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画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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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画瓷-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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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阵西南在闹起义,我提议招安,却遭到呼延等人的强烈驳斥。
  我独自坐在宝殿之上,身边空荡荡的,身后也无依无靠。算是明白了汉人为何说皇帝是孤家寡人。最后只得听从他们的主张,派兵围剿。
  为此,我好些天没去看皇后。
  皇后有了身孕以后脾气还不大好,时常动怒,大约又上母后那里去哭诉了。我都已经给了她想要的,她却不知足。
  
  午时日头很毒,宣纸上墨色太浓了,反射出刺眼的光。
  我叫玉粟将竹帘子都放下去,屋里顿时一暗,良久才觉得适应了,握住丽妃的手继续教她写字。
  仍然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细密的竹帘渗进来,照在丽妃的侧脸上。
  粉红凤头鹦鹉在窗边打盹儿,时不时会发出低微的咕咕声。
  我也有些倦意,伸了伸胳膊说:“朕想去小憩一会。”
  丽妃起身搀扶我,命宫女收拾笔墨。
  桌角上一本唐诗被风吹开了几页,我一瞥之下,“刘长卿”这几个字窜入眼里,想起那句“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我侧目望了望骄阳似火的夏日,喃喃道:“好像很久没下雨了。”
  丽妃说:“前几天夜半三更下了场雨,皇上睡得熟,所以不知道。”
  “是吗?”我随口问道,“你又怎么知道的?莫非半夜里不睡觉?”
  丽妃答:“听见雨声忽然醒了,就起来喝了茶。”
  我想起来芳姨说过丝绦的身子不好,天一凉就要喝姜茶。丽妃也是身子虚,每每到下雨天就腰膝酸软。我抚着她的肩说:“日后叫玉粟时常备着姜茶,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晚些时候,我悄悄把齐安叫来,命他找个人去给丝绦送些银子。把那条巷子的位置说了说,齐安便去办了。
  后来那人来回话,说那户小宅空无人住,却在桌上发现了一封信。齐安便将那封信呈上来给我了。暗黄粗糙的信纸,用红蜡封的口。
  我急忙拆开,里头掉出一张红纸签,上面写着:承蒙公子扶助,我与芳姨已迁至琉璃厂东街新柳巷,新瑞瓷器便是。
  我收起纸签,心情大好,赏了齐安和那个跑腿的小太监。
  然后大发慈悲地上德阳宫去探望皇后。
  
  没有提前派人通传,德阳宫有些措手不及。
  绿姝和几名宫女在寝宫长廊外玩斗草,正不亦乐乎,猛然间听见齐安喊的那声“皇上驾到”,个个面色煞白,垂着头赶过来恭迎。
  我将双手负在身后,问:“怎么不用伺候皇后吗?”
  绿姝答:“皇后娘娘睡着了。”
  “刚睡?”
  “不,睡了好一会,奴婢这就去请皇后娘娘起床梳洗。”绿姝从地上爬起来匆匆进了殿去,我道了平身之后,其他宫女也起来各归其位。
  其实我挺想看她们斗草,简单而无聊的玩意儿,她们却笑得那么欢畅。我的嫔妃们从来不这么笑。
  
  窗外郁郁葱葱的大树遮挡了烈日,殿里放置了一块冰。荫凉怡人,的确很舒适,令人生困意。
  皇后睡眼惺忪与我坐在一处,双手抱着隆起的肚子。
  我仔细端详了会,像个锅盖反扣在腹部。那里面住着我的孩子,想想也觉得很奇妙。
  皇后因刚睡醒脸颊酡红,“皇上,他现在常常踢我呢。”
  “是么?”我小心翼翼地伸手覆在她肚子上,有点害怕。
  “听说,这时候他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了。皇上可以和他说话。”
  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真的么?那得请范太傅来给他教课。”
  皇后娇嗔地在我胸膛拍了一下,“皇上,是真的。孩子若是听见了父皇和他说话,一定高兴极了。”
  我心里头跃跃欲试,可是看见皇后的脸总是说不出动听的话来。要我傻兮兮地对着她的肚子自言自语,想想不是滋味。于是摸着她的肚子慢慢悠悠说:“你若是个男孩,将来继承皇位可是要受累了。所以朕期望你是个女孩,一辈子锦衣玉食,享尽宠爱。”
  皇后的脸色唰一下变得苍白,眼角抽了几下,还要硬生生逼着自己说:“臣妾代孩儿谢皇上厚爱。”
  我暗自叹她可笑。为人父母,不就希望孩子一世安康么?难道非要去争什么才是为他好?侧目望着她的眉眼神态,又觉出了几分母后的影子。
  母后为我争了半辈子,匆匆回想了一下,真不希望我的孩子像我一样长大。
  
