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这个主意和欧阳他们一说后,大家都同意。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送出国。
何坚的意思是坐同一航班,找个说辞一起送出去。
陈雎儿却不同意,毕竟还在国土就怕被日本人发现,到时候连累的蕴仪。而她最不想连累的人就是蕴仪。
欧阳、高寒、博士和马云飞也不赞同。毕竟这位苏小姐没有受过任何的训练,万一无意中对人说起,恐怕他们一行人都会有危险。
后来还是高寒说她有一位很可靠的朋友可以帮他们送人出国,这件事才就这么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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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曙光透过光滑鉴人的玻璃在墙面上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仿佛是在弥补昨天的阴沉的天气。明楼无力的站在窗前,就像是被卸去了所有的力气,那么瘫软。脊梁却依然□□的直立着,支撑着整个躯体。
就在昨晚明台被捕,之前衔刀杀死了王天风。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从郭骑云和于曼丽的死,他就看出了王天风绝不会活,他会为了让‘死间计划’更加完美,而迫明台动手,事情果然如他所期望的一般进行。他的使命已然完成,完成后半部分计划的使命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惜的是,自己不会按照他所希望的走。计划和人,他两个都要,两个都要保。就算打赌输了又如何,现在计划的关键在于自己:“王天风,我会让你知道,我明楼要救的人,哪怕已经落到了阎王爷的手里,我也照样能够抢回来!”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明楼语气平静又利落:“进!”
阿诚神色淡漠的走了进来,连日来的重重变故已经让他比起从前又成熟了一些,隐隐还能看到明楼的影子:“大哥,我现在要去梁仲春那里,继续我们下一步的计划。”
明楼点头叮嘱道,“阿诚,千万不要急,得让他急。”
“我知道,我会量才使器。”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容许有半点差错。自己会琢磨着走一步看万步,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阿诚转身出门后,明楼回到酒柜前,拿出一瓶洋酒,从里面的镶嵌的镜子看到了自己阴暗的面庞。看着他那个一脸平静得让人感到冷酷的面容,真的是自己吗?他轻微的晃动了脑袋,只见镜中的自己也随着自己做了同样的动作。
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变得如此陌生了,‘背叛’了光明,与黑暗为伍,游走在灰色的边缘地带。他连自己最初的样子都无法看清了,而那束唯一的阳光,也被自己所驱赶。等到战争结束,自己是否还能找回当初的样子,能否‘蓦然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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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台,你说的是明楼的弟弟明台?”
同一时间汪曼春得意的向特高课接替南田洋子工作的藤田芳政报告着自己最新的工作结果。太过吃惊的藤田芳政突地站了起来。
汪曼春站得笔直,下巴抬得高高的:“是的,他就是我们一直在追捕的军统上海站A区行动组组长——毒蝎。”
南田洋子历时多年追捕的毒蜂被她缉拿,现在又捉到了毒蝎,让她志得意满,“这次向第三战区传递密码本的主要责任人就是他。”
藤田芳政激动的弯腰,直视她神采奕奕的双眸,“那么他招供没有,明楼在这中间又起了什么作用?”
“我还没开始审讯就来进藤田长官,就是为了这个,”汪曼春上扬的唇角勾起一抹别具深意的笑容。
自己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就是为了拖明家下水,等到明楼腹背受敌时,他就会明白谁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么一个完美的计划,自己又怎么能不好好布置一下呢:“明台返回上海后,在明家人的视线下隐藏了这么久,中间一定进行过多次破坏行动。如果说,明家人完全不知情,谁会相信呢?”
藤田芳政若有所思的来回走动着,示意汪曼春继续:“名楼长官身处要职,能够接触到诸多机密情报,他们之间除了亲属关系,还有没别其他的不为人知的关系呢?”
汪曼春悄悄指引着藤田芳政思绪,在这之前她已经考虑好了。就算明楼真的有其他身份,经过这次事件也注定他会背上叛徒之名,没有退路,到时候自己再想办法捞他出来,他们之间就再无阻隔:“即使明长官是清白的,那么明台又是否从他那里窃取去过我方的情报呢?这些都有待查实。所以,此次刑讯不可轻易展开,还希望藤田长官给予协助。”
汪曼春言之凿凿,让藤田芳政也不由得深思入密:“你想要什么样的协助?”
“因为明长官身份特殊,我无法对他实施更多的手段,希望藤田长官能够敢去市政府办公厅。一方面可以试探他的态度,看能否从言谈中找到他与此事有关的蛛丝马迹;另一方面,切断他与外界所有的联系,让他无法对这起突发事件进行任何补救,等我开始审讯明台的时候,您再把他带到现场。
在严刑之下,明台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肯定熬不过去的。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定会当场曝光。”
汪曼春的计划,让藤田芳政频频点头,很高兴在南田之后还有比她更优秀的人才为帝国效力:“就按你的计划行事,我现在就去市政府办公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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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家里变化毫无所知的明镜开心的提着从苏州带回来的特产,刚踏进家门,还来得及坐下休息,喝口茶;得到汪曼春暗示的桂姨就迎了上来,神色焦急:“大小姐,你可终于回来了,家里出事了?”
