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以为我利用你……"明诚转头看向一旁。
"唔,其实我很欢迎这样的’利用’。"林琛将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楚,看着明诚惊愕的面容,她故作轻松的耸肩,"这样,至少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阿琛……我不是……"
剩下的话,被林琛覆在他唇上的手堵了回去。
"我懂。"
不让我知道是不想让我担心,可有时候不知道更担心。
"我先说我知道的吧。那个日本人的手术初步定在了五月十日,地点是Pitié…Salpêtrière医院,手术室暂时未定。为了做好术前准备,他应该会至少提前3天住院。辅助医生,护士都应该是该医院的人。不过如果我跟教授申请在旁边拉个钩,他应该不会拒绝。"
明诚挑了下眉,摊手道:"似乎是没什可问的了。我怎么觉得你都准备好了?"
林琛淡笑不语。
"其他参与人员的名单,可以吗?"
"试试吧,不过护士这种流动性很大。毕竟他没有固定搭档。"
明诚默默记在心里。
明诚起身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还得要一份医院布局,我想比起我去探查,你更愿意告诉我?"
"安全回来?"不奢求不受伤,只要你安全回来。将手放到了明诚手上。
"当然。"明诚回握。
一个小时后
"你画画得越来越好了。"林琛看着明诚手下的草图不由赞道:"我去过的地方就这么多,明天,不,后天我可以带你到消毒室,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去的。"
"不拦着我了?你去那里方便么?"明诚抬头。
"准备自然越足越好。"林琛眼带笑意,"医学生本来就常去那里观摩,或者跟着导师打打下手。"
"真是多谢你了。"明诚将草图收好。
"我可不想听这个字。"
"好,以后不说了。"
"大哥,就是这样。"
"好,计划我来想,别忘了后天去踩点。"
"是。"
"阿诚,你有没有想过让林小姐……"
"大哥!明诚罕见的打断了明楼的话,"如果可以,我都不想她知道这些。她的理想和职业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而我们正在做相反的事。"
"好好,不说了。你去准备吧。"
叮铃铃,叮铃铃。
正在收拾屋子的刘妈连忙接起了电话。
"您好,这里是林家。"
"您好,我找——林小姐。"
☆、22
"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明,日月明。"
"噢,好的,您稍等。"刘妈避开话筒,对楼上喊到,"小姐,您电话,是一位姓明的先生。"
"好的。"林琛应了一声,下来结过话筒,亲昵道,"阿诚?"
"真抱歉,让林小姐失望了。我是明楼。"
"抱歉,请问明先生有什么事情?"语气中多了两分疏远。
明楼看了眼手表,"想邀请林小姐共进晚餐。"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时间,地点。"林琛深吸了口气。
"老地方,六点,怎么样?"
"当然——你说了算。"林琛挂了电话,"刘妈,我出去一下,不用准备我的晚饭了。"
"明先生有什么话不如直说。"林琛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看着其中的葡萄酒在灯光下映出醉人的光泽。
"林小姐似乎更偏爱男装?"明楼似乎意有所指。
"图个方便而已。"洋裙旗袍让她穿一两天还行,天天穿简直就是要命。
"这话合我意。"明楼抚掌一笑,"我最喜欢方便。不知道林小姐……"
"明先生。"林琛将高脚杯放下,有些不耐道"我敬你是阿诚的大哥,能不能麻烦你把话说得明白些。"
"好,那我就直说了。"明楼环顾四周,确定都是外国人后,继续道:"林小姐应该知道我们的目的吧。"
"知道。"
"你不担心阿诚会有危险?"
"你不去么。"
明楼举杯示意,回味一下后答:"学生旷课常见,助教旷课可不常见,所以只能是他一个人?"
林琛的手微微颤抖,反问"身为他大哥,难道你不担心?"
"担心?我当然担心。如果不是因为他和我在一起,我根本不会同意掺和到这种事情中来。而现在我有了一个更安全,更方便的方案。"
"什么?"
"论护卫力量而言,小野身边什么时候最弱?"
