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暗色的大门缓缓地合上……阿灵急了,猛的就要扑过来,只要苏周在蹬一下右脚,勾住阿灵必能带她进来……
但是……
苏周一个激灵,理智回笼。
阿灵鬼瞳在身,万万进不得!!
她以掌为力点,身形猛的一顿,借着惯性,硬生生的将小半个身子都进来的阿灵推了出去!!
此生……此世……
苏周见到阿灵的最后一幕……
便是那滴到自己右手掌心的血泪。
直到生命的尽头……她都不曾忘记。
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乐止。
苏周踉跄了一下,右掌的血泪在接触到那血红的一线时融了进去,她一颤……仅靠着手中的剑支撑着。
阿灵………她低着头,眼角划过一抹晶莹。
鬼瞳…破封了。
阿灵,答应我,活下去。
我们都…活下去。
一燃起活下去的信念,苏周便直起身,眼神也坚定了起来。
她打量着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废弃矿洞的拐角,零散的工具,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怕是刚刚冲出的力气将她带到了别的地方…
“有人!!”
她眸色一冷,蓦地减轻了自己的呼吸,来人似乎武功不高,再加上夜色将近,竟也没有发现异常。
大群的人来来回回的行色匆匆,运输着长形的东西,隐约的几个音调传来,苏周听不懂,却不难让她知道……
这群家伙…都是日本人……
日本人!?
苏周眯起眼。
等等!!
她将目光定格在矿洞口的黑色物体上,隔的较远,她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
老式的炸药!?
借着比较长远的眺望,苏周连那群人搬的东西也看了个七七八八,如果所猜不错的话……那是……
棺材!?
………
exm
!?
这绝对是苏周一生中少有的懵逼状态了。
☆、五
顾庆丰今天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以至于…他到了深夜里都没有睡着。
他看到月台上一个人也没有,心里既安定了几分,又有种道不明的慌乱。
他躺到床上,心里暗骂了几句。迷迷瞪瞪的,将要睡着,忽的听到远处传来了轰隆轰隆的声响……近了才听出咯噔咯噔的,竟是火车开来的声音。
就着心跳,他心里更慌了。
顾庆丰打起风灯,披上军大衣走上月台,昏暗的灯下,黑色的火车犹如一条巨龙,横卧在月台一侧,身上满是干泥和锈斑,犹如挖掘出来的腐烂龙鳞。他捏了一把干泥,万分的疑惑。
“哪儿来的火车莫”
他裹紧大衣走到离火车近一点的地方;惊讶的发现火车的所有车厢,包括车头;全是铁皮焊死的,丑陋的焊接缝隙粗大且满是气泡,说明焊接的时候对焊程度要求非常高。
他用肘部铲掉覆盖在车皮上的泥巴,看到火车头上的涂装和076的字体,他意识到,这是一辆日本人的军列。
车身各个部分都有大量的铁锈和干淤泥,简直像是像被埋在地里,最近才被刨出来的。
“鬼儿子,车上是哪个!?”顾庆丰敲了敲车皮,对着四周喊道:“莫停在这儿,后面火车来喽,你屁敦要被咬喽。前面有个铁轨,再往前开点撒。”
火车上一点声音也没有,他走到火车头,攀爬了上去,惊讶的发行火车头的门也是焊死的,蒸汽烟囱四周还是滚烫的。这一块温度变化,起了露,车身很潮湿,一抹一手的红锈水,像在渗血一样。
他心里浮起鬼车的念头,有点害怕,想吼几声叫醒警卫……
突然!!!
从他背后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他猛的瞪大了眼睛!!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是长沙么…”
顾庆丰只顾得上在慌乱中点头,如果他在冷静些,定然听得到背后之人语气中的颤抖。
背后之人有一瞬向他靠过来,似是空出手在找什么东西,见他身体不老实,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拧断一个人的脖子,大概并不是什么难事。”
顾庆丰僵了起来,再也不敢乱动。
他这一僵着,才发现,离他前面不远处,一柄藏青色的长剑斜插入厚厚的铁皮里,真真是一件削铁如泥的神器。
不过……他想不通这剑为什么要插上去…事实上,他的脑子已经一片浆糊了。
“嗯……”从背后递过来一件方方正正的东西,“看到了么!?”
他条件反射的去看,夜太暗,他眯起眼,也只不过认识几个字。
“中央………军……上将……”
他一个激灵,上将!?
这是个啥子官职…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莫不是从北平过来的!?
正逢身后的人松开了他的口鼻,他连连点头,“晓得了!晓得了!!”
身后的一个微蹬,轻跳!毫不费劲的半蹲在剑旁边,一把提起,随手挽了个剑花,摁在了身后的剑鞘里。
顾庆丰看的眼花缭乱,也不敢造次,这才发现对方长发飘飘,竟是个女子。
“车里头死了人,叫你们长官来。”
“死……死人!?”正在下火车的顾庆丰听到这么一句,一个踉跄,差点跌下去。
苏周还站在车顶,她顺着车头的方向看着,淡淡的“嗯”了一声。
☆、六
“啪…啪…啪…!”
