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冷笑了一声,道:“这后宅的事儿,最麻烦的莫过于子嗣。裴氏沾上了这个东西,就等于是背上了一口黑锅,无论孩子出了什么事,那都是她照顾不周,认她多么狡猾都是无用。孙氏也是关心则乱,就娴姐儿那身板儿。能不能活得长都是问题,一旦娴姐儿出了任何问题,孙氏都能将裴氏恨之入骨。”
欢娘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奶奶,那要不要咱们……”
冯氏却摇了摇头,道:“不必。娴姐儿那身子。不用我们做什么也好不了,若是我们动手,说不得还会愈发加速了她的夭折。她现在对我们还有用,先放着吧。”
欢娘略略一想,顿时明白了。
孙氏之所以肯投向冯氏,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想要让娴姐儿得到更好的生活。若是这个时候娴姐儿死了,没了指望的孙氏又怎会再替冯氏办事儿?所以她们现在不但不能对娴姐儿动手。反而还要努力保证她活着,才不会白费了孙氏这一步棋。
想到这儿,她便由衷对冯氏说道:“奶奶说的是,是小的想得岔了。现在咱们要努力保证让娴姐儿活着才行。”
冯氏见欢娘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休息养神。
但却拒绝了欢娘让她躺下来的好意——这些日子天天躺在床上,骨头都发软了。这种什么都不能干、哪儿都不能去的日子,简直能把人逼疯掉!
却说孙氏回到自个儿的院子里。之前一直是强撑着,这会儿终于撑不住了,躺在床上便气若游丝,雪白的脸色半晌都没能恢复过来。
绿湖看得直掉眼泪,忙不迭去倒水给她喝,一边哽咽道:“姨奶奶,我知道您关心娴姐儿,为了娴姐儿什么都能豁得出去,可也不能这么糟蹋自个儿的身子啊!裴姨奶奶说的是,娴姐儿不能没了您这个亲娘,除了您,还有谁会对她如此一心一意、不顾一切呢?”
孙氏喘了半天的气才稍微回转过来,眼神有些迷茫地望着床顶,淡淡地说道:“我能为她做的……其实也不多。若是这番作为能够换取她半生的安宁,便是死了又如何呢?”
她是真的有些心灰意冷。身为丈夫的昭煜炵对她始终不浓不淡的,剩下的唯一的女儿又是个体弱多病的,在这个府里她一个朋友也没有,女人们之间唯一有的关系就是争风吃醋、尔虞我诈,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过头?现在除了这个女儿,再没有什么是值得她去关心的,若非为了女儿,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绿湖却是听得又惊又怜,急忙转变了话题说道:“姨奶奶,您向大奶奶示好倒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这些燕窝、人参都是上品,平日咱们可难得吃到呢!要不我这就拿下去,让厨房做了给您补补身子?”
一说到这个,孙氏顿时打起了精神,冷笑一声道:“吃,我当然要吃下去,不过不能就这么吃了。你拿着这些东西,先按照这个方子处理一下,然后再拿去厨房做来吃。”
绿湖愣了一下,狐疑地接过她递过来的一张纸。她打小就跟着孙氏,也是认得两个字的,这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猛地抬头看向孙氏,脱口道:“姨奶奶,这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氏却是一脸的平静,淡淡地说道:“不这么做,我忍辱负重向冯氏低头不就没有意义了么?”
绿湖急道:“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该拿姨奶奶您的身子去作践啊!”
孙氏微微一笑,道:“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明白,还承受得起。去吧,不用担心太多,一切有我呢!”
绿湖还想再劝,却看她一副已经决定了的样子,知道她性格执拗,看似柔弱,但决定了的事情就再无更改,只得强压下心中的担忧,点点头走了出去。
若不是因为这种性格,孙氏也不会毅然趁着冯氏与裴馨儿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果断出手,怀上了孩子,以致弄出现在这种局面。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她当初的一意孤行究竟是对是错、是福是祸?
而就在孙氏主仆正在为了如何陷害冯氏而绞尽脑汁的时候,方才在冯氏房中发生的事情也已经传到了裴馨儿的耳中。
现在的她可是不同以往了。如今有了管家的大权,所有的下人都捏在她的掌心里,想要拿捏什么人就可以拿捏什么人,想要收买、威逼利诱一些人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所以现在虽然不显,但显然她跟冯氏之间的情况已经跟她刚刚回府那会儿掉了个个儿,冯氏的身边布满了她的眼线,不论发生什么她都能在很快的时间内得到消息。
乍一听到这事,裴馨儿却是愣了一下,但随即却忍不住微微一笑,很是叹服地道:“孙氏这一手确实干得漂亮,既能够取信于冯氏,也能够保住娴姐儿,果然她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莺儿在一旁很是有些紧张地说道:“姨奶奶,既然孙姨奶奶这么厉害,她的事……是不是更谨慎一些比较好?”
裴馨儿知道她的意思,但却摇了摇头,道:“用人莫疑、疑人莫用,再说,孙姨娘的行事举止跟我有什么关系么?她想要怎么做都是她的事,短处让人捏住了的是她不是我,我又何必着急呢?”
