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这一刻,划出了地平面,一丝温柔的光,在这个冬季里,照在了他和我的身上,他说,姜生,我想你。
我真的想你。
262 那杯咖啡,我还欠你的
那一天夜里,他拉过我的手,将一串白色温润的珠子挂在我的手腕上。
他看着我。
我愣了愣,说,这是什么?
他看着我,说,砗磲。
他说,我以前看到过你手腕上常挂着这么一串。我有半年多,没看到你戴了。心想着,兴许你不小心丢了。担心你不习惯。
他看着我,说,我以为你知道它是什么呢。
我若有所思,说,哦。现在知道了,是砗磲。可砗磲是什么?
他低头,然后,抬头,看着我,笑笑,说,还记得波提切利画的那幅《维纳斯诞生》吗?那幅藏于意大利佛罗伦萨乌斐齐美术馆的名画。维纳斯踩着的硕大贝壳,就是砗磲,深海最大的贝类。
我说,哦,她踩着贝壳啊,我一直以为她踩着乌龟呢。
程天佑满头黑线地说,好吧。你赢了。
我有些疑惑地问他,日本的事情解决了吗?不是很棘手吗,怎么这么快?
他说,解决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段日子,我会好好陪着你。就像你之前陪着我那样。
我微微地警觉起来,说,之前哪样?
他笑笑,说,你紧张什么!然后,他解释道,之前那半年,让你受委屈了。我没有给你像样的婚礼。所以,我想好好陪陪你,算是补一个蜜月吧。你选吧。任何地方。
我看着他。他说,要不我们去欧洲。我们可以去巴黎,故地重游,你不是一直很想去花神咖啡厅?那杯咖啡,我还欠你的。
我愣了愣,惶然不知所措起来。
他立刻很轻松,笑笑,说,也正好带你去佛罗伦萨的斐济美术馆看看,看看维纳斯踩的那只“乌龟”。
他一笑,我的心就放了下来。但又听他“嘲笑”我,我就生气,说,你笑话我!然后,举起一个枕头就扑他,他笑着,顺势一把拽过枕头,连同我,我们俩就闹成一团。
最后,闹够了。我起来,整理了头发,刚喘了口气。
他就非常讨嫌地抬手,故意又将我的头发弄得一团糟,得意的表情,无聊又无赖,像个幼稚的小孩。
其实,无论什么年纪,男人的心底都装着一个小孩,只有在自己最信赖最喜爱的女人面前时,才会任它偷偷跑出来无辜耍赖萌呆。
我重新整理好头发,躲得远远的,语重心长,说,佑佑!别闹了!
他就看着我,眸子里陡然而起的暖,仿佛燃尽了全世界的光和火;那种无由的温柔,就仿佛我们之间,只剩下这一眼的时间。
我说,最近,我可能不能出国。
他看着我,说,为什么?
我说,金陵。小九。你都知道的。这里,我肯定走不开。万一有什么事情,我也能尽快出现。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他说,好吧。那我就陪你,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是远处,还是家里。
我就笑,说,你真成诗人了。
他说,我是总裁。
这天夜里。
——其实,姜生……
——嗯?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巴黎,那段日子。还有很遗憾,没有陪你去你那么想去的花神咖啡厅喝一杯咖啡……
——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
——是吗?也对。
——睡吧。
——姜生。
——嗯?
——没什么。
……【没什么你喊我名字干吗!】
——姜生。
——嗯。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没什么”嘛。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笑笑,说,就是突然想起巴黎的时候,你问过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现在才想起,我都没有问过你。
我困困地,张开眼睛,看看他,说,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是远处,还是家里。
他认真地看着我,笑笑,没再说话,轻轻地在我的额头上一个吻,说,晚安。
后来的日子,程天佑真的一直陪着我。香港旧宅来过几次电话,要我们过去,他都推托了。
我虽疑惑,却不多问。
几天后,我问他,你不工作了?你不忙了?
他看着我,说,让我偷一次懒吧。工作了十几年了,有些累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也好。
我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说,其实,我也不希望你这么辛苦。我也希望你好好保重身体。嗯……你最近身体挺好的吧?
他看着我,笑笑,说,会有什么不好吗?
我忙摇头,说,不会!
斩钉截铁。
然后,我笑笑,掩饰说,只是做妻子的,没有不关心老公身体的。
程天佑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那!倒!也!是!
263 小九自杀了
一周后。
程天佑在看报纸,他突然说,姜生啊。你的男神好像最近在拍一个新戏。
我腆着脸凑过去,嘴巴上却义正词严,说,男神?!我怎么会有男神!我的男神就是你啊!
程天佑斜了我一眼,说,是吗?
