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旬酱是说不举行订婚仪式,”生田斗真刻意咬重“订婚”两个字,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但没说不给妹妹举行生日party呀,他刚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早点回来。”
“啊?!对啊!下周就是我生日了!我差点就忘了,”小栗卷很无奈,她也不想的,只怪最近太赶了,“可是,我不知道教授下周会不会放我们休假欸。”
“生日都不能休息吗?这可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也是一年一度最特别的庆祝活动,怎么能缺席呢?好啦,旬酱的话我转达了,小卷如果不回来的话,他可能会生气,而且家里的花泽类也会伤心哟。”
真是没办法,就吃准了她受不了花泽类酱被虐对吧。 “好,好,好,我一定准时回……”听筒里忽然传来了一声不属于小栗卷的尖叫,而她那句没说出口的“来”,大概电话那头的生田斗真是等不到的了。
“喂?小卷?喂?喂?小卷?”生田斗真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他有种不好的感觉。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电话那头的接二连三不属于小栗卷的尖叫声和奔跑声,以及,隔着听筒就能感受到的兵荒马乱,他没有挂断电话,可是,他多希望那不是真的。
并不是小栗卷不回话,只是,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回话。前一秒还在讲电话的她,忽然就感觉到了至今为止经历过的最强烈的地动山摇。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原本就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打着电话,远远地就看见去影印的秘书姐姐气质超然地走过来。
一个点头招呼都来不及,小栗卷抬起头就看到眼前的物体开始摇晃。她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是这栋历史悠久的办公楼正好在这个时候寿终正寝?然后,下一秒,她看见整间办公室的书柜、书桌、沙发、茶几、板凳所有的东西都在摇晃。
坐在沙发上的她只觉得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奋力地推着她,要将她推离开这块沙发。她紧紧地抓着沙发,心里渐渐有了结论:这不关地基的事,这不是危楼倒塌,是非常强烈的地震!
生在这样一个国家,大概没有人不曾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地震。那样强烈的震感太明显,甚至不用怀疑,他们接收的抗灾知识教育他们,要么往外跑,要么躲在能承重的地方等待这强烈的震动过去。
可是,这一次,似乎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不止是因为那种仿佛要将人撕开的震感持续时间特别长,更有经验的人就会知道,这不是一次短暂性的地震。
小栗卷看见气质超然的秘书姐姐吓得花容失色,四周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尖叫,秘书姐姐拉起她的手腕就往外跑。
晃动的电灯、嘎吱作响的桌椅柜子被她们甩到身后,但迎接她们的却是来到走廊之后鲜明的天旋地转。那钢筋和木材做成的扶手左摇右摆似乎是在向他们示威。那即将腐朽的窗棂叮咚作响随,张牙舞爪像是在嘲讽人类的渺小无知。奔跑的小栗卷只是有一种错觉,仿佛只要她停下脚步,就一定会被黑暗吞噬!
明明只是三楼,明明不过几十级台阶,但对小栗卷来说,短短几步却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路。
明明只是五秒,明明不过一眨眼时间,对小栗卷来说,却是岁月里最不愿意再回想的苦难光阴。
伴随着尖叫声与崩塌声,人们不需要任何牵引,也不需要任何约定,所有在危楼里的所有人都来到了这个小院,因为这里是最开阔平坦的安全地带。只是,惊魂未定的人们相视而泣,在这个地动不止心亦无法平静的日子,时间仿佛停在了十四点四十六分这一刻。
废旧木材搭建的仓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那是摧枯拉朽的剧变之音,这是县城的灾难,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却不知道,这也将会是全日本的灾难。
终于跑到开阔地带的小栗卷稍微喘了口气,但下一秒她就看到,身后那摇摇欲坠的广告牌已经朝她砸过来。她用尽全身力气跑出去,在后脚跟刚刚落地的那一个瞬间,巨大的广告牌已然崩塌。
先前安静的小院几乎变成了废墟,只要那栋年岁悠久的办公楼在动荡中屹立不倒。惊魂未定的小栗卷静静地看着刚不小心被砸到的脚踝,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出来。痛吗?脚踝是痛的吧,但心更痛。
她想,她大概这辈子都不想有人问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就在刚刚,她差点就和死神打了个照面!她想了很多很多。
从来没有觉得,就是跑腿这样的生活,也是莫大的幸运。
从来没有觉得,能像哥哥和优姐一样争执也是一种幸运。
从来没有觉得,可以因为收到别人的告白而尴尬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从来也没有觉得,能在有生之年喜欢着某个人并向他表明心意,就已经生而无怨死而无憾了。
果然,到现在为止,她还是喜欢着斗真酱的吧。只是,现在并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的小栗卷很想打电话,给许许多多的人,她很想知道别处的情况,她不知道东京有没有震感,也不知道哪里的情况最严重。
她想打给爸爸妈妈和两位哥哥,问问他们是不是平安,如果他们都很好,那她一定要告诉他们能和他们成为一家人真是太好了。
她想打给松本润,告诉他能够和他一直吵到二十岁真是太好了。
她想打给细田学长,将一直以来没说完的感谢全都告诉他。
她想打给山田亲太郎,告诉他如果真的要跟别人私奔就一定别奔去经常地震的地方。她还想打给班花铃木,坦白自己其实是红担不是黄担……
只是,那个可以拨出这些号码的手机现在就静静地被压在广告牌塌下来的废墟旁边。余震无歇无止,没有人会允许她冲过去拿回自己的东西。
背过身去的小栗卷顿时泪如雨下。她忽然就很后悔,有些事为什么没有早点完成呢。
小栗旬捧着礼服从更衣室急匆匆跑出来:“是不是地震了?”下一秒,他就收获到了生田斗真的会心一击。
“新闻上说震源好像是宫城附近,如果我没记错,小卷今天跟教授一起去福岛,那里离震中很近。”
生田斗真没有说完,但小栗旬已经明白了什么。他拿过电话拼命地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但回应他的,只有漫长的无结果的等待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周的两更已经完成,其实一直都在计划内的就是这章大地震。因为自己也亲身经历过,所以写这里的时候特别有感触,在那种情况下,其实真的,很容易伤感,也很容易想通很多事,当然,更容易的是感动。本周三更任务顺利完成哈哈哈,星期三和星期四元嘉都是满课,但是会尽量努力还来一更的!