四周开始响起有节奏有韵律的走步声,苏周抬起眼帘,裹了裹借来的军大衣,几乎将自己的整个人都缩了进去。
旁边的顾庆丰见了,将煤炉子里的煤往她那巴拉了一番。
“哎唷!这些个官爷可算来了撒!姑娘你……”似是见到苏周太过漠然的目光,他讪笑着搓了搓手。
不管怎么说,还是能看出他有几分紧张。
“哪个是顾庆丰!?长官请!!”房门砰的被推开,带来一股子凉气。目光定格在苏周身上,他脸色微松了一瞬,“这位姑娘,我们长官有请。”
苏周只露着紧抿的唇,听到声音扬了扬下巴,算是应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但毫无疑问,她卷入了一场大麻烦。
当时,她只来得及在矿洞被炸之前逃出来,趁机扒在了火车底部,直到火车降了速,她才有机会爬上来。
火车里死了人是肯定的。
凤祭对于死气的排斥让她躲过好多次灾难。
长沙……
她喉咙有几分干涩,舔了一下唇角,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受着不轻的伤,没吃饭不说,一晚上也没休息好。
“姑娘!?”
见着她没有动静,快走到门口的两人又转过头来看她。
军大衣就在苏周起身时被弹落,暗黑色的里衣,胸口处一排排古老的勋章,膝盖及下的长筒军靴,她身外只着了一件黑色的风衣。
不难看出,她身穿一套价值不菲,便于行动的军装。
最让人惊叹的,还是那张泛着稚气的容颜,五官精致小巧,配上那一双上挑的桃花眸,一颦一笑仿佛都带上了一层桃花摇曳的灵气,娇嫩明媚。
像个需要在手心里呵护的娃娃,也像在怀中微眯的小猫,看上去傲娇又可爱。
张启山抬头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
那个女孩子,怀里抱了一柄藏青色的长剑。她身上,有一半的衣服都染了暗色,老远处闻来一股子鲜血味,还散着鲜活的香甜的气息。
她的目光太冷静,沉的像是暮海中偶然闪烁的那么一瞬星光,深入人心又刺痛着、灼烧着。
干脆、冷清。
太寂静。又太耀眼。
张启山有那么一种想法,他们是截然相反的人。却也是同类。
没错,同类。
张启山耀眼到什么程度呢。
苏周太记得这深刻在自己灵魂中的一幕了……
背后是一辆充斥着干土泥巴丑陋又黝黑的庞然大物,她清晰的闻到那其中腐朽的味道。也感受得到,到处都弥漫着不安躁动的因子,像是散着的黑雾,给这些人都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暗灰。
唯独他。
是的,唯独他。
伫立在人群中,在那些僵直的军姿之中,她一眼就注意到了作为光芒的他。
他静静的站立着,身后那暗绿的披风随风抖着。露出他修长高大的身形,隐隐的凶戾随着风扑到苏周身上,像是一种无形的气场,将她裹得快要窒息。
然而,他不是这样的。
那一双眉眼中,她看到的不是漫山遍野的尸骨和鲜血,她看到的……是一种信仰。
一种专注到生命尽头的执着。
他不在乎掌控生死,只在乎掌控命运。
他是这麻木世界的支撑者。
手持黑暗,以生命之光,冲碎乌云。
如果说苏周是千年沉寂在雪山上的冰,张启山就是翻滚在岩浆蓄力的火。
她以眼中沉寂的星光,寻找着现世腐朽中的净土。以权势粉碎枷锁,又负累着生存的沉重。
他以手中毕露的锋芒,挥刀以求残垣断壁下新生。以鲜血淹没别人的黎明,又被套上层层的枷锁。
他们像是宿敌。
更像同类。
她,在走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一章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难受。
我想到了小说里的霍仙姑,想到了张启山的真爱关三小姐,想到了电视剧里的尹新月,想到了太多人。
每个人都美得像是陈年旧画,温婉灵动。
唯独佛爷。
在他身后的女子,从未与他并肩。
即便我写出了苏周,却依然觉得张启山就是一座山。
无法以笔撼动。
我想着,不能描写他有多帅多迷人。
哪怕只能写出他万分之一的灵魂,我也要竭力给他幸福。
☆、七
“佛爷,他就是昨天晚上在这守夜的顾庆丰。”站在张启山旁边的男人微顿,“这位是……”
“苏周。”
苏周抱着剑,冲两人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闪电般的分离。
“昨晚列车进站,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请如实回答。”
顾庆丰局促的望着苏周,发现她垂着眸似是在看自己的剑,只好斟酌着答道,“我们站长说了,现在可能是由于战备的原因,经常有列车突然抵达,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张启山扬扬眉,冷冷的语调也上扬着,“嗯?”
