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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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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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铁虎符乃是武皇帝赐给安定侯的,危急时刻可以号令天下七大军种,一共三枚,顾昀手中一枚,朝廷保管一枚,皇上手中一枚。

    三十多个被关起来的长臂师在水里把海蛟的动力切断了大半,谁也联系不上谁,叛军中的私兵有一多半都是黄乔带来的水军,少部分是征来的杂牌军,闻听玄鹰喊话,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有坚持负隅顽抗的,有当场反水的,更多的不做所措,被吓坏了的东瀛人攻击,莫名其妙地就和自己人打了起来。

    主舰灯光大亮,长庚把五花大绑的黄乔推了出来,主舰上的叛军见大势已去,纷纷扔下武器。

    那没心没肺的乐师姑娘还在弹琴,换了不知多少首曲子,全都弹得像模像样。

    顾昀的脸在微光显得平静无波,长庚迷惑地看着他,心里一时想他肯定见过很多这样的场面,一时又忍不住疑惑那些玄铁兵从哪来到的。

    两三个玄鹰便于藏匿,玄铁兵也能藏吗?

    再说他是怎么将玄铁兵从西北大漠带来的呢?

    方才他到底是装聋还是装不聋呢?

    一时间,连长庚也忍不住觉得,顾昀是很早就知道魏王盯上了东海水军,就等着他们船炮备齐,再一举包圆。

    远处传来熟悉的隆隆声,姚镇终于调动了江南水军,巨蛟出海,一只长鸢已经在空中露出了形迹。

    顾昀与天上玄鹰交流全靠简单的手势,一只玄鹰带着玄铁虎符领命飞上长鸢,接管了姚镇带来的水军。

    黄乔死死地闭上眼——大势已去了。

    没完没了的乐声终于停了,白衣女琴师抱着琴不慌不忙地从船舱里走出来,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黄乔。

    黄乔狰狞地瞪着她,嘶声道:“陈轻絮,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陈轻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她的脸好像一张画皮,敬酒的时候面无表情,弹琴面无表情,听见厮杀面无表情,被人质问还是面无表情。

    她款款走到顾昀面前,开口道:“侯爷。”

    顾昀忙收敛了方才二五八万一样的傲慢:“多谢姑娘援手,不知姑娘和陈卓老先生是……”

    陈卓就是多年前给他开药的老神医。

    “那是我爷爷,”陈轻絮意有所指地说道,“海上风大,侯爷最好还是去船舱里面坐一坐。”

    顾昀听出她是来提醒那药头痛欲裂的副作用的,当下微微笑了一下,没吭声。

    陈轻絮见他不听,也不废话,只敛衽道:“愿盛世太平安康,诸君长命百岁。”

    顾昀再次道:“多谢。”

    陈轻絮转身下船,可能是弹琴弹累了,看也不看那些打得乱七八糟的叛军。

    葛胖小:“哎,索道那头好多人打得乱七八糟的,那个姐姐怎么这么走了?”

    顾昀一皱眉,刚要叫住她,便见索道上冲出了一个东瀛人,张口向她喷出一支口中暗箭。

    高处的玄鹰一箭立刻指了过去,东瀛人应声落海,陈轻絮脚步轻移,似乎是踏着索道晃荡的节奏走了个舞步,东瀛人的暗箭“当”一声打在了铁索道上,与她擦肩而过,她眼也不抬,依旧女鬼似的飘忽而去。

    葛胖小:“……”

    果然天下怪胎,尽出临渊阁。

    巨鸢与蛟龙抵达的时候,叛军已经自己乱得差不多了,玄鹰将主舰上的阶下囚看了起来,正规军开始收拾残局。

    一个玄甲兵这才冲上主舰,面罩往上一弹,长庚震惊地发现,此人竟是了然大师。

    了然大师俨然还不如突袭雁回小镇的北蛮人熟悉重甲,虽然在机械加持下力大无穷,但走路顺拐,跑动间动力控制不好,一蹿一蹿的,像一只英勇笨拙的大兔子,勉强抓住桅杆站定,好悬没直接跪下。

    仔细看,他身上那“玄甲”居然有点掉色,露出里面惨白的金属色,身上还带着一股**的腥味。

    所以方才吓破叛军胆子的“玄铁营”就是这帮货色!

