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继续欢闹着。
我擦着嘴角的酒渍,笑着回头:“帮我个忙吧,Cap。”
刚好走过来的Steve皱着眉头,看着被我推过来的信纸,终于忍不住发问了:“我帮了你,你就会恢复状态了?”
我笑道:“不清楚,试试看呗。”
Steve狐疑地看着信纸上残留的不知名水渍:“你需要写什么呢?”
“一份悼词,”我平静地再倒一杯酒,“你老师的葬礼要用。”
675。
后天就是你葬礼了,但我还没能把这该死的悼词写出来。
据说你早在小儿麻痹症复发时就已为自己订下要海葬了。
你没有能到处乱跑的腿脚,但愿大海能带你到天涯海角。
676。
不用看都知道Steve的脸白了。
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写一份悼词,不需要太多字,能读个十分钟就好。不要担心你没时间参加葬礼,明天Howard会回国参加葬礼,Sherry的妹妹会替你在葬礼上读你的悼词。”
他茫然地捏起一个酒杯,没等喝酒,酒杯就被他捏碎了。
成为美国队长后,Steve少见地困惑如一个孩子:“可是,可是,可是你刚刚还说……我的老天啊,我的上帝啊!这种难挨的事,你居然,居然……”
“居然不告诉你吗?”我朝他笑了笑,“怎么说的出口呢?我们在欧洲枪林弹雨,她却在世界的另一角落享受死亡的安宁。”
677。
我比谁都难过。
一旦想起来,那天你是笑着看我乘车离开的,既让我感到欣慰,又让我有了流泪的冲动。
但还好我也是笑着与你作别的。
所以我不想再哭了。
678。
Steve猛灌了一瓶烈酒,都咽下去后,他才出声问:“她的葬礼……你不回去吗?”
“不了。没必要。”我怕晃晃酒杯,莹莹液体在发亮,“她已经乘着海浪来到我身边了。”
那大西洋美妙的浪花。
679。
“悼词我会写的。”Steve紧紧攥住了信纸。
“我相信你可以写的很文艺范的。”我拍拍他的肩,“明天就要去雪山了吧?告诉大家不要喝太多酒。”
“我知道。”Steve低声应答,“Bucky……”
“我不会写悼词的。”我立刻回答。
Steve困惑:“为什么?”
我笑了:“因为我要告诉她的,都已经说完了。”
说完,我最后一次举杯。
“敬你我曾活过。”我严肃地说道。
Steve用酒瓶与我碰杯:“敬她也曾活过。”
我笑道:“谢谢你。”
680。
在冬天得到,也在冬天失去。
醉的一塌糊涂的人还是执意要举杯。
借此机会笑出眼泪。
681。
酒杯被我扣在吧台上,我裹紧了外套,摸起你送的烟盒:“我去外面抽支烟。”
Steve低头看着信纸,没有说话。
我在醉生梦死的酒吧里行走,一边抽出一支切斯特烟,试图点着火。
Ryan女士的笑脸一闪而过。
今晚我已经笑够了,所以就装作没看见吧。
682。
法国的夜空还有些许硝烟的味道。
我靠着酒吧外墙,慢慢抽烟。
吞吞吐吐间,我的身边都是你的味道。
你我爱情的味道。
683。
我在想,Steve什么时候会发现。
其实我还是写了悼词,在信纸的背面,只是一首诗。
还不是自己写的。
不过,毕竟你是喜欢诗的文艺青年。
你会喜欢的。
毕竟我爱你。
你也爱我。
永别了,我的爱人。
我已无话可说。
684。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无缘无故在世上哭,在哭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笑,无缘无故在世上笑,在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无缘无故在世上走,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无缘无故在世上死,望着我。
——里尔克《沉重的时刻》
——上卷完。
Chapter 0。
【美术展的新发现。】
钢铁侠觉得,这个赌,他就不应该赢。
或者干脆点,这个赌,他就不该打。
虽然他赢了美国队长,但美国队长这失望沮丧的样子可真难看。
钢铁侠忍不住安慰了:“得了吧,不就是冬兵没来展会嘛,你有必要伤心成这样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失恋了呢。”
“少来了。”队长白了好友一眼。
“这次没找到就算了,”大土豪潇洒一挥手,“我马上就把这个展会包下来,接着再开几天,继续找,找不到就继续开……不就是守株待兔嘛,早晚有一天咱们的小兔崽子会自己送上门的。”
队长:“……虽然很感谢你,但我总觉得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钢铁侠毫不在意地耸肩。
接到要开美术展的消息后,他们两个乔装打扮,在二楼视野最好的地方呆了一天。虽然一二楼一览无余,但人来人往,始终没有冬兵的踪影。
可惜美女不太多,自己又乔装打扮成了土鳖的样子不能去搭讪,钢铁侠无聊的很。
他往电梯上一瞥,正好看到展会的主办者正跟人说说笑笑地往上移动。
看清那个跟主办者说笑的人,钢铁侠的眼睛亮了,连墨镜都遮不住那闪亮的光芒:“哎呦,真幸运!那个大美妞也来了!”
