吩咐他们不让你晨昏定省,也多日未见你了,你可是见长啊,我刚见你走动都颇为吃力,明天——能盯得下来吗?”盯不下来也得盯,事关人命,我笑道:“太皇太后放心,臣妾心里有数,还没到不能动的那一步呢。太皇太后若是想臣妾,臣妾以后天天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但盼太皇太后不要又厌烦臣妾了呢。”“天天过来?”她立即听出了我的话意,顿了一顿道:“也罢,难为你一片孝心。”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才辞出回奉乾殿。
注:①“天子”句:乐府秦女卷衣,李白,唐
72.振奋精神肃宫禁(上)
我很久没这么早起来了,就是侍候永璘早朝,也最多是倚在床上看他更衣,他走后继续睡,永璘及太皇太后都知我夜里不大睡得安,白天是要补觉的,所以一向不大苛责,怀了孕后更是如此。有时懒的睡一整天都没人管。今天要理宫务,是万不能迟到的,我让平姑姑早早叫醒了我,换了宫服,去慈宁宫外等候。
我是第一个到的,然后陆续宫妃到了,见了我,她们请安之余都颇为惊异,只没敢多问,我冷眼看着迟到的宫妃,还有人居然打打闹闹地过来,我忍着没吭声,看来这后宫是得整治了,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精力不继了。
为了做个表率,我一直站着,时间一长难免支持不住,扶了平姑姑。安姑姑见了不忍,让人搬了椅子过来,按例有身孕的宫妃是可以在太皇太后起床梳洗直到叫起时这段时间坐着等候的。我想先忍着,实在忍不住了再坐。平姑姑低低道:“娘娘坐吧,别站出事情来。”我也确有点站不下去了,腿有点抖,便坐了下来,感到一些新晋的低阶嫔妃对我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也全装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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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终于起身了,梳洗了叫进,我扶了平姑姑站起来,第一个走入慈宁宫请安。见了太皇太后,她有些不忍地看着我,却没开口,这本是说定了的。我缓缓跪了下来,道:“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欲待叩头,但实在弯不下腰去,听太皇太后如烟般轻叹一声,道:“诚贵妃免,你有了身孕,这些叩拜之礼宫规是可以免的,起来,坐吧。”她还是说了出来,想是终不忍心我行全礼。其他嫔妃参差不齐地跪下叩头请安,太皇太后依例说了一番好好侍奉皇上,安分随时的训诫。末了转向我,道:“诚贵妃,你是这宫中位份最高的嫔妃,又得皇上旨意协理宫务,你就替哀家跟她们说几句,教教她们如何侍候皇上吧。”我起身领了懿旨,目送她扶了安姑姑走到后面,方转身坐下了。
平姑姑端来了茶,我边喝边打量她们,她们有的已颇不耐烦,有的在小声抱怨,有的在互相低语聊天,人人都视诚贵妃为无物,想是因为平日少见,又从来知道诚贵妃性子好,宽慈,所以太皇太后一走便更没了顾忌,我有意将茶盅砰地往桌上一放,这一声颇大,她们怔了怔都安静下来。
我缓缓道:“众位贵主儿有的年长于本宫,有的稚于本宫,本宫在此不怕各位厌烦,要叫各位贵主一声姐妹了。”她们高高低低,错落不齐地道:“臣妾不敢!”有的眼中当即露出不屑之意,有的脸含鄙视的笑容,有的更东张西望,随口而答,显在敷衍。
