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急叫道:“大爷,我说的都是实话……”
郭长风道:“呸!你以为我真那么好哄骗么?一个从不认识的外地人,你肯先替他跑腿,后领赏钱?昨天你既然生病没出来做生意,怎么知道见面领钱的联络方法?”
老头被他一口道出破绽,脸色大变,急忙哀呼道:“大爷且慢动手,我一定说实话了。”
郭长风道:“不说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嫌撑肚子,我就会慢慢喂你吃个饱。”
老头嘶声叫道:“我说!我说!那些跟踪大爷的人,都是我邀约来的,赏钱也是由我领取分发,他们每天一两,只有我是每天二两……”
郭长风道:“赏钱多少我不管,我只问你那给赏钱的是谁?你和他每天怎么联络见面?”
老头道:“我和他每天见面两次,早上领钱晚上回报消息,都在固定地方。”
郭长风道:“什么地方”
老头道:“就在老——”
刚说了三个字,巷口突然传来几缕强劲的破空声响。
郭长风头也没回,反手一抖,六颗冰糖葫芦电掣般脱手射出。
一阵“噗噗”连响,五枚丧门钉竟被五颗冰糖葫芦凌空击落。
最后一颗糖葫芦显然也没有落空,只听一声闷哼,一条人影踉跑踯出巷外。
郭长风飞步追了出去,大街上行人熙攘,业已失去那人的踪影。
待他再回到巷子里,发现那被制住穴道的老头竟然也不见了。
巷是死巷,人又被点了穴道,却在转瞬之间,不翼而飞,岂非太不可思议。
郭长风自忖并未远离巷口,那老头若想从大街逃走,绝难如愿,除非——
巷底有一扇紧闭的小木门,也是死巷中唯一可疑的通路,但门上满布浮尘,看来已经很久没有启开过了。
再说,由木门到老头受制的地方,总有四五丈远,将一个四肢无法动弹的老头带走,时间上,也未必来得及。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躲在四五丈外,用“隔空打穴”的方法替老头解开穴道,然后由老头自己设法越过高墙,或者从木门遁走。
不过,由四五丈外“隔空打穴”,当然无法以内家功力施晨指风,必须有精确的暗器手法……
郭长风一面想,一面低头寻觅,不多一会,果然在地上找到四粒小圆石子。
这是四粒浑圆坚硬的“鹅卵石”,决非巷子里原有之物。
而且,四粒石子差不多同样大小,显然是经过挑选来的。
郭长风点了点头,把四粒石子收进袋里,便退出巷口,绕过大街,寻找那高墙正门。
忽然,眼前一亮,见到一块泥金字的招牌——
“老福记钱庄”。
老福记,不就是替他预定房间,代付费用的那家钱庄吗?
难怪那老头刚说出一个“老”字,巷口便有人现身施袭,敢情这钱庄不仅经营银钱生意,还兼做跟踪杀人买卖?”
郭长风冷然一笑,大步跨进店门去。这时候,店里生意正忙,门口停着三四辆马车,许多汉子正向店内搬运银箱,又有客人在提存财物,几个伙计忙得团团乱转。
但郭长风一进门,立刻有个伙计过来接待,问道:“老客,有什么赐教?”
郭长风道:“我要见见你们店东。”
伙计道:“请问老客贵姓?找敝东家有什么事?”
郭长风道:“我姓郭,刚从金陵来,现住在七贤楼。”
伙计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郭爷,你先请坐,敝东家不在,我去替你请账房管事来,行吗?”
郭长风道:“他能作主?”
伙计道:“能!当然能!东家不在店里,大小事都由账房管事作主。”
郭长风道:“那就叫他快些来。”
或许是店里正忙着,伙计去了好半响,才看见一个锦衣胖子匆匆迎出来。
那胖子约莫五十来岁,肚大腰圆,满身肥肉,鼓着两只金鱼眼,咧着一张阔嘴巴,乍看之下,活像一只蛤蟆。
他身上簇新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一面犹在挥汗如雨,一面连声告罪道:“郭爷,实在对不起,恰巧有批现银等着入库,一时抽不开身,郭爷你请多包涵。”
郭长风道:“贵姓?”
