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毕业了还高中生,拿走吧。”凌决说着点了根烟,“凌霄没必要,又不是给她准备的。”
“那是叶羽吗?”潇静雪追问说。
“别问了,赶紧上楼吧。”凌决上前迈了两步,将里面的衣服全部拿掉,塞到潇静雪的怀里,随即将潇静雪推上楼去。
潇静雪紧抱着衣服站在楼梯处,回头望向凌决,他那张冰冷的面容,此刻竟绽放出如曙光般的笑容,而那股由来的陌生,也化为乌有,如若相处很久的老朋友,没有隔阂,没有冰冷,只有心与心近距离的温暖。
但自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回到卧室,将这些衣服放置在床上,看着它们,有种难以启齿的情绪徘徊在胸口,似是哀伤,又似是欢喜,眼角不觉落下一滴泪水,待察觉时,已在那裙上留下印记,慌忙掖起衣袖试图将它擦掉,但可惜却是无用功。
抓了抓头发,不知该怎么办,待目光回归到那裙子上时,印记却已然消失不见,不禁扬起一抹沁人的微笑。
忽然香雪走了进来,潇静雪轻拾起衣服试在身前,“香雪,这件衣服漂亮吗?”
香雪重重的点了点头,“漂亮——”随即背着的手拿出一个盒子,呈放在潇静雪面前,“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接过香雪递来的盒子,打开后,是一双淡白色的高跟鞋,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夺目,而香雪也不禁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可潇静雪的眉头却更加凝重了,双手持着鞋盒,一时间心中纷然杂陈。
砰砰砰
凌决斜靠在门框处,敲了敲门,冰冷的眼眸望向潇静雪,“衣服不合适吗?”
“呃…没,没有。”潇静雪忙摇了摇头。
“那鞋子太难看了吧。”
“不是不是。”
“那你发什么愣,赶紧试啊。”
当凌决说罢将门闭上后,潇静雪不禁噗嗤一笑,嘲笑自己的刚刚,自语道,“还真是不习惯他的热情。”
凌决缓步走到二楼的客厅处的阳台前,对面那户人家的窗户熄着灯,不知是睡了还是未在家。待吸完烟将烟头弹到窗外时,便听到门响,潇静雪已换好那件黑色裹臀裙,随即缓步走了出来,微垂着头,貌似对这成熟的衣服感到稍微不适。
“呃……会不会太庄重了……”潇静雪怯声说道。
“不会。”凌决轻抚着潇静雪黑色的发丝,似是陷入了她的美丽之中,微眯起双眸,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背过了身,而潇静雪面对这突然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现在的你好像以前样子。”香雪轻揪着潇静雪的裙角,稚嫩的说道。
朝前迈了两步,站在那面壁镜前,看着此刻自己的模样,突然想起那时在夜店上班时的情景,愣神好一会儿,正当伸手准备褪去时,透过镜子看到凌决回过了身,漠视着自己。侧头望向另处,勉强的说,“……还是感觉驾驭不了。”
“先坐下。”凌决将一旁的板凳拖了过来,待潇静雪坐下后,走进卧室将那双鞋子拿了出来。
当凌决那微凉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脚掌时,下意识的朝回收了收,凌决也没抬眼看自己,随即又缓缓朝前伸展,待凌决将那双高跟鞋为自己穿上时,紧绷的神经才渐渐舒畅。
“大小合适吗?”凌决冷冷的说道。
“嗯。”潇静雪站起身应了一声。
白了潇静雪一眼,凌决轻捏了捏鞋子,感觉有些空隙,这才站起来,双手托在潇静雪的肩膀处,“把头抬起。”
轻咬了咬手指,似乎鼓起了很大勇气,随即当目光落止的一瞬间,便被镜子中的自己所深深吸引,黑色的轮廓在耀眼的白炽灯下显得格外绚丽,如若瞬间绽放的依米花,令人怜惜。
无意识的想要此刻的时间停止,而落幕,但愿永不相见。
再次抚捋着潇静雪的发丝,凌决轻声说道,“头发还应该稍微短点。”
望着镜子中的两人,恍惚间潇静雪看到几年之后的情景,若现在一般,只不过身旁的凌决,换为了黑色的西服……
“呼——”长舒一口气,潇静雪赶忙从镜子中脱离出来,轻拍了拍香雪示意回卧室去。
