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养着几名无家可归的孤儿。
因此,英落每次遇见他都会给些铜钱。
比起前世所谓的高僧,这个狼狈的和尚就像行走在世间的佛陀。
安慈和尚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生气,然后为英落念起了祝福的经文。
这是他唯一能给的回报。
虽然不懂,但英落听的很认真。
对方念的经文里,正传递着某种不能用语言表达的感情,滋润着她的心。
“那么,小僧告辞了。”安慈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正要走,村子里来了几个男人,腰中别着长剑。
他们随意拿着摊子上的饭团,吃了一口就丢在地上,也不付钱。
摊主敢怒不敢言,还陪着笑脸,其他人仍是一副麻木的样子,连看都不敢看这边一眼,犹如受惊的鸵鸟。
安慈和尚上去劝阻,反被一拳打到在地,嘴角也破了,鲜血滴在了地上。
“混蛋,大爷我为你们这些贱民拼上了性命,吃你们点东西又怎么了,这是你们的荣幸!没有一点感恩之心的家伙们,统统都是混蛋啊!”他们说着,一脚踢翻了摊子,热腾腾的饭团滚得到处都是,沾满了泥土,将洁白的米粒染成灰色。
摊主跪在地上拼命的向破坏者们磕头,怨毒的眼光却留给了为他仗义执言的保护者。
“喂,你是和尚吧。”一个男人将安慈踩在脚下,皱着眉头说道:“明明国家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却躲在山上享清闲,真是让人火大呢!”正说着,他看到了碗中的铜钱,贪婪的目光一闪而过:“喂喂喂,人民的血汗钱怎么可以被你这臭和尚骗走,应该交由我们使用才对,这是为了大义,为了建立新时代!”
安慈和尚攥起了拳头,然后……又松开。
男人们拿走了铜钱,哈哈大笑着走远了,隐约听见他们在讨论着酒馆中的姑娘。
“没事吧。”英落过去扶起了安慈。
“十分抱歉。”安慈和尚满脸的歉意:“弄丢了姑娘你给的赏钱。”
“不用在意……”英落摆手,然后又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不出手,他们不是你的对手吧?”
悠久山安慈,不止是普通的和尚,还是一名武僧。为了省下口粮给那几个孤儿,原本魁梧的他才会变得如此干瘦。
英落与他切磋过两次,对方虽不懂剑法,但拳脚功夫十分精湛,对付刚才那几个虚有其表的‘剑客’不在话下。
“他们是维新的志士。”安慈和尚简短的说:“可能是这个时代的希望也不一定。”
“维新?志士?”英落一愣。
随着黑船事件,西方列强打开了日本的国门,强行签下了通商的协议。幕府对外族软弱的表现令国人不满,不少武士阶级都打出了尊王攘夷的旗号,轰轰烈烈的干起了革命。所谓维新志士,大概就是日本的地下党。
但地下党不应该是偷偷摸摸的搞大新闻才对吗?
这用救命恩人的口气来混吃混喝是怎么一回事?
安慈和尚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英落喊住了他:“和尚等下,我这里还有几个钱……”
“十分感谢你,英落姑娘,但不用了。”安慈和尚双手合十,脸上虽笑但透出一丝忧色:“实不相瞒,这钱……太少了。”
“是……那些孩子的事?”和尚并不是贪财的人,他也很少化缘。对钱财的需求,大多也是为了他收养的孤儿。
果然,和尚点头。
“如今已入秋,天气转凉,我想为孩子们置办些御寒的衣物。”
这样啊,那所需的确不少。
看到英落低沉的脸色,安慈和尚反而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去城里试试,那里人多,总会有办法的。”
英落沉默了一下,从腰间解下钱袋,里面是卖掉瓷器得来的钱。
她将钱袋抛给和尚,对方一惊,手忙脚乱的接住。
“这些钱应该够了,城里太远,孩子们还需要你照顾。”英落转身跑了。
安慈和尚在后面大叫:“英落姑娘,英落姑娘……”
但她跑的越来越快,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
男人们面前站着一个的蒙面少女。
“嘿,小姑娘,找我们有什么事吗?”男人发出轻佻的怪笑。
蒙面少女折下一根树枝,向他们走来,如林中的妖精,带起一阵清风……
“嘁,只有这么点吗?亏我怕你们走远,还急匆匆的跑来。”
她鄙视的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倒地昏迷的男人,很不淑女的撇了撇嘴。
……
“抱歉抱歉,被某些小事耽误了时间,你们等急了吧。”
明月已经升上树梢,英落才回到山上的住所,一进屋就向比古和剑心道歉。
剑心笑着表示“回来就好”,还乖巧的上前拿下了英落身上采办的物品。
但比古却扫了眼带回来的酒瓶,黑着脸问道:“怎么只有三瓶酒?钱应该绰绰有余吧!”
真是个老狐狸!