胖子道:“不敢当,敝姓彭,小名长发,是这儿的账房管事。因为敝号在各地都有分店,东家太忙,常常不在店里,一应事务全由在下负责,郭爷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我就行了。”
郭长风道:“这么说,我在七贤楼客栈住处,也是彭管事经手替我安排啦。”
彭管事赔笑道:“是的,不知郭爷还满意吗?”
郭长风点点头,道:“住处倒很满意,只是有件事不太明白。”
彭管事道:“什么事?”
郭长风道:“我和贵号一向并无交往,贵号怎么知道我到襄阳来,预先替我订好了客房?”
彭管事笑道:“哦!郭爷是问这个。这是一位客户委托敝号代办的。”
郭长风道:“他是谁?”
彭管事诧异地道:“怎么?他和郭爷是朋友,郭爷竟不知道他是谁?”
郭长风道:“我的朋友太多,想不出会是哪一位,所以特地来问问。”
彭管事道:“这位朋友你一定记得,他姓何,是一位老夫子,年纪大约六十出头了,精神却很健旺……”’
郭长风道:“你说的是不是老夫妻俩,陪着一位穿黑衣的年轻人?”
彭管事沉吟了一下,道:“不对,那天他到敝号来的时候,只带着一个小厮,却不是穿的黑色衣服。”
郭长风道:“那小厮有多大年纪?”
彭管事道:“最多十三四岁。”
郭长风又道:“那位老夫子想必是贵号的老客户?”
彭管事道:“不!是第一次交往。”
郭长风脸色一沉,道:“第一次交往,贵号就肯替他接待远客,并且敢包付全部费用?”
彭管事忙道:“郭爷不知道,那位何老夫子已经预先在敝号存了一笔银子,有关郭爷的费用,都在账内开销,并不需要敝号花费一文钱,这种委托办事,敝号自然乐得应承了。”
郭长风道:“是吗?他存了多少银子?确够我花用么?”
彭管事笑道:“郭爷,你放心用吧,整整五万两,而且全是现银。”
郭长风耸耸肩,道:“听起来,倒的确是个够意思的好朋友嘛?”
彭管事道:“郭爷和他是什么交情,在下不便妄加揣测,不过,这位老夫子倒的确是一位难得的好客户。”
郭长风突然问道:“贵号账户上,一定有他的姓名和住址,对吗?”
彭管事道:“有是有,但他并不住在本地。”
郭长风忙道:“取来给我看看。”
彭管事向一名伙计招招手,道:“你去账房把何老夫子的户册拿来——就是大前天存入五万现钱的那位何老夫子。”
伙计去不多时,取来一本崭新账簿。
郭长风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一看之下,却几乎为之气结。
原来账簿上写的是:
“○年○月○日,何希文老先生存入银五万两整。住址:金陵府南门外张家大院。”
张家大院根本是座废宅,何希文谐音“何须问”,分明也是假名。
※ ※ ※
郭长风回到客栈,简直越想越气。
黑衣人的武功和来历,事事如谜,难以猜透,何老头更是个老狐狸,处处设想周密,毫无破绽可见,自从在张家大院见面后,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黑衣人监视之下,而对方的一切,自己却是毫无所知。
看来,要想解开这些谜,只有寄望子林元晖身上了。
这天晚上,他破例没有喝酒,而且很早便上床休息。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饱餐一顿,独自出城,径赴“寂寞山庄”。
抵达庄门前空场,时间犹未近午,可是,庄门口的情景,却与前夜所见大不相同。
空场上的野草,已经铲除干净,锈渍斑斑的庄门,也已油漆一新,门前更直挺挺站着八名锦衣武士,执戈佩剑,担任守卫。
一夜之隔,寂寞山庄似乎重新振作起来,虽然还称不上威严雄伟,至少已不再令人有颓废荒凉的感觉。
