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延残喘?哈哈,对,我就是苟延残喘,就是自毁前程——”他长大了嘴,一口咬在锦鲤的头背连接之处。
那是锦鲤的生命要害,鱼身上的腥线经过那里,腥线一断,鱼也就死了。
青魔手并没有撕咬锦鲤,而是拼命吮吸鱼血。我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妖术,那条鱼的身体竟然持续干瘪下去,最后仅仅剩下一个空鱼头、一堆鱼皮鱼鳞、一根鱼骨、一条鱼尾,剩余血肉、腮腺包括鱼眼,都已经被他吸走。
这种“吃鱼法”诡异之极,我是第一次看到。
“吃”完一条锦鲤,青魔手的情绪平静下来,脸上的青色筋脉也渐渐隐退。
嗖的一声,他把手中的残鱼甩开,抬起右手,抹去了嘴边的鱼血,向着我桀桀怪笑。
我感觉,他不但吸走了鱼肉,更将一条锦鲤的生命全部纳入自己体内,变成了鱼、人混合的怪物。
“我好了,很好,没任何病痛……现在,你大概就要倒霉了!”他说。
自从我走进来,我们就没有谈及文件内容,而只在生死、杀人这两件事上纠缠。
其实,我很想知道51地区对付鲛人的具体计划。
以51地区的实力,他们真正想消灭某一派势力,就一定会有周密的计划,绝不会草率行事。
同样,51地区曾经派人巡视镜室,从技术层面给予关注和支持,可见该机构对全球高端项目都有兴趣,绝不放过任何操纵掠夺机会。
“也许,我们不是对立方,而是有共同的敌人。鲛人威胁太平洋的安全,我的祖国也身在环太平洋国家之列,理应为消灭鲛人尽力。听我说,你现在需要注射大剂量镇静剂,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再做打算。像现在这样,你靠着锦鲤续命,等于是饮鸩止渴——”
嚓的一声,我左侧的窗子玻璃一响,一颗子弹穿窗而入,擦过青魔手的耳畔,射在右侧的墙上。
我并不感到诧异,因为花娘子早就对我说过,已经在楼外埋伏了狙击手。魏王会兵强马壮,这些狙击手既可以对付青魔手,也可以对付红拂女弃徒,等于是以我、唐桑、连城璧为饵,铺开了一个巨大的狩猎陷阱。
青魔手凌空纵跃,冲破空调出风口,钻进了空调管中。
接着,又有几发子弹射入,但连他的脚尖都没击中,只是徒劳地在玻璃窗上钻了七八个小洞。
我没有向外追,而是几步赶到连城璧旁边,守着她,也守着一池锦鲤。
青魔手仓惶逃遁时,空调管内不断传来巨大的回声,应该是他一路击杀魏王会的伏兵引起的。
我觉得,花娘子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那就是不该布置太多狙击手,以对付普通敌人的常规手法向青魔手发动攻击。
要知道,青魔手是在海豹突击队里千锤百炼过的,其战略战术的敏感性、对于枪械袭击的第六感、对狙击手动作之前的洞察性都非常强。哪怕是瞄准镜移动时带出一丝反光,都有可能让他暗藏戒心。
如果我是花娘子,就会带刀斧手和盾牌手,用最简单、最笨拙的人海战术进攻,不给青魔手留下闪展腾挪的余地。
高手对战,战机稍纵即逝。
花娘子是江湖人,军事作战方面的经验稍差,对付青魔手这样的敌人吃亏不小。
大楼里的空调通风管四通八达,即便有热感仪、透视仪、摄像头监控、区块封闭门,仍然很难追踪青魔手。
我不得不承认,这场戏已经被魏王会演砸了,就算兴师动众去追,也根本无济于事。
“这样也好,挫了花娘子的锐气,以后合作起来,她也就不会总是趾高气扬了。”我不禁苦笑。
自古至今,不知有多少颇负盛名的江湖英雄在济南折戟沉沙,也不差花娘子这一个了。
“嘀嘀、嘀嘀”,监控仪上的两盏绿灯突然变红,并且发出了尖锐的报警声。同时,显示心跳的曲线图陡然拉直,没有一丝起伏。
这种信号表明,连城璧已经没了心跳。
我立刻按铃,但手指还没触到按钮,已经有一名女医生撞开门冲进来,手里挥舞着听诊器,径直奔向连城璧。
“心跳没了,医生,她心跳没了!”不可否认,我的声音里也透着慌张。
女医生俯身一看,接着抬手关了监护仪,又重新打开。可怕的是,代表心跳的曲线仍然是水平直线,没有一丝变化。
“去特别监控室叫人,按警铃,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准备紧急手术!”女医生大声吩咐。
我不敢怠慢,马上转身出门,奔向左侧二十步以外的特别监控室。
这条走廊总长约七十米,右端尽头是护士站服务台,而我此刻是向左边去,距离服务台越来越远。
特别监控室的门关着,我连敲了四五下,里面才有了动静。
有个睡意朦胧的年轻女子问:“什么事?什么事敲门……”
我大声回答:“我朋友没有心跳了,医生叫你们赶紧起来,准备手术!”