我点点头,赌咒发誓一般,说,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宇宙的总裁!你是我唯一的神话!你是……额,报告总裁,编不下去了。
他看了我一眼,无奈却不掩宠溺,说,你啊!
然后他放下报纸,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说,哪里呀?
他说,乌镇!
我说,怎么,突然会去……
他说,我听说了,你的男神正在那里拍戏!
我略惊喜,差点跳下来,说,是吗?!
他的脸微微长了一下,说,矜持点儿吧!程太太!不是说我才是你男神吗?
我立刻拍马屁说,对啊!只有你才是我的男神!男神!你要去乌镇!我得陪着你!乌镇文艺女青年多!我怕你贞洁不保!男神!带着我!让我保护你!
程天佑……
去乌镇的路上,我坐在副驾上,一会儿抬头看看风景,一会儿低头看看手机。程天佑转脸,看着我,说,开心不?
我说,开心什么?
他说,带你去看你男神啊。
我皱了皱眉头,说,我一直以为土豪应该是这样的。找个红布把我的男神盖住,然后,丢到我床上,说,喏!姜生!给你!打开看看,喜欢不!
他说,床上!*了!你还(不)想干(活)吗(了)!
我耸耸肩,说,那你把他搁盘里也行。
他说,姜生,虔诚点儿,别老看手机。
我说,做*得保持相当的警惕性啊!我得查查!我男神的新戏里女主是谁啊。哇!尔雅!苏曼的小师妹,你旗下的艺人啊!某些人,别妄图浑水摸鱼,明明是自己会女神,还假公济私非说带我看男神……
他脸一长,说,姓姜的,你就长点儿心吧!睡??!!有这么丧心病狂说自己老公的吗?
你姐夫!!!!我说的是“会”!!!不是“睡”!!!
说好的洁身自好呢?!说好的品行过关呢?!说好的相信爱情、信奉婚姻呢?!骗子!!骗子!!骗子!!
车程到一半,他望了望高速路上的路标,漫不经心地说,千岛湖。他转脸看了看我,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听说,千岛湖下面有座古城。
我在副驾驶上,迷迷糊糊的,却又不忘腆着笑,说,不了。我要看男神。
他看着我,继续诱惑我,说,听说千岛湖的鱼头也不错。
我渐渐睡着了,什么也听不到。
事实证明,我没有听程天佑的意见出国“补度蜜月”是极度正确的,因为到乌镇的第二天一早,八宝的电话就来了。
那一刻,温润的水乡,安静的清晨,一切如同穿越,我正在阁楼上和程天佑隔着小巷对望着,他在对面楼上,开一扇窗,一张俊颜,若穿上古装,便是常服的帝王——明着是微服私访民间疾苦,实际上是游龙戏凤的寻芳客。
不行!我不能这么诋毁自己的夫君。
他是洁身自好的人!
就在我自我检讨的时间,程先生开口了,他一开口,就轻薄极了,说,生儿,看呆了吧?!比你男神好看多了吧!你应该找块红布把我盖上,然后……
我飞快地说,然后,把你搁在盘里!放进锅里!煮了!当早餐!
这时,八宝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就像在说一件极小的事情一样,她说,姜生,小九自杀了。你有空就来看一眼吧。
264 这一生,她有情可殉!
我始终不能释怀八宝说这句话时的平静,就像是在说,姜生,大润发大减价,白菜五毛八了。你有空来看一眼吧。
不!这个都比她说小九自杀来得有感情。
程天佑听说小九为北小武自杀的消息后,足足呆了三秒钟。
他是一个从不失态的人,在那一刻,他却失态了。
离开乌镇的那一刻,程天佑看着我,眸子里是一那种说不清的遗憾和伤感,他说,你真的决定要离开了吗?
我心乱如麻,只顾着回城,并没有细细地听这句话,去看他的眼。
他紧紧地抱了一下我,那么用力,仿佛倾尽了一生的力气,这种拥抱,曾经有过一次,在三亚。
那一刻,我只当他是安慰我不要为小九担心。
他说,走吧。
医院里,小九已脱离危险。
她苍白着脸,一句都不言。
程天佑沉默地看着她,又看看我,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湿润的光。
我走出病房,问八宝,你对小九做了什么?
八宝说,没什么。就是她从戒毒所里出来,我跟她说,北小武死了。
我说,然后呢。
八宝说,然后,她跳楼自杀。
我说,她明明是割腕!
八宝说,对啊。她跳楼自杀的时候,被我揪着头发揪回来了。我揍了她一顿,然后顺道告诉他,她没有死的权利,因为她身上担负着小武哥的命!她就是替北小武活,也得把她那条贱命活好了!