☆、65 得友至此,夫复何求
新闻上关于地震的报道已经铺天盖地,全世界都知道东日本发生了大地震并且引发了大海啸,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再试礼服、办婚礼的小栗旬正因找不到妹妹焦头烂额,但他又不能在父母面前表现出自己很担心的样子。
幸好生田斗真陪着他一起回的家,父母在询问小卷的情况时,生田斗真并不算撒谎地表示,在地震时还和小卷通话了,父母放下了一半的心,但还是表达了希望女儿早点回来的愿望。
知情的小栗旬不敢将联系不上小卷的事告诉父母,所以只好自己下决心去找妹妹。
可是,理智的旁观者都很清楚,他目前正在和山田优准备婚礼的事情,而且又有很多拍摄任务,如果说走就走,不仅工作耽误了,就连山田家那边也会不开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山田优成为了第一时间赶到小栗家关心妹子情况的人。
她开门见山就问了小卷的情况,于是小栗旬将刚才对父母的那一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山田优一眼就看出来他的着急,但当着父母亲的面也没有拆穿他。
只是,她忽然非常郑重地说,经过慎重的考虑,她们家人都认为婚礼应该延期举行,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这次地震,国民正在对抗天灾的时候,身为公众人物的他们却大办婚宴,确实不太合适。
没想到这个想法跟小栗家一拍即合,小栗家双亲也就留下山田优,并通知了山田家的家人,打算一起商量一下延期的事情。
毕竟,这一个月以来,他们两家都做了不少准备工作,有些活动不得不现在进行终止,包括喜帖的印制等等也都得第一时间去处理,更重要的是,延期延到什么时候两家人也需要进一步讨论。
可是,小栗旬比他们所有人都更要着急。
因为只有他知道,其实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法确定妹妹是否安全。
但这边同样也是非常重要的大事……
怎么办,怪只怪刚刚一开始就没对父母说实话。可是那样的情形下,他如果真的说出实话,父母怕是会受到非常大的惊吓吧。
这样的家庭会议场合显然不适合生田斗真,所以他礼貌地朝小栗家的人打了招呼就要告辞。
“我送你!”小栗旬顶着家人别有深意的目光仍坚持要将经常来家里做客的老熟人生田斗真送到门口。
他看得出来母亲非常不理解他为什么撇下未婚妻却要去送好兄弟,但幸好山田优帮着说了一句“礼服那边的处理工作就拜托了”,母亲这才终于不再那么一脸严肃了。
今年的春天来得有些晚,时候已经三月,吹在脸上的春风不仅没有温暖,反而像凌冽的刀片一样刺骨。站在屋门口的两个大男人迎着寒风,两两相望,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苍凉与悲壮。
是生田斗真的笑容率先打破了此刻的沉重,温暖了这个阴霾的初春。
“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和学校联系过了,他们说教授今天一直待在日光还没出发去福岛,你别太担心了。”
“我会找到她的,”他说,“你就放心吧。”
懒懒倚着门框的小栗旬终于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你会的。”
得友至此,夫复何求。
他轻拍好友的肩膀:“路上小心,还有,谢谢!”
生田斗真只是朝他做了一个嫌弃的鬼脸,默默无声地就走向了他们共同的期待。
躺在医院的小栗卷同学仍在挂念那台不幸落在废墟里的手机,尽管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称,倒塌的储物仓必定会在之后进行清理。
但是,她怎么知道这个之后要之到什么后面啊!