    那喊杀声哪里来的?口技吗?

    长庚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感觉又被顾昀坑了。

    了然和尚吃力地撑起两条机械手臂,想比划几句手语,奈何机械手控制不好,十个手指头掰不开缝,像海带一样悠悠颤动,谁也看不懂。

    他比划得额头都冒了汗,在重甲中奋力挣扎起来。

    葛胖小呆呆地说道:“侯爷,大师好像有紧急军情。”

    顾昀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说道:“没事,那蠢货出不来了,你从外面帮他卸一下甲。”

    葛胖小:“……”

    和尚被困在重甲中,无辜地和他对视,葛胖小抽了口气:“大师你不是精通各种钢甲火机吗?”

    和尚说不出来,也比划不了,只好用他那双异常灵动的眼睛试图传达一个意思:精通不等于会穿,出家人又不是上战场用的。

    葛胖小只好和长庚从外面动手将重甲拆卸下来,了然大师从重甲中滚出来,来不及整理仪容,便走到顾昀面前,正色比划道:“大帅,江南水军已到,姚大人已在鸢上,无论如何,你先进船舱休息休息。”

    长庚一愣,从这话里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头望向若无其事的顾昀。

    顾昀倒是没坚持,应了一声,把玩着他半路缴来的东瀛刀缓缓地往回走去,长庚忙跟上去。就在这时,那蛇一样的东瀛人悄悄地贴着甲板上的阴影来到近前,手腕上的贴袖口中袖中丝露出淡淡的光。

    蛇男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看准顾昀即将走进船舱的瞬间,一双铁袖口同时发作,六枚袖中丝射向顾昀。

    玄鹰呼啸而下。

    长庚吃了一惊,本能地扑上去想保护他,利器割破的海风却已经先一步传达到了顾昀身上。

    他伸手将长庚一揽,带着他连错几步,手中东瀛刀弹开,三把袖中丝同时打在刀身上,直接将刀碎成了三截,顾昀转手一甩,袍袖翻飞,抱着长庚利索地滚了出去,袖中丝打散了他绑头发的黑布条,蛇男被高处的玄鹰一箭射死。

    顾昀并没有将这小插曲放在眼里,他拍了拍长庚,漠然道:“漏网之鱼,没事。”

    说完,他撑了一把长庚的肩,想站起来,谁知脚下却一个踉跄。

    长庚魂飞魄散地接住他,无意中摸到他后背,发现顾昀的衣服活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透了。

35、心事

    顾昀刻意把呼吸放得很缓; 可是一口气到最后; 身体总会不由自主地颤抖,方才他站得和桅杆一样,别人看不出来; 这会长庚抱着他,感觉某种剧烈的痛苦快从他身体里爆出来了。

    顾昀轻轻地喘息片刻; 眉心不易察觉地一皱,冲长庚胡乱笑了一下; 睁眼说瞎话地诽谤道:“好了; 一个东瀛人而已,给你摸摸毛,吓不着——快别抓我这么紧。”

    长庚:“……”

    真是又心疼又想打死他。

    顾昀拄着东瀛刀的长刀鞘; 将自己重新撑了起来; 青色的血管从他的苍白的手背上条分缕析地露出来,几欲破皮而出。陈轻絮给他端的那碗酒里放了他平时喝的药; 顾昀凑近一闻就闻出来了; 他在“聋瞎”和“头快爆了,但是能看见东西”之间徘徊了一下,很快就选了后者。

    其实不喝问题也不大,毕竟,顾昀事先也不知道临渊阁的“乐师”那么巧就是陈神医的孙女; 可是当那碗药端到面前的时候,他到底没能克服他骨子里的掌控欲。

    顾昀承认沈易是对的,也知道; 总有一天,他必须和这有残缺的身体和平共处,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一时还做不到。