我不说话。
她想了想,说,哦。我忘了,我还带她去看了北小武留下的那一堆钱。她睡人家有儿之爹、有妇之夫的时候不嫌脏,怎么现在就嫌人家留下的钱脏了!
她突然就冲病房里大喊,说,你下次要是还想死!有本事别割腕!装什么凄美!有本事我让我把那堆钱全搬来,一沓沓砸你脸上将你砸死!
我说,八宝!你别这样。
她转脸,看着我,耸耸肩,很无所谓的表情,说,我知道,小九才是你朋友你姐妹嘛!你们年少情意真!
说着,她转身就走了。
我找到她是时候,已入夜。
她正在酒吧里,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我走过去,她的眼前,已经摆满了一堆酒杯,吧台里的酒保毫无表情地调着酒,看尽了这红男绿女为爱买醉,早已习惯麻木。
那一天,八宝抵在我的肩膀上,她笑着说,他临死的时候,托付我,一定帮他照顾小九。我答应了。可是姜生,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啊。
她笑着笑着,然后就哭了,说,我根本做不到。
她说,我哪里是恨她,我是嫉妒她,羡慕她。她再狼狈再不堪,她有一个男人像北小武那么爱她,有一个朋友像你这么守她!我打她!骂她!粗言鄙语!不过是虚张声势!这一生,她有情可殉!我却无爱可死!
身后,是程天佑。
他伫立在一片灯光之下,望着我们,长长的影子,长长的寂寞。
265 我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
无论你的心情,是欢喜,还是悲伤。
不觉间,四月将至。
人间最美四月天。
自从乌镇归来,程天佑就变得忙得离奇。
我虽然没有宁信的玲珑心,也没有黎乐的独特,却也知道,男人忙的时候,女人可以送一杯茶,但是不要多说一句话。
只是,有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疏离;但是,很快,我就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他只是工作太忙。
又或者,只是,当初的那半年时间里,我们独处的时间,太过绵密,所以,才会有落差。只是,这种落差,让人虚空,让人不安,甚至,让人痛苦。
人不怕板上钉钉的残酷,最怕似是而非的不确定。
上午推窗,有下人在一旁耳语。
——大少爷最近早出晚归的,可真怪。
——香港也不带大少奶奶去,只自己一人……
——哎!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前段日子多甜蜜。这新鲜劲儿过了。哎。
——富家子弟,迟早的事儿。听说集团下还有个经纪公司,一堆大美女小明星的。这太太再漂亮也是没用的。
——我还听这里的老人说,以前,咱太太是嫁过人的……
——嘘。
风言风语陡起,餐桌上,突然已不再见的报纸;只是,龚管家忘记了,在这个资讯如此发达的时代,还有网络。
还有八宝的欲言又止,柯小柔的无奈摇头。
但是,每个人却又如此平静,就仿佛这一切,他们早已预料到一般。
我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
周末。三月的最后一天。
他难得没有一早出门,我一早就让刘妈将早饭送来房间。
他下床,微微一怔。
我笑着说,我们好久都没一起吃饭了。哪怕是早饭。今天是周末,你不上班。我请你一起吃早饭。不要拒绝!
他看着我,笑了笑。
吃过饭,话也少。
我突然说,天佑,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他看着我,说,没有啊。
我低头,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到你不对。
他看着我,说,可能最近太忙。本来,婚姻不是恋爱,难免平淡。怎么?你不习惯?
我连忙抬头,猛撇清,怎么会?
我要是敢说“是的我不习惯”,那就无异等于间接承认“是的,老娘耐不住寂寞,正准备红杏出墙”。
我讪讪一笑,说,我就是怕在乌镇的事情,让你不开心。
他抬手,迟疑了一下,还是亲密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怎么会?真要不开心啊,也会是没吃上千岛湖的鱼头不开心。
我一怔。
他笑笑,仿佛很无心的样子,说,怎么了?
我忙摇头,说,没。
茶室里,我亲手给他泡好茶,骨瓷的杯碟,檀木的桌几,阳光洒满窗台,初绿的树影,斑驳着阳光,一室花荫凉。
我靠在他身上,这一刻,阳光很暖,他也很暖,仿佛这些日子的疏离不曾有过一般。我突然哼起了那首古老的歌——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夏季到来柳丝长,大姑娘漂泊到长江。
江南江北风光好,怎及青纱起高粱。
秋季到来荷花香,大姑娘夜夜梦家乡。
醒来不见爹娘面,只见窗前明月光。
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
血肉筑出长城长,奴愿做当年小孟姜。
……
我缓缓地将脑袋靠在他腿上,仰望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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