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前张恒礼把我叫去了,没几分钟,他就指着远处说:“来了来了,那个穿白衣服的,路灯下面。”
我风驰电掣到白衣服面前,问:“你住在哪栋宿舍?”
白衣服发着抖问:“干嘛?”
“我要追……”
白衣服撒腿就跑!我一把抓住他说:“不是追你!”
他松了口气整理好衣服说:“谢谢。”
我说:“不谢。”
他用水清见底的眼神看着我:“你要追谁?”
“你们宿舍或者班上是不是有个叫易续的?”
“他是我们班上的,可是他不住宿舍,他每天回家。”
我兴奋地说:“我也有个朋友上大学了还每天回家,走路就能到,近。”
我说的是张衣。
“他家好像还挺远的,坐车得一个小时!我也没去过,听说的。”
“那他怎么还……哎,你能告诉我你们明天在哪儿上课吗?我还不知道我要找的那个易续是不是你的那个同学呢!”
“这我哪能记得?”白衣服说。
“交换手机号,明天发个短信就行了撒!”张恒礼敲着我的脑袋,说:“你真的是蠢得好笑呢!”
2006年12月底(2)
第二天中午,我收到白衣服的短信,说“我是钟沛,我们下午两点在b栋402有课。”
我在手机通讯录上把他的名字从白衣服改成了钟沛。
那天我特地提前5分钟去了那个教室,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必须用来倒追人嘛!我到的时候教室里没几个人,可是我前脚刚从后门进去,后脚他们老师就已经站在了讲台上。钟沛已经到了,他招呼我坐到他身旁。
“我看一眼就走!”我弯着腰快速坐到他身边说。
“看到了没?”他问我。
我一眼瞧过去,不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都是背影啊,不太认识。哪个是易续啊?”
“我一般只注意女人的背影。”钟沛说:“我有办法了!”
“报告老师!”钟沛举手,我吓一跳,被老师发现我这个外来生怎么办?我赶紧把头低下去。
“这位同学有什么事?”老师和蔼地问。
“老师,我们班有些同学习惯性地逃课,这堂课总是缺了一半以上的同学,我觉得这是对学校对教育对老师您的极不尊重,为了严正纪律,我提议老师点名,没到的同学一律拿不到这门课的学分!”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非常感谢这位同学对这堂课的支持,身为教师,遇上你这样的学生,是为师的毕生之荣幸,你的这个建议,我采纳了!现在开始点名,王波!”
“到!”一个声音响起。
“李春林。”
没声儿。
“李春林,扣除这堂课的所有学分。”老师严厉地说。
“你这招也太狠了!”我把头埋在手臂里冲钟沛说,他这一个建议,得害了一群人啊:“你以后怎么做人啊?“
他耸耸肩,大义凛然的样子:“这不是帮你找你的心上人嘛?”
“易续!”老师突然说。
“到!”
我抬头,背影是个胖子!那身形巨大得,是张恒礼的两倍了!那时张恒礼已经不瘦了!
“不对啊!”我说。
钟沛也不接我的话,兴致勃勃地看那老师屠杀那些未到的无辜的同窗们。
“我先走……”我正要起身逃走,又听到易续的名字被叫起。
“到!”
我把抬起来一半的屁股又放回到座位上,这个“yixu”头发有点儿长。我糊涂着,这两个“yixu”的名字写起来一样吗?怎么两个易续,都看起来不像我要找的那个人呢?
“那位女同学,最后一排钟沛同学旁边的那位,你叫什么?”
我的动作显然引起了老师注意,我被点名了。
我的脸一下红了,发着抖站起来,我自己的任课老师都没问过我叫什么,怎么办?
“我……我叫我……”我磕磕巴巴地说。
“叫什么?大点声!”他严厉地说。
他要把这空了一半教室的怒火集中发到我一个人身上了吗?
“我……”
“怎么写?”
“叶子的叶,珍惜的惜,佳人的佳。”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叶惜佳。”
“叶子怎么珍惜佳人?男人才能珍惜佳人呢!这位同学,你说是吗?”老师突然开起玩笑。有几个同学在已经趴在桌子上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声音都发抖了。
其实他说得对啊!我娘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要我遇上个好男人,珍惜我啊!可是母亲的愿望,对那时的我,似乎是难以启齿的,特别是当着这么多的陌生人。
“我没找到你的名字,没关系,到了就好,我继续点,yixu!”
