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也不知道为什么恐惧,当然他更加不知道,这才是开始。
楚轻侯虽然也很疲倦,但并没有这么快就入睡,他目送楚安离开,不久,隐约听到了走廊外有香奴、月奴姐妹俩的说话声。
听得当然并不怎样清楚,他也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可是刹那间,他却有这种冲动。
他已经坐起身子,突然又卧下,一种强烈的疲倦就像是剧毒一样,仿佛在侵蚀著他浑身的骨髓,他浑身的力气也仿佛因此提下起来。
然後,他就发觉那种奇怪的香气更加浓郁,房间内隐约有烟雾弥漫,灯光亦变成淡碧色。
他半眯著眼睛,只想看清楚一些,哪知反而更朦胧,也就在此际,香奴进来了。
珠帘无声地分开,香奴无声地进来,浑身仿佛都发光。
一种淡碧色的光,那种光既似灯光射落,但更像就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她就像一缕轻烟,无声地从地上滑过,来到楚轻侯床前,也就在床沿上坐下,动作是那么娇柔,是那么诱惑,胸襟不知何时已半敞,露出碧玉一般的胸膛。
楚轻侯的呼吸已变得有些急促,他到底是个很正常的男人。
香奴的身子旋即倒下,柔软的乳房压上了楚轻侯的胸膛,楚轻侯想闪避,却有心无力,呼吸更急促。
香奴的呼吸也一样,呻吟著轻呼道:「公子——」她的语声微带颤抖,充满了诱惑,轻舒双手捧住了楚轻侯的脸颊。
那双手本来似冰雪一样,楚轻侯现在却一丝寒意的感觉也没有,香奴仿佛在端详楚轻侯英俊的容貌,忽然吐出了一声叹息,俯下脸去吻楚轻侯的嘴唇。
楚轻侯一心想偏开脸,那张脸却完全不受他控制,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他都已没有。
香奴那头秀发亦似瀑布一样地泻落,披散在楚轻侯的脸上,她窈窕的身子开始扭动,濡湿的嘴唇从楚轻侯的嘴角往下移。
这种诱惑已不是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所能够抗拒,楚轻侯浑身的血液不由得沸腾起来,脸颊已变得犹如火盆,香奴的眼瞳同时大亮,碧绿色,犹如两团磷火。
她的嘴唇继续往下栘,已吻在楚轻侯的脖子上——
正当此时,一声猫叫,突然传来!
香奴刹那间就像是给猛抽了一鞭,浑身一震,一个严厉的声音接著传来:「香奴,你在楚公子房中干什么?」
是锦衣侯的声音,香奴慌忙爬起身,一面应道:「没什么。」
「不要再骚扰客人,知道吗?」
「知道了。」香奴连忙整理好衣襟。
香奴急忙往外飘,一脸的恐惧之色。
猫叫声入耳的刹那间,楚轻侯浑身亦一震,那一声猫叫,就像是尖针一样剠到他的神经,他浑身的力气同时恢复过来,一种强烈的恐怖同时袭上心头。
他左手一翻,抄住了枕旁的龙泉宝剑,身形一动,追著香奴掠出了房间。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但他却竟然下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恐惧。
他虽非以轻功见长,但一身轻功在江湖上亦很少有人能够比得上,可是却竟追不上香奴。
香奴虽然先动身,楚轻侯追出房间的时候,距离香奴只不过一丈,但到楚轻侯掀开厅门外那道珠帘,她已经领前两丈,追出小楼外,香奴就不知所踪了。
小楼右侧的回廊上,幽灵般地站著东海留侯,他手中抱著一只奇大的黑猫。
那只黑猫的皮毛简直就像是缎子一样,一双眼睛亮得犹如两团磷火,亮得就像是香奴在吻楚轻侯咽喉时那双发亮的眼睛。
留侯笑望著楚轻侯出来,道:「下人无礼,惊吓著公子,本侯实在很过意不去。」
楚轻侯一定神,道:「侯爷言重了。」
「公子放心,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楚轻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不觉落在那只黑猫之上,那只黑猫一直就瞪著楚轻侯,磷火一样的眼睛仿佛透著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恶,楚轻侯目光才落下,它就「咪呜」地低叫了一声。