林琛摇头。
"手术台上。"明楼一语惊人。
"你……"林琛隐隐有了猜想,手下意识抓住了桌布的一角。
"手术中是他身边唯一没有日本人的时候。如果术中出了意外就只能怪他命不好。
"意外?"林琛冷笑两声。
"当然是意外!"明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否则不论得手与否,都会面对日本人的报复,对中国人的。"
林琛攥着桌布的手因用力过猛而青筋微露,"不……我不能……"她下意识的拒绝。
"不,你能。"明楼飞快的反驳,继而语重心长得道:"作为医生,你比我更清楚,一个小小的意外就可以在不暴露我们存在的前提下完成使命,送他去他应该在的地方。
"他知道么吗?"林琛苦笑。
明楼心中虽有歉意,但是对他来说林琛远没有明诚重要,何况凭心而论这确实是最好的方法,"他当然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同意,但这是最好的选择。"
"我是医生,我的职业是救人不是杀人。"林琛陈述,平静的面容下,内心激烈交战。
"他死了,明诚安全了,还会有更有的人获救。"明楼语气有些软化,"手术死亡率本来就很高。"
林琛沉默不语。
明楼叹了口气,"决定权在你。我会制定行动方案,时间定在手术后五天。"明楼起身,准备离开,脚步却顿了,鞠躬道:"我希望你能答应,以明诚大哥的身份。"
当天林琛屋里的灯亮了一夜。
她当然知道很简单,弗莱明发明了青霉素但是现在还没有得到重视,一个简单的感染就可以……
林琛看着自己的手,熟悉的位置再次被手术刀磨出了薄茧。
一双灵巧纤柔的手,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手会因救人之外的原因沾血。
林琛不期然的想起明诚宽厚的手掌,和掌心的温暖。
"大哥,你看这样行么?"
明楼接过草草扫了一眼,"时间改一下,手术后五天。"
"会不会太晚了。"
"照我说得做。"明楼走到窗外,在这深夜不知道看向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实体书到了,看了眼番外,放弃大修的想法。
前面小小修了一下,主要是明楼明诚训练回来,明诚还是学生,明楼仍然是助教,不是以管家身份出现的。
王天风应该还是在1935年来法国,但是情节要浮云了……
☆、23
5月 5日中日签订《淞沪停战协定》。
"大姐明台总算可以回上海了。"看着这消息,明诚舒了一口气。
"咱们不想打仗,并不代表日本不想,只怕上海不过是表面平静而已。"
"大哥,明天小野就到巴黎,真要手术后五天再动手?我怕……"
明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术本身也是一道鬼门关,我们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呢"微微上扬的语调,显示着明楼莫名的自信。
"大哥,似乎对这些事情很熟悉了。"明诚之前一直忍着没问。
"军校可不是单单练习的。"
"那我呢?"
"你就是去学习怎么保命的。"
"大哥"明诚不平。
"好好学习,成家立业。这才是你该做的。"明楼拍拍他的肩膀。
"……是。"
五月十日
林琛向往常一样吃早饭,换衣服,出门。
Pitié…Salpêtrière医院,她今天的目的地。
"林,你来了。"
"嗨,林。"
"林,早。"
来得多了,和医院的不少人都熟悉了,林琛尽量自然的和他们打着招呼。
换手术衣,一把小巧的眼科剪被林琛从白大衣转移到了手术服上衣口袋里,斜躺着,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头。
"林,你来得正好,外面守着好几个日本兵,吓得人都不敢进来,你赶紧把这个送进手术室。"说着一个搪瓷托盘就被塞进了手里,盖着好几层厚厚的白布。
这壮丁抓得,求之不得。
不用看林琛也知道里面装得是蒸煮过得手术器械。
手术室里,只有一人正在查看纱布等物品。林琛将器械放下背对着那人,飞快得掀开白布,将口袋里的眼科剪和里面的调包,重新将布盖好。
然后将攥着剪刀的手缩在袖中,镇定自若走了出去。
"教授和病人还没来?"林琛这样冲着外面问道。
"没有。"
"那我先去趟洗手间。"
那把剪子就这样被冲入下水道而林琛重新换了一身手术衣又进了手术室。
只要做手术就好了。
林琛这样告诉自己。
手术很成功,林琛看着那几个日本人高兴的神情,心中内疚一闪而过。同是生命,对她而言自然是阿诚的份量更重。
那把剪子是用另一个病人用过的满是脓液的纱布擦拭过的。
五月十三日
"情况如何?"
"手术很成功,大哥,我们是不是?"明诚的表情有些急切。
"不"明楼摘下眼镜,"等。"
"等?"
"阿诚,做事,要有耐心。"明楼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明楼相信自己和明诚不会看错人。
一天后,深夜
"大哥,让你猜到了,小野伤口化脓感染,高热不退,基本是没救了。"明诚一脸兴奋。
"看来,……还是现在我这边的。"明楼含糊了两个字,翘了嘴角,"行动取消。"
"大哥你说什么?什么站在我们这边?"
"运气。"
"哦。"
"林小姐不考虑加入战场么?"校园里,林琛再一次见到了明楼。
"我的战场是手术台。"言下之意自然是拒绝。
"可你做了一个战士应该做的事。"
"不,我只是为我爱的人做了一件事。"林琛用他当初的理由回答了他。
"也许吧,不过我相信我们迟早会是战友的。"明楼的语气十分肯定。
林琛耸肩,"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工作。"
"那不是工作是信仰。"
林琛心里并没有表面上平静。
"父亲,我去德国前,想回上海看看母亲。"
"……一定要去?"
