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未亮,朱瑾坐起身拥着被忡怔。
她依然没离开连楠的身体,而且竟然能用连楠的身体入睡。朱槿想,看来她该慢慢适应作为人类的生活了。
唔…吃饭、睡觉、和人对话…感觉真不错呢。
用清水洗了脸,在房间内腾出空地打了一套五禽戏,太刚蒙蒙亮,房间内就响起了一阵乐声,乐声后是机械的女声。
“实时报时,公元3700年3月12日5:40,起床时间到,请在十分钟内集合,监视器五分钟后开启。”
朱槿抬头看着房间,找发声的东西和所谓的监视器。监视器,监,监管,加了一个视以及器具的器,想来就是能看见房间内的器具,也就是女牢头嘴里的监控设备。
这样的东西,前所未闻,可从昨天看到现在,就知道,全部真实存在。
它代替牢狱看着犯人,果然,牢狱之灾在哪、什么时候都是被人看管的,也离不开劳作。
朱瑾按照指示下楼集合,集合之后,再按照指示行动。
一路上,灰暗中,一起行动同行的人都在看她,目光中带着探究、好奇、幸灾乐祸、厌恶种种情绪,却无人开口。
走了一段路,绕过高大的房屋群,东方微亮,聚集在天边的云彩已染上淡淡的红色,朱槿正看着,又走过一个拐弯,眼前突然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的是一片花海,在模糊的视线众随风而动,仿佛没有边际。
朱槿看着步入花田,心中赞美之余,第一时间注意的是可入药的花。
“…停,编号50036连楠负责花田编号33698区域。”朱瑾停在一片雏菊区域。
才步入雏菊田,四周突然升起完全透明的似琉璃的东西,合拢、连接,形成方形将花田围住。“请编号50036连楠认真学习修剪鲜花…”琉璃上出现了屏幕,教如何修剪。
待朱瑾开始剪时,包装花的人也到了,是个细眉薄唇看着很柔顺的女子,和朱瑾毫无交流。花田是分工照看的,照顾花草的是其他组,朱槿她们组负责每天早晨剪下最新鲜的花,再由其他的组包装、运送。
一个时辰连续不间断的剪花时间,和所有人一样,两人只是闷头做事。
一个时辰过去,朱瑾已满身的汗,而细致白嫩的双手早已红肿,从里到位发着热。
这样被限制着不间断的劳作,还真有些吃不消。
朱瑾站起身来时头有些晕,扶着头缓缓转过身走了两步,就见一直在她身后的包装花的细眉女子也站了起来。才站起就突然晃了一下仿佛要栽倒,朱槿习惯性伸手扶住她,却不想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下来,浑身虚软的朱槿差点被压倒,忙扶住她的手使劲将她往上提。
“……编号50036连楠出现异常情况…”定位仪已经响起。
“没事吧?”朱槿忙问怀里闭着眼睛的人。
她的话一落,就见怀里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煜煜生辉,哪里有半分虚弱,嘴角一扯,原本柔顺的眉眼突然妩媚起来,在朱瑾心生警惕时开了口。
“连楠小姐,我不会帮你带话的,你快放开我。”和表情完全不符的语气,焦急惶恐、又急又快。
朱槿在她开口时就反应迅速要甩开她的手,却没快过她的话,才要动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原本就软绵的手瞬间无力,“警告…警告…放开人质。”定位仪刺耳的警告声同时响彻在耳边。
细眉女子不慌不忙反手控制着浑身无力的朱瑾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挡住了两人手相交的地方,“我不想继续呆在监狱里了,求你放开我…”话丝毫不受定位仪警告声不间断的说着,语气语速依旧。
“呵…”朱槿无奈苦笑了一声,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到了此时,开口已然无用。
她已经一头钻进了别人精心准备的圈套里。
事情发生得很快,朱瑾的苦笑才笑出声,定位仪再次发出声音,“检测出血液反应……系统将采取措施。”
下一秒,朱槿感觉到手腕上传来比之前更甚的刺痛,随即,瞬间失去了知觉,软软瘫倒在地。
第六章 赵俞
一直牵制着她的女子也同时倒地,迅速赶到的预警人员扶起她时,看到她流着鼻血的脸。
“连楠小姐突然求我帮忙,让我带话给女王,我明天就出狱了没敢答应…”留着鼻血的狼狈女子恐慌解释,眉头轻蹙,无限娇柔。
朱槿醒来时已是午时。
躺在一片白里,手下一动,触摸到了软绵的被子,传来无比清晰的触感。
“连楠小姐?你醒了吗?”耳边传来了一悦耳的男声。
“嗯。”朱瑾轻应。
她依旧没离开连楠的身体,也许再离不开。
“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悦耳男声再次响起,声音里满是关切。