队长有些无语地看着激动起来的好友:“那是谁?”他也瞥见了那个人,是一个梳着马尾,举着一看就很高档的相机的女人。
钢铁侠盯着那个女人看,露出了今天最高兴的表情:“那是纽约最好的摄影师,我的御用摄影师。又好看又有气质,换身衣服就跟上个世纪初旧照片里走出来的女人一样……”
队长难得好心情地想吐槽好友,上个世纪初的女人是不可能举着照相机到处走的,结果却看到那个女人微笑的正脸。
那张跟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脸。
一看到,就让他想起一间半红半绿的画室,以及他在炮火纷飞岁月里写过的那篇长长的悼词。
在灯光明亮的展厅里,队长华丽丽地呆掉了……
下卷:新世纪
Chapter 1。
【我要拥抱新生活。】
0。
现在的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有趣了。
睁开眼后,发现又被你用刀架着脖子的时候,我忍不住这么想。
自从你搬进我家后,几乎每天早上醒来,我都要在先说“早安”还是先说“冷静”之间艰难徘徊。
原谅我的纠结,毕竟,像这样一早醒来,却发现自己脖子上架着前一晚还跟自己腻腻歪歪、黏黏糊糊的情人的军刀,换谁也不可能安之若素。
想必你已经注意到了我枕头下的枪。
放轻松,这并不是我备下用来威胁你的。
恰好相反,这是你每天不厌其烦地把它放在这里,用来让我威胁你的。
每天入睡前,你总要一遍一遍地叮嘱我:“必要时刻,朝我开枪。”
不过好在,重新同床共枕这么久了,必要时刻,始终没到。
1。
嗯哼,该怎么描述我这一状态呢?
说我死了,很正确。
七十二年前,二战还没结束我就死了。
说我活着,很正确。
二十八年前,苏联还没解体我就出生了。
所以说,虽然肉/体上的我是二十八岁,但内里却有一颗画着五十三圈年轮的灵魂。
2。
Steve一直觉得,一睁眼突然来到新世纪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但事实上,一闭眼一睁眼,发现自己来到新世纪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是,发现自己成为需要别人整天伺候的婴孩。
可怕的是,发现曾经的孪生妹妹现在是自己的外祖母。
可怕的是,发现外祖母正要给自己起名字。
3。
我第二次出生时,Cava已经六十八岁了,比起其他同龄人,她更显老一些。
因为她那时得了癌症,命不久矣。
她甚至没能熬到我能控制那可怜的娇弱嗓子,向她坦白“我不是你的外孙女,我是你姐姐”。
4。
Cava会有后代让我有点惊讶。
她比我以前那位有缘无分的母亲更热爱芭蕾。虽然她比谁都热衷于偷懒。
专业的芭蕾演员可以为了事业,为了保持身材而保持单身。
Cava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她会为了事业而放弃爱情和家庭。
没想到,她后来也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5。
我是后来从现任母亲那里知道的。
Cava在我的葬礼上大哭,哭得晕晕乎乎,走出墓地的时候,不小心被车撞了。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她这辈子都无法继续芭蕾舞生涯了。
知道这消息后,她比我想象中还要痛快,果断放弃芭蕾,迅速跟一个去过欧洲战场的空军飞行员相熟,恋爱,结婚,生子,恩爱,直到他先离世。
6。
想想,我们不愧曾是双胞胎。
既没有让命运把我们打倒,还都拥有了一段电光火石的爱情。
而且,无论是我,还是她,都喜欢军人。
7。
现在我在外工作,大家都会称呼我为“Sherry”。
但一旦我回到父母家,我就变成了“Shirley”。
你可以把这个“Sherry”看做“Shirley”的昵称,也可以看做我出来工作时的假名。
其实“Sherry”就是“Shirley”。
当你分别把这两个名字连续不断地读上个百八十遍之后,或者掉去几颗牙再读这两个名字的时候。
8。
Cava直到老成那样了,也是个坑货。
在我出生前几天,她恰好因为从楼梯上摔下去,把嘴里的几颗牙磕掉了。
她懒得再去补牙,直到咽气,说话都是漏风的。
她对于自己的外貌和发音状态可以不在乎,但我在乎啊!
9。
Cava死的时候我着实难过了好久。
我那时还不知道Peggy活着,不知道Steve还活着,更不知道你还活着。
那时,我上辈子的父母,你的父母,还有Gloria和Howard都已经去世很久了。而Bella和Alan的去向我至今不知道。
我曾以为,我与二战那个真正属于我的时代之间的联系,随着Cava的去世,就此断掉了。
我曾以为,我是孤家寡人了。
10。
Cava临死前的样子让人很心疼。
头发稀疏,皮肤松弛,眼神浑浊,骨瘦如柴。
她死的时候很安然,一副死得其所的样子。
我一边难过,一边后怕。
既然我们曾是双胞胎,那就说明,如果上辈子我还活着,老去的我很有可能也是这幅可怜样。
11。
还好没有变成那样。
不然我怎么有勇气去追寻现在的你?