“什么事啊?”明镜神色从容的看了她一眼,对她来说只要是不是明台出事,其他的事都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小少爷被七十六号的人抓走了?”桂姨慌乱的说道,内心整暇以待看着明镜如预期中的变脸,甚至在她眩晕时及时的上前一步,搀扶抓她不稳的身躯。
报应啊,真是报应。她兴致盎然的看着明镜给明楼拨打电话,被拒绝。最终愤怒的冲出门的身影。缓缓走到门边,欣赏着在空气中留下的尾气。明镜啊明镜,在你们当初赶我走的时候,可有想到过今天。摧毁了明台,你也就完了,看你今后还如何傲。
听到明镜声音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阿香好奇的四周打望:“诶,桂姨,大小姐呢?”
桂姨若无其事的指了指屋外:“又出去了哦。”
“哦。”看着阿香转身的背影,桂姨笑张扬,期待着这个家四分五裂的场景。转身来到电话旁,打给了汪曼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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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府办公室内,藤田芳政按照汪曼春的计划,对明楼采取了怀柔政策不动声色诈着明楼;希望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找到突破口。
明楼从容淡定的回答着,有不敢置信,也有心慌意乱,唯独没有心虚。甚至表示在必要时刻配合他们的行动,辞去一切职务。
一切处理得进退得度,藤田芳政不知道这是明楼过硬的心理素质,还是他真的问心无愧。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就算这个考验通过了,还有汪曼春那里的另一个计划。只要他做了对不起大日本帝国的事,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恰在此时,明镜的电话如期而至,明楼刚起电话,就听到大姐在那边的斥。就连在两三米之外坐着的藤田芳政也清楚的听清了里面的内容。对汪曼春安排的这出戏表示很满意。
“大姐,我也是刚得到消息,正在查,你等我的消息。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不等明镜说话,明楼就挂断了电话。甚至还给总机去了电话,让暂时不要让任何电话接进来。
藤田芳政神色莫测的看着他,“为什么挂电话。不是应该和你姐姐解释的吗?”
明楼无奈的看着他:“我这个姐姐一直把明台当做心尖肉,现在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肯定无法接受。我暂时也和她解释不清楚,还是等回家后慢慢和她说。”
“你是怕解释不清楚还是,还是怕她情急之下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藤田芳政笑得阴弑:“明先生,还是和我一起去七十六号看看对毒蝎的审讯吧。 ”
第 61 章
明镜怒气十足的赶到了新政府办公厅的大楼,却被告知明楼去了七十六号,又急匆匆的往七十六号赶去。勉强愤怒无处发泄的她,在七十六号门口看见了一个永远也不会看见,并且以为永远也不会有交集的人——汪曼春!
对方画着精致的妆容冷艳又孤傲,没了学生时期清纯、可爱。她站在台阶上,白皙的下巴抬得高高的,戏谑的看着自己。
明镜努力梗下了那口堵在胸口的气,不自然的扯起了唇角露出面容,“你好,汪小姐。”因为太过僵硬就像是抽搐般。
和汪曼春自然微翘的唇角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您好啊,明大董事长。”故意拉长的语调就像是魔音穿耳。
她等这一刻实在等得太久了,太苦了,还好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所有等待都是有回报的。明镜啊,明镜,当年你羞辱我的时候,可有想到现在,可有看到今天。我会让你好好尝尝当年我所受过的苦,我所遭过的罪。
“刚才门卫给我打电话,说您亲自到七十六号来了,还点名要见我。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啊,真是不敢相信啊。您居然也有要见我的时候。”
明镜低垂着眼眸,忍受着汪曼春的冷嘲热讽:“汪小姐,我本来是不应该来麻烦你的。但是我听说我家明台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竟然被抓到七十六号来了。我家明楼最近也实在太忙,见不到人影,无耐之下我只好过来问问。如果没事儿,看,是不是就可以把他放了。他小孩子家家的,顽皮、不懂事,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你不要和他计较。”
明镜直了一辈子的腰在面对自己弟弟问题上,终于也服了一口软。汪曼春享受着这美妙的一刻,享受着明镜低三下四的满足感:“明大懂事长,明台这次可不是一般的顽皮、不懂事啊。他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加入了抗日分子的行列中。证据、事实俱在,你想要带他走,没那么简单。”
精心布局的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了收网的一刻,如果她不好好玩玩儿,怎么能够出这口一直憋在胸口,让自己夜夜难眠,不上不下的恶气:“再说了,就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想走都走不出去了。”