“浑身乏力。”朱瑾转回头看着坐在床边的男子吐出四个字,微黑的皮肤,浓眉大眼,微厚的嘴唇,让人看着温暖舒服的男子。随即看了看紧闭的门,对两人独处一室的状态很无奈。
“是麻醉药剂还没完全消失,再过一会就会好很多,明天就会好了。”男子解释,“我叫叶半夏,是系统心理导师,上午接到消息来见见你。”
系统心理导师,即全球监狱系统所属的心理辅导师,专门为狱内犯人做心理辅导。
朱瑾嘴角微微一扯,淡淡说了声,“多谢。”
“连楠小姐,你为什么不问是什么情况?”叶半夏眼神微微一暗,视线不经意又落在她有着丝丝红痕已发出水泡的手上,眼睛一咪仿佛被刺痛一般又迅速移开。
“什么情况已经不重要了,还请您告诉我事情结果、后果。”朱瑾没注意他的异常。
“……因为从头到尾没听到你的声音,现场的状况也因为你们两靠太近没法看清,所谓的流血事件只是出了点鼻血,没有造成事故,上面给出的结果是产生了误会。”叶半夏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后果是因为上午的事情,你的律师谷木提交的狱内治疗被驳回。”
“那个细眉女子呢?”朱瑾问。
“她依旧明天出狱。”
朱瑾听了道谢,“多谢你告诉我。”再没多话。
“那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拜访。”叶半夏适时提出告辞。
“是,恕我不能亲送了。”朱瑾坐起身欠身。
“你好好休息。”叶半夏干脆利落告辞,礼数却周全。
朱瑾坐在床上侧头看着屋内唯一的一抹绿色,缓缓吐出一口气。
如果早间那个圈套只是为了防止她狱内养病倒是好,可以无论怎么看都不是。
从昨天到今天,听到的看到的经历的,都在说明,这一切的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操控着这一切。
对这样的结论朱瑾晒然,却不得不慎重考虑。
下午,回到房间休息的朱瑾被告知,有人来探监。
第一个来看她的是赵俞。
两个曾经相爱的人,相对无言
赵俞看着朱瑾面上难掩的倦色及苍白,知道她已经开始服刑,似乎被刺痛了眼急忙移开了眼,侧头开口。
“我给你送些东西来,已经被送去检验了,有枕头、衣服、还有些你爱吃的东西,你之前说过没有那个枕头睡不好…”说到这里猛然闭了嘴,他们尽心布置的新家再住不上了。
朱瑾看着他沉默。
“…李玉已经住进医院,医生说,胎儿目前一切正常,李玉会把孩子生下来…”事实上,昨天媒体一公布审判结果、事实,继连楠之后,他和李玉成了大家众矢之的对象,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朱瑾还是没开口,她总不能说,祝你们阖家幸福。
“我和李玉已经被登记结婚了了…”赵俞终于抬眼看向朱瑾,却见她面色平静,鬼使神差说出了一句,却在说出来后急急加了一句,“我一点都不高兴…”
说完自己都愣住了,仿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呆愣愣看着朱瑾。
“你以后不用来了。”朱瑾终于开口。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不知道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堪…”赵俞眼底全是青色,神情木然,“…我来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一切都是我的错……”赵俞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想到在医院里同样脸色苍白的李玉,看着眼前同样苍白的脸,他再说不出话来。
“是我毁了你…”他毁了赫连楠。
让尊贵的赫连楠公主成了监狱里服刑的连楠。
他还毁了李玉,毁了还未出生的孩子,在他这样的情况下有了孩子,他却高兴不起来,没有一丝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他不知道,他和李玉和孩子的家,会不会变成一潭死水。
“不,你不是毁了赫莲楠,你是杀了赫连楠、连楠。”朱瑾听到他的话认真反驳。
从只言片语里,她推测出赫连楠、连楠两个名字之间的区别,赫连楠是公主,连楠是小姐,一字之差,却是两个姓,两个身份。
她说了两个名字,可赵俞不知道她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只继续喃喃道歉,“对不起…”
“你不用对现在的我说对不起,我说过了,你杀了赫连楠,赫连楠已经死了,你要是想道歉等你死后去道歉,我现在是朱瑾。”朱瑾不想听对不起,直言。
“朱瑾?”赵俞不可思议看着她,“你要弃名吗?”
