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便点了点头,道:“好,你有心了,跟朕一起去看看阁!”
皇后自无不应,跟在了皇帝身后。因为妃嫔们的加入,大臣们只好往后排,而昭煜炵则趁人不备走到了最后,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裴馨儿的,压低了声音问道:“晚膳可吃过了?药吃了么?到了宫里,皇后娘娘有没有为难你?”
裴馨儿低着头,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却不成功,反被他死死握住了,只得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吃过晚膳了,药也吃了,皇后娘娘没有为难妾身……爷,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好阁?”…
她的手又动了动。
昭煜炵却毫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你看看前边有哪个注意到我们的?再说,这么黑的夜色能看到些什么?”
裴馨儿一看,果然,前方那些人,皇帝的注意力在太后寝宫,妃嫔和大臣们的注意力则都在皇帝身上,还真没有人有那个心思来管他们两个在干什么。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问道:“让大臣们跟着皇帝来探望太后,是爷做的阁?”
如若不然,太后毕竟也是后宫中人,那些大臣们又怎会轻重不分擅自进入后宫之中?
昭煜炵笑了笑,不否认也不肯定。事实上,确实是他第一个提出要来拜见太后的,其他人见他说了,自个儿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所以便都来了。
一行人很快走近了太后的寝宫,惊讶地发现宫门口、宫殿内部应该值守的人全都不见了踪影,宫中静悄悄的,唯有卧室的方向传来了激烈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太后的声音,并且在跟什么人争执着什么。
一行人脚步一顿,却随即又更加加快了步伐,直接便来到了太后的寝宫前,听到的声音却是让每个人的表情都诡异了起来——
“你走!你滚开!不要过来!!”太后歇斯底里的声音响起,仿佛在惧怕着什么似的,众人一下便联想到这些日子流传宫中的流言,便是那些大臣们也都在平日的蛛丝马迹中察觉了几分,顿时,众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皇后心中一紧,看着皇帝道:“陛下,太后那里……”
皇帝猛地一摆手,道:“别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后不由又是一愣,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神情顿时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而其他的大臣们心中的疑惑,在接下来的事情中,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只听太后仿佛魔怔了一样,在里面又哭又叫的,一边叫一边说道:“走开!不要来烦我!当年是你自个儿不好,不知收敛,妄图夺取我的皇后之位,否则的话我又怎会向你下手?!”
第三百四十四章 了结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一般的人物?仅凭这句话就能够判断出大致是怎么回事了,当即便吓得心中一颤,恨不得现在立刻就转身离开,不愿去听那些皇家内部的龌龊——谁知道这会儿如果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将来皇帝会不会杀人灭口?!
然而他们是跟着皇帝来的,皇帝没发话的时候,谁敢掉头走人?于是只能哭丧着脸垂头站着,双眼紧紧地盯住了脚尖,仿佛要将那里看出一朵花儿来似的,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也封起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但皇帝带着他们来就是要做个见证的,所以当先在门口站定,既没有自己要走的意思,也没发话可让谁先走。裴馨儿默默跟在皇后身后,便跟昭煜炵交换了个眼色,这一幕正巧被皇后晃眼扫见,心头不禁就是一跳。
只听里面只有太后的声音,却像是她正在跟什么人辩驳一样,声嘶力竭地叫道:“不,不关我的事,你是暴毙的,不是我害的……不,你怎么可能知道!我明明做得天衣无缝,没有人识穿这件事跟我有关,就是先帝都找不到任何的证据……” 虽然理智上告诉自己不能多听多看,但人毕竟都还是有好奇心的,一旦被勾了起来,不打听个清楚可是件十分难受的事情。再加上这会儿他们都有所觉悟了。皇帝怕是不会放任他们离开的,那么他们听不听都是一样的结局,为何不干脆听个明白。便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不是?
这下他们可就放开了心思,竖起了耳朵倾听起来,因为太过好奇了,以至于忽略了皇帝脸上那一阵紧似一阵的表情,以及眼中越来越盛的凶光。
只听太后突然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起来,尖声说道:“不放过我?你就算不放过我又如何?最后的赢家是我,就算你生下了皇帝也没命享受那个福。他还是得管我叫一声‘母后’,如今在这后宫中安享尊荣的人是我。而你只能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下,便是百年之后能够跟先帝合葬的人也只有我一个,你到死也争不过我!要怪就只能怪你太蠢,难道不知道人心是最容易变的么?我只需要略施小计。你就永远活着看不到自己儿子长大成人的模样!” 一件事,牵涉到了先帝、太后、皇帝的生母庄贵妃和当今天子,这哪一个都不是他们可以轻易置喙的啊!随便沾染上了一个都有可能导致家破人亡的结局,更何况现在是一次把四个全都沾染了!
