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转了几转,叶念收起名帖道,“小师傅放心,这英雄帖我会送到乔峰手上。”
和尚如释重负,露出些笑,起身合十道,“小僧虚竹多谢施主了。”
叶念闻言一怔,瞪向他道,“你说你叫什么?”
虚竹愣了愣,小声道,“小僧法号虚竹,这……有何不妥么?”
叶念方才并没注意他的容貌,此时朝他一打量,见他浓眉大眼,鼻梁扁塌,嘴唇微厚,确实符合书中角色描写,不由笑了一笑,心道这人长相老实,那无崖子却嫌他太丑,实在是要求太高了些。
“并无不妥,这名字取得甚好。”叶念笑道,“虚竹师傅,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虚竹只摇头道不敢当。
☆、第 29 章
叶念在镇上住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时回到了登封落脚处。萧峰此时不在宅中,侍女呈上一张大红名帖,说是店中送来的。
叶念心想大约是商会中的来往,接过看时却一愣,只见上面写着“苏星河奉请天下精通棋艺才俊,驾临河南擂鼓山天聋地哑谷一叙。”下面落有具体日期,正是半月后。细问时,侍女转述店中伙计的话,说是有一人到店中询问是否嘲风商会,请将名帖转交乔峰乔大侠,那人既聋又哑,在纸上写下这两句话,留下帖子便走了。
叶念心想,聚贤庄一场英雄会叫许多武林人士知道了自己,那苏星河寻不到萧峰,就找上了商社,倒比少林寺那群和尚聪明些,想着便将名帖收了起来。
她陪着乔三槐夫妇坐了一阵,萧峰从外间回来,原来是去少林寺中看望恩师玄苦了,他见到叶念,笑问道,“不说要七八日么,怎的提前回来了?”
叶念道,“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就早回来了。”又问萧峰用过午饭没。萧峰这几日在爹娘眼皮子底下放不开喝酒,早有些馋了,闻言便提议到外面酒楼中吃饭。
叶念知他心思,小声道,“二老都用过饭了,我们自去饭厅用饭,我可带了好酒回来。”
萧峰眼睛一亮,道,“我酒量可大。”
叶念见他神色,笑眯眯道,“管饱。”
两人辞过二老,并肩朝外走去。乔夫人在背后瞧着二人有说有笑出了院子,脸上露出些笑,对乔三槐道,“峰儿今天可很是高兴。”
乔三槐正在给院边上一株小苗浇水,闻言道,“我怎么没瞧出来,不是跟往日里一样的么。你过来瞧瞧我这枣树,长得怎么样?”
乔夫人瞪向他道,“你尽捣鼓些无用的事物,这可是儿子的终身大事,你怎的一点都不关心?”
“什么终身大事?”乔三槐回头,反应了一会儿,笑道,“偏你想得多,峰儿这么大了,也是个有主意的,你可别跟中间瞎搅合。”
乔夫人道,“我这个当娘的不操心难道还指望你么?”