12。
我对新世纪适应得很顺畅。
毕竟我不像Steve,他一睁开眼就被逼着融入世界,而且没过多久就跟外星人干上了,后来又得把城市从天上放下来,忙得很。
我想,他一定憋了一肚子的牢骚想跟你倾诉。
13。
与Steve不同,我有整整二十八年的时间用来融入世界。
或者说,让自己看起来融入了世界。
14。
我有体贴的父母,有很铁的朋友。
有高收入的工作,有广泛的兴趣爱好。
有傲人的学历,有被人积极地认可。
但我没有爱情,仿佛也没有归处。
15。
我定期拜访Peggy。
早在十年前,她便开始缠绵床榻。
早在十年前,她就认出我是谁了。
反正我也没想过要隐藏。
活着的这些人里,只有她了解我的秘密。
随着Cava的死亡,我身体里失去生机的那一部分,在她的陪伴下,缓缓复苏。
16。
Peggy绝对是我上辈子和这辈子见过的最坚强的女性。
遭遇失去了痛失爱人的打击,她依然可以笑得如同上辈子我认识她时一样的明媚。
即使年老,她还是很美丽动人。
在过去的七十年里,她组建了家庭,还组建了神盾局,爱情/事业双成。
而一提到Steve,我就能从她的笑容里看出来,她还记得他。不过,他已经被她收入了藏在心里的那个珐琅盒子里,随着时间的漂移,慢慢珍藏。
我不由得感慨,Steve当初真是爱对了人。
17。
所以我才觉得,大概你爱错了人。
你总说我很坚强,其实并没有。
我花了二十八年,也走不出失去你的阴影。
即使我曾经战胜了脊髓灰质炎,但我却战胜不了对你的思念。
18。
有一次去华盛顿跟朋友聚会,我喝醉了,大晚上的跑去了史密森尼博物馆,一直待到夜深人净了。
我在光滑冰凉的地面上打滚,学着你曾经的语气说道:“哎呀呀,我摔倒了,要Bucky来亲亲才能起来——”
然后我望着你的纪念碑一直待到保安来撵人。
我忍不住想,骗子。
19。
王尔德说,
女人的生活中只有一个真正的悲剧。
她总在缅怀过去,却必须活在未来。
大概就是我吧。
20。
Steve“复活”后,我去见Peggy。
我已经很久没来见她了。
因为我怕会遇上恰好来看望她的Steve。
看到他,我会想起你。
看到我,他会想起你。
但思念的痛苦只有一份就可以了。
21。
Peggy问:“你今天抽了多少烟?一进门,我的房间都被你熏坏了。”
我笑着舔舔嘴唇:“跟以前一样的份额。”
“那可不是个好数目,你以前一天至少一包烟的。”
“是啊,但是数量没有增长不是好事吗?”我一边笑,一边把移到嗓子眼的咳嗽压下去。
若是我咳嗽一声,接下来的会面就会充满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咳嗽。
22。
以前我烟瘾不大,比你的小很多。
我只是在偶尔感觉到仿佛发生在骨髓里的疼痛时,才会抽一支转移注意力。
现在我依然会在感觉到深入骨髓的痛苦时抽烟。
不过现在是为了转移对你的注意力。
23。
Peggy总会问:“还是没谈恋爱?”
我总会回答:“还是不想谈恋爱。”
24。
Emma,我高中和大学的同学,也可以说是我唯一的朋友。
她在华盛顿警局工作,偶尔会喊我去华盛顿吃饭,逛街,唱K,吐槽不靠谱的上司和搭档。
而对于我一直对男人保持距离的行为,她一直很头疼。
25。
Emma:“你就没有对什么男人有好感吗?”
我想了想:“嗯……我爸跟我弟弟?”
“没有血缘关系的!”
“达芬奇和毕加索?”
“死了多少年了!你跟骨头做/爱吗!”
“那就科比和梅西。”
“你他妈要去做小三吗!”
“比尔·盖茨?”
“你配吗?你配吗!”
“美国队长也挺好的。”
“这个人哪有功夫看女人一眼!”
26。
Emma恨铁不成钢:“你真让人头疼,老处/女。”
我耸耸肩:“我也算半个天主教嘛——婚前性行为是不对的哟。”
Emma翻白眼:“你就扯吧。我看你刚收的小助手、那个可爱的实习生就不错哦,超可爱的!这年头年下攻可是流行!”
“Peter很可爱,我赞同,而且我必须承认,我对他蛮有好感的,不过……”我咬着奶茶吸管微笑,“你搞清楚哦,如果我们俩搞到一起,到底谁攻谁受呢?”
Emma怂了:“……你!你攻!你攻行了吧!”
27。
Emma总是觉得我像幼稚的孩子,过于理想化,无法直面现实,只能幻想着不现实的未来。
我不同意她的话。
我才不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