他们顿时一个个都跪了下来,包括皇后和一种嫔妃在内,也没有人还敢站着的。顿时“呼啦啦”地就在皇帝面前跪了一地,深深地磕下了头,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抬起来。
皇帝这会儿已经是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黑、一阵白。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这些事情也早就被查出来了,可是这会儿听到太后亲口说起,心中的怒火还是抑制不住地喷薄而出,那强烈的怒气就连身前跪着的人们都能察觉,胆小一点的嫔妃甚至都被吓得浑身颤抖起来。抖得像那筛子一样,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的手垂在身侧。一会儿捏紧、一会儿放开,仿佛在竭力平息着胸中的怒火,恢复心里的平静。房里的太后还在继续疯言疯语着,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左一桩、右一件地抖搂了出来,虽然不可能将她所做的一切都全盘托出,但只是这些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说出的事情就已经足以让人心惊胆颤了。
尤其是那些大臣们,尽管以前就知道太后不是凡人,手段非凡,却也没想到她竟然厉害、狠毒到这种地步。这样的女人竟然是国母,即便是这些见惯了人性险恶的大臣们心中也顿时一寒,瞬间把握到了皇帝今晚叫他们来的真意。
当下便见首辅大人伏在地上,义正词严地说道:“皇上,太后无良无德,不堪为一国之母,臣恳请皇上尽早处理,不能让如此恶毒的妇人继续充当天下妇人的表率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的大臣们,包括昭煜炵在内,都齐声说道:“臣附议。求皇上处置太后,以正朗朗乾坤!”
皇帝终于听到了自己最想要听的,但却并不觉得十分高兴。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怒火还未完全平息下去,不想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冲动的指示。
倒是太后在屋里,冷不丁听到外面的人声,因为过度紧张而迟缓的脑筋慢慢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眼前哪里还有庄贵妃的影子?只剩下一室的凄清和黑暗,她的心冷得像冰。
悚然一惊,她立即跌跌撞撞冲向门口——不管是谁都好,她现在需要见到活生生的人,否则心中的恐惧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然而一打开门,门前的皇帝、皇后、嫔妃和大臣们看得她一愣,随即便大吃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还依稀记得自己方才所说过的话,心中一股更深的恐慌油然而生——
他们来了多久了?方才的话他们听到了多少?!
鬼魂毕竟是已经死去的人,死了的人再也无法跟活着的人争夺什么,再不济也就不过是条命而已。但活着的人却可以将她现有的一切全都拿走,让她生不如死!
她不愧是当年一手遮天,连先帝都蒙蔽了,如今又差点架空了皇帝的人,不过是瞬间的恐慌,眨眼间便又镇定下来,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淡淡地说道:“这么晚了,皇上还带着诸位大臣和皇后她们到哀家这儿来做什么?”
皇帝见了她的面,倒是奇迹般地一瞬间恢复了平静,冷冷一笑道:“朕本来是听说母后又‘不舒服’,带着诸位臣工来看望母后的,却没想到在母后的房门外听到了许多东西……母后,朕问你,朕的母妃当年是不是死在你的手里?!”
他心中对太后怨恨至极,竟是连敬语都不肯说了。
太后又是一愣,定定地注视着他,眼中慢慢再次浮起了惊惶之色。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宫中安静得过分,便是那些贴身的亲信宫女嬷嬷们也都不见了踪影,当下脑子里灵光一闪,什么都明白了。
这些日子以来的谣言,所谓的鬼魅,包括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皇帝布置的阁?其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
一切的谜团揭开,她反倒镇定下来,有一种豁出一切的洒然,以及十分诡异的“终于结束了”的轻松。
她挺直了脊梁,凝视着皇帝,缓慢而平静地说道:“皇上既然都查到了,还煞费苦心布置了这么大的一局棋,又何必来问我呢?没错,当年是我下手除掉了庄贵妃,但那又如何?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我跟她之间本就是不死不休的纠缠,我不杀她,她又岂会放过我?不过是成王败寇的事情罢了。如今既然已经被你拆穿,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我怎么说都是你的嫡母,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说完,她的嘴边便浮起了一丝轻蔑的笑意,看着皇帝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高高在上。
皇帝被她的态度气得发昏,却找不到一丝可以反驳的话。从小在宫中长大,他自然之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即便是一向对自己的生母尊敬倾慕有加的他,也不能说出母妃一定不会去害太后的话,皇宫本就是个容不得心慈手软的地方,心太好的人一般都活不长,庄贵妃能够长期独获圣宠,生下皇帝最看重的皇子来,本就已经说明了她的心计。