"很久没去了。"
"注意安全。"
"阿诚,新的命令下来了。"
"去哪?"
"哈尔滨,受邀讲学,同时协助建立哈尔滨情报站。"
"我去收拾东西。"
"不是我们,是我?"
"大哥?"明诚不解。
"加入国民党的是两个人,但是加入蓝衣社的只有我一个。"
"你的任务是读书,当然还有结婚。"没有给明诚说话的机会,明楼飞快得补充,"听话!"
"砰"得一声,明诚摔门而出。
第二天早上,下楼的明楼惊讶的发现家里乱糟糟的,地上还摊开了几个行李箱,衣物书籍日常用品装得满满的,不过不是他的,是明诚的。
"这是?"
"搬家。"明诚的火气依旧很大,只是尽力克制。
"好好的,搬什么家。"
"付不起房租。"
"我会定期汇款给你。"
"我怕承受不起。"
"无偿提供寒暑假往返德国的机票怎么样?而且你不说,我就帮你瞒着大姐。"
明诚动作一缓,不得不说,明楼对人心一向猜得很准,可是他随即反应过来,怒火显而易见,"你调查她?"明诚确信自己没和明楼说过阿琛去德国的事情。
"只是担心你,不过你的眼光确实不错,我等着喝喜酒了。"明楼辩解。
"那也搬。"明诚板着脸坚持道,没有做无谓的争吵,"没有第二次"。
"好,没有第二次。不过为什么非要搬家?"明楼随意捡起一本书翻看,空白处有不少批注看得出明诚很用功。
"一个人,太空了。"沉默半晌,明诚给出了答案。
"随你吧,你高兴就好。"明楼也没有强求的意思,"好好读书就行。"明楼向前两步揉了揉明诚的头发。
这个动作除了最开始到明家的那段日子,这两年已经很少做了。
明诚一怔,迟迟得"嗯"了一声。
香港
刚刚将林琛送上飞往上海飞机的林父,回到酒店住处,却在房间里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好整以暇得坐在沙发上。
"林先生,久闻大名。"
☆、24
"你是谁?"林父的慌乱只是一瞬,随即将行李箱放下,身体靠在门上。
"别紧张,我们可是一家人,在不久的将来。"
"我没有这么没礼貌的家人。"林父推了推眼镜。
"现在就认识了。在下明楼。"
"明楼?明家大少爷?"林父紧绷的神经一松。
"正是。"
林父坐到了明楼对面,缓缓道:"我和明家似乎没有生意上的往来。"
"林先生何必如此?我要谈得也不是生意。"
"那就没什么可谈的。"林父飞快得说道。
"林小姐和舍弟……"
"我说没什么可谈的!"林父腾地站起身来。
"那也许林先生更愿意谈谈你箱子里的钱会送到那里!"明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林父颓然得坐了下来。
"这是威胁?"
"只是想有个说话的机会。"
"你想谈什么?"
"我和阿诚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他也稳好学,踏实肯干,不比一些所谓的世家少爷差。我想知道,林……伯父为什么不同意?新社会,爱情应该是自由的。"明楼换了一个亲近些的称呼。
林父嗤笑,"就算是兄弟,长幼有序,明大少爷该操心也是自己的婚期。"
"缘分未到而已。"
"缘分到了,明大少爷就会娶一个美丽善良,勤劳踏实的女佣么?"林父反问。
明楼沉默。
见此,林父脸上的讥讽更盛,咄咄逼人,"明镜董事长也不会同意吧。"
"我能。比起女佣,爱上仇家的女孩更为不易吧。"就在林父以为明楼要放弃的时候,明楼突然出声。
林父有些动容,明家大少爷和汪小姐的事在上流社会并是秘密,但是他还有担忧,"如果战事起,林琛会定居国外,我不希望她出事。我的女儿我知道,她不是传统的贤惠女子。明董事长能同意?"
"明家,我说话还是算数的。"明楼如此道。
"那你和……"
"我不想让大姐伤心,大姐也舍不得让我们伤心。"明楼真挚的道。
"我会保持沉默。你满意了吗?"林父闭眼沉默半晌后道。
"多谢林伯父成全。"明楼起身准备告辞,走到门口,轻轻踢了下那行李箱"噢,对了,还希望伯父收手,不要让我难做人。"说着对着林父欠身,转身离去。
林父一愣,这话的意思……
咖啡厅
林父和一个穿长衫的男人背对背坐在相邻的两桌。
"我暴露了。"林父轻声道。
"怎么回事?"长衫男子语气有些慌张。林父是很重要的一环,国外不少爱国人士的资金捐助都是通过他运到香港再送往内地。
"明家大少爷发现我了。"
"他?"那人一愣,"国民党?"
"应该是。"
"那你怎么?"如果被发现应该已经被抓起来,难道,长衫男子立刻看向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