将空着的鞋盒拎到楼下,扔至垃圾桶内,接着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忽然听到蹦哒的脚步声,顺声望去,见香雪扶着楼梯扶手小跑下来,随后站在客厅门前,怔怔的望着凌决。
撇了一眼,凌决没有言语,继续看着电视。
貌似香雪想要说什么,但好像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张开了口,却又闭住。
就这样大概过了五分钟,凌决侧身托着头躺着,再次望向香雪,仍旧没有言语。
香雪终于沉不住气了,双手握得紧紧的,“哥哥。”
“说。”凌决目光未动。
…………
“能陪我看会儿动画片吗?”香雪说罢,身子不觉向后倒退两步。
听到香雪的话,凌决不觉轻笑两声,随后朝香雪摆了摆手,“来香雪,和你说句话。”
看到凌决的笑容,香雪也不觉扬起笑脸,好似甩开了不必要的情绪,朝凌决跑了过去,扑在怀中。凌决也坐起了身,将遥控器递给香雪,“换个你喜欢的频道吧。”
香雪点头应了一声,随即问说,“哥哥,你要和我说什么?”
“香雪想要说什么?”
“啊?什么?”
“我样子可怕吗?”凌决换了个问题。
香雪摇了摇头,“不可怕。”
“那是我很凶吧。”
“不知道,没有吧,反正没有对我凶过。”香雪仍旧不厌其烦的换着频道。
“那香雪你在害怕什么?”
频道忽然休止,一旁的音响刚泛出声音,却又切换到另一个频道,客厅内又回归到之前的平静,随后香雪傻笑的说,“没有啊,我没有害怕。”
“那你为什么说出了你不想说的话。”凌决侧头望向香雪,“香雪其实并不是想要和我一起看动画吧。”
…………
香雪忽然陷入了沉默,随后点了点头。
“那再回到刚刚的问题。”凌决从茶几下准备拿烟,手指刚触到烟盒,稍作停留,又收了回来,“你想要说什么。”
缓缓放下手中的遥控器,香雪别过头,“……今晚我想和哥哥一起睡……”
“哈哈哈~”凌决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不觉摸了摸香雪的头,“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和姐姐一起不好吗?”
“没~”香雪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哥哥你很孤独。”
“孤独?香雪知道什么是孤独吗?”
“知道。”香雪脱了鞋盘坐在沙发上。
“说说看。”
“就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还有第一天去幼儿园的时候,还有被老师关心多的时候……”
微皱了皱眉头,凌决疑惑的问说,“为什么被老师关心会感觉孤独?”
“因为不孤独的小朋友是不需要格外关心的。”随即香雪继续说道,“还有每次看到哥哥的眼睛。”
“哈哈哈~”凌决不觉又扬声笑说,“香雪是在可怜我吧。”
“这不是可怜,这是关心。”香雪嘟起嘴反驳道。
“你不是说过分的关心会让人更加孤独吗?”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香雪拍了拍沙发,显得有些愠怒。
“即使香雪你今夜陪我,让我感受不到孤独,那明天,后天,大后天,我又该怎么办?香雪不可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吧。”
“我只想让你今晚不孤单,明天也许会有其它的办法。”
…………
揉了揉略微疲惫的双眼,回味香雪的话,忽然轻笑一声,“哈~香雪说的很对,在乎今天就好了。”顿了顿,“那香雪上楼和姐姐说下吧。”
“已经说了。”
“那走吧。”凌决站起身,关掉电视,随即朝卧室走去,而香雪见状也忙跳下沙发小跑了过去。
倚靠着楼梯扶手,潇静雪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嘴角不觉扬起一勾微弧,随即踱步走进了卧室,轻闭上了门。
小雨在家收拾着东西,将一些衣服和生活日用品等放进偌大的行李箱内,排列的井然有序。刘敏英站在卧室门前,看着忙活的小雨,微皱起眉头问说,“你这是要走几天啊?”