这时,一个女孩的手举起来,那女孩有着笔直的及腰的一头长发,教室里所有的人再一次哄堂大笑起来。
我还站着呢!讲台上的那位老师也笑得弹跳起来,最前面的那位男同学跑上去,跟那位老师你推我我推你,几乎所有人都不在座位上了,笑成一团、抱成一团,闹成一团,像一大群乌鸦在嬉戏。我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我斜眼蹬着钟沛,又羞又气,脸上跟冒火似的,我用指甲划了一下桌面,准备冲出门去。
钟沛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好像来了。”
几乎在同时,好几个同学突然一起喊:“易续,到!”并一起抬起胳膊指向了我。
前门有几个人抱着课本走进教室,走在最后的,就是易续!他也看到了我。
钟沛的手适时地放开了我的胳膊。我朝易续轻轻地挥了挥手,微笑地看着他,嘴巴里说:“钟沛,我感激你!”然后利落地跑出了那间教室。
钟沛当晚主动给了我易续的课程表,他说我的最后那句“我感激你”把他感动坏了。就这样,易续在校期间的行动范围几乎被我了如指掌。
比较麻烦的是我们的上课时间惊人的相似,教室却经常在离得最远的两栋教学楼。而且之前那段时间我逃了太多课在校园里游荡着找易续,被老师点名好几次没到,要是再逃课,我就要挂科了。
那段时间我觉得我们那破学校竟然好大啊!通常,讲台上的老师说,最后,请大家翻到……我就低头、俯身、从后门爬出去、下楼、穿过这栋教学楼、再穿过那栋教学楼、又穿过一栋教学楼、冲上楼,在他出教室的第一时间拍他的肩膀说,呀,这么巧,我刚上完课!然后再跑去食堂。我们学校不大,但有n个食堂,我跟踪了他好几次,才发现他基本只去其中一个。
在教学楼跟他不期而遇后我就埋伏在那个食堂里,远远看到他来就冲出去,故意擦身而过然后优雅地一回头说:“你来啦,真巧,我刚吃完!”然后捧着咕噜咕噜的肚子去我宿舍旁的食堂。
我一直没有弄到他的电话号码。我又想到找钟沛。可是他却说:“这是个人信息,受**权保护!”
“课程安排表你怎么给我了?”我反驳他。
他道理大条:“课程安排表是几十人的,是公共信息!”
“阿拉伯数字还是全球几十亿人的呢!”
钟沛始终没告诉我易续的手机号,但他还是比较义气的。他向我透漏了一条重要的公共信息──那个周五下午四点他们系两个班男生会去大操场踢球。
我本来想拉张衣一起去的,第一是因为她对我追易续这件事还生气着,我希望她看看易续,看到了就应该很能理解我了。二是,我害怕自己会跑到足球场上柔情地拍下易续的肩说,呀,这么巧,我刚踢完!张衣是绝对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用她经常说的话就是,你没脸你无所谓,别丢了我的脸!
可是张衣二话不说就拒绝了我。她及其瞧不起女生追男生这种事儿,确切地说她认为谁都不应该追谁,如果需要追,就说明感情未到,未到的感情,就不该勉强,不然一定受伤。她的成长给了她太多的伤,直到今天,她都还是这样的感情观。
我跟张恒礼,作为陪她一起长大的伙伴,看过她的伤,也就十分地保护她的敏感,对于她不愿意做的事,我们绝对不勉强,连尝试说服的过程都没有。
所以那天,我就叫张恒礼给我打气。
枣子
我故意提前了半小时到。到的时候整个操场上没一个人。等了十分钟,张恒礼居然还没到。
“人呢?”我电话一接通就跟他吼。
“哦,我不来了。”他说。
“为什么啊?”
“嘿嘿,有人约我去图书馆。“
“你不是说已经跟她已经分了吗?”我气愤地说。
张恒礼老爱交些女朋友,成天让他请吃饭,请看电影,请去游乐场。张恒礼就那么多生活费,经常一个月才过完一半,手上就没钱了。他又不想破坏自己在他娘心中乖乖儿子的形象,所以就来坑我,一到月末,我们就穷得连方便面都吃不起,靠啃馒头度过。
“她只是生气了,现在又来和好了,她主动和好呢,嘿嘿!”他说。
“嘿你个头!你告诉她,从现在开始到月底最后一餐,你的饭她必须负责!我们已经吃了五天的馒头啦,我三天没拉粑粑了!再这么下去,领生活费的那天我就要去医院通肠啦!”
我说得一耍脑袋,发现身后站了一群人,钟沛易续他们都到了。三四个男生冲我竖着大拇指从我身边走上球场,我僵硬地一厘米一厘米把脑袋转回来,我不敢看易续的表情,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张恒礼在电话那头:“不太好吧?这样不太好吧?”