顾庆丰突然感觉四周一凉,吓得他一颤,再次将局促的目光放到苏周身上。
苏周感觉到了,她抬起头,顺着车头行驶的轨迹看了一眼,轻声道,“日本人,”接着,她想起凤祭感受到的死气,唯有自己抱着安抚它,它才肯安定的死气…又加上了一句,“死的。”
“死的!?”张启山眯了眯眼,也顺着苏周的目光望去,似有所感,他走到车头,就着皮手套蹭了蹭车窗上的锈迹和干土,向里看去。
有一个悬浮着的人。漂在空中。
那是一个吊死的人,穿着普通的劳工服吊在火车顶上,尸体冷冷的看着他。两只浑浊的眼睛里,眼珠极小,犹如黄豆那么大,剩下的都是眼白。
这不像是人类的瞳孔。
“死亡时间。”
“火车进站前不久。”
“不久是多久。”
张启山转过身,目光淡淡的注视着跟过来的苏周。
尽管他的目光并没有审视的意味,苏周还是感受到了冰冷的紧致感。锐利的像一柄剑,在这个专注又凌厉的气场里,独属于他的气场里,一切,百无禁忌。
她毫不畏惧的越过他,扬着自己漠然又冰冷的眸光,向车窗里望了一眼。
她虽然是军人,但也不想惹麻烦,大家各司其职各管各的,所以昨天即使知道死了人,也没查看过。
可如今这情况,大概不是她能说的算的。
她现在的情况,有点玄幻。
好像世界变了。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她看着死人,一恍惚竟然从那瞳孔中捕捉到一抹怨毒。
她喉头发紧,下意识的又舔了舔嘴角,声音也蒙上了一层沙哑,“自火车开动,起码一百五十公里以上。司机吊死在火车头里,应该是进到长沙界之后就把速度降了下来,算好距离上吊自杀,没有人添煤,水冷下来,火车一直往前趟,机头滑进站里,撞散了三十几个沙包堆,停了下来。”
张启山盯着她,让苏周有点头皮发麻的那种盯。要知道,自从正式接手秘军,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感受到这种足以压她一头的军势了。
“这开车的是个老手,否则估算的不会那么准,车绝不能那么准确的停进站里。”张启山说着,冲副官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气割瓶正在准备,马上到。”
他点点头,又开始打量编号和车身,看上去漫不经心的。
“进站时间。”
站在一旁畏畏缩缩的顾庆丰张口就来,“我们站长说……”
“守夜的人是你,还是你们站长!?”
顾庆丰被张启山转头凌厉的目光吓得倒退了一步,差点撞到离开火车头的苏周,她偏了偏身,“凌晨。”
张启山又将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却对着闪到旁边低头发颤的顾庆丰道,“你下去吧。”
顾庆丰如获大赦,连忙就要走,但他望着张启山欲言又止,又看了看苏周觉得没甚么好说的。
一晃神的功夫,便被士兵带了下去。
“吓死人了,吓死人了!!张大佛爷你知道我的规矩,这车太吓人。我回去了!我回去了。”
苏周一怔,望着来人眯起了眼。
☆、八
“回去?你回哪儿去?”张启山刚跳下铁轨,声音就传了上来,冷的出奇,“副官,算命的敢踏出这个火车站一步,一枪给我毙了!”
副官看了算命的一眼,算命的也看着他,副官说道:“八爷,这么死不好看。别了。”
似是知道张启山从来不开玩笑,他气的一跺脚,小跑到月台边,就见张启山在月台之下的铁轨上,看着火车头上的撞痕。
“佛爷,这怎么回事?”他半弯着腰,这才注意到火车不远处的一根柱子上,倚靠着一位怀中抱剑的女子。
长得娇俏可爱,身着军装。
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人怕是和他同病相怜。
佛爷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似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想法,张启山轻声道,“齐先生,你莫不是怕了。”赋满磁性的声音像是一张编织的网,徒等猎物挣扎。
“我!!”齐铁嘴一时语塞,看了眼苏周,又看了眼张启山。最终叹了口气,顺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等了片刻,车厢的铁皮先被割开,铁皮掉了下来,哐当巨响砸在月台上,露出一个大洞。张启山略微挥手,边上的警卫兵已经全部举起了□□。
苏周老早就将目光定格在了那些老式枪上,现在在没发现不对劲,她就太蠢了些。
可是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张少将,”她蓦地直起了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剑又被她重新绑回了背后,衬着那被血色染红的衣衫,竟让人直接忽视了那过于稚气的面容,品出了几分铁血之味,“不知可否同行?”
张启山的眼底升起了几分兴味。
他偏着头,也看不出在想什么,却脱了皮手套,露出一双修长分明的手来。
他将手套递给了副官,行了一个同样严谨的军礼!
一瞬间,苏周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么个念头,自己若是拿出了那高上两级的上将军证,怕是只有丢脸的份。
“请。”
点头,轻笑。
她也笑了一瞬,走过去时却又将身后的剑拿了下来,抱在怀里。
空气中弥漫着气割的烟雾,因为车厢所有的窗口和缝隙都被封住,车厢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