    哪怕他知道自己不靠视力和听力,也能没什么障碍地活下去。哪怕他心里明白,任何一种病痛,一旦成为习惯,也就不算什么病痛了。

    可是老侯爷为了这个,剥夺了他的童年少年时代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想来虽然时过境迁,到底还是意难平吧。

    这个暂时没办法,难平也只好慢慢平,等光阴解答一切——其实这几年磕磕绊绊地和长庚相处,顾昀心里对上一辈的怨气已经淡了不少了,他虽然肯定不会像老侯爷一样严厉地对待长庚,但也逐渐能理解老侯爷的为父之心了。

    世间所有仇与怨的消弭,大抵一边靠忘,一边靠将心比心吧。

    长庚咬牙切齿道;“我不。”

    他非但没松手,抱着顾昀的双手还紧了紧,死活要黏在他身上,一路近乎胁持着顾昀,黏着顾昀进了船舱。

    顾昀奇道:“你怎么又发明了一种撒娇的新花样?”

    长庚一字一顿地反讽:“被东瀛人吓死了呢。”

    顾昀:“……”

    长庚心里对自己说道:“淡定,淡定一点。”

    他一边沉默着拼命自我平静,一边扶着顾昀在方才那匪首的椅子上坐下,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让他靠着。

    长庚皱着眉端详了一下顾昀的脸色,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道:“义父,你哪里难受?”

    顾昀心知瞒不过去,想了想,果断选择了耍赖,便冲长庚勾了勾手。

    长庚神色凝重地凑过去。

    顾昀低声道:“经水不利,少腹满痛。”【注】

    长庚先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

    问完,他才回过味来,少年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活活气的。

    顾昀头痛欲裂,恨不能撞墙,又见长庚脸嫩得可爱,一边忍着一边笑,消遣止痛两不误。

    长庚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愤怒地瞪着他。

    顾昀深谙“调戏一下要摸摸头”的节奏,当下又干咳一声,正色道:“晚上没来得及吃东西,又喝了陈姑娘一碗凉酒,有点胃疼,没事。”

    这话乍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可常年行走行伍的,哪个不是饥一顿饱一顿?

    像顾大帅这种格外皮糙肉厚的,怎么有脸装这种娇弱?

    长庚方才为了平心静气做出的努力彻底化为泡影,气得快炸了,脱口道:“顾十六,你……”

    “你”了半天,没想出下文怎么发作。

    顾昀忽然笑了,抬手拍拍长庚的脑门:“怎么,大了,知道心疼义父了?没白疼。”

    他手掌如天幕,长庚心里的滔天怒火就这么被劈头盖脸地拍下去了,转眼就只剩下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青烟,灭得又无力又无奈。

    长庚心想:“鬼才心疼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我干嘛要操这份闲心?反正也死不了。”

    可是顾昀难看的脸色刺得他眼睛疼,长庚管得住自己说什么想什么,却管不住心里的焦躁。

    他独自生了一会闷气,暗叹了口气,转身绕过那把气派的大椅子,双手按住顾昀的太阳穴,一板一眼地揉起来,一脸刚吵过架的面沉似水。长庚看出顾昀的肩膀是放松的,一般不会是胸腹有伤痛,四肢也活动如常,想必胳膊腿上的一点皮肉伤也不至于把他疼成那样,想来想去,大概还是头疼——长庚记得他从雁回镇往京城赶的半路上也犯过一次。

    边按,他一边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义父上次还跟我说你是偏头疼,今天忘了吧?”

    顾昀:“……”

    他确实忘了,这辈子扯过的谎浩如烟海,要是每条都记得,脑子里大概也没地方放别的东西了。

    长庚:“嗯?”

    顾昀:“头疼也是有的,不都是为大梁鞠躬尽瘁累得多愁多病么,唉!”