刚才电话还没打完就挂了,东京都的两位哥哥该担心了。
还有,影印本还在她手里,教授怎么也不来问她要去做研究?
刚才在新闻里看到了地震的报道,家里的父母亲肯定也知道这边地震的事情了吧,他们如果打不通她电话那得多担心啊!
更重要的是,她只是被广告牌砸了一下脚,伤口恰好需要缝几针、周围肿得有一点点高、疼得稍微有点厉害而已!针都已经缝了,回去躺躺养几天就能拆线的事情,至于还住个院吗?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对她是不是优待得太夸张了?他们是不是弄错了,她并不是这次调查的主要研究者啊,她需不需要告诉他们一声?
而且、而且,看电视新闻上的报道,本次地震有那么多地方受灾,有那么多民众受伤,她这样的小伤真的有必要占用宝贵的医疗资源吗?她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相信任何一个正常人肯定都不希望住在医院里,小栗卷同学也不例外,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腿脚只是暂时不太方便,没必要小题大做。
于是,无聊的小栗同学一边看新闻,一边继续完成之前教授交代的资料誊抄工作。
刚好带队前来探病的教授看见这场景就感动了,她欣慰地感叹日本的学术研究后继有人,这让小栗卷同学好不惶恐。
根据教授的表述,让小栗卷住院、做检查都是她的意思,她坚持认为,不管是怎么样的伤,必须要做全方位的检查,绝对不能让学生在调查过程中受到无畏的伤害!
多么感人肺腑的发言,所以她向教授表达了由衷的感谢,并委婉地表达她觉得自己真没事完全可以不住院的真实想法。
鉴于目前医护人员确实很忙,教授也很通情达理地表示,如果明天拍的X光的结果出来之后确定没有其他问题,小栗卷同学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以及,因为地震的缘故,本次田野调查不得不被迫中止,等情况稳定之后,一行人就直接回东京。
接着,教授就带着她的门生们,就那样浩浩荡荡地走了走了走了了了了……
坐在病床上没法走路的小栗卷同学只能哀叹:学长学姐们你们谁倒是借我个手机打打电话啊,她从地震之后到现在就一直没和家里人联系过啊啊啊啊!
想到哥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焦急样,想到父母亲在电话机前唉声叹气的模样,想到刚才不比自己受到惊吓少的斗真酱,天啊,她都恨不得把本身就很短的波波头抓成光头了!
已经食不知味地到了第二天早上,医生护士是真的很忙,虽然日光这里受到地震的影响没有其他一些地区那么严重,但一些稍微偏僻、陈旧的地方还是发生了人员伤亡。
因为心里惦记的事情太多,小栗卷也醒得特别早,天刚刚亮就开始继续誊抄资料,抄完一整本资料都还没到开放探病的时间。
小栗卷的心情有些低沉,明明知道肯定有人在为自己担心,明明知道有那么多人在经历不行,可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的一种感觉,真的令人很挫败。
而拯救她这种挫败的,是气质超然的秘书姐姐。
她的穿着依旧得体,言谈举止依旧温柔如水,更让她看起来貌若天仙的是,她带来了小栗卷同学期盼已久的手机。
“后勤今天一早清理完之后发现的,他们说是你的。”秘书姐姐送完手机就走了,连接受感谢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小栗卷。
小栗卷激动地握着暌违快二十个小时的携带电话,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发自内心地感激那些促使科学技术不断进步的科学家们。
终于拿到了手机,她最想的当然就是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可是--
为什么手机会没有电啊!!为什么啊!!
想想,将近两天没有充电,有电才奇怪了好么!
不着急、不着急,好事多磨,只是早几分钟和晚几分钟打电话的差别而已!
小栗卷努力说服自己要淡定,因为她记得自己的包包里背着充电器,嗯,不着急!
背包放在旁边的柜子上,距离病床也就一两步的距离。
但是因为小栗卷那只伤腿缝了针而且拍片的结果还没出来不确定是否伤到骨头,昨天医生查房的时候千叮万嘱不能动伤脚,她也非常听话地乖乖遵守着医嘱。
所以,为了拿到背包,她选择了单腿跳这样一种非常有技术含量的移动方式。
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一只脚上,离开地面的那一刹那需要协同手臂的力量帮助跃起,摆脱地心引力的快感不足两秒,这只担负重任的腿脚不得不重重落地,接下来,是再一次的跃起与再一次的落下……
近了、近了!离背包已经很近了,她只需要再跳一下、就一下,就可以拿到她的背包,翻出她的充电器,十分钟之后就可以和家人通话。
只是一个起跳、一个摆臂、一个落地的距离而已--
咚--这是撞到柜子的声音。
“小卷?”
咚--这是撞到人身上的声音。
“你怎么了?”
此时此刻的小栗卷同学真的很后悔刚才单脚跳的时候怎么没把地面砸出一个窟窿好让自己跳进去不出糗!完蛋了,她肯定下一秒就会被当成残障人士了。
她用飞一般的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