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济里奥表兄 [葡]埃萨.德.克罗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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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济里奥表兄 [葡]埃萨.德.克罗兹-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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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安娜一直在搅动锅里的菜,没有回头:
  “喂,儒莉安娜太太,其他女人当然不包括你。你想怎么做夫人都同意,她还亲自干活。那天我见她自己倒脏水呢。真是个好心的夫人!”
  若安娜带有敌意的口气使她恼火,但她忍住没有发作;尽管她儒莉安娜在这个家里有“地位”,但毕竟还要靠若安娜喝汤、吃牛排和点心;再说,她也有身体娇小的人对膀大腰粗的人那种敬畏。于是,她转弯抹角、一语双关地说:
  “哎呀,那都是品性,她喜欢收拾。啊!应当说,夫人很喜欢整洁。她喜欢,喜欢干活。有时候看见一点灰尘马上就拿起笤帚……这是品性。我见过不少这样的……”她把头一歪,嘴一撇。
  “夫人呀,她可真是个圣女。”若安娜又说了一遍。
  “那是品性,她总是干活。把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以前我从来不出门。我的天,她总是不满意。那天,她自己熨起衣服来了……我正要出门,又马上把帽子摘下来,不让她动手,喂,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没有什么事可操心,没有孩子……什么都不缺少……”
  她停住嘴,心满意足地端详着自己的脚。
  “我也挺……”她往椅背上一靠。
  若安娜又哼起小曲儿。她不想惹事。可是最近她觉得“一切都离了谱”,儒莉安娜整天往街上跑,或者躲在屋里干自己的活儿,毫不在意,让一切听天由命。可怜的夫人却扫地、熨衣服,越来越瘦。这里面定有文章。可是,她去问她的彼得,彼得拈了拈小胡子,慢声细语地对她说:
  “她们俩和好了嘛!你只管自己享受吧,别理会她们的闲事。这家不错,好好利用吧!”
  但是,若安娜“内心里”越来越厌恶儒莉安娜,憎恨她的穿戴,憎恨她屋里的豪华,憎恨她天天出去逛街,憎恨她那副女主人的神气。然而,若安娜并不拒绝替她干活,因为可以得到夫人的礼物。一句话,讨厌她!若安娜聊以自慰的是,她用手指轻轻弹了弹那个瘦女人的脑袋,就把她弹得态度软下来。要紧的是利用这个家的好处,彼得说得对……
  确实,现在儒莉安娜肆无忌惮了。“衣服风波”之后,她着实害怕了,因为要是闹出事来,她就会失去“地位”。一连几天她没有出去,并且小心谨慎。可是,看到露依莎忍气吞声,马上又随心所欲,狂热地追求起享受,以向女主人报复取乐了。她出去逛街,关在自己房间做衣服,让“小泼妇”自己去收拾整理吧。在若热面前,她还算收敛:怕他。哼,只要他一出去,扬眉吐气,有时候她正在扫地或者整理房间,听见关大门的声音,马上扔下扫帚或者熨斗,吊儿浪当起来。有“小泼妇”,让她去干完吧!
  露依莎却每况愈下:有时候突然莫名其妙地发烧,并且日见消瘦,她忧郁的心情折磨着若热。
  她解释说,只不过是神经衰弱。
  “塞巴斯蒂昂,这是怎么回事?”若热焦急地问。他记得露依莎的母亲是死于心脏病的。这还了得!
  通过厨娘和若安娜姨妈,街上都知道工程师的妻子“病着”。若安娜姨妈发誓赌咒说是得了“绦虫”,因为像露依莎那样应有尽有、有个像天使一样的丈夫,舒适的房屋家具,却一天天无精打采,萎靡不振……是绦虫!只能是绦虫!每天都提醒塞巴斯蒂昂说,应当差人去珐马利康新村去请那个人,那个人有专治绦虫的药。
  保拉的解释不同。
  “脑袋出了问题。”他皱皱眉头,一副深沉的样子,“埃列娜太太,你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吗?是头脑里装的书太多了。我看她从早到晚书不离手,读了一本小说又读一本……这不,读出毛病了!”