乔三槐道,“你忘了他六岁过生时的事了?”那年萧峰说想要把木剑,乔夫人却觉得他年岁尚小不肯买给他,只买了市面上其他男孩喜欢的玩意给他,年幼的萧峰一字未发的收下了,却从未碰过一次,直到几年后乔夫人收拾破烂才给扔了。
乔夫人心想,峰儿性子看似随和,其实是有几分执拗,认准的不会变,勉强的也绝不会接受。轻叹一声有几分幽怨的看向乔三槐,觉得他坏了自己的心情,不甘心的走过去道,“别只顾着浇你那几根破苗,给那些花儿也浇浇水。”
叶念让下人摆好酒菜,与萧峰一同坐下。萧峰几碗酒下肚,对她道,“这几日我爹娘说起要回山上去住,我不知该如何同他们说。诶,可惜那黑衣人武功高强,神出鬼没,想要抓住他实是困难。”
叶念已与萧远山达成协议,她相信对方性子虽有些扭曲,却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否则也不会冒险去见他。乔氏夫妇要回山中居住也无不可,只是却不好同萧峰解释。她想了想,知道萧峰不是擅长说谎之人,于是道,“萧大哥,此事你无需担心,我去向伯父伯母说,定能让他们安心留在这里。至于黑衣人的事,咱们再想法子解决,他针对你总是有所目的,不可能隐藏一辈子,他但凡有所动作,总会露出破绽的。”
萧峰心想这话有理,又知她能言善道,比自己会说话许多,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又要叨扰你一阵子了。”
叶念道,“你我何需如此客气。”
萧峰看着她,心中涌起些暖意,笑道,“你说得是,是我见外了。”
叶念也是一笑,取出两张名帖递给他,向他解释了由来。萧峰将两张帖子轮流看过,略一沉吟后道,“这场武林大会针对慕容一氏,看来玄慈方丈还是怀疑慕容复杀了玄悲大师。”
叶念道,“玄悲大师德高望重,极是受人尊敬爱戴,玄慈作为少林寺方丈,无论他信与不信,都须公开予底下人和江湖同道一个明确的交代。”
萧峰道,“正是。”暗道自己现已被中原武林所排斥,少林寺还邀他前去多半是为作证,只是不知自己的证言是否有人相信。
叶念见他将另一张名帖放在一侧,不由凑过去伸指点了点问道,“这棋局之约你去么?”
萧峰回过神道,“我棋艺拙劣,也不知这从聪辩先生为何会邀我去参加棋会。”他素来不爱这类风雅之物,说棋艺拙劣倒不是自谦。
叶念问道,“帖子上不是写的苏星河么,你怎么说‘聪辩先生’?”
萧峰想叶念不清楚武林中事,对她解释道,“这苏星河自称聪辩先生,就是聋哑先生之意,他虽身有残疾,但据说武功甚高。”
叶念于这些细节记得不清,闻言点头,心道此人可既不聋也不哑,不过受了丁春秋的胁迫,忍辱偷生,装聋作哑罢了,这次广发帖子,是为替师傅无崖子寻亲传弟子,想到这里她不由心中微动,逍遥派掌门人的身份她不稀罕,可无崖子七十年的深厚修为却是个诱惑,她体质异常无法修习内力,但如能得无崖子强行将内力灌入,或能有所不同。她以前并不强求这些,但连番生死握在他人手中,由不得她不暗自生恼。
萧峰心中并不想去,见她似有意动,问道,“你想去么?”
叶念看了他一眼,笑笑说,“我对下棋有些兴趣,想来这次去的高手不少,倒想去见识一番。”
萧峰暗道两人相识以来,她从未向自己要求过什么,如今想去参加个棋会又有什么难了,自己陪她去一趟就是,于是笑道,“武林大会时日尚早,你既对这棋会有兴趣,咱们便先去瞧瞧。”
叶念笑着应下。
棋局设在擂鼓山,擂鼓山在嵩县之南,屈原岗的东北,离登封市算不得远。二人不急赶路,一路走停闲谈,竟也半月后才到得山下,山中竹荫森森,景色清幽,叶念开始还颇有几分兴致,但越往上走,山道越是陡峭难行。萧峰伸手过来握住她,笑道,“我带你走。”足尖在地上一点,带着叶念朝前掠去。他的轻功极好,顷刻间便出了竹林,进到一山谷中,谷中遍布松树,山风过去,松声若涛,便是聋哑谷了。
叶念方才被他牵着,只觉身轻如燕,在山道中足不沾地宛如御风飘浮,体验甚是奇妙,不由转头对他一笑,脸上有些兴奋之意。
萧峰难得见她露出与年龄相符的稚气神情来,有几分好笑,松开手道,“去看看罢。”
两人往前走了一阵,见到三间木屋,屋前站着几拨人,隐有喧闹骂声传了过来,不由对视一眼,均是有些奇怪。