我挂掉电话想逃走,被钟沛伸手拦住:“这可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没下次了啊!放心,他没听到,他刚才走在最后面。”
我庆幸地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我饶有兴味地观看比赛。巨大的球场上有些脚,有些身体,有些头和一个足球。当时要有人跟我说那其实也是篮球,篮球跟足球其实是一样的,被打的时候叫篮球被踢的时候是足球,我绝对相信。我跟这两球都不熟。小学课堂上老师手中的玩意儿,量长短时叫尺子,量手掌时就叫凶器。
我大概看懂了一点。球进网就是得分了,之前需要个人努力,需要团体协作。所以易续和钟沛都在努力地跑动,那个球会被传到他们脚下又被他们传开。
我那天一直抱着一个信念:今天不弄到他手机号码就对不起我妈!现在想来那件事跟我妈哪扯得上一毛钱的关系?我妈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女儿的生命中有一个叫易续的男孩子。
比赛似乎停止了。场上的人三三两两地走到场边。易续走到我的对面去了,那边已经聚集了一群人,都仰头喝着水。我心里发着抖,一分钟之前还信心满满,要见真章了就开始紧张了。
我想叫他,可是手臂抬起来,字到了嗓子眼儿,就是吐不出来。还好钟沛给他指了指我的方向,而我抬着的手臂依然在空中,我像军人接到指令般立刻将手掌左右摇晃了几个来回,机械地但也很及时地朝他招了招手。我看到易续似乎犹豫着,钟沛在一旁推了他几下他才小步跑过来,脑袋边飘摇着汗水。我的心砰砰直跳,但是我还是故作镇定地递上我准备好的水,迎上去,跟他打招呼:“嗨。”
我脑子里突然一个画面,爱情是最可爱的天使,她飞过浩瀚的天空、穿越层叠的云层,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我的身前。
他笑笑说:“嗨!“
他没接我的水,我把手臂再抬高一点。
他摇头说:“谢谢,我刚喝过了。”
我把手收了回来。可是我突然想起我妈打牌输了钱的那张脸,心一横,拉过他的手臂把水塞到他手里说:“你还是再喝点吧,我给你水,你给我手机号码。”
他点点头,拧瓶盖,又抬头:“我没有给你号码吗?”
我脑袋急速运转,所有的片段都审查了一遍:“什么时候给的?”
他耸耸肩,很自信地说:“上次还你手机的时候啊!”
我猛摇头很肯定地说:“没有没有,你说了句‘你真搞笑’和‘再见’就走了!”
他想了下说:“哦,我还以为我给了。”
我想这小子记忆力不行啊,跟我很配!
“那你带手机了吗?我直接摁在上面吧!”他边说边把手往球衣上擦。
我花了0。01秒将手机递到他面前,他边按那些键边说:“这手机,我跟它很熟啊!”
我笑着收回手机。
“谢谢你!”
“不谢。你是来看球的?”他问我,神态亲切极了。
“不是,我来跟你要电话号码的。”我说。
说完我想拍死自己的心都有,虽然是事实,这么直接地被说出来,还是非常地让人觉得羞耻。我咬着嘴唇尴尬不已。
“那我先去那边了。再见。”
我傻乎乎地看着他镇定地撤退了,其他人也走到场地上,球赛再次开始。
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好像不懂事的小孩不小心在蓝色的幕布上泼上了他喝不完的牛奶。真可爱。
然后,我得到一个手机号便像拥有了全世界。既然拥有了全世界,那就为我独尊、任意妄为了!我朝离易续最近的场边跑去。刚好一群人朝易续涌了过来,足球也跟着在他们脚底下飞来飞去,我随着他跑,保持最短的距离。突然,球向易续的脚底下飞过来了!
我按奈不住冲他大叫:“加油!”球应声入网。有人击掌。我兴奋地大叫:“进球了!”
旁边飘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是个乌龙吗?”。后来我知道这个女孩是钟沛的女朋友。
“什么是乌龙?”我问。
“乌龙就是董存瑞同志炸了自己的碉堡。”她哀怨地说。
我倒吸一口气问:“不关我事吧?”
“我看到你一叫,球就弹在他腿上进了网。”
我脚一软,拉着那女孩就想逃之夭夭。女孩说我在等人!我说哦,不好意思姑娘!然后就独自逃之夭夭了。
在害易续进了个乌龙并逃之夭夭后,我深陷了愧疚的泥潭,张衣还特地补充告诉我乌龙是足球比赛中最屈辱的事情,曾经有个球员世界杯上进了个乌龙回国就被人灭了!她为了打击我,还特地去上了回网!我想天啊,不要啊,我刚要到易续的手机号,一次都没拨过,他不能被灭啊!
我没想过事情会这么严重,屈辱这个词被张衣从口中吐出来时我把我18年的生命全部回顾了一遍,想从中找到所谓最屈辱的一刻,以明白易续的心情,感他之所感,痛他之所痛。这样,易续的那个乌龙球就跟曾追过我的一只小狗划上了等号。
我曾被一只小狗追过,当然当时对我而言是只大狗,在我家乡的一条大堤上,同一天,追了两次。
那年小小裙角飞扬的夏天刚开始。我跟两个小伙伴到大堤边撒野的不经意间发现一棵大大的枣树,当时枣树上挂金黄色的花和灰绿色的小豆子。小男孩指着树丫对两个小女孩说,知道吗,那些黄色的花都会变成那些绿色的小豆子然后绿色的小豆子就变成红色的枣子了,就是那种很甜很甜的红色的枣子!两个小女孩崇拜地听着小男孩滔滔指点,小男孩说等枣子熟了我带你们来,我摘给你们吃!两个小女孩点头又点头。
那以后的每个周末小男孩都带小女孩们去瞧瞧,看枣子熟了没。枣子是我们希望,是我们的理想!终于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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