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官位高,当然坐在第一排。
但他谦逊地谢了,说是没有穿官袍。请了明州城里的老年家主们往前面坐,他倒和纪二混在了一起。
纪二是主人。他大哥表示这几天要歇一歇,陪陪老婆,所以让他带着两个弟弟、府里的管事们在男客里安排周旋。
女客那边虽然是赵德琳主持,平常的摆椅摆桌,也多的是用上小厮们的地方。赵德琳身边的管家娘子们少不了有找上纪二公子的时候。
所以纪二就委屈坐在了廊亭边子上,临着出亭的台阶,方便下人们来寻他。
“县主安排好了?”
楼云正坐在纪二身边,抬眼就看着来禀事的管事娘子。
谁都知道他和赵德媛订了亲,问上一句当然是天经地义,所以并不方便问又极想知道的纪二满眼感激,兴高采烈地认真听了。
那管家娘子道:
“是,大人。县主安排在了第一排的东二位。”
顺昌县主是正七品的封号,又是宗亲出身,在女眷里能坐上第一排,也是理所当然了。楼云当然是没兴趣知道赵德媛坐在哪里的,他的眼睛一瞟,远远就能看到临窗的屏风后各色绢绫的女子裙边。
季青辰应该是坐在中间几排。
难道他今天晚上就只能这样傻愣着看烟火,完全找不到机会说话了?
楼云冥思苦想着,反倒是纪二这小子太容易满足,他知道赵德媛坐在了哪一排哪一座,就欢乐地喝起了小酒,他还有闲功夫不看女人看男人,伸手推了楼云一把,小声道:
“喏,陈洪来了。”
楼云半闭着的眼皮一抬,随之看到陈洪换了一身深紫色的新袍,匆匆赶到了。
他笑着站了起来,眼睛便瞟到了陈洪的身后,果然还带着两名陈家子侄。
“这两位是……”
他不动声色。
“大人,这是下官家中四房的侄儿陈文联,九房的侄儿陈文济。”
陈洪五条海船,本就带着一主两副三个侄儿去的东海。
这才是有备无患。
他到了明州城,对楼云一手安排下了如今的局面,逼得唐坊在明州城进退不得,他当然是又欢喜又佩服。
他带着他们来先见见楼云,看他们谁更讨楼云的欢喜,他也好开口求楼云帮助出面劝说那季氏。
她不想添嫁妆那也行,但她的夫婿可就不能是陈文昌了。
楼云当然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所以他不动声色,伸手让这两名陈家子侄免了礼,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他们一番。
陈文济太丑,陈文联太胖。
论长相就连王世强都比他们强上一百倍,论气质陈文昌甩了他们八条街。
更何况他楼云?
他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请了陈洪坐在身边,慢慢和他说些闲话,陈家两个子侄当然是站在陈洪的椅背后面,
待得戏酒散席,夜色已晚,楼云睡到踏雪斋的床上时。他早已经在心里大笑了无数次。
就凭这两人也敢来向季青辰求亲?
根本不是他楼云的对手。(未完待续。。)
147 英雄救美
有了赵德琳的关照,季青辰的消息也不比楼云慢多少。
一大清早,她就听说了陈洪的消息。她还听说,楼云连夜把张学礼招到了叠春居。
“这位楼大人,看起来倒是有心在大娘子和陈家之间缓和局面?”
劳四娘不由得也对楼云生了一丝希望,说不定这位大人在公事上虽然凶狠得过了头,但他还是打算信守承诺,为大娘子好好保媒?
她不敢明着探问太多,但季青辰还是无语地独自走出帐幕,站在帐子前面看风筝。
免得一回头,就看得劳四娘极度兴奋外加极度煽动的眼光:
陈文昌这亲事黄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接下来只要有更好的夫婿,这就是女人的成功!
拿下了楼云,就等于拿下了楚扬河道上总共四十七座码头,也就拿下了泉州澎湖外岛上的寄舶港,就拿到了直通南洋的阿拉伯航线图。
只要一成亲,就能从九品文林郎一跃成为四品孺人,升官升得比王世强还要快。
将来说不定还有进宫见皇后的机会!
在劳四娘升官发财的浮想联翩中,季青辰缓步走到了帐地的边沿,突然就看到一名年轻男客远远地在看着她。
见她看了过来,他还慎重其事,向她弯腰施了一礼。
那男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官端正,人还算长得精神。
只是他头戴黑幞弯脚帽,身穿玄黑商人袍。因为脸色偏黄又有些虚胖,整个人就是像是一团走动的晦气。
他正儿八经讲规矩的样子,让她有些莫明其妙。
虽然是商人只能服黑。但年轻人穿黑色当然不容易穿得好看。
明州城里的小商人穿黑底绢衣各色笼妙罩袍多了去了,或者黑衣配上青蓝交襟衣边和各色绣纹锦带,也是很好看的。
他非要穿成这黑漆漆的样子有必要吗?
好在,她马上想起,这应该是四房的陈文济。
“……大娘子,那就是陈洪带来的子侄?”