郭长风暗晴诧异,整一整衣衫,缓步向庄门走去。
刚到门口,忽听一声震耳大笑,道:“巧极了,在下正要进城去拜望郭兄,不想郭兄倒先来了。”
随着笑声,迎出来一人,正是总管杨百威。
他身上衣服齐整,手里还拿着马鞭,果然是准备出门的打扮。
郭长风含笑拱手,道:“昨承枉驾,深感盛情,郭某今日特来回拜。”
杨百威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贵客莅门,快请入庄待茶。”
两人把臂言欢,真像是多年故友重逢,显得又高兴,又亲热。
进入庄门,是一条宽敞的石板路,左右各有支路可通两侧厢院,正面是大片草坪,拥有一座拱形花棚,才是正厅。
由庄门直达正厅,沿途都有锦衣武土侍立,为数不下二十余名,一个个劲装佩剑,挺胸凸肚,大有耀武扬威之意。
郭长风冷眼观察,见草坪上残梗犹存,花栅中枝叶新剪。
这一切,都说明“寂寞山庄”已经预知他要来,才故意摆出这些阵仗。
他心里暗暗好笑,只装没有看见,昂首闹步,直入厅中。
谁知一脚跨进门槛,却发现大厅里坐着三位锦袍老人……
杨百威笑着道:“郭兄,我来替你引见三位前辈,这位就是红石堡秦堡主,这两位是太极门应长老和君山麒麟寨郝老当家。”
郭长风早已知道三人是谁,只是没想到他们也会这么快赶到寂寞山庄。
子是,一抱拳,微微欠身道:“在下郭长风。”
秦天祥等三人都站起身来,还礼道:“郭大侠请坐。”
郭长风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竟连一句“久仰”的话也没说。
秦天祥三个人六只眼睛,瞬也不瞬望着郭长风,脸上却流露出惊异之色。
应长老轻咳了一声,首先开口道:“郭大侠是刚从金陵来?”
郭长风道:“正是。”
郝金堂接口道:“这真是不巧得很,咱们专程前去金陵访晤,未能相遇,没想到郭大侠却来了襄阳。”
郭长风微笑道:”应该说很凑巧,今天不是在这儿遇见了么?”
郝金堂道:“可是——”
红石堡主秦天祥突然抢着问道:“郭大侠远来襄阳,不知有何贵干?”
郭长风不答反问道:“在下也正想请问秦堡主,三位远去金陵,又有什么贵干呢?”
秦天祥被问得一愣,脸色当时沉了下来……
他眼中寒芒流转,不悦地道:“郭大侠,你这是在对老夫说话?”
郭长风傲然道:“难道堡主不是跟郭某说话么?”
秦天祥哼道:“你可知道,三十年来,已经很少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老夫说话了!”
郭长风笑了笑,道:“那是因为三十年来,郭某一直没有机会结识堡主。”
秦天祥道:“阁下真是狂妄自大,目空一切!”
郭长风道:“堡主何尝又不是顾盼自雄,目无余子。”
两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眼看就要闹翻了,旁观的三个人不禁暗暗着急……
谁知秦天祥却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傲慢的家伙,想不到你非但身怀绝技,口才和胆识居然也不差。”
郭长风欠身道:“多承堡主谬誉。”
秦天祥笑笑道:“听说你的酒量也很好?”
郭长风道:“不敢,只是好酒无量而已。”
秦天祥道:“好!老夫今天非跟你较量个高低不可。百威,摆酒上来。”
杨百威没料到一番争执,倒激出红石堡主的酒兴和豪气,急忙连声应诺,吩咐庄丁们摆酒布席。顷刻间,酒宴备妥。
五人依序入座,席间却不见寂寞山庄庄主林元晖。
论理,林元晖既是秦天祥的女婿,又是此间主人,老丈人在座女婿理当奉陪,怎么倒躲着不露面呢?”