汪曼春话中的意思让明镜的脸刷的白了:“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想把他怎么样就怎么样。”汪曼春得意洋洋:“不过你那么宝贝弟弟还是真贱骨头,我怎么敲打都敲打不醒,还把我这一双好好的皮鞋,溅得到处是血。”
黑色的皮鞋高高翘起,尖尖的鞋尖无意于在戳着明镜的自尊。明镜眼睛胀痛难忍,发白的嘴唇咬出了月牙,她缓缓的蹲下身体,颤抖着伸出手,用衣袖擦拭着纤尘不染的皮鞋。
汪曼春得意的看着这一幕,心中痛快极了。
就离二人不远处的三楼办公室里,明楼立身在窗边,看着汪曼春折辱于家姐的张狂,看着自信、骄傲的大姐卑微的蜷缩在地上替仇人擦拭皮鞋的无助,隐隐泪渍在眼睛深处闪烁。扶在窗沿上的手几乎要把窗厩青筋高崩,几乎要把将整个窗户给掰了下来。面上却不显,仍旧是一脸的淡漠,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联。
仿佛是觉得给明镜的刺激还不够,汪曼春从中山装的裤子里拿出一张血迹斑斑,裹成一团的东西扔到了明镜脸上:“这是明台的东西。”
明镜神色一拧,颤抖着拾起白帕,缓缓打开:粘着皮肉,血迹模糊的一堆,让她惊恐的哀嚎出声。就像是失去幼崽的母狼,那么悲痛欲绝,让听到的人都忍不住心颤。
汪曼春却把这个声音当做是最美妙的乐曲,让人迷醉:“这是明台的指甲,我小心翼翼,务必做到了连根拔起,一个都不少,你不信,大可以数数。”
“啊……啊……”明镜叫得撕心裂肺,就像是被抽走了脊梁的一样弯曲成一团:“汪曼春,汪曼春,你不得好死。”
“我会怎么死我不知道,但是明台一定会死在我前面,并且死得很难看。我告诉你,明台在被我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叫了两声妈妈。可是‘姐姐’却叫了无数声,”汪曼春蹲下身,凑到明镜耳边一字一顿的说道:“他在叫‘姐姐,救我’‘救我,姐姐。’”
“啊……啊……”俗话说钝刀子割肉,最痛。汪曼春握着手上这把‘不败’的钝刀,一刀一刀的凌迟着明镜这颗心。
欣赏完明镜撕心裂肺,连哭都发不出声音的样子,汪曼春才志得意满的离开了这里。
明镜呆呆的坐在地上,颤抖着捧着指甲,孱弱的哀嚎着:“明台、明台……”
灰蒙的天空,忽的下起了瓢泼的大雨,就像是在替失去弟弟的明镜哭泣。
被藤田芳政和汪曼春联手从楼上逼下来的明楼撑起黑色雨伞,缓慢的朝着,早已先他一步冲进雨中,被阿诚搀扶起来的明镜走去。平静的眉眼,因为焦灼而紧蹙成团,他却还要努力的粉饰太平。
在他的身后站着的一群嗜血吞肉的蚂蟥,只要闻到一丁点可疑之气,就会蜂拥而至。而他们明家就会尸骨无存,他站在陡峭的悬崖之上,除了前进没有任何退路。
明镜期盼的看着明楼走进的身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汪曼春不救人她没法子,可是明楼不行,明楼不能不救,如果他都不管,明台可能就回不来了。她深深的看着他,寄往他能告诉自己,没事,待会儿明台就可以回家了。明楼,你说啊,你说啊……
“大姐,你还是先回家吧。”
就像是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明镜所有的期望,都在这清淡的语气中被击得粉碎,死骨无存:“家……家在哪儿呢……家里的人呢,在哪儿呢,我还有家吗?汪曼春这个畜生,她要杀你的弟弟呀。你都不救他,你的血性哪里去了,你还是不是明家的男人。”
“啪!”激动之余,明镜把所有的愤怒都击中到了这个巴掌上,狠狠的扇在了明楼的脸上,清脆又响亮。
明镜的动作太快,阿诚连拉都没来得及拉,只能抱住还想再次动手的她:“大姐,您千万别激动,大哥这样是有苦衷的。”
“苦衷,他有什么苦衷。我到今天才知道,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投机分子。他忘了明台的妈妈是因为救我们才死的吗?你这么对待蕴仪的哥哥,她知道了,不会原谅你的。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一个陌生的名字让藤田芳政眼光变得尖锐:“谁是苏蕴仪?”
汪曼春的反应更是迅捷,素手一挥,身后的一群人蜂拥的上了车,开出了七十六号的大门。转而附耳在藤田芳政的耳边轻声解释着。
“这个苏蕴仪看起来和明家,和明楼的关系不一般啊。”
汪曼春没有接话,眼睛如淬毒了一般,死死的盯着雨中那群人。女人的直觉果然齐准,当初自己就对那人忌惮,没想到还是出事了。不过没关系,很快她就不会再掀起任何浪花了,自己还是明楼身边最重要的人。最能够配得上他的人!
完了!阿诚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道蕴仪离开了没。大姐终究还是喊出了那个名字。
第六十二章
喧闹的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如蚯蚓般缓缓的蠕动着,想着站台前进。站台口还有穿着宪兵队的日本军把守着,上海已经被日本人所霸占了。
苏蕴仪搀扶着苏继荣随着大流挪动着脚步,婵娟和云莱各自拎着一个黄花梨木行李箱跟随在两人身后。
风声鹤唳的上海滩比自己刚回来那阵儿严谨多了,真的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卡。终究是外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