劳四娘此时也跟了上来,不客气地直斥其陈洪其名了。却又摇头笑叹,
“难怪文昌公子明知道他叔叔带了这两个堂兄弟,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泉州城去。”
这人虽然看着还算有礼。但跟陈文昌一比就相差太远了。
季青辰怎么着也不可能移情别恋。
所以,她转头就走开了。
四月的天空万里无云,水湖边春草绵长,哗啦啦风吹纸响。天空中只有彩尾长长的风筝一只接一只横在了天际。
天上的风筝和湖边的鞠蹴比寒。吸引了女客们笑望的眼光。
风筝下是奔跑、仰望、扯线的瓦子风筝手,因为今日的女客多,倒有十一名风筝手是女子,十五名是男子。
这些风筝手虽然和女客的帐子隔着一片明蓝浅碧的湖水,但大少夫人赵德琳和纪二商量后的安排还是万分谨慎,免得失了体统。
纪二没有下场踢皮球,人模狗样地摆了条椅子坐在了湖边树下,差使着纪府管事们在湖边巡着场。
免得叫瓦子里不懂规矩的男子扯着风筝线跑过了湖。冲撞了女客。
他借着这大好机会,暗地里却叫如意偷偷探看。顺昌县主有没有出帐子来看风筝?
三四个女风筝手在帐子前侍候,给女客们说着天上风筝相斗的玄机。
季蕊娘毕竟还是个孩子,听得满眼放光。
她在唐坊是玩过风筝的,却没有见过瓦子里的风筝好手使出来的十八般手艺。
眼见得天上的二三十只各色风筝排兵布阵,捉对儿厮杀,昭君出塞和武松打虎一高一低,正在争抢最高的天际线。
暖风吹面,春光泄水。
她非拖着李秋兰提了个绿油油的西瓜风筝,在帐子前面也放了上去。
湖边全是少男少女们飞跑着的身影。
“大娘子——”
所以,李秋兰跑得太快不小心摔了一跤,没等她爬起就被蹿出来的陈文联拦住,非要扶她起来的时候,季青辰还远远站在十几米之外。
季蕊娘早跑到湖那边去了。
意外之中,季青辰也瞠目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刚才她遇上那位陈家侄儿陈文济,只说是长相气质和陈文昌不能比,但他的行事规矩还是叫人放心。
而眼前这位陈文联,长相勉强算是上是英俊,但那冒失的举止,花花绿绿的打扮简直就是一头雄孔雀。
和陈文昌完全不是一个频道。
“公子!怎么办……”
帐子后面的骏墨也急了眼。
他跟着楼云,一直行走在摆酒席的帐幕间,他们表面虽然看着天上的风筝,眼睛却一直关注着陈家那两个子侄。
“……”
楼云这时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上去英雄救美。
他的原计划,是盯住了陈家两个侄儿,然后随时上前为季青辰解围的。
尤其是这个陈文联。
没料到,他居然还把李秋兰当成了季青辰?
楼云严重怀疑,他是看到李秋兰生得美貌,所以故意认错的?
陈家的两个侄儿,他昨天就大约摸通了性情。
陈文济是四房的嫡子,管着陈家的一些铺面生意,从小被教养得古板严格了一些,人也有些老实懦弱,但人品还不错。
盯住他就是浪费时间。
但这九房的陈文联却是陈洪做生意时的得力助手,为人精明肯干但却少了一些大家的教养。他远比陈文济要急于娶到一个能帮他出头的老婆。
这小子八成会乱来。
虽然确实没有料错,但楼云现在烦恼的是。当着季青辰的面,他上去帮了她坊里的年轻女子——这是加分还是减分?
楼云看着李秋兰明显出众的美貌,被陈文联拦住后羞涩难言的瓜子脸庞。柔弱无助的神色,他觉得减分的风险太高,他还是装一下狗熊比较好。
他的印象分已经够低了,经不起这样的冒险。
“你去禀告纪三公子。”
他躲在帐幕后面,飞快向骏墨递了个眼色。
骏墨马上意会,顿时觉得自家公子果然是明见万里。
他怎么就会料到这样为难的局面,出来看风筝时还拖上纪家老三?