“不知道。”小雨摇了摇头,随即抬手将床上的几本书放入行李箱内,“大概一个星期多吧。”
“不用装这么多。”刘敏英不禁过去将小雨刚放好的书拿了出来,“你是去旅游,又不是搬家,拿这么多东西干嘛。”说着刘敏英又将夏凉被拿出,“你去到那儿不还是住酒店吗,这些牙刷被子酒店里都有,拿这么多不累赘啊。”
擦了擦额头的汗,小雨想了想,“也对哦。”
香雪貌似很开心,在凌决的床上来回翻滚,又站起身蹦蹦跳跳,看到凌决坐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哥哥,你不困吗?”
凌决回头看了看墙上的壁表,“才十一点,还早呢。”
“哦。”香雪应了一声,随即打开床头处的窗户,托着脑袋望着外旁的景象,“姐姐说如果床头靠着窗户话,晚上睡觉会感冒的。”
“我没感冒过。”
躺下身,掖起被子,望着屋内的吊灯,发了会儿愣,忽然又问说,“哥哥你会讲故事吗?”
啧了一声,貌似因为香雪不厌其烦的问题导致集中不了精神,便关掉了文档,坐卧在香雪身边,“我想想啊。”
“嗯。”香雪应了一声,抬眼望着凌决,似乎很期待他的故事。
沉静了一会儿,凌决将灯关掉,打开床边的台灯,柔弱的暖光在屋子内显得格外温和,摸了摸香雪的头,“以前呢,小卖铺有一种很受欢迎的东西,就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纸片,放置在一个盒子中,上面写有数字,一到两百,小朋友只要把手伸进去,就可以拿出一张纸片,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拿到什么数字,一块钱可以抽十次,如果抓到的数字是七呀八呀或者二三四,就可以向老板兑换奖品。”
“奖品都是什么?”香雪轻咬了咬手指问道。
“如果你抓到十,老板会给你一个小玩偶,抓到九,会给你一把小水枪,越接近一,奖品就越丰厚,当然了,十以外的那些数字就什么也没有了。”侧头看了看香雪,香雪依旧很认真,凌决继续说道,“有位老板就卖这个,后来……”
“最大的奖是什么?”香雪打断凌决的话问说。
“最大的奖品是一串珍珠项链,非常非常漂亮,每一颗都晶莹剔透,就像月亮一样。”
“哇——”
凌决轻捏了捏香雪的脸蛋,不觉露出了笑容,“后来呢,有位小女孩,她拿着口袋里仅剩的两毛钱,走进了那家小卖铺,可能是因为她家不是很有钱,在店里转了又转,迟迟没有买东西,但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个抽奖盒上。”沉了沉,凌决继续说道,“终于,小女孩抵挡不住诱惑,走在了抽奖盒面前,把钱递给了老板,随后,小女孩的手慢慢伸进盒子内。”
“盒子里的纸片很多很多,小女孩的手在盒子里转啊转,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要哪一张。”凌决作出手势,模仿小女孩抓奖的情景,而香雪盯望着也很认真,“忽然,小女孩转动的手停止住了,随后从抽奖盒内慢慢拿出,紧握着一张纸片,接着慢慢摊开手掌,上面的数字竟然是……”
“一号!”香雪忍不住喊到。
凌决摇了摇头,“不是,是十三号。”
“唉~好可惜,已经很接近了。”香雪叹息了一声。
“别灰心,小女孩还有一次机会。”拍了拍香雪,“小女孩显得有些气愤,第二次抓的时候,随便从中拿出了一张,好像已经放弃了摆放在柜台处的那些大奖,当小纸片从盒子内拿出的时候,小女孩已经看到了上面的数字,是一号。”
“哇——是那串珍珠项链。”香雪兴奋的喊道。