    他竟说得毫不脸红,长庚拜服,彻底没脾气了。

    顾昀说完,祭出“倒头就睡”的绝招,闭着眼地享受着长庚的服侍,只可惜外面事还没完,他得时刻留着一只耳朵,不敢真的睡过去。

    长庚刚开始心无旁骛地为他按着穴位,按着按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顾昀的脸上。

    对于看惯了的人来说,其实俊还是丑区别都不大,连和尚那张妖异的小白脸,在眼前晃得时间长了,他都感觉和侯府王伯没什么区别了——哦,王伯还比那和尚爱干净。

    唯有顾昀是个例外。

    顾昀被东瀛人打散的头发没来得及再绑起来,落花流水地铺了一肩。长庚盯着他看久了,深深压抑在记忆里的种种梦境不由自主地就浮上心头,倘若他不加克制,那些记忆还会得寸进尺,激起他一些延伸的幻想。每每到这时,他都会像对抗乌尔骨一样,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把了然教他的那些毫无意义的经文拿出来反复在心底默诵,像是用一把磨刀石,反复地磨着自己的心。

    可是这一招不知怎么的,突然不管用了。可能长庚全部的自制力都用在刚才克制怒火上,思绪一下子信马由缰起来。

    身体里蠢蠢欲动的乌尔骨给他编织了一个无法言喻的幻想。

    他仿佛看见自己弯下腰,亲吻顾昀的额头、眉心、鼻梁……一路徘徊到嘴唇,那嘴唇的必定不会很柔软,也不会很甜,大约还是清苦的,像他身上永远挥之不去的药味,或是带一点酒香,长庚还很想咬他一口,这想法一冒出来,他唇齿间仿佛立刻浮起了一丝微甜的血腥味,这让他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长庚狠狠地哆嗦了一下,蓦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痴痴地站在顾昀椅子后,舌头被自己咬破了皮。

    下一刻,长庚意识到自己的手指还在顾昀的耳侧,顿时仿佛被烫着一样缩回了手。

    他僵立片刻,气息不稳地轻唤道:“义父?”

    顾昀正装睡装得投入,没睁眼,也就没有看见长庚眼睛里没有褪去的血光。

    长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拎起自己的佩剑,快步跑出了船舱。

    船舱外海风猎猎,玄鹰徘徊在主舰附近护卫,下面正牌的江南水军正在姚镇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收拾战局。树倒猢狲散的东瀛人干脆跳到海里,准备乘小舟或是游走,四面海蛟已经在水里张了暗网,不多时就抓了一大堆自投罗网的。

    黄乔被亲自带到姚镇面前,姚镇面带玩味,正在不远处弯腰和他说什么。

    这些匆匆入了长庚的眼,统统没往心里走,他身上脸上灼烧一般的热意在海风中缓缓消散。

    海上独有的、如附骨之疽一般湿润的阴冷悄悄地钻进了他的骨缝,冷得刻骨铭心,长庚面朝大海,心里对自己说道:“你这个畜生。”

    他想,自己不能再待在侯府或是顾昀身边了。

    两天后,姚大人府上。

    院里的桃花开了,含着芳菲的水汽扑面而来,顾昀坐在窗口,磕着瓜子等姚镇写奏折——唯恐京城生变,加急奏折早已经送往京城。

    京城封锁了消息,不过各方都有自己的眼线,已经传出了只言片语,说皇上震怒,令御林军围捕魏王,魏王打算趁夜逃离京城,走到德胜门被追了回来,具体怎么处置,谁也不知道了。

    眼下江南尘埃落定,得再上一张折子,向皇上奏明前因后果。

    姚镇一脸睡眠不足地搁下笔:“侯爷,您看此事怎么算?”

    顾昀漫不经心地回道:“就说按察使大人察觉到海上有异,暗地派人明察暗访,在叛军未成形时一举挫败其阴谋。”

    姚镇:“不不,我一介书生,上蛟晕蛟,上鸢晕鸢,一路吐过去的,何德何能?自然是侯爷只身入敌阵,力挽狂澜。”

    顾昀笑道:“侯爷?安定侯远在西北,难道他会飞天遁地之术?我倒是听说姚大人临阵机智百出,令手下兵将着黑甲,震慑叛军,令其自乱,这样的手段实在让人佩服。”

    姚镇脱口道:“我不干,你别害我。”

    姚大人今年三十有六,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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