                  玲珑彩…5
  
  七月流火,荣亲王妃诞下一位小郡主。
  甯太妃竟然没有进宫来与母后道喜,大约自己憋在府里生闷气。
  母后心情极好,提议去畅春园避暑。我说怎么夏天都到末尾了才去避暑,母后毫不掩饰地说这一年终于有件令她高兴的事了。
  于是浩浩荡荡往畅春园去避暑,我只带了如嫔。心里头是有些盘算的,因为畅春园离琉璃厂不远,而且离宫里人少,守卫也不似皇宫那样森严。
  夏荫浓浓,蝉鸣与风声齐和,吵得人睡不着觉。我便叫人去把寝殿外头的蝉赶走,谁知那些太监笨手笨脚,齐安只得从外面找了些专门捉蝉的人来。
  几个少年举着长长的竹竿在园子里忙活,我觉得新奇,和如嫔躲在廊后面看。
  他们循着蝉鸣声找准位置,凝神屏息,用竹竿轻巧地往上一抬,竹竿顶端就粘了只蝉下来。一粘一只,像是随手而得,并不费力。不一会,他们腰上挎的竹笼子里就黑压压的一片。
  我来了兴致,顶着骄阳也要拿那竹竿来玩一玩。
  几个少年懵懵懂懂地望着我,杵在那不知所措。
  齐安喝道:“无礼刁民,见了皇上还傻站着!”
  他们立即扔了竹竿,朝我跪下。
  我赶紧说:“不知者无罪,平身吧。”
  他们拘谨地站在我面前,挤成一堆。
  我尽量温和问道:“你们用什么办法捉蝉的?”
  其中一名黑瘦的少年小声回答:“在竹竿上涂了树脂,将知了粘下来。”
  我伸手指了一下,“你们把知了捉在笼子里带去哪里呢?”
  他说:“吃了。”
  我惊奇不已,问:“吃蝉?如何吃?”
  他喏喏说:“在油锅里炸了吃。”
  我看着笼子里挣扎着乱飞的夏蝉,胳膊上起鸡皮疙瘩,又忍不住好奇心想要试一试。于是叫齐安多给了他们些赏银,叫捉完蝉以后留下一笼子给御膳房送去。
  他们捧着那些银子乐得合不拢嘴,朝我磕头谢恩。
  我俯身捡了根竹竿,看准了树梢上一只肥大的蝉,正想出手,那只蝉却飞走了。接着换了处地方又试了好几次,仍然徒劳无获。
  “皇兄真有雅兴。”察德粗厚的声音突兀地冒了出来。
  我回头瞪着他,“你何时进园来的?”
  齐安在我身边小声提醒:“皇上早晨说要召荣亲王进来的。”
  我一拍脑袋,中午迷迷糊糊睡了会,竟然忘了。我笑着将竹竿还给那少年,叫如嫔回去歇着,然后与察德一同进殿去。
  
  察德的脸颊凹陷了,原先壮实的身躯如今变得精瘦。也不像从前爱笑了,仿佛变了一个人。我召他来陪我住两日,不然在这园子里除了上朝议事之外就颇无趣,闲得发闷。
  矮榻上铺了玉簟,一人一碗酸梅汤喝着。
  我问他:“初为人父心情如何?”
  他麻木地应答:“不是我最喜欢的人生的孩子,就好像不是我的孩子一样。”
  “怎么能这样说?那可是骨肉至亲。”
  “等皇后的孩子出世,皇兄便能明白我。”
  我冷不丁想起皇后那张脸,心里添堵。整整一个冬天她没让我好过,不过也总算让我记住了她的样子。
  察德也很清楚我和皇后的关系。碍于呼延家族的庞大势力,群臣在政见上都只能纷纷附和,令我十分被动。这是拔除摄政王的势力之后导致的失衡。从前我身后有摄政王,与甯太妃、呼延将军相互牵制,如今只剩我自己了。
  酸梅汤流入喉管,身子里一片冰凉,我说:“察德,我们好久没摔跤了。”
  他憨憨地笑了,“皇兄,摔跤我可不会让你。”
  