郭长风心里纳闷,却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渐渐发现眼前这种场面,很可能是故意安排的圈套。
秦天祥虽然已经年逾六旬,酒量竟十分惊人,郝金堂和太极门长老应飞也都不弱,再加上一个杨百威,以四对一,好像存心要把他灌醉才肯罢手。
郭长风暗自盘算了一番,如果放量硬拼,他有把握将对方四人全部灌醉,但自己一定会醉倒,喝醉了不要紧,却不能耽误正事。
子是,便假装不知,频频与四人干杯,等到彼此都已有八九成酒意时,忽然推杯不饮,说道:“在下量浅,只能到此为止,再喝就要醉了。”
秦天祥果然不肯罢休,大声道:“不行,咱们说好要比赛酒量,现在还没有分出高下,怎么可以不喝呢?”
郭长风道:“堡主是海量,在下自知不是敌手,宁愿认输如何……”
秦天祥摇手道:“不行!不行,咱们今天是不醉无归,一定要喝个痛快。来!老夫再敬你三杯!”
郭长风道:“三杯下肚,在下非醉不可。”
秦天祥道:“醉就醉吧,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郝金堂也在旁边帮腔道:“对!人生难得几回醉,大醉一场又何妨。”
郭长风笑道:“诸位醉了固然无妨,在下还得赶回城里去,喝醉了路上恐怕不方便。”
杨百威道:“这个何必担心,果真醉了,庄里有的是客房,何须再回城去?”
秦天祥笑道:“可不是?郭老弟,现在没有话说了吧?来来来!再干三大杯,老夫先干为敬。”
说着,果然连干了三杯。
郭长风见他居然改口称呼自己为“老弟”,而且抢着先干,便知他已经差不多了,其余三人也醉眼惺忪,脸上全带着傻笑,离醉已不远。
郭长风自己虽也感到头晕目眩,心里尚还明白,笑了笑道:“既然诸位这么说,咱们就拼个胜负,不过,像这样喝,永远也分不出高下,必须要有拼酒的办法才行。”
秦天祥道:“好,是什么办法?你说吧。”
郭长风道:“咱们五个人要同时比赛,每人干十大杯,而且要比谁喝得最快,如果自知喝不下十大杯,现在可以认输免喝……”
他话还投有说完,秦天祥已经抓起酒杯,大声道:“别说十杯,就是一百杯老夫也跟你拼!”
郝金堂等也不示弱,纷纷道:“十杯就十杯,谁会认输……”
酒意有了八九分的人,若说他们心里不明白,那是假的,但人之将醉,情绪最容易冲动,也最受不得激,尤其武林成名人物,大都豪气万丈,就算明知要醉倒。也决不会认败服输的。
可笑秦天祥等人都是老江湖了,却被郭长风用话一激,大家竟争先恐后举杯猛干,口里犹在胡乱记着数:“一杯……两杯……四杯……五杯……”
这一阵拼酒,当真是杯觥飞舞,淋漓尽致,谁都唯恐自己喝得不够快,谁也没工夫注意别人。
秦天祥第一个喝完了十大杯,抹抹嘴唇,斜睨着郭长风笑道:“郭……郭老弟……你喝……喝了几杯……几杯?”
郭长风半杯都没喝完,却摇摇头道:“我……我……”
头一歪,伏在桌上不动了。
秦天祥大笑道:“你……你们瞧……他他他……醉啦……我……我赢了……”
可是,郝金堂三人全没回应,三个人变成了三堆烂泥。
秦天样推推这个,又摇摇那个,低叫道:“喂!喂!快醒……醒一醒……咱们……咱们……还……还要套……套他的话……话呀……喂……醒一醒……喂……”
“砰”!
一声响。
被叫的人设有醒,秦天祥却已倒躺下了。
※ ※ ※
郭长风闭目假醉,任由庄丁们将自己抬进了客房。
这间客房,离大厅并不太远,似乎有一道回廊,可以通往后面院落,临窗眺望,后院内的凉亭假山,历历可见。
不过,郭长风并未急子潜往后院探查,他知道,现才午后,光天化日之下,不便贸然行动,而且,秦天祥等人在午夜以前决不会清醒,时间还很充裕。
他和衣躺在床上,正想小睡片刻,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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