凌决也扬起了微笑,“小女孩很高兴,将纸片递给了老板,但老板却说,项链暂时给了他亲戚的小孩,让小女孩明天过来拿,虽然今天没有得到奖,但小女孩仍旧很开心,当晚回到家,小女孩也没有和妈妈说,因为小女孩想把项链送给妈妈,给妈妈一个惊喜。”
“第二天,小女孩早早的来到小卖铺内,老板说他亲戚明天会来拜访,要小女孩明天过来拿。”
“第三天,小女孩又来到小卖铺,老板却说,那孩子去外面玩了,晚上才会回来,晚上的时候,小女孩再次来到店内,老板说,他亲戚回去了,小女孩来晚了一步。”
“是不是老板不想给小女孩那串项链?”香雪轻咬着手指,有些气馁。
凌决摆了摆手,继续说,“老板见小女孩不开心,就将一把小水枪递给小女孩,说顶替那条项链,可小女孩不愿意,说只要那条项链。”哽了哽喉咙,凌决的眼角竟泛有泪光,“到第四天的时候,小女孩没有去小卖铺,因为她在家的不远处,看到老板的孩子在玩着那条项链,小女孩忍不住,过去将老板的孩子推到,拿走了项链,老板的孩子哭着说项链是他的,不能拿走,小女孩同样也说项链是她的。”
嗤笑一声,凌决压着声音说,“小女孩拿着项链跑啊跑,急切的想要把项链送给妈妈,可跑的太快,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头,绊倒在地,项链,也全部碎了。”
香雪紧抿着嘴唇,为小女孩感到惋惜。
“回到家,妈妈看到小女孩衣服脏兮兮的,裤子也破了,问小女孩怎么了,小女孩撒谎说和别人打架了,因为没有了项链,所以小女孩不会和妈妈说项链这件事的,然后……”凌决吸了吸鼻子,似是哽咽,“……小女孩被妈妈打了一顿,而小女孩,从此再也没有去过那家小卖铺,也再也没有去抓过奖,因为,她认为所有的老板都是……”
忽然凌决迟疑了,顿了顿,随即扬起笑容,轻抚着香雪的头,“故事讲完了。”
香雪怔怔的盯望着凌决,迟迟了会儿,“这故事真烂。”随即拿开凌决的手,侧身背对着凌决。
“啊……是挺烂的。”凌决喃喃的说道,双臂卧在胸前,回头望向窗外那面冰冷的围墙,道路上的包装袋被微风随意吹拂,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坐在窗户口处,如香雪一般,认真听着身旁那位约二十岁的少女在讲这个故事,只不过不同的是,那时已入深秋,现至盛夏,那时晴空万里,此刻黑夜笼罩,而尾声,自己也只是沉默而默不作答。
“哥哥。”香雪依旧背对凌决,蜷缩着身子。
“怎么了?”
“明天能陪我去玩吗?”香雪低声说道。
“香雪。”凌决抬起双臂枕在脑后,香雪应了一声,随即凌决说,“如果以后有什么问题或者话想要问别人,不要害怕,要说你想要说的,不然,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麻烦。”
“……我不太懂哥哥的话。”
“以后会懂的。”说罢,凌决侧过身关掉了台灯。
…………
“那哥哥明天会陪我去玩吗?”
“明天再说吧。”
大门外紧靠墙壁的花池内,一只黑色的家猫咬着观音草青翠的叶子,昏暗之中,只能看到它蜡黄的双眼和粗糙的红舌。撕咬了会儿,忽然怔了怔,随即张开口干呕了两下,接着跳出花池,伶俐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如若未曾来过。路人经过,随手将那带有伤口的叶子从中剥离,而接下来,那株观音草会在黎明到来之前尽情的享受,享受这下意识的残忍。
但观音草却又迷失了自己。
因为它不知是该恨那只家猫,还是恨手欠的路人。
第二天小雨早早的醒来,看了看床头边的的闹钟,刚过七点,闭上双眼准备再睡会儿,但怎么也睡不着,可能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