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延安中路幽深的弄堂里那幢旧洋楼,译文社搬到上海书城前的旧址。那里有我上过四年班的地方,一间地板上堆满了书书上落满了灰的屋子——有阳光照进来,灰便黏在光柱上,懒懒地舞蹈。书是堆了十几年的,托着岁月的重量,若是情急中抽出一本来,立马就是时间与空间的塌方,轰轰然直砸得木地板咣咣响;那时节,浅色的衣服皮鞋上班时能不穿就不穿,因为一踏进编辑室你就整个儿没进去了,四周灰灰的囫囵成一片;初到者见了这架势容易犯晕,须得在门口吼一嗓子,少顷,不知哪个角落里会有人慢吞吞地从书堆里抬直身子,嘿嘿地笑起来。那是一个我可以埋头改稿忘了时间直到脊梁骨上一阵紧似一阵地痛起来,也可以托着腮帮子狠狠发一顿呆的地方。我很奇怪也很幸福地和外面的世界隔绝着,像嵌在竹篮子缝隙间的柔软的小虫,虽然空间局促,却晒得到太阳闻得见菜香。
跋(2)
在这样的环境里,哪怕是电话铃冷不防格楞楞地响起来,也是一件突兀的事。我记得其中一个电话来自《文汇报·笔会》的潘向黎。我平生第一篇比较像那么回事的随笔受到了一名编辑兼作家的鼓励。接着写吧,她在电话里说,你能行。
——感谢女儿咪咪的摇篮。整理这部书稿的时候,我尚在产假中。面前是满满一屏幕风花雪月逸事掌故,背后是一张堆满了尿布的婴儿床、一只藤筐加蓝花布垫的小摇篮。小家伙全不管你的思绪正在何处神游,没来由地闹将起来,让你一回头就和真实生活的粗糙而温暖的表面,抱个满怀。往往地,她并没有什么旁的渴求,只是不愿意被忽略。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把她从床上转移到摇篮里,像捧起一粒飘散着奶香的花生仁,嵌进椭圆的壳里。这颗长生果就这么被我念念有词地晃悠来晃悠去,居然每每奏效:咪咪的睫毛上分明还挂着泪珠呢,人却已是酣然入眠了。
……
省略号里的,应该是许多我熟稔的名字吧——不怎么相干的物件都提了,说到人,反而会语塞。大恩不言谢,或许可以作为我在此语焉不详的理由。
最后要说几句与书名有关的话:纯粹是偷懒,我在本书所收录的文章的标题里胡乱拿了一个充数,并没有提纲挈领的作用。说句大实话,自己编辑当得久了,总是书还没开印就担心它最终逃不开压仓库的命运。我想选那样一句既上口又搞脑子的词儿打在封面上,没准能让你在书店里经过的时候多看一眼。仅此而已。
黄昱宁
二○○三年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