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被踢疼的小腿瞪了张衣一眼,抬头问张恒礼:“易续不是在美国遇上什么难事了吧?申请签证也需要时间啊,他怎么没跟我说呢?他以前再忙都没跟我失联过,你知道他出差具体是干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感觉疼痛,想起的不是报复给我疼痛的人,而是易续。
“你把我们当个人行不行?”张恒礼开始数落我:“你别忘了,我们先认识你的,代表的是未成年之前的生命,我们先给你接风洗尘,然后再轮到他,怎么啦?你跟张衣的友情是从娘胎里开始的,我跟你的友情是从初中开始的,那时易续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你们认识都已经是大学的事了,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吧!他出差的细节能跟我说?我又不是他公司的人,没他你就这么不能忍?”
“我凭什么要把你们当个人?”我交叉双臂,假装生气地说:“你们明明是两个人!”
晴天霹雳
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城市,不断往前行的行车声、摊贩的叫卖声、行人嘻嘻哈哈的谈笑声,树叶被风吹起的沙沙声,都好像被一块巨大的幕布包了起来,然后有节奏地配合着,奏出夜晚独特的音乐。
一走进ktv,我以为坐错了飞机到了希腊了!除了那面镶着大电视屏幕的大理石风格的背景墙,其他三面都是蓝白色。两面侧墙是两幅圆拱形窗户的照片,窗明透亮,窗台上盆栽繁盛地生长着叶子,压低了主干。正对着电视机的那面大墙是希腊某个海岛的照片,一大片白色圆顶蓝色墙面的错落有致的房子,像一大束花,朝着更蓝的大海盛开着。
这让我想起soeren两个月前写的那篇关于古希腊建筑风格的毕业论文,论文里说所谓地中海建筑,除了蓝白色,还有金与紫、黄与褐的搭配。幸好这里的老板没把这三种搭配全用上,不然我现在更错乱,以为到了古希腊。
我假装上洗手间,偷偷给钟沛发了条短信:钟沛,我是叶惜佳,我回来了。汇款得停止了,你看着办吧!这两年,谢谢你啦!有时间请你吃饭呀!”
走出厕所,发现张衣和钟沛居然在吵架,虽然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音乐声有点儿大,但是挥动的手臂和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他俩看到我走出来,立刻收敛了,我还是听到张恒礼匆忙地以“听我的!”结束了争吵。
从我打开厕所门,看到他们,再小步走到他们身边,他们俩就像大海边矗立了几万年的大岩石,僵硬在那儿一动不动。我要是一阵风,就发挥我的毕生功力,把这俩直接吹成沙子。
“不错啊张恒礼,三年后你又敢单枪匹马跟张衣对着干了!”我调侃道。
他们俩十岁相识,就闹过一次别扭。这么说有点不要脸的嫌疑,但是两人和好的功臣确实是我。
“没事,没事!”张恒礼连连否认说。
张衣面色铁青地坐到沙发角落去,看着墙,依然是不快的。
“什么情况啊,说说,我来调节。你们俩没事都能吵起来,这地球离爆炸不远了。”
“真没事。”张衣瓮声瓮气地说。
我拉拉张恒礼的胳膊:“跟我说说,我们都生活在这一个地球上,我有必要拯救它。”
“没事,就是讨论今晚谁请客。”
“不是说她吗?”
“是,就是,我一不小心忘了。“张恒礼呵呵地说。
“我饿了!”我说。
张衣起身从她包里掏出两块独立包装的老婆饼,我自觉地还她四块钱,说:“得我这样,才不会吵架,你看,看清楚了没,看明白了没,学会了没?”
“张衣,你真的要钱啊?惜佳两年没在你身边晃来晃去你不该奖她个四块钱吗?“张恒礼叫道。
张衣微微一笑,要把四块钱还回来。
我生气地走向门口:“从机场到这里,没感受到一点人情味,世态炎凉,既然没有人诚心诚意欢迎我回来,我也不勉强,心冷了,走了!”
我拉开门,他们却没跟上来。我失望道:“你们变了,我要走了你们都不拉住我!”
“大姐,那是厕所门!”张衣白了一眼说。我一看,那真是厕所门。张恒礼一个劲儿地笑。
我想起机场那个戴大金链子、心疼12块米粉钱的中年大叔,他送走的一定不是他在乎的人,也一定存在着他愿意付出他的大金链子、付出许多碗米粉也要留住的人。
“礼物呢?”张恒礼把半张脸凑过来问。
“不是跟你说了我箱子被房东给扣了吗?都在箱子里!”
“你说真的啊?”
“让你不去机场接我!你要是接了我,现在都没必要问这问题!”
张恒礼夸张地瞪圆了眼睛:“你那德国老太太扣箱子也能怪到我头上?”
“你本来就只有眼睛不是圆的,别瞪了行吗?”我伸手在他脸前一扫,他眨了眨眼睛。
“是什么礼物?”张恒礼追问着。
“想不想要惊喜啊?”
“你还能要回来?”
“能!她现在靠我挣钱呢,钱挣多了,心一软,不就给我寄回来了?”