  无论摔跤还是喝酒,我果然都比不过察德。
  流了一身汗,筋疲力尽躺在垫子上,几乎要睡着了。
  察德喃喃说:“我又看见她了。”
  “什么?”我迷糊之中睁开了眼。
  察德空洞的双眸直直望着顶上的藻井,念叨:“我又看见了长兴的鬼魂,她冲我笑呢。这次离得很近,我差点就碰到她了。”
  “察德,你别再想长兴了,看见了鬼魂又怎样?到底是鬼魂,她又不能活过来。”
  “我想和她一起变成鬼。”
  我翻身揪住他的衣襟,嗤笑道:“疯子,好好看看你身边的人,你母妃、你妻女,她们难道不是人吗?一个死人怎么能比活人还重要?”
  察德哀伤地望着我,苦苦一笑,“我也不明白,若是明白,就不会这样了。”
  我松了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是赫连察德,是草原上的雄鹰,没什么能阻挡你翱翔。鬼魂也好,死人也罢,何足惧?”
  察德爬起来,曲膝坐在地上,汗珠顺着鼻尖滴落。
  这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沦落成这样。
  
  晚上叫御厨做油炸知了,呈膳食的小太监都有些发抖。
  我看着一盘黑漆漆的飞虫心里打怵,暗暗觉得恶心。
  察德面如常色吃了好几只,赞道:“真香,蘸上香料更美味了。”
  如嫔用手绢捂着口鼻离我远远的,我瞥了她一眼,大无畏地夹起一只知了往嘴里送。什么味儿也没尝出来就咽下去了。
  如嫔牙关打颤问:“皇、皇上,好吃吗?”
  我郑重其事点头:“不错,人间美味。来,你也尝一个。”
  如嫔花容失色,一面闪躲一面讨饶:“皇上快饶了臣妾罢!”
  我有种诡计得逞的感觉,唤齐安:“我吩咐御厨做了两盘,还有一盘你去拿出来给大家分着吃了。”
  齐安顺从地领命下去,不一会端了一盘炸知了进来挨个分给太监们。
  在我的注视下,众人如受大刑似的把知了吃了。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坏了,专爱为难人。
  察德好像没说假话,他面前的那碟子全吃光了。
  捉弄人可是有报应的,我半夜里突然腹痛,大汗淋漓。如嫔吓坏了,赶紧禀告太后,太后又传了好几个御医来替我诊治。
  我神智不清,睁着眼只看见一片帐幔的明黄色,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好像飘啊飘啊就要上天了。
  御医颤颤巍巍跪下,说我中毒了。周遭陷入一片死寂。
  中毒……所以我快死了吗?可是我还有件事没做。我要去看看丝绦的新瑞瓷器店,还要给她送银子呢。
  
                  玲珑彩…6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我流的汗将头发都渗湿了,闻着一股山茶油的味道。很不甘心就这么睡过去,于是一直强撑着,手牢牢牵住母后的一片衣袖。这样的时刻,我最不舍的人是母后。倘若我能好起来,再也不会怨她对我过分管束。
  御林军抓了许多人来,厨子、宫女太监、连着白日里来捉蝉的那几个少年都铐进了大牢。还有赫连察德,我倒霉的皇弟也被牵连,暂时关押了。
  甯太妃闻讯赶来,激动得险些冒犯母后。眼看形势越来越僵,好在,御医从晚膳的菜单上发现了端倪,其中有一道菜名写的:炸金蝉。
  母后脸色惨白,痛心疾首叱呵:“谁那么大的胆子给皇上吃虫子?”
  齐安跪在地上一直磕头:“是奴才没看好皇上,皇太后恕罪!”
  母后急切问:“皇上真吃了吗?”
  齐安连连磕头:“吃了,还赏给奴才们吃了,还有荣亲王也吃了。”
  我用力睁开眼,虚弱地说:“不怪他们,是朕想尝新鲜。”
  御医躬着身子回禀:“大概是野蝉不干净,皇上吃了闹肚子。”
  甯太妃猛地发出一声惊呼:“哎呀,那察德会不会也生病了?他此刻还被关押在又阴又潮的大牢里呀!”
  我挥挥手,有气无力念叨:“快去将察德放了。”
  知道自己并不是中毒以后,放心地喝了药睡下了。外头仍然有不小的动静,皇帝无端端生病,必定要有人出来受罚的。
  总之这一夜不太平,我以后都不会再吃炸金蝉了。
  