我都装未见,继续道:“各位姐妹既在宫中都有了些时日,可知该当怎样侍奉皇上?”这下可炸开了锅,她们七嘴八舌,有的道:“这臣妾哪儿知道啊?臣妾都几个月未见皇上了。”“是啊,臣妾自进宫来,还坐未见过皇上呢,怎知如何侍奉?”“该当让皇上高兴……”“不,该让皇上吃得开心……”“我说啊,还是应当让皇上见到咱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时间,各说各话,慈宁宫犹如在街巷闹市之中,全无尊卑礼仪,我心底暗暗生起了怒气,只有如妃恭恭敬敬地道:“请贵妃娘娘教导!”她的声音不大,却如一石击水,那些嫔妃这才想到宫规,渐渐安静下来,参差不齐地地道:“请贵妃娘娘教导。”
我暗暗点头:皇上说如妃敦厚,果然不假。又喝了一口茶,方慢慢道:“刚才有位姐姐说的不错,侍奉皇上就是要让皇上高兴……”话还未说完,欣嫔已用一种蔑视的目光瞅着我,道:“贵妃娘娘说的固然对,可是臣妾们连皇上面都见不到,如何让皇上高兴?我们可不比贵妃娘娘,可以天天得见圣颜,自然有法子叫皇上开心喽……”我咚地跺下茶盅,茶碗倾覆,盖子摔在地上跌得粉碎,茶水泼了一地,她一怔,话便止住了。
我冷冷道:“欣嫔说的很是,你是见不到皇上,自是无法让皇上高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见不到皇上?”她本已露出怯意,此时腰一挺,昂首道:“那要问贵妃娘娘,使了什么样手段不让皇上召幸其他嫔妃,你们说是不是?”那些嫔妃有的低头,有的正欲开口,被我冷冷一扫,立时闭上了口,宫中鸦没鹊静的。
73.振奋精神肃宫禁(下)
如妃道:“姐姐说话造次了,快向贵妃娘娘请罪!”我抬手止住了她,对欣嫔道:“依宫规,你见我问话,回话时应叩拜参礼然后回话,本宫虽从不想计较这些小事,可你言语乖张,色有不敬,本宫倒不能给你这个恩典了,跪下!”
我一喝,她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我道:“皇上因何不召见你,你自己心里有数,本宫本想顾及你的颜面,不在这儿说了,可你不但不思悔改,还竟敢在本宫面前撒野,你以为这里是紫云宫,可任由你胡言乱语的么?”一提紫云宫,她顿时瘫软在地,道:“求娘娘恕罪!”“恕罪?”我冷哼:“本宫恕得你还少么?你先与祥贵人在园中背人之处肆意抵毁本宫,辱及圣上清誉,后又与祥贵人以荷包计设计陷害本宫,致皇上与本宫疏离,后来更与芸常在在紫云宫外私授禁药,言中多有不堪,不唯侮辱本宫,更将皇上置于何地?你自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哪知那时本宫与皇上正在紫云宫内,皇上一怒之下斥责于你们,芸常在,此事可是有的吗?”芸常在忙跪了下来,低低道:“有的,望娘娘恕罪!”我道:“此刻你们知道有罪了?晚了!你们可知你们所犯之罪,宫规中杖毙都算轻的,照理应诛灭九族!你们或许不惜一死,难道就没替你们宫外的家人亲眷想想么?”芸常在哭了起来,道:“求娘娘宽赦!”我冷笑:“本宫早已宽赦了你,若非本宫与太皇太后在皇上面前替你们求情,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儿恣意顶撞本宫么?”
这当儿,如妃跪了下来,道:“娘娘仁慈之名播于天下,欣嫔与芸常在冒犯宫规,不懂上下之礼,臣妾入宫最久,对她们平日有失教导,是臣妾之过,望娘娘饶恕了她们!”她一跪,其他宫妃方省悟。纷纷跪下,道:“求娘娘开恩!”我让平姑姑去扶如妃,道:“如妃起来,赐座。”
另一个宫妃也想立起,被我冷冷一瞪,又讪讪地跪了下去,如妃恭敬地道:“不敢,臣妾站着听娘娘训诫好了。”我也不再同她谦让,转向地下的宫眷,道:“你们要知道,在这宫中,皇上最大,太后最尊,只有侍奉好了皇上,孝敬了太后才是你们的本份。芸常在曾告诉本宫应奉承欢颜,这话对了,皇上日理万机,政务冗杂,咱们做后妃的就是要变着方儿让皇上高兴,开解圣心,才不枉了圣上对后妃的恩宠,此亦是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