季青辰深知自己不能上前去。连忙唤了劳四娘。
等到季蕊娘和劳四娘几乎同时赶到时,陈文济已经被纪家三公子纪含秋劝开了。
楼云看着李秋兰被季蕊娘领了回去,仆妇们陪着一行人进了帐子不见了人影。暗暗松了口气,他再看着季青辰果然没有避忌,正慎重向纪三公子表示着谢意,他都不由得觉得:
他拉上纪三真是太聪明了。
纪三是个腼腆男子。年纪其实和赵德媛最般配。都是二十岁出头。
但就是因为太腼腆,事事谦让,所以他楼云也听纪二那厉害老娘说起过,要给老三找个柔和媳妇。
否则她眼睛一闭看不到的时候,她家这三儿子就会被媳妇欺负死。
楼云心知,赵德媛这样上面撑着两个废物哥哥,下面教着一个年幼弟弟的长女,其实是不太容易倾心于纪三的。
但他这样的性情。又生得漂亮白净,只要是个女人就很难讨厌他。
就连季青辰。也不会对他有太多提防避讳的心思。
所以,他楼云趁着他和季青辰说话的时候,慢慢走上前去,向纪三招呼一声。
他指点着天上的风筝说着大少夫人赵德琳那边正开了扑卖局,赌着哪一只风筝最后得胜。
这半点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季青辰看着楼云走了过来,听着他说起风筝赌局,也不觉得奇怪。
宋人的习惯是无处不赌。
走在大街上一把果子一碗茶都可以有两种买法,一种直接花钱买,另一种就是赌。
也称为扑卖。
最简单比如,抓一把果子赌单双,客人猜中了白拿,猜不中倒给五文钱。
所以赵德琳在女客里面开这样的扑卖局,完全就是大家里玩乐规矩。
上至临安城的皇宫行在下到百姓人家,人人都视为理所当然。
她季青辰当然也要去为赵德琳捧个场,押个钗子什么的,赌一下那武松打虎会是头一名。
她施礼告退后,楼云总共也就和她说了四句话。
“楼大人。”
“季坊主。”
“妾身告退。”
“坊主无需多礼。”
但楼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坚信这就是一个良好的开头。
他今天换了一身翠蓝色的染印湖石纹大衣裳,束着孔雀石银冠子,脚上是薄皮乌靴,冠带子是四根的翠蓝纳银线。
两根短的在他下巴处打了个花结子,定住了冠。
两根长的垂在了胸前,和他胸前斑斓湖石纹、腰间的玉带交映成辉。
他这一身打扮,与陈文济那黑漆漆的一团相比,这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别说他本来就英俊潇洒,就算是他只是个丑八怪,和陈文济一比,他都能丑得出品味。
况且,失礼的陈文联刚刚被赶走,他如今彬彬有礼,客客气气。
她昨天在画舫上一脸冰凉,晚上在桥上又转颜施礼。他过来和她打个招呼岂不更显出他的处事风度?
另外,刚才是骏墨去报信为李秋兰解围。他当然不会提起。
因为他坚信,腼腆善良的纪三公子面对季青辰的感谢时,一定不会埋没他楼云这个真正的英雄。(未完待续。。)
148 一去不回
眼看着季青辰走得没了影,楼云打了个哈欠,拍了拍纪三的小肩膀,准备回帐子里补个觉。
季青辰肯定是陪赵德琳说话去了。
他也要趁机歇一会。
为了能和她说上这四句话,他老辛苦的了……
今天天还没有亮,他就起床了。
梳洗换衣吃饱饭,他去拙萍居叫醒了主人纪二,拖着他大清早就到了此地。
表面上,他是帮着兄弟做主人,帮他打理各处的帐幕、安排瓦子风筝手。
实际上,他当然是观察好了季青辰的帐子在哪里,陈家的帐子在哪里,还有他楼云的帐子必须在哪里……
“公子……”
骏墨跟在他的身后,简直无法相信他折腾了一清早,就这样轻易地完了事。
难不成季坊主就因为和公子对答了四句话,就能明白公子对她的情意了?
公子以前可不是这样。
但凡是男人,多多少少都喜欢和女子接近。听说公子以前在西南寨子时,女伴都要自己出头去寻,更是练就了在兄弟们里拼杀出来的本事。
不提他现在为官,只提他当初在明州城里做楼府小厮,在瓦子里时两三话就能逗得人家小娘子花枝乱颤,笑个不停。
他骏墨那时候虽然还小,还是明州街头的小混混,但不就是觉得公子泡纽的手段高明,才经常追在他屁股后面……
公子这回和季坊主说话时,太不花心思了。
这样正儿八经。怎么能打动季坊主的芳心?
就算是要守礼,公子多问一句季辰虎如今怎么样难道不行?季辰虎受了伤,他的官位是公子保举的。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最重要,季坊主也能觉得患难见真情。
他骏墨都能想得到的小花招,公子他居然不明白?
白鹤洲沿湖的帐子由南向南,参差扎了三十八座,除了中间摆席的帐子,其他帐内却并不大。
楼云的帐子里,厚编地席上铺着一层深红地毡。上面摆了一张歇息的黄宽木榻子。
楼云倚在榻子上,抱着靠枕眯上眼,连打三个哈欠。
因为骏墨着急又不明所以的眼光。他好笑地瞥他一眼,摇头道:
“你不懂。”
“……”
少年骏墨正要虚心求教,帐子一揭,张学礼也恰好走了进来。他笑着拱手向楼云回禀。道:
“大人,陈纲首已经明白大人的意思了。”
楼云向他招了手,请了他坐在榻子边的椅上,又唤了骏墨倒茶。
张学礼接茶后笑道:
“大人果然深知陈纲首的性情。”
昨晚廊亭里,陈洪匆匆赶来,是特意来探听他和王世强那边商量得如何。
而他楼云既不想背黑祸替陈家出头退亲,当然就得出言缓和陈洪和季青辰之间的关系。
但他嘴上说得再好,他也能从陈洪的眼神里看出。陈洪觉得他言不由衷。
他只有连夜让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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