英落心中吐槽,但面上却用一副“都是怪你”的表情说道:“不是早就告诉了你了吗?你烧的瓷器太烂了,都没人愿意买,所以只能贱价出售。幸亏我能言善辩,卖得这个价钱就不错了。”
比古的脸皮抽了抽,有些不信的说道:“上次我见田本先生,他还说我的瓷器挺好的。”
“上次是多久之前?”
“春天。”
“拜托,现在都已经入秋了,半年前的事情能跟现在比吗?”英落义正言辞的说道:“我之前就说过你的瓷器反响不好吧?每次我带回来的钱也是越来越少吧?真的,是你瓷器的问题,我不骗你!”
比古想了想,似乎……无法反驳。
英落心中松了一口气。比古一直让她跑腿卖货,那她从中克扣些当做工资,也是合情合理嘛。再说,作为男人,存私房钱有什么错!
最开始只拿一成,后来发展到三成甚至五成,这回更是高达七成,不得不说,金钱真是万恶之源。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才对!
英落一手拉着比古,一手拉着剑心,欢乐的叫道:“还等什么,来,酒宴要开始了!”
这便是三人齐聚的最后一晚。
第七章 命运
酒不多,所以很快没了。
英落脸上红扑扑的。
她用舌尖舔掉酒盏里最后一滴酒液,然后将酒壶按进旁边的小溪中,再捞了上来。
“又有酒了!”
她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朦胧的眼睛里全是满足,长长的出一口气,然后大声的赞道:“好酒!”
想要再来一杯,却被剑心拦下了。
“那是溪水。”剑心说:“英落姐,你醉了。”
已经分不清酒和水。
“笨徒弟!”
比古清十郎看着天上的明月,手中托着酒盏。
“春天的夜樱,夏天的星空,秋天的满月,冬天的白雪,有如此美景相伴,那就足够美味了,至于是不是酒,根本不用在意。倘若喝酒如水般淡而无味,那一定是喝酒的人有了问题。”
他仰头饮干酒水,脸上也露出满足的表情,接着将酒盏递到英落面前:“让我也尝尝这山林美酿。”
英落笑呵呵的替他斟满,补充说道:“还有值得珍惜之人在身边为伴,亦是佐酒之上选!”
她和比古相视一笑,酒盏轻碰,共饮下甘甜凛冽的‘美酒’。
“剑心啊,喝酒最重要的不是味道,而是情感,让我沉醉的也不是酒水,而是此刻的时光。终有一天,你也会明白酒的美味。到时候,我们再把酒言欢吧!”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剑心已经走了,比古坐在窑前,看着燃烧的木柴,沉默不语。猩红的木屑在空中飞舞,但很快就燃烧殆尽,化为灰色的尘埃,飘落在他的身上。
连头发也蒙了一层,宛如生出了丝丝白发。
比古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面容上却还跟二十出头一样,与七年前最初相见时也没什么区别。
但今天,这个容颜永驻的怪物终于有了一丝老态。
即使口口声声叫着笨徒弟,心里也还是牵挂着他吧。
男人呀,不论长到多大,也学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
英落开始收拾行李,然后站在了比古面前。
“你也要走?”
“嗯。”
比古沉默了一会:“也好,剑客总要出去闯荡一番,别堕了飞天御剑流的名声就行。”
英落笑嘻嘻的问道:“怎么,终于承认我是你的弟子了吗?”
“你一直都是!”
英落被噎了一下,这个男人,果然一点都不可爱啊!
但她还是大发慈悲的给了这个男人一个拥抱。
“我会和剑心一起回来的,在这之前,可要照顾好自己啊!”
“师傅!”
比古清十郎没有动作,坚持着最后的体面,看着英落远去的背影,突然笑了。
有这样的徒弟,真是三生有幸。所谓师傅的尊严?那种东西不要也罢!
我会等着你们回来的,到时,再一同赏月吧。
时间酿成的美酒,一定会更加甘醇!
木料被添入炉中,窑火燃烧的愈发猛烈,比古清十郎站在那里,感受到了温暖。
……
剑心坐在居酒屋中,桌上摆着几壶浊酒,还有一份腌萝卜作为下酒菜。他一只手端起了酒杯,另一只手扔紧握着剑。
不知从何时开始,酒变的跟水一样淡而无味,取而代之的是手上越来越重的血腥味,怎么洗都洗不掉。
“为了创造新世界,就必须毁掉旧世界!为了新时代,你能杀人吗?”长州藩的巨头桂小五郎曾这样问他。
“……若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幸福,我的剑即使沾满鲜血也在所不惜!”
于是刽子手拔刀斋诞生了,一年时间,死在他手上的幕臣不计其数。
但,杀人真的能开创新时代吗?
如果能,请告诉他一个数字,还要再杀多少人,才能创造出一个不会有人被杀的世界?
英落姐果然追来了。
他害怕的想要立刻逃跑,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自惭形愧。
少女还是如明媚的阳光,但他已是地狱中的恶鬼,只是被她的视线看到,皮肤就传来犹如灼烧的痛感。
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去享受阳光的温暖!