被家族除名、夺姓的人中,会有选择直接弃名重新起一个,代表一切重新开始。如此一来,也代表着,曾经的家人、朋友也会被一同和旧名一样被放弃。
“连楠已死,我现在叫朱瑾。”朱瑾不明白弃名有些什么讲究,不多说只答了一句,“所以你不用和我道歉,也不要再来找我。”
“楠楠…”赵俞看着她面色苍白。
“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歉意。”朱瑾似乎没看到他的异常,不温不火,“在我看来,像李玉那样的外室,即便是她身份合法被承认的年代,不管她是谁、好与坏,作为妻子,整治外室小妾都是应该的,更何况,是在这律法、世人都不承认她身份的年代。”朱瑾的眼突然熠熠生辉,看着赵俞微微一笑。
“我绝对捍卫、支持妻子的权利,不管妻子多坏,不管外室多好多无辜,我都只支持妻子,即便妻子杀人放火、坏事做尽,只要她觉得值就可以。”
“所以,我对你们没有丝毫歉意,我坐牢,只是因为律法如此。最后,请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你如果一直如此,让不可控制的事情发生,我一着急出手让你生不如死就不好了。”
赵俞脸色突变,朱瑾却不管,站起身来,隔着琉璃居高临下看着他。
“有一点,你说得很对,一切都是你的错。你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第七章 再见
“只要我想,我有的是无声无息办法杀了你废了你,这一次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没办法,而是因为我觉得为了你不值得。”她是大夫,救人杀人只在一念间。
“一旦我出手,就不是今天这局面了,请谨记。”朱瑾说话总是不急不缓,语气温柔,神情宁静,然说出的话却让赵俞心惊肉跳。
探监室里,朱瑾的身影早已不见,赵俞却依旧呆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后来,被狱警叫醒,两脚虚浮离开了探监室。
夜晚,入睡前,朱瑾挑破手心的水泡,简单处理了一下,感受着丝丝痛意想到赵俞,忍不住想,连楠,如果是你,你会如何?
连楠会如何,朱瑾猜不到也不愿猜。
第二天,朱瑾按时起床,打了一套五禽戏,去花田剪花。
一个时辰过去,依然满身汗,双手颤抖,满身酸疼。站立起来时眼前还是发黑,却没人再算计她。
朱瑾和女牢头联系,申请带回去些开得不好的,或者已经剪完花后遗留下的部分花草,待批准后细细捡了,包括一些叶子、根茎,
在阳光中弯着腰在花田里找了很久,朱瑾才兜着一堆花草、根茎回去。女牢头正等着她,检查了她带回来的东西,发现没什么问题就让她带回去了。
看着朱瑾面带微笑走远,仿佛很高兴她能答应,女牢头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
从前,这些花草就算是挑出最好的,也永远没有资格摆到楠公主面前,如今楠公主带着已经是垃圾的废花草视若珍宝……
女牢头想,这就是所谓的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监狱内信息完全封闭,并不知道外面热闹非凡,王室已正式出面发言,楠公主的公主位,不出意外将由其嫡亲妹妹连真继任。
女牢头自然不能告诉朱瑾这消息,为连楠感慨后不久,接到了监狱长的指示,连真继任公主之前会来监狱找前楠公主学习,为了大局考虑,监狱已同意让连楠每天下午前来找连楠学习。
连楠很快得到通知。
下午,她在监狱长当差所用的隔壁房间见到了连楠的妹妹连真。看着推门进来的连真,朱瑾忍不住愣在当场。
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面容,虽然只匆匆见过几次,却从年轻看到满脸皱纹。
她像极了商陆的妻子,面容普通平凡,却娇憨柔顺。
朱瑾的异样很快被打破,连真的身后还跟了一个人,在连真进来惊喜奔过来叫着‘姐姐’,在连真跑过来抱住她后,她看到了连真身后一直被她挡住身形的人。
脑袋轰然一声,怎么也想不到会再次看见他。
商陆……
她前世的未婚夫,她为了他死,死的心甘情愿。
商陆将视线从连真的背影上移到了名满全球的前楠公主身上,眼里的宠溺早已消失不见,他和连楠也是从小认识,却没有什么交集。
和他有交集的是连真,听家里的大人说,他从小就喜欢连真,从小就喜欢和连真玩,在长大些后更是早早确定喜欢连真。连真也喜欢他,在连真十六岁时就确定了恋爱关系,这几年感情一直不错。
因为连楠公主身份被夺,连真有了当公主机会时,商陆一心积极帮她谋划,和她一起来看望连楠。
商陆想着和连楠略点点头算是问好,抬起头视线落在连楠面上,脸上刚露出的礼节性笑容在看到她的眼睛刹那,突然呆滞下来,如雷重击。
商陆眼神发直看着朱瑾,脑海里突然无比清晰清楚多了和他长了一模一样,也叫做商陆的男子一生的记忆。
商陆脑海里毫不犹豫的认知到,那是他的前世。
连真带着哭声的‘姐姐’声,突然忽近忽远,再听不真切。
朱瑾,曾是商陆的一切。
是他即便背负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名也要在一起的人。
经历太多坎坷,终于克服一切可以在一起时,朱瑾为他身死,死在他怀里。
抱着怀里美丽却冰冷的朱瑾,他想到了朱瑾花,那种红得耀眼开得无比艳丽的朱瑾花。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看到盛开的朱瑾想到了他心爱的人,情不自禁折了一把带回家。
兴致勃勃带到了家里,却不知该如何相待放在哪里,左看右看都是欢喜,翻了库房找了最好的花瓶专门让人打了山里的泉水养了起来。情不自禁看到深夜才放在床头恋恋不舍睡去。
次日醒来却发现,朱瑾,死了,都死了。只留下一桌的残花,蔫蔫的,死气沉沉。
如同他怀里的朱瑾。他当夜就葬了朱瑾。
他不想看到他的朱瑾,如同失去了植根被他折回家的朱瑾花,只一夜,凋零、枯萎。
后来,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