“靠你挣钱?怎么靠?”张恒礼问。
“机密!”
“还机密!”张衣突然嘲笑我:“你马上要投简历找工作了,你看你能不能靠你自己挣到一份工资再说!”
张恒礼点着头,从他包里掏出两双手套:“给你们俩买的,看打折就买了,今年冬天戴哈!”
一双大红色,一双粉红色,粉红色的是露指手套。张恒礼把大红色的给我,粉红色的给张衣。为什么给我的看起来比较贵?
“张衣的怎么十个洞?”我问。
“人家勤快,要学习,要工作,要打字,要做事,指头露在外面比较灵活!”
“是吗?”我将信将疑地拿过一只戴在手上:“不露就不灵活?”
“爱信不信!”
我举起那只手:“多少钱?”
“别人送东西,你问价钱,有没有礼貌?”
“礼貌是什么?”
张衣也看不过去了,呵斥我:“学学知识分子,假装礼貌!”
“不行!”我把手举得更高:“多少钱?”
张恒礼拿我没撤,只好回答我:“80。”
我拿起我的那双问:“这双呢?”
“100。”
我去!张恒礼你这只猪!你这只好吃懒做蠢到天际的大肥猪!
“张衣我们换!”我把我的那双手套递过去说。
张衣把我手上的粉红色手套取下来,说:“我喜欢这双。”
我也不知道她是真喜欢,还是可以掩饰自己的失落。我不知道张衣的感情路会怎么走下去,但她的爱人得是个有耐心且心思细腻的人,张衣心里的墙,拆掉一堵还有一堵。要把所有的墙拆掉,是个比建立鸟巢还大的工程。我和张恒礼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还是有某方面的心事,封闭给了自己。
我在包里找着矿泉水,饼太干了,有点儿噎着。
“惜佳!”张恒礼点着歌突然回头问:“你爸妈出去多久?”
“两星期吧好像。”
“叶惜佳!”张恒礼突然大声对着话筒说:“欢迎回国,欢迎回家!接下来是我专门为您点的歌,希望您出去这两年没忘本,还记得唱这些歌儿,反正以前都是你爱唱的!”
我觉得好笑,他居然叫我叶惜佳,这么正式!他有个小学同学,姓汤,大家都叫他汤圆。汤圆跟张恒礼一块儿玩游戏一直玩到现在,平时从来不联系,发错的短信都没有到对方手机上过,只玩游戏才凑到一块儿。一次张恒礼光顾着打游戏不听我说话,那时我跟汤圆至少见过二十次了,易续弄到了几份很好的英语四级的测试题,我兴冲冲地去网吧给张恒礼,他却沉浸在游戏中不爱搭理我。都大三下学期了,该着急了,不过四级本科学位都拿不到。我一上火,强行关掉了电脑,张恒礼一上火,对我大吼一声:“叶惜佳!”。汤圆跟被雷劈了一样,缓缓地站起来,说:“原来你姓叶啊,我一直以为你姓xi呢,西瓜的西。”
我拉着他俩一首接一首怎么high怎么来,汉堡也有ktv,我一次没去过。算算至少有两年加三个月没唱过k了。到了夜宵时间我们仨狼吞虎咽,喂饱了肚子再次欢唱,直到累得把话筒扔给沙发。张恒礼把剩下的歌全部删除,他歇了会儿,再点上几首自己想唱的。
“惜佳!”他拿着话筒说:“以下几首歌专程送给您,请认真听,仔细听,好好听!”
我假装受宠若惊地鼓着掌。真的让我“受宠若惊”的是,他居然一唱就是六首:《好心分手》《分手吧》《分手总在下雨天》《分手了就不要再想我》《分手的伤》《分手总是在秋天》。我久久凝视着张衣的侧脸,她看张恒礼时的眼神已经两年不见了,她的眼神很温暖,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恒礼唱的都是些不吉利的歌。
“这么多分手的歌,是全世界写歌的人都在分手还是全世界分手的人都在写歌?”我不禁跟张衣感叹:“张恒礼不会还没从分手中走出来吧,七个多月啦!”
张衣咬了下下嘴唇。
“有没有唱到你心里去?”张恒礼按下了暂停键,问我。
“有没有到心里我不确定,但确实进了耳朵里。不算辜负你吧?”我说。
张恒礼困惑地转了转话筒:“还没到心里去是吗?最后一首《分手快乐》!”
“不是,进我的心唱这些分手的歌干嘛啊?”
“就是……适合你啊!”张恒礼支支吾吾地说。
我终于明白他在干什么,扑上去抢走了他的话筒:“你什么意思啊?祝谁分手快乐啊?谁分手啦?”
张恒礼都不敢看我,紧绷着嘴唇,只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我。
“张衣你看看他什么毛病啊?”我拉来张衣想一起抽他。
张衣根本就不想趟这趟浑水,起身去厕所了。
“也许你们已经分手了。”张恒礼说:“你……你没感觉吗?”
我的脊梁骨自上而下打了一个寒颤:“说什么呢?我有没有分手我自己不知道?我跟易续从来就没有说过‘分手’两个字!再说我们好好地呢,好得不得了,神经病吧你!”