然而太后那种轻蔑和笃定的态度却深深刺激了他。他冷冷一笑,道:“母后说的是,您是朕的嫡母,便是年老昏庸了,神志不清了,朕除了加派人手服侍您、照顾您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太后淡淡一笑,皇帝的处置方法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就是软禁而已。但那又如何呢?她总归还是活着,还是要继续享受庄贵妃一辈子也没能享受过的福气,不是么?一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就不禁升起了一股变态的快感,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看着她淡定从容的笑容,皇帝的心愈发地不平静了,可是却又无法发做些什么,太后至少有一点死死拿捏住了他——辈分和礼教。
他冷哼了一声,再也没法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一甩手便大步走了出去,竟是连最起码的礼仪都懒得保持了。他一走,其他的人自然不敢再留下,便急忙紧跟着鱼贯而出,只剩下太后一个人站在无人的庭院中,深深的黑暗渐渐地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第三百四十五章 留宿
皇帝的心情不好,后面的人自然都处于紧张之中,莫不吭身地跟在他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即便是早已知情的裴馨儿和昭煜炵也不敢冒然出声,默默地走在最后。
一片沉寂的氛围中,从昭煜炵的手心里传来温暖的温度,传递到裴馨儿掌中,在慢慢蔓延到她的心底。这寂凉的夜,似乎也因此而变得温暖起来。
裴馨儿一开始还有些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了下来,觉得自己手中的这只手是那么的沉稳,不论什么事情,只要交给他就行了,她就能够安枕无忧,再不必担心。
就这么静静地走着,眼看着就要到顺安门了。那里是后宫和前朝的分界线,皇帝和皇后将要在此分开,昭煜炵便捏了捏裴馨儿的手,给她递了个眼色,随即放开了她的手,加快了步伐,紧走几步来到皇帝的身后。而裴馨儿则是愈发地退后了两步,就差没把自己完全隐藏进夜色中了,只希望所有人都把她忘记了才好。
紧握的双手分开,那份温暖也随之消散,她握紧了微凉的手,感觉心中似乎有些空落落的。 大庭广众之下,她不好直接劝解皇帝,只好从他的身体入手。婉转安慰。
皇帝虽然气恼,却还没有失去理智,闻言勉强点了点头。看着她道:“皇后也是,夜已深了,早些休息阁,你们也都散了阁。”
最后那句却是冲着嫔妃们说的。
皇后和一众莺莺燕燕婉转谢过了皇恩,便跪下恭送着皇帝离去,待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站起身来。
皇后便对她们说道:“好了。皇上说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都散了阁。不过。有句话本宫却要说在前头,各位妹妹都是精明人儿,今晚看到的事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心里面应该都有一杆秤,还望好自为之。否则若是惹来什么祸事,本宫怕是也保不了你们。”
几个嫔妃哪敢反驳,唯唯诺诺应了下来。
其实便是皇后不说,她们也知道分寸,有些事情是禁忌,绝对不能触碰的,除非她们傻了才会四处去宣扬。事实上,她们有些人现在是后悔不迭。恨不得自己今儿晚上不曾出现过,没有搅合到这件事情当中去,甚至将方才的记忆全部扔到爪哇国去才好。她们现在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因此而被皇帝记上一笔。甚至被皇帝杀人灭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争宠? 裴馨儿也是识趣,见她看向了自己。便赶紧走了过来,躬身说道:“娘娘。夜深了,民妇也该告辞了……”
话音未落,便听皇后叹了口气,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陪本宫走走阁。”
裴馨儿一愣,却是不敢违抗,只得低应了一声,然后缓缓走到皇后身边,跟她相聚一臂的距离,慢慢向前走去。
皇后似乎有很重的心事,一直静静地走着,一声不吭。裴馨儿不敢懈怠,也不敢走神去想别的——万一待会儿皇后跟她说话,她却神游天外的话,那乐子可就大了!
她的心绷得紧紧的,多少有些预料到皇后是因何而感到心中郁郁,便愈发地不敢开口了,只把自己当做了锯口的葫芦,低眉顺眼地走着。
突然,皇后出声了,说道:“这些日子以来,宫里头一直都不平静,有人装神弄鬼,本宫是怎么查也查不到线索。谣言着落到本宫身上,便是本宫无能,几乎就要有人参本宫一本,说本宫不堪中宫之能了。”
听着这明显就是诉苦加抱怨的话语,裴馨儿依旧保持着沉默,并不轻易接腔。
皇后似乎也没想着她会接腔,说完这一句后,又恢复了沉默,一直到走回了栖凤宫,也没有再说第二句话。裴馨儿看着走回凤座上的她,心中有些犹疑,摸不清这为皇后娘娘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而皇后似乎也已经忘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开始面带微笑再次跟她东拉西扯地聊着天,也不管时间飞快地逝去,很快竟然来到了宫中落钥的时间。
裴馨儿有些着急了,急忙说道:“娘娘,时间已经不早了,眼看着宫中该落钥了,民妇也该告辞了。”
皇后这才看了一眼墙角处的西洋挂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本宫今晚上心情不好,也多亏了裴夫人陪着本宫说说话儿,这会儿才好了一些。不过倒是落得裴夫人耽误了出宫的时间,这也是本宫的疏忽。这样阁,今儿晚上你就歇在宫里阁,明天再出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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