东海留侯的手随即轻抚在那只黑猫的身上,道:「公子喜欢猫吗?」
楚轻侯「嗯」地应了一声。
「『嗯』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要看什么猫。」
「譬如说这一只?」留侯话声未落,那只黑猫又「咪呜」一声。
它的叫声与一般猫的好像是不一样,楚轻侯却又听不出不同在什么地方,他回答道:「不觉得讨厌。」
留侯一笑道:「那是说,也不会怎样喜欢。」
「侯爷喜欢猫?」楚轻侯反问。
「可以这样说。」留侯的话声一顿,道:「不过本侯平生就只养过一只猫,就是这一只。」
那只黑猫又「咪呜」一声。
「这只黑猫看来还不错。」
「一般人只怕不喜欢。」
「何以见得?」
「因为这是一只黑猫,」留侯笑问道:「你难道没有听过黑猫是邪恶的象徵?」
楚轻侯试探著问道:「侯爷也相信这种传说?」
留侯轻抚著黑猫,「嗯」地应一声。
「侯爷这个『嗯』……」
「是相信。」
楚轻侯目露诧异之色,留侯接著解释道:「这大概因为本侯正是一个邪恶。」语声一落,放声大笑起来。
楚轻侯怔在当场,留侯独自笑了一会,道:「时间实在不早了,本侯也该休息了 。 」
「侯爷请!」
「请——」留侯一笑转身,举步前行,他的身形与香奴、月奴一样轻盈,那种移动,简直就像是烟雾一样飘飞。
黑猫这时候爬上了他的右肩,面向楚轻侯,磷火般的双瞳一眨也不眨。
楚轻侯也盯著那只黑猫,他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竟感觉那只黑猫在对他笑。
然後他就由心寒出来,他方待细看清楚,锦衣侯已消失在回廊转角,随即又一声猫叫传来。
那一声猫叫听来却已是很遥远。
「奇怪——」楚轻侯不由自主地一摇头,今夜发生的事每一件都是那么诡异,他心中的感受又岂是「奇怪」两个字所能够表达出来的。
「公子——」楚安即时探头出来。
楚轻侯应声目光一转,道:「没入睡?」
楚安的话声不住颤抖,道:「老奴已准备入睡了,哪知道就听到那两个女人在说话……」
「她们在说什么?」
楚安年纪虽已一大把,记性还很好,月奴姐妹说的话,一字不漏当然不能够,但也能够很详细的复述一逼,楚轻侯越听越心寒,一面回忆香奴方才地举动,一面不由自主的以手抚颈,呻吟道:「难道她竟然是要吸我的血?」
楚安一听几乎跳起来,道:「公子,你说她们会吸血?」
「怎会有这种事?」楚轻侯摇头。
楚安却点头道:「公子,给你这一说,我才明白她们的话……」
「我们还是别再胡思乱想了。」楚轻侯笑笑道:「她们那么说,也许就是吓唬我们,在寻我们开心。」
他说得很轻松,楚安奇怪的望著楚轻侯道:「公子完全不相信?」
「就算她们真的是妖魔鬼怪,也应该不会伤害我们,我们跟他们完全陌生,根本就没有仇没有恨……」
「妖魔鬼怪难道也会跟我们说道理,」楚安苦笑。
「应该会。」楚轻侯目光一抬,道:「这其实就是所谓因果。」
楚安又间道:「那么公子能否肯定,我们前世并没有开罪过她们?」
楚轻侯怔一怔,道:「你说到哪里去了。」
楚安自顾道:「前因後果,这个前因可能是种在我们的前几世,天晓得我们前几世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
楚轻侯不由苦笑,对於楚安的问题,他当然回答不出来,楚安望著楚轻侯,接著又问道:「公子,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样做才对?」
楚轻侯不加思索地道:「还是快去睡觉,好像现在这样,就是逃命,相信也跑不了多远。」
楚安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根本就跑不过他们,不过在白天——」他突然压低
了嗓子道:「情形也许就会不同,他们若是那种东西,白天就不能出现。」
楚轻侯失笑道:「那也要我们支持得住呀。」
「这样说,我们现在真的就是最好去睡觉了。」楚安忽然觉得自己已经疲倦得要
命!