“分手不一定要说这两个字,我可不是只有一次两次的经验,你都知道的啊!”他嘟嘟囔囔地说。
我相对无语,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可是两眼已经要冒火了。
“我们什么时候分手的?你不是说他出差了吗?我们就几天没联系。”我生着气,坐到沙发的另一端去,浑身一阵战栗,”你怎么啦?感觉要逼我分手似的?是我朋友吗你?”
张恒礼坐过来:“好男人多的是,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资源多,我给你介绍啊!别怕没男朋友!”
“我喜欢易续!”我倔强地说,火气直往头上冲,我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恨不得往他脸上砸。
张恒礼把手挡在脸前,小声地说:“这两年,你在那边,应该也有好的男人吧?海阔天空,百花齐放,也在别的树上吊一吊啊!”
“没有!当然没有!”我拍了下他的手臂,下手有点儿重:“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能不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样想说不说模棱两可吊人胃口很好玩吗?”
“没……没什么事情。就……就是知道你们俩断了,张衣也知道,可是你不知道。作为你的朋友,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们希望你别太盲目,要是他断了,你也趁早断。”
这他妈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断了我就再接上!”
“惜佳啊!”
“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正常啊!”
“没有。”
“你现在就算是编,也得给我编出一个故事来。让我别胡思乱想,待会儿回去能睡个安稳觉,我旅途劳顿,白天在家也没睡好!你告诉我,易续跟你们说什么了?或者你们听说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其实我听懂张恒礼说什么了,就是不愿意懂。
他动着嘴唇,没说出话。
“说啊!”
“说什么呀?”他紧张地问。
“说你本来想说的!我跟易续为什么分手了?我们有问题吗?有我不知道的问题?有也没关系,我要知道问题是什么,断了我接上,坏了我修复,破了我补,碎了我拼,可你得告诉我!”
我故意把语速加快,音调也变高,我在逼他,我要逼他承认他只是在开玩笑、在恶作剧。人在窘迫的情况下总能说出实情,你要问一个女孩喜不喜欢你,先想办法把她逗到脸红,然后再问,她若说喜欢,那是真喜欢。
张恒礼去敲敲厕所门,张衣走出来,两个人嘀咕着什么。我找到了一点端倪。
这个恶作剧中,易续也参与了吗?有他的份吗?这么想,他无故消失的几天,比去什么鬼美国,合理多了!去美国不要签证啊?签证不要时间啊?易续平时出差去趟深圳、shbj都第一时间告诉我。去美国,美国使馆可是全世界最喜欢纸的大使馆,要那么多个人身份证明、工作证明、资产证明要准备,还要去大使馆面试,长沙没大使馆,得去sh或者广州,这漫长的申请过程,他不说?
“易续没去美国对吧?”我稳稳地坐到沙发上去,翘起二郎腿说,说,“他现在在哪儿?还是我在这里静候着啊?”
“不知道呢!”张恒礼镇静地回答我。我余光看到他有点紧张地走过来。
他拉住我的胳膊,我触电般地缩回:“易续准备什么时候出现?这惊喜错过了最佳时间啊!跟花似的,秋天来了,该蔫了。听过相声吗?抖包袱要抓好时间!”
我偷偷又有点后悔,这么说不会伤到易续吧?要真是什么惊喜,易续肯定是策划人啊!
“就是想知道你现在对易续的感情还有多深。”
“比两年前深!爱没减,还加了思念!”我喊着,待平静些,开始反问张恒礼:“这需要问吗?”
这问题,这问题,天哪,这肯定是易续才关心的问题啊!这是偶像剧情节吧?偶像剧一般到什么阶段会有这样的剧情来着?我的天哪,这是易续要跟我求婚的节奏啊?
张恒礼没回答。
我又问了一遍:“这还需要问吗?”
这样的镇定装起来好难啊!我心里已经不止一只小鹿在乱撞。易续要是求婚,我肯定是要答应的啊!可是我答应了,晚点跟我爸妈连线的时候怎么说呢?男朋友?未婚夫?直接说未婚夫,我爸妈会生气吧?家长都没见过就私下把终身大事给定了,算不尊重父母吗?要是说男朋友,易续会生气吗?花这么多心思策划求婚,连称呼都没改变?怎么办?我应该怎么跟我爸妈介绍易续呢?
张恒礼干脆把头转过去,那边是墙,他宁愿面壁也不愿面对我的问题。嘿,小子,演技跟我有得一拼啊!
我再次跑进洗手间,把自己从头顶翘起来的那一根发丝到脚底的那一条纹路都检查整理了个遍。待会易续捧着花进来,张恒礼和张衣肯定要拿起手机记录那美好的一幕,我得表现得好点。
我昂着头,轻快地回到沙发上,挺起胸,面带微笑,淑女般,等待易续的出现。
余光看到他们俩诧异的对视,我像接住了相声演员包袱的听众,心里得意得不行。
他们俩也不进一步采取什么行动,连手机都不掏,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不该跟潜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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