莺儿一愣,看了看她,若有所悟。
就这样,孙氏隔三差五就去冯氏跟前转悠,说讨好也罢,说表忠心也罢,倒是让冯氏很是开心了一回。她每次都会赏赐许多东西给孙氏,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了管家权,但她的出身摆在那儿,堂堂兵部尚书的嫡女,嫁妆丰厚,随便赏赐点儿什么也是轻而易举的。
而孙氏也没有白费她的赏赐,每次不论她赏什么,孙氏都毫不客套地收下,并且该吃的吃、该用的用,充分表示出了自己的忠心。于是,过了十来天,觉得孙氏此人还可一用,冯氏便忍不住了,开始让她帮自己做事。
也是冯氏自个儿撑不下去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状况越来越不好,也不知是真的病加重了还是心理作用,这使得她感到十分的心慌。
万一这病一拖再拖,真的好不了了可怎么办?!
这样的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难以消除,所以冯氏愈发的心慌意乱,有心要找娘家出头,为她找来天下最好的大夫,帮她治病强身。
但她现在没了权柄,裴馨儿又故意要封锁她的一切,所以现在冯氏的人根本就出不了门。就算出了门,她也担心自己的谋划会不会漏了馅儿,或是娘家能不能成为她的救命稻草。正在发愁的时候,突然撞上来孙氏这个人。
孙氏已经为昭煜炵生下一个娴姐儿,地位自然是跟以前不同了。裴馨儿就算不让冯氏的人出门,难道还能对孙氏也这么不客气吗?孙氏这会儿出了月子,想要去什么地方走走那也是正常的,现在冯氏所能想到的,往娘家带信的事情,除了孙氏,别人也没什么把握了。
孙氏也不知是怎么了,吃了多少冯氏赏赐的东西,身体却一点儿没被补起来,反而像是愈发的虚弱了,连站都有些困难的样子,但却还是一口答应了冯氏的要求。
“奶奶,孙姨***脸色似乎不是很好,这事儿是不是先放一放再说?”欢娘仔细观察着孙氏的脸色,顿时便有些忐忑地问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一章 突发
冯氏却并不乐意。她本就是个极为自私的人,在她看来,孙氏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能够物尽其用就是好的。
其实,真要说起来,孙氏的脸色其实并不是“似乎不是很好”,而是“确实非常不好”,裴馨儿看着眼前的她,真怀疑她一走出去是不是就要昏死在路上,不禁有些心惊胆颤,脱口道:“你……还是别出去了吧?就算要办什么事儿,也等身子好些了再说。”
孙氏却笑着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因为这个笑容而多了几分生气。
“裴姐姐不必担心,我的身子我自个儿清楚,看似虚弱,实际不碍事的。这会儿冯氏有求于我,我若不抓紧时间,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地儿了,今后想要再抓她的把柄可不容易!裴姐姐,我去给冯氏带信儿,其他的事情就麻烦你安排了。”她说道。
裴馨儿犹豫了一下,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冯氏的把柄不难找,却不好抓,她毕竟是正室,若不能一棍子打死了,就永远也不可能打死。自己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但她若是一直龟缩在自个儿的乌龟壳里,自己便永远也别想有所作为。如今好不容易她伸出脑袋来了,若是不能抓住的话,怕是很难在规定的期限内完成昭煜炵的交代。
不过孙氏能够想到这一点,也着实不容易了。这后院里,果然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想着。她只得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你去吧。一切自己小心,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安排。”
孙氏安然一笑,便在绿湖的搀扶下走了出去,吩咐人备车去了。如今裴馨儿当家,后院里除了采买的人,其他不论任何人想要出去都需要先跟她报备才行,所以当裴馨儿将那些管事婆子都换上了自己的人后。冯氏便等同于被软禁在这将军府的后院之中了,如今想到让孙氏帮她办事也实属无奈之举。
孙氏表面上是要瞒着裴馨儿偷偷给冯氏娘家送信去的,所以出门的借口是去庙里上香,祈求菩萨保佑娴姐儿平安长大。这倒也并不算是完全的谎言,至少孙氏确实是有心去庙里走一走的,希望能够给娴姐儿求个平安符回来。这是她做母亲的一片心意。
出了门,坐在马车上,从久违的闹市区缓缓驶过,她无力地躺在车厢里,听着耳边喧杂的人声,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身为后宅的妇人。自是应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她对这市井之地并不是很熟悉。独自上街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以往一门心思放在后宅的争风吃醋上了,也不曾想过那么多东西,如今因为生娴姐儿伤了身子,眼瞧着再也不可能去昭煜炵跟前争宠,心思反倒放开了来。而心思一放开,以往忽略的种种便接踵浮上心头。正如现在耳边所听到的那些市井之声,若是放在以前。她定会觉得粗俗不堪,这会儿听了。却有一种闹中取静、淡漠平凡融汇其中。
或许,人的心境不同了,对周围事物的观感也就大为不同了吧?