☆、第 30 章
东北角上约莫二十余人,有人手拿锣鼓乐器,有的执着长幡锦旗,上绣着“星宿老仙”、“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等字样,当前是个身材高大,童颜鹤发的老翁,正是丁春秋。他手中摇着一柄鹅毛扇,脸上几分倨傲神色道,“你们谁若不服老夫在此,尽管站出来说话,让我瞧瞧他有什么本事叫我离开。”
他这话是对着一群江湖人士说的,他心狠手辣,善于用毒,化功大法以毒化人内力,武林中人对他不耻痛恨,事以先前见了他来,便有人口出不逊,呼他离开。他最爱别人阿谀奉承,听得不恭言语心中记恨,见没人敢站出来说话,冷冷一笑,视线朝着刚才叫嚷得厉害的一人看去,那人顿时仰天倒了下去,面色发黑,转瞬没了气息。
人群一惊,又有几人悄无声息倒了下去,顿时惊慌骚动起来,“哗啦”散开一片,有人大叫“星宿老怪使邪术啦!”,有的高喊“咱们一起上,跟他拼啦!”喊话者接二连三倒下,再也无人敢出声,纷纷转头向一旁看去。
树下坐着一名干瘦老者,正在与人对弈。他对面坐着一年轻公子,有些不安的小声道,“那边有人死了。”
这两人正是苏星河与段誉。苏星河眼皮都未掀动一下,只道,“段公子,请专注棋局,旁事莫理。”
段誉眼见不停有人死去,哪里还能集中注意力,心中有些不满对方的冷漠,手指摩挲着棋子,半天落不下去。
丁春秋瞧在眼里,更是得意,说道,“你们都别指望他啦,他今日自毁誓言,我念在同门之谊,让他先与人对完棋再找他算账,他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本事来救你们?”说着抚须一笑,羽扇微摇间又有几人倒下。
身后顿时响起一片鼓吹拍马之声。
段誉终于忍耐不住,站起身道,“老先生,你就这般看着他杀人么?”
苏星河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他们自要去招惹那人,与我有何关系。”今日丁春秋找上门来,他自知不是对手,已无退路,当前头等大事便是完成师傅的心愿。那些江湖人无事生非,是死是活他无心理会,也无能力理会得。
“阿弥陀佛!”少林寺玄难及门中一众弟子,还有苏星河门下几名徒弟包括薛神医薛慕华也在场,见状只能摇头,他们在山下时被丁春秋毒功打伤,失了内力被擒上来,更是无能力救人。
旁侧树下还站着两人,却是好整以暇的看戏模样,一身形瘦高,穿着深蓝色长袍的人道,“老三,我说有热闹瞧可没骗你吧,老大和老二不信我,慢慢上得山来可什么都看不到了。”
另一个人头大眼小,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我瞧那人武功稀松平常得很,要让我岳老二上啊,我‘咔擦’一剪刀下去,就能把他剪成两半。”
云中鹤瞥了他一眼道,“你上去剪一个我瞧瞧。”
岳老三大声道,“你让我去我便去么?那些江湖中人的死活跟我又没半点关系,我凭什么要去救他们!”说话时眼睛看了过去,忽然“哎”了一声,叫道,“不好,那小子多管闲事,一会儿可要死了!”
段誉气愤苏星河的见死不救,转身对丁春秋喊道,“你住手!休要再伤人性命!”他身后朱丹臣四名侍卫知他热心管闲事,又不掂量自己斤两的性格,无奈之下只能挺身护住他,凝神戒备。
丁春秋白色长眉微一抖动,扭头看向他,忽的笑了一笑。
段誉只觉后领一紧便被人提了起来,一道人影从旁闪过,劲风刮得他微微眯起了眼。再睁开时,便看到萧峰站在他身前,大喜道,“大哥,你也来啦!”
萧峰侧头道,“此人擅长使毒,你们小心些。”
朱丹臣几人见他到来,均是面露喜色,简单见礼后到了段誉身侧防护。
段誉道,“大哥,我方才见他取人性命时动也未动,还道是何妖法,原来却是下毒么?”
萧峰唇边露出抹冷笑,道,“甚么妖法?他不过是袍中藏有毒粉,挥动羽扇时衣袖扬起,暗运内力将毒送出罢了。”他眼力极好,方才瞧得清楚,救段誉时一掌将毒风送回,那丁春秋虽不至于中了自己的毒,却也有几分狼狈,冲他喝问道,“你是何人,胆敢插手我星宿派之事?”
萧峰道,“原来你便是丁春秋,难怪出手如此狠毒!”