胸前的伤看起来严重,但并没有达到“断两三根肋骨”的程度,这大概又是她吓唬自己的玩笑吧。
一如既往的温柔呢……但我更希望,你能狠狠的教训我一顿。
剑心喝掉了最后一盏酒水,鼻尖传来一丝幽香。
白梅香。
居酒屋中坐着一个温柔典雅的女子,脚边放着紫色的油纸伞,小口抿着盏中的酒。
男人们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似乎从她身上得到了平静。
剑心的脸上一阵温热,他用手摸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水。
“如果伤口饱含着死者的怨念,是不会轻易愈合的,因为有恶鬼缠绕其上。”饭先生这样说。
恶鬼吗?
刚巧,我也是!
剑心撑起了伞,走进了瓢泼的大雨中。
狭长的街道上没有人,漆黑的夜色里只有哗哗的雨声。
他停了下来,一丝杀气若有若无的游荡在周围。
突然,带着锁链的镰刀刺破了雨水,毫不留情的向他袭来。
侧身,雨伞被划成两半掉在了地上,大雨浇在他的身上,带着深秋的刺骨冰凉。
新选组?
剑心看着眼前一身夜行衣的家伙……不,跟我一样,是刽子手!
用刺客来对付刺客吗?
但怎会知道我的行踪?
剑心没有一丝畏惧,在看到新时代之前,他的剑不会停,人不会倒。
没人能杀死他!
两人猛的冲向对方,剑心凌厉的一刀切断了雨幕,但对方明显早有防备,反而一个扭身跃上了房顶,用粗大的铁链缠绕上他的身体。
锁镰?十分偏门的武器,专门用来封锁我的速度吗?
他动弹不得,连抬手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挥刀。
刺客身上的杀意再无掩饰,手持短刀从屋顶跃下。
“死吧,拔刀斋!”
知道我的称号,是有计划的刺杀。
我的身份泄漏了!
剑心手腕一抖,反手持刀,差之毫厘的避开了袭来的利刃,甚至能感受到冰凉刀锋割破汗毛的刺痛。然后他身体一扭,手中的长刀神速的刺入对方的身体,在重力的帮助下,从肩膀到小腹,一刀将对方刨成两片。
大蓬鲜血飞向空中,又跟雨水一同泼洒在街道上。温热的血,却散发着比雨水还要刺骨的寒冷。
“哈啊,哈啊!”剑心此时才开始大口的喘气,却惊讶的又嗅到了一丝白梅香。
他抬头,那个居酒屋中的女子正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虽然撑着伞,但依旧被刺客的鲜血溅了一身,白瓷般的脸上也挂着几颗血珠,又在雨水下晕染开来,顺着脸颊滑落,如一道血泪。
被她看到了!?
要……灭口吗?
剑心握剑的手绷紧了。
女子突然开口了,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你……”
“真的……”
“能唤来……”
“腥风血雨呢!”
剑心楞了,然后猛的上前一步,抬起了手,但手中没有剑。
女子晕了过去,倒在了剑心的怀抱中。
杀人无数的刽子手莫名奇妙的扔掉了武器,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下意识的,不想再杀人。
这大概就是命运。
第八章 打一场
小荻屋,明面上是京都的一所旅店,实际上却是长州藩维新志士的据点。
老板娘是一位年过中旬的女人,话不多,总是一副对外物漠不关心的样子。
“咚咚咚!”激烈的敲门声。
老板娘打开了门,雨声传了进来,还有名为绯村剑心的维新志士,和背上昏迷不醒的女人。
血腥味中夹杂着淡淡的白梅香。
“老板娘,麻烦你准备个房间。”剑心严肃的说。
“你们长州藩还真是忙啊。”老板娘让剑心进来,略带嘲讽的说道:“除了杀人之外,带女人回来也是为了开创新时代吗?”
剑心没有回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请快点准备房间!”
老板娘没有理他,闭着眼睛向内走去:“现在客满了,根本没有空房间,而且我这里也不是给男女幽会的旅店。”
“……”
剑心站在原地,他也知道这里是需要保密的据点,并非任何人都可以入住。但现在怎么办?将这个女人扔回雨中吗?
她会死的吧?
刽子手又一次心软了。
老板娘停下,不满的责怪道:“还愣着干什么?带她到你的房间啊,我去准备换洗的衣服和热水。动作快点,雨夜可是很冷的。”
“啊……是!”
一阵忙活之后,女人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盖着温暖的被褥,在剑心的房间里沉睡着。
“弄好了吗?十分感谢,帮了大忙……”剑心微微鞠躬。
老板娘摆手,从换下的衣服中拿出一物:“不用客气,但……这东西怎么办?”
剑心看了一眼,是一把短刀。
用来防身的,亦或者是用来自尽?
不论怎么说,这都是一把凶器,让女人的身份也变的扑朔迷离起来。
到底要如何处置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