  一天,露依莎莫名其妙地突然晕倒了,苏醒过来以后非常虚弱,几乎量不到脉搏。若热马上去叫朱里昂,却发现他心神不定,因为招聘考核第二天就要举行,他“感到心里发慌”。
  一路上,朱里昂非常激动,不停嘴地谈他的论文,说主持考核的人丑闻百出,要是不公正他要闹个天翻地覆──现在他后悔没有“多找些大人物推荐”!
  为露依莎作了检查之后,他气势汹汹地对若热说:
  “一点事儿都没有,为这点小病就把我叫来了?她贫血,可我们全都贫血呀。让她散散步,散散心……放松放松,多吃铁质……在脊椎部位敷凉水,多敷凉水。”
  已经5点钟了,若热请他留下吃晚饭。整个下午他都滔滔不绝地抨击这个国家,诅咒医学界,破口大骂他的竞争对手,一根接一根地拼命抽若热的雪茄烟。
  露依莎开始服补充铁质的药物,但不肯出去散心:穿衣服,她觉得累;看戏,她心烦……并且,只要一看到若热为她的健康状况担心,她便佯装有力气,佯装欢乐,佯装情绪不错,而这种努力又使她的身体更加虚弱。
  “我们到郊区走走,你愿意吗?”看到她如此萎靡不振,若热心急如焚。
  她恐怕可能出现什么麻烦,不肯同意。她说,感到没有力气,有什么地方比家里舒服呢?再说,还要花钱,种种不便……
  一天上午,若热出其不意地回到家里,看见她穿着室内长袍,裹着块头巾,正在可怜巴巴地扫地。
  他站在门口,惊呆了:
  “你在干什么呀?扫地?”
  她脸涨得鲜红,扔下扫帚,过去拥抱若热。
  “我无事可做……有了扫地的怪癖……心里烦躁,这是个锻炼,对我身体有好处。”
  晚上,若热把露依莎“故意劳累的愚蠢做法”告诉了塞巴斯蒂昂。
  “夫人,像你这样虚弱的人……”塞巴斯蒂昂忧心忡忡地说。
  没什么!她说,觉得比以前好了,好多了……
  然而,这天晚上她只顾弯着腰打毛衣,几乎没有说话。偶尔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疲倦和忧伤,默默一笑,更显凄凉。
  她请塞巴斯蒂昂弹一段莫扎特的“安魂曲”,觉得这乐曲太美了!希望她死的时候能在教堂为她唱……
  若热火了。为什么说这些可笑的事?怪癖!
  “可是,照你说,我不会死?”
  “好,你死吧,让我们安生安生!”若热气冲冲地说。
  “多好的丈夫呀!”她朝塞巴斯蒂昂微微一笑,把毛衣放在腿上,请他弹一曲“非洲十六拍”。她用双手支着头静静地听着:那神奇而甜蜜的声音进入她的灵魂,仿佛向她发出呼唤,似乎带着她挣脱了尘世的一切熙攘,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海滩,大海悲伤,月光清冷──她的灵魂离开了可悲的肉体,任凭带咸味的海风吹拂,在灌木中倘祥,在波光中颤抖……
  露依莎垂头丧气、神情忧郁,使若热大为恼火:
  “喂,塞巴斯蒂昂,请你弹几首欢快的西班牙舞曲吧,‘蓝胡子’、‘木刻王子’,什么都行!不然的话,要是你们想沉闷、忧郁,那我先唱一首礼拜堂古祷歌!”
  说完,他悲怆地唱起来:
  末日,那一天,
  世界化为灰烬……
  露依莎笑了:
  “看你疯成什么样子了!我连难过都不行……”
  “行!”若热叫道,“可是,难过得美一点,难过得完整一点!”他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唱起了“降福经”!
  “若热,邻居们一定会以为我们疯了!”露依莎说。
  “对,我们真的疯了!”他走进书房,呼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塞巴斯蒂昂又弹了几个节拍,转过脸低声对她说: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如此忧伤?”
  露依莎抬眼看了看塞巴斯蒂昂:那张脸善良、友好、亲切;或许一时忍不住内心的苦痛,把一切都讲给他听,但若热从书房出来了。
  她微微一笑,耸耸肩膀,又慢慢低下头打毛衣了。
  星期天晚上,在客厅谈话的时候,朱里昂讲了他报名应聘的情况。总的说来他很高兴:他谈了两个小时,用词准确,头脑清醒。
  费格雷多博士对他说:“用语应当更温和一点……”
  “那些文人呀!”朱里昂耸耸肩膀,轻蔑地说,“谈论踝骨,不到5分钟就说起‘春天百花盛开’和‘人类文明之光’!”