玄难在一旁道,“乔施主需多加提防,此人不仅擅长使毒,也浑身是毒,你万不可与他有身体接触,否则便会同老衲等人一般中他暗算,内力尽失。”
丁春秋袖袍一拂,一点碧光射向玄难,去速极快,却被萧峰一掌挡开。冷哼道,“看你能救得几人。”说话间袖间连续数点碧光射向人群,就听嗤地几声响,顿时几人身上衣服着火,哀呼惨号,满地打滚。原来那碧光竟是磷火,扑之不灭,几瞬间烧不死人,也将人烧得半死不活。
丁春秋身后弟子顿时鼓乐吹颂,极是欢乐,于这人间惨景丝毫不见。
萧峰瞧得心头火起,身形一动向着丁春秋攻去,他身法拳脚极快,只逼得丁春秋不断后退,丁春秋一身剧毒本无所惧,但觉劲风刮脸生疼,便知这拳脚中蕴含了极强的内力劲道,又哪里敢硬接。
他躲闪时身形颇为狼狈,听见身后弟子呐喊助威声越小,心内羞怒,见萧峰当胸一拳击来,心中一喜,想着正好叫他尝尝化功大法的厉害,便也平伸出一掌,只待两人拳掌对上,立时就要将对方内力化去,却见萧峰黑眉冷目,带着几分讽刺,不由心中一凛,就见萧峰忽地左掌推右拳,顿觉一股刚猛至极的气劲冲撞过来,蛮横侵入体内,脏内剧痛之下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人也直直倒飞出去。落地后爬起,身子晃了两晃,戒备望向萧峰道,“你使的是何招数?”
萧峰倒没乘胜追击,只垂手立道,“降龙十八掌。”这一套掌法本是武学中的巅峰绝诣,至刚至坚,威力极大。萧峰更是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武学天赋,习得这套掌法以来,去繁就简,择其精要,更添其威力。他方才将掌法融入拳法中,气劲破体而出,根本无须同丁春秋接触,因此让对方算盘落了空。
旁观众人见萧峰心思粗中有细,掌力十分惊人厉害,几乎就要出口喝采,想到他如今的身份名声,才又生生止住。
丁春秋知道降龙十八掌是丐帮帮主的传承绝学,暗道这人竟就是乔峰么,怎的如此厉害。但他一向只得别人拍马吹赞,绝不愿去称赞他人。他来中原有些时日,对江湖传闻已有耳闻,口中哼道,“你并非宋人,有何资格来管这中原武林的闲事。”又对玄难等人嘲讽道,“你们羞也不羞,竟让一契丹人来替你们出头。”
“丁春秋,难不成做你的对手还要看身份地位?如此,不如我们在场众人都将生辰八字交予你,你先推算一番,看谁最适合做你的对手,不是更妙?”叶念冷笑道,“你若败了不服大可重新打过,一大把年纪却说出这等幼稚挑拨的话来,也不怕被人耻笑。”
丁春秋面皮狠抽两下,冲着叶念怒目而视。
萧峰道,“我生平最恨的便是你这等使旁门左道害人,心术不正之人,不论我是契丹人或汉人,都绝无袖手旁观之理。”
丁春秋仰头笑了两声,面上闪过一丝微颤,袖中忽然一缕碧光疾射向叶念,这一变故来得突然,众人中不禁有人惊呼出声。萧峰早已暗中防备,一把将叶念揽了,反手拍出一掌,将那绿光远远弹开,落在无人草丛中,顿时升起一篷磷火来。眼中微寒,去看那丁春秋时,却见他身形展开,已向远处逃去,竟是丝毫不理会门下弟子死活,口中大声道,“乔峰,我刚才一时不察被你所伤,日后定当百倍回报!”他方才被萧峰一掌重伤,此刻维持正常气息说话都是勉强,心中虽然羞愤不甘,却还如何能动手,只得放出两句狠话遁走,以免留下出丑。
萧峰也不去管他,低头向叶念道,“你没事吧?”
叶念摇头道,“没事。”刚才虽惊了一下,却知道有他在,自己不会有事,否则也不会不知死活去激怒丁春秋。
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