  隔日,如嫔被母后遣回宫去了,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检查她的字练得怎么样了。
  这两天腹泻,精神不振,没有上朝。
  中午喝碗海参粥便觉得恢复了气力,跟母后说要亲自送察德回府。
  母后说:“皇上乃国君,怎么能纡尊降贵?”
  我平摊起双臂,由齐安替我穿戴衣冠,一面说:“母后,那日冤枉了察德,还将他关押了,今日我去送送他也是略表歉意。”
  母后面色如常,手里拉着一串佛珠,道:“他只会陪皇上疯,不知劝诫,关了也不冤。”
  “未免甯太妃那边不愉快,朕还是去一趟罢。”我笑着说道。察德吃了那么多,肚子也不舒服。甯太妃不放心便也在园子里住下了,打算今日一早回府。
  自从荣亲王妃诞下郡主以来甯太妃一直气不太顺,母后与她明着亲如姐妹,暗地里斗了二十几年。我不像母后那样憎恶她,毕竟她也是为了察德而已。
  
  到荣亲王府之后特地去看望了还不满月的小郡主。
  乳娘抱她来给我看。在浅红色的襁褓里小小的一团,可爱极了,粉嫩的小脸蛋上洋溢着和察德一样憨厚的笑容。我问察德:“取名了吗?”
  “拟了许多,却没选好,我与母后中意不同的名字。”
  “那你们便好好商量商量。”我不敢逗弄小郡主,害怕她太过娇嫩容易受伤害,所以只是看着她。
  甯太妃端着茶盅小口抿着,眼神时不时瞟过来,笑嘻嘻说:“皇上真是喜欢我们小郡主啊,等皇后娘娘年底临盆也生个小公主就好了,她们可就有伴儿了。”
  我答道:“是啊,朕也希望是个小公主,不过这事要看天意。”
  察德送我到王府后门,临走之前,我以君王的口气命令他:“以后不许再去长兴公主府,朕会命人把那拆了重建。安心照看自己的家人,别胡思乱想了。”
  
  从王府出来本来要返回畅春园,我借口说要巡视一圈,叫马车往琉璃厂去了。
  琉璃厂东街新柳巷,我命护军们躲在马车上不许惊动百姓,自己领着齐安往巷子里走去。走了一会便看见了“新瑞瓷器”的牌匾。
  兴冲冲撒腿跑过去,一眼就望见忙碌的小作坊里晃着一个纤弱的身影,穿着浅红的长裙,外头罩了层雪白的镂花纱衣。因为太热了衣袖都撸起来,两只胳膊露在外面。
  看里面这么忙,我站在门边看了许久,没进去打扰她。直到装好一车货送走了,她抬头擦汗的时候看见了我,粲然一笑。
  我走进去,拱手道:“特来恭贺老板娘开张大吉。”
  她额前的头发都汗湿了,忙请我进去。看见我身后跟着齐安,她稍微愣了一下。
  我说:“这位是我家的仆人。”
  她冲齐安点点头,也请他进去了。
  窗子都用竹帘挡了,屋里阴凉,丝绦仔细地放下衣袖,又理了理头发,端端正正坐着,那模样好似很担心在我面前失礼。
  芳姨端着茶水出来给我们,眨眼看着我:“哟,财神爷来了。”
  我赶紧朝齐安伸手,要过来一锭金子,塞到芳姨手里。
  丝绦突然站了起来,将芳姨的手按住,生气地瞪着我。
  我赶紧找借口,说:“既然你们的作坊都开起来了,生意又好,我想投点钱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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