她默默地想着,终究是因为精力不济,不知何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绿湖将她从沉睡中唤醒,十分担忧地看着她,说道:“姨奶奶,您……还好吧?要不咱们别下去了,直接去找大夫吧!”
孙氏在将军府里不让杜仲给自己诊脉,乃是有意要在外面找一个医术高明的人替自己看看的,这次出门的第三个目的就是这个,所以绿湖看到她虚弱的模样,便竭力想要说服她别去庙里上香了,干脆直接去找大夫。
孙氏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难道你不知道,这扶灵寺的智缘大师就是一位医术非常高明的人吗?更难得的是他悲天悯人,不论是什么人求上门来都会细心给予诊治,不分贫富贵贱,也从不弄虚作假。所以智缘大师不论在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们心中都有着极高的地位,便是宫里头的主子们也对他颇为敬仰呢!”
绿湖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这次孙氏上香并没有去平时相熟的寺院,而是执意要来这扶灵寺。
说起来扶灵寺原本不过是京城边上的一家小寺庙,香火并不旺盛,直到出了个智缘大师,又出了个十分善于经营的智宽住持,这才慢慢兴旺起来。刚开始是慕名前来求诊的人多,而既然已经来了这里,看完了病后若是不给菩萨烧柱香岂不是不敬?于是香火便逐渐旺盛起来。而烧了香却不添些香油钱也有点儿说不过去,再加上智缘大师医术高明,经他治愈后的人为了感恩,也愿意多给香油钱,于是这扶灵寺的生计便也慢慢好了起来。
现在已经很难说扶灵寺究竟是看病的人多还是烧香的人多了。总之跟其他的寺院不同,这扶灵寺来来往往的三教九流人物都有,上至皇族下至乞丐,无所不有。而不管是不是黄道吉日,这里永远是人满为患,若不是智宽住持觉着这样下去智缘大师太过辛苦,定下了每日看诊二十个人的规矩,怕是这寺院中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难得清静。
当然,智缘大师慈悲为怀,这二十个人里并不包括那些突发的急症或是身受重伤的人,那些人一旦来了,不论何时智缘大师总是会尽力相救的。
孙氏跟绿湖下了马车,用面纱覆了面,便缓缓向里走去。这扶灵寺里人潮涌涌,大雄宝殿中跟其他的寺院一样烟雾缭绕,神佛菩萨的金身在烟雾中更多了几分威严和莫测,高高在上俯瞰着尘世众生,近在咫尺,却又虚无缥缈。
孙氏的耳边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梵文诵经之声,仿佛一道清流流过七情六欲的心间,整个人突然便沉静下来,烦恼、憎恨、关切、思念,种种念头皆归于虚无,一霎那间,她竟恍惚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人生最极致的平和,无嗔无怪、无欲无求。
她恍恍惚惚地走到菩萨座前,不自觉地跪下,却并不磕头,而是愣愣地看着菩萨,仿佛痴了一样。绿湖先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跪了一会儿之后,却蓦然惊觉孙氏此时的不对劲,不由赶紧靠了过去,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担忧地问道:“姨奶奶,您还好吧?”
然而没想到不过是这么轻轻的一碰,孙氏便整个人都顺势倒了下去。她愣了好几息,才猛然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姨奶奶,姨奶奶您怎么了?您别吓唬我啊!”
她使劲摇晃着孙氏,却见孙氏始终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胸膛几乎都没了起伏。
她脸上的血色顿时便褪了个干干净净,泪水夺眶而出,扑到孙氏身上大哭起来。
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寺里的僧人们。
由于智缘大师的缘故,他们见多了想要看病却又排不上队的人干脆跑到庙里来想要制造出急症的样子,以求智缘大师出手。然而看孙氏主仆俩的衣着打扮,却又不像是会那么做的人,大户人家一般都不会缺了银钱去请大夫,再加上好面子,即使无法排上队也不会使出这种无赖的招数,毕竟天下并不是只有智缘大师一个大夫。
因此他们也不敢怠慢,急忙将人小心翼翼地抬进了智缘大师看诊的院子。此时院子里已经挤满了等待看病的人和排队的人,看到僧人们抬着一个女子走来,大多都知道这应该是个急症了,对于他们这种插队的行为至少不敢在表面上露出不满。智缘大师是极仁慈的,不管什么人、什么病,到了他跟前他都给治,从来不曾想过自己能否支撑得住。所以若不是智宽住持从旁约束,他恐怕早就给累死了。所以一般碰到这种情形,没人敢去叫智缘大师不要理人,也没人敢堵着僧人们的路不让他们进去。
于是孙氏便被抬进了智缘大师看诊的屋子,智缘大师一见这种情形,显然是早已习惯了,急忙放下了跟前这个并不是很着急的病人,先来查看孙氏的状况。
僧人们熟门熟路地将孙氏抬到了一边的简榻上,智缘大师是出家人,年纪又大了,再加上德高望重,便没有那许多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直接探上了孙氏的脉搏,替她诊起脉来。
然而这么一诊,智缘大师的脸色顿时一变,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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