从监控仪起变化到现在,我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但那护士开门之后的第一句话就在我头上泼了一盆冷水:“哪里有医生?哪个医生叫你来的?”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护士服披在身上,里面似乎是*的,并没穿任何衣物。在她身后,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露着半边脸,医生制服也只是胡乱缠在腰间。
“一个女医生叫我来的。”我说。
“哪里有女医生?这层楼里只有杜医生,是个男的。别瞎胡闹,我们这就过去。”女护士皱着眉,不满地嘟囔。
我后退一步,立刻明白其中大有古怪,来不及解释,回头飞奔。
第467章 十万心魔(2)
我离开连城璧仅仅一分钟,但返回那房间时,女医生已经不见踪影。
“幸好醒悟及时!”我连呼万幸。
刚刚那衣冠不整的护士先跑进来,在监护仪上按了几下,心跳曲线再次跃动起来。
“没事别大呼小叫,只是感应线被压住了。”护士指着监护仪后面的一根黑色电线说。
我松了口气:“抱歉,刚刚实在是事发突然,打扰了。”
医生也跟过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尴尬。
“没事,一场虚惊。”护士回头,用一种不属于正常工作交流的轻浮眼神看着医生。
医生俯下身子,仔细观察连城璧的脸,然后又仔细检查着监护仪。
“你说的女医生是不是个嗓门很大的胖女人?那是我们医院的巡视员,态度很差,专门深更半夜查岗,人送外号‘夜游神’。被她盯上,一个月的奖金和加班费就都没了。”医生哀叹。
我摇摇头:“不是胖子,是一个身材很苗条的年轻女人,最多不超过三十岁。她绝对不胖,目测体重五十公斤以内。”
那女医生闯入时,步法敏捷,身手灵便,令我印象深刻。
“年轻的女医生?不对啊,我们这座楼属于高级保健楼,女医生没有四十岁以下的——不,除了几个巡视员,就根本没有女医生,只有年轻护士。你是不是看错了?”医生抬起头来,狐疑地盯着我。
我撞破了他们的好事,这是天大的意外,非我所愿,只是巧合。当然,他们在值班时做这种事,也不光明,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抱歉。”我再次致歉。
“如果……我是说,如果病人没事,我们大家就皆大欢喜,对不对?所以,今晚的事,大家都不会说出去的,对吧?我们那边有水果和宵夜,一会儿给先生送过来。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好不好?”医生含糊其辞,但意思已经很清楚,那就是要我保密。
“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很好。”我点头回应。
于我而言,只要连城璧没事,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离去之前,医生和护士都看到了窗玻璃上的弹孔,但都没说什么,悄然退了出去。
对于值班者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没闹到不可开交,他们宁愿自动选择无视,一切等到明天再说。
我不放心,把那台监护仪后面的电线第二次理顺,确保不会有任何缠绕之处。
那护士二次过来,端着一大盘水果,还有一份冒着热气的外卖馄饨。
“谢谢。”我礼貌地道谢。
“该谢谢您才对,餐巾纸也在袋子里——我们能调到保健楼来不容易,所以必须在工作之外做很多其它工作,以确保不被别人顶替。一看您就是个很善良、很有同气息的人,所以请帮我保密,拜托了。”护士眼泪汪汪地说。
她的表情是装出来的,但此事与我无关,我真的不愿节外生枝,坏了别人的好事。
“我说过,今晚无事。”我正色回答。
护士哀怨地叹了口气,到退出去,反手轻轻关门。
青魔手离去后再没回来,如果那颗子弹平移半寸,就已经夺了他的性命。
我不禁感叹花娘子的轻敌,江湖是个大浪淘沙的地方,那些容易杀、头脑迟钝的人一波一波倒下去,剩余的都是身经百战的人精。
尤其是51地区出来的人,智商、情商、行动力都是上上之选,不是几个三流狙击手就能轻易搞定的。
由此可见,魏王会对于江湖形势的判断严重滞后,以为能趁秦王会低迷时占领济南城,完全打错了算盘。如果这是一场商业战争,打输了最多就是经营失败,赔钱退场,可是这是贴身肉搏、刀对刀枪对枪的实战,失败就要丧命,没人手下留情。
在盛唐巷,花娘子已经失去了四名手下,相信未来她将继续损兵折将,直到无兵可用。
如果现在她站在我面前,我就会劝她罢手,不要卷入这种绝顶高手才能参加的致命游戏。
我靠着监护仪坐下,身子向右倾斜,正好能将监护仪的屏幕、连城璧、锦鲤全都纳入视野之内。只有这样,我才心安。
监护仪上的数字显示,连城璧的心跳始终保持在六十五到七十之间,血压也完全正常。
天就要亮了,这混乱紧张的一夜就要过去了。
我不希望花娘子跟过来,此时此刻,我想跟连城璧单独在一起,什么都不想,暂时跳出纷纭战圈,让自己能好好静静心。
“咕噜噜,咕噜,咕噜噜……”水泡声如同音乐中的无节奏散板,渐渐变成了催眠曲,让我紧张的情绪慢慢消退。