楚轻侯无言地点点头。
这时候,天边已逐渐露出鱼肚白色,楚轻侯亦发觉,仰头望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最低限度,令他有真实感觉,之前的遭遇实在太不真实,就像是作梦一样。
而且,还是恶梦!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楚轻侯走出了小楼。
日正中天。
楚安跟著走出来,其实他早就醒来了,只是提不起勇气,走到外面。
他们夜间虽然遭遇那么奇怪的事情,但因为实在太疲倦,这一觉睡得还很不错,所有的疲倦亦一扫而空。
云很多,秋云似薄罗,阳光轻柔得就像是情人的眼波,楚轻侯走在阳光下,心情畅快,楚安寸步不离,忽然道:「公子,真奇怪。」
「奇怪什么?」
「这里居然一点变化也没有。」
「你以为应该怎样?」
「就像那些老故事,夜间尽管是那样华丽,白日便变成废宅。」
「堂中蛛网尘封,院外荒草及膝?」
「可不是。」楚安抓著脑袋问道:「但现在,却不是那样。」
「你希望变成那样?」
楚安一怔,楚轻侯接著问道:「所以你现在非常失望?」
「老奴才不希望变成那样,现在这样最好,否则将人吓个半死。」
楚轻侯一笑不语,楚安接著道:「其实也不是完全都没有变化。」
「哦?」楚轻侯有些奇怪。
楚安随即道:「就拿我们休息的地方说,现在就已经没有昨夜看来那么豪华。」
楚轻侯沉吟著道:「这一点我也留意到,这应该是因为光线问题,在夜间有灯光的照耀,无论什么东西看来都不会太清楚,太阳底下就不同了。」他一笑又道:「无论什么东西,看得太清楚就不太完美的。 」
「也许公子说的是事实。」楚安向周围一看,道:「还有一点,不知道公子有没有留意。」
「你说好了。」
「昨夜那位东海留侯对我们还真不错,可是现在……」
「你说他不派人来侍候我们?」
「这难道是待客之道?」
楚轻侯不能不同意楚安这句话,道:「也许他是担心那些人骚扰我们。 」
楚安不加思索地摇头,道:「这个更简单了,只要他吩咐下来,那些人总不会敢违背他的命令。」
楚轻侯无言点头。
「若说是人不够使用,更不成理由。」楚安东张西望地道:「月奴、香奴俩姐妹且不说,我们昨夜遇到的那么多白衣人……」
楚轻侯笑问道:「你希望他派那些白衣人来侍候我们?」
楚安立即接著道:「若是那些白衣人,还是免了,面无表情,阴森恐怖,活像一群僵尸,由他们来侍候,就是美酒佳肴,也吃不下。」
「我还以为你是为什么,说这许多话,原来肚子又饿了。」楚轻侯大笑。
「这只是原因之一。」楚安手抓著脑袋道:「最重要的还是那位侯爷若不将我们当作客人,昨夜就不会那么招待我们,既然当我们是客人,就总得有个人来侍候我们起居,除非……」
一连两个除非,楚安仍然接不上话,脸色却显然已变了,楚轻侯目光转落在楚安的脸上,替他接下去道:「除非他们都是那种东西,只能够在夜间出现。」
楚安不由自主地走近两步,道:「公子,你说到底是下是?」
「你要我怎样说?」楚轻侯反问道。
楚安怔住了,楚轻侯转回话题道:「或者那位锦衣侯已经吩咐了人侍候我们,他们现在只不过是去替我们准备食物了。」
「希望就是了。」楚安苦笑著,楚轻侯没有再说什么,负手在院子中踱了一圈,楚安竟一步也不放松,紧跟在後。
楚轻侯回到原来的地方,目光一转,道:「安伯,光天化日,你就是离开我远一些,也不怕的。」