“如果时间倒退一个月、几个月甚至半年,我还是曲水亭街老宅里的看书、练武的闲散青年,随着济南老街区的缓慢生活节奏,一天天漫无目的地过去,直到有一天娶妻生子,在毫无作为中老去。那样也好,至少心无挂碍,如同不系之舟,不用操心操劳,不用挂念某些人的生死,不用把自己锻打成一座钢墙,为天下和平而拼……夏天石,你究竟要向哪里去?天下这么大,江湖这么深,道义这么重……你能挑得起天下人的重托吗?你能一个人完成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重任吗?你有何德何能,敢为天下先?”头脑之内,有个声音在反复向我发问。
我真的累了,相信几百米之外,躺在病房沙发上沉睡的唐桑也累了。如果连城璧有知觉,她也累了——围绕在我身边的人都累了。或许是我们的理想太远大,而能力又不够强,背景不够深厚,才会时常有这种“无力感”。
反之,如果我们属于51地区这种全球化、大国化、高屋建瓴、傲视全球的大机构,有美利坚合众国、五角大楼、太平洋舰队、海豹突击队为我们背书。那么,无论面对多少强敌,也丝毫无惧,就像青魔手那样。
可惜的是,我什么都没有,身边只有唐桑,再有就是沉眠中的连城璧。除此之外,其他人全都是钩心斗角、磨牙吮血之徒,随时都能为了利益拔刀相向。
吱呀一声,门开了。
我转头向那边望,门外没人,走廊里一片沉寂。
“原来是风。”我的神经太紧张了,只是这小小的意外,已经让我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我起身关门,忽然背后响起了连城璧的声音。
门刚刚关上,我的手仍然按在门把手上。
我确信那是连城璧的声音,因为自她陷入沉眠后,我上万次回忆她过去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她的声音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
“51地区要网罗全天下的人才,确保智力领先地位。青魔手本来的任务是考察你、招募你,但现在形势有变,他违抗上级命令,企图用意外事件将你置于死地。现在,你面临双重抉择,如果不肯投入51地区门下,那么他的上级也会坐视不管,默许青魔手的行动。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做出抉择,是为国家而战,还是审时度势,投入全球第一奇术机构门下,为自己的将来铺一条金光大道。”连城璧说。
“你醒了?”我没有回头,涩声问。
“我从来没有睡着,沉眠只是表象。我活在这里,只是不能发声。或者说,我活在鱼的世界里,生命以另外一种形态存在。不要担心,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老子早就说过,生命如同张弓,强弱自有平衡。我为秦王会奔走时,目标高度明确,将自己当成了一张铜背铁胎弓、狼牙雕翎箭,每一秒钟都为了争霸天下而活。说得好听点,我是为了父亲和秦王会,但认真考量,我是为了自己。天石,我知道自己渴望江湖霸主的地位,以从前江湖上那些传奇女子为榜样。这是错的,大错特错,困在这里,是一种闭关修行。别难过,做好自己的事,相信我们总会闯过难关,再度重聚。”她的声音响着,跟从前相差无几,只是缺少了一份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温情。
我没有回头,生怕回过头来,她的声音就消失了。
“我会消灭鲛人之主,把你救醒。”我无法多说,因为未来一切都是未知数,即使发下重誓,做不到的话,仍然只是一场空。
“你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她说,“想一想,面对51地区的邀约,你到底该怎么做?”
如果放在从前,我会一口回绝,即使跟青魔手同归于尽,也不可能改变“为中华崛起而战”的人生准则。
51地区是五角大楼的爪牙,我身为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怎么可能为其效力?
“我选择先杀青魔手,他身上背负的血债实在太多了。”我说。
“青魔手只是51地区的外围人员,杀了他,不会给51地区造成任何麻烦。相反,以你现在的实力,与青魔手对抗,只怕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连城璧说。
“那我见机行事,控制青魔手,以此为条件,与他的上级谈判,共同消灭太平洋鲛人,这样如何?”我问。
我始终没有忘记,51地区不是我的正面之敌。如果我把太多精力放在这里,就等于是本末倒置了。
“你没有跟对方谈条件的筹码——天石,我们永远都无法想象51地区有多强大,就像一个蜉蝣无法想象宇宙那样。我现在,这一颗心都要为你焦灼得碎成千万片了……”连城璧轻轻地抽噎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问。
我不了解连城璧,但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51地区的秘密计划不是摆在桌面上的报纸消息,寻常人根本无法知悉。
连城璧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为秦王会开拓疆土上,对于中原以外的事关心甚少,更不可能熟知远在美洲的大国密谋。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径自说下去:“英雄顺势而为,不可逆流而行。真正能够发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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