「还是紧跟著公子安全。」
楚轻侯淡笑,楚安接著问道:「公子,怎么还不见有人到来?」
「你比我还要心急。」
「总不成这样等下去。」
「你的意思是该由我们去找他们。」楚轻侯一想颔首,道:「也好,反正我也有意要到处看看这地方。」随即举步往外走去,楚安当然亦跟著。
没有人拦阻他们。
院外也一片静寂,楚轻侯循著昨夜月奴送他们到来的路线走回去。
他的记性一向都很好,路线肯定是正确的,却不知何故,竟有一种不完全一样的感觉,可是他又看不出不一样的是什么地方。
已经中秋,花木的叶子有不少脱落了,走在花木丛中的石径上,却连一片枯叶也没有,显然那是不时有人打扫,偏就他们连一个人也没有遇上,周围只有鸟声啁啾。
楚安越走越心寒,跟著楚轻侯更贴近,他忍下住又问道:「公子,怎么到处都不见人?」
楚轻侯没有回答,以他眼睛的锐利,耳朵的灵敏,那附近若是有人,绝不会察觉下到,但一路走来,除了雀鸟之外,并没有任何发现,也听不到人说话的语声,偌大的一个地方,似乎就只有他们主仆二人。
楚安稍待又问道:「我们现在往哪里去?」
楚轻侯手指前方,道:「到昨夜那座殿堂,那里应该有人在。」
前方树木丛中,隐约已看见那座殿堂的飞檐,楚安想一想,道:「若是没有人,我们又……」
「没有人再说。」楚轻侯脚步加快,他说得尽管轻松,心头却并不轻松,这一次遭遇,实在太诡异。
然而他表面上却显得若无其事,因为他知道自己若不镇定,对於事情非单没有帮助,反而会弄得更糟,他看到了楚安的恐惧。
殿堂那边没有人又该怎么办,他当然也不知道。
一样的道路,不一样的感受,那座殿堂给他们的感觉也是一样,现在他们才发觉,殿堂的周围遍植枫树。
枫叶秋红,那种红刺目之感,就像火、就像血,那座殿堂看来,就像燃烧在火焰中,涌现出血液,非常得华丽,非常得苍凉。
没有声音,楚轻侯再候片刻,终於伸手掀开那道水晶帘,举步走进去。
殿内异常得静寂,灯火并没有熄灭,那种华丽都已经褪了色,长几上犹有酒香,就只是不见有人。
楚安四顾一眼,道:「公子,他们……」
楚轻侯目光转回来,道:「当然都休息去了。 」
「那总该留个人在这儿,这实在不合情理。」
「不合情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楚轻侯又踱步一周,向殿右侧的一道珠帘走去。
珠帘的後面是一条走廊,直通後殿,那里一样没有人,却一样华丽,阳光从花格子透进来,楚轻侯看得很清楚,到处都一尘不染。
一个紫檀木架上,放著几坛酒,其中的一坛泥封已开,楚轻侯不必试,只嗅那气味,就知道是他们昨夜在殿堂上喝得那种酒,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楚轻侯主仆并没有碰那些酒,从後殿的另一条长廊走了出去,那条长廊连著一个宽大的院子,设计得非常精巧,却像是一幅已褪色的扇面,虽然美丽,却美丽得憔悴而苍凉。
穿过这个院子的一道月洞门,就进入一片枫林内,一条白石径婉蜒在枫林中。
楚轻侯顺著白石径往前行,楚安只有跟著,不敢稍慢,那种寂静已令人毛骨悚然。
枫叶红透,不少被吹落,楚轻侯主仆就像是走在火烛中、血海里。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