  “葡萄牙人有玩弄词藻的癖好……”若热说。
  这时候,儒莉安娜拿着一封信走进客厅。
  “噢,是顾问的信?”
  大家都显出不安的神情。不过亚卡西奥在信上只是说,请诸位原谅他不能像前一天答应的那样来分享露依莎夫人的好茶,因为工作紧迫,只得伏案,请代他向塞巴斯蒂昂和朱里昂问候,向和蔼可亲的费里西达德夫人致以热诚的敬意。
  热血涌上心头,杰出的夫人涨红了脸。她呼吸急促,神色大变,一连换了两次椅于,又在琴键上弹了几下《奥菲瑟珍珠》,终于按捺不住,低声请露依莎“到卧室去一下”,她“有个秘密要说……”
  两个人刚一进屋,她就把门关上:
  “你觉得他的信怎么样?”
  “祝贺你!”露依莎笑着说。
  “奇迹!”费里西达德太太叫道,“显灵了!”接着压低声音,“我已经打发那人去了,就是我对你说过的那个高乔人。”
  露依莎没有明白。
  “就是那个图伊人,找会巫术的女人了,带去了我的照片和他的照片。已经走了一星期了:现在肯定把针扎到他心里了……”
  “什么针?”露依莎还是摸不着头脑。
  她们站在梳妆台前。费里西达德太太用神秘的口气说:
  “那女人用蜡做一个心脏,贴到顾问的相片上,在一个星期里天天半夜里用她自己做的魔针刺那蜡心,并且口中念咒……”
  “你给那男人钱了?”
  “给了,给了他8块钱。”
  “哎呀,费里西达德太太!”
  “啊,你不要说了,马上就能亲眼看到。他在变!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坠入情海!但愿欢乐圣母让他发狂,但愿圣母垂恩!我想他想疯了。到了晚上,梦一个接着一个,那都是犯大罪孽的梦呀!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要换三、四次汗衫!”
  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尽量设法相信她本人的姿色有助于魔针的奇效:她用手拢一拢头发:
  “你不觉得我瘦了一点吗?”
  “没有”
  “哎呀,瘦了,真的比以前瘦了!”她让露依莎看,她的背心松了一些。
  她已经开始安排。到辛特拉去度蜜月……眼睛里流露出淫荡的光彩。
  “但愿欢乐圣母垂恩。我日夜为她点燃两支蜡烛……”
  突然从厨房的台阶上传来若安娜焦急的喊声:
  “圣母啊!圣母啊!快来人呀!”
  露依莎跑过去。若热在客厅听到喊声,也跑过去。儒莉安娜躺在厨房地上,昏迷不醒!
  “突然倒了!突然发病了!”若安娜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突然倒下了!”
  “朱里昂马上让大家镇定下来:只不过是休克,没有什么了不起。众人把她抬到床上,朱里昂用一块法兰绒猛擦她的四肢──惊慌失措的若安娜顾不上戴帽子就往外跑,要到药店买治痉挛的药,没等她出门,儒莉安娜就苏醒过来,只是非常虚弱。回到客厅,朱里昂一边卷烟一边说:
  “不用着急。在心脏病患者中极为常见,非常简单。可是,活见鬼,有时会中风,随后就瘫痪;这种病发病时间不长,因为脑供血不足,不过往往很讨厌。”他点着烟卷,“这个女人迟早会死在你家。”
  若热忧心忡忡,双手插在口袋里在客厅踱来踱去。
  “我一直对你们说,”费里西达德太太惊魄未定,低声说,“我一直对你们说,把她辞掉。”
  “并且,治疗和干活水火不容。”朱里昂说,“固然可以一边吃洋地黄和奎宁一边熨衣服,可是,真正的治疗在于休息,在于完全不能劳累。要是有一天她生气了,或者哪个上午累了,可能就一命呜呼!”
  “她的病到晚期了吗?”若热问。
  “据她说,她有哮喘、胸闷、心区绞痛、胃肠气胀,四肢易出汗──糟糕!”
  “这事麻烦了!”若热朝四周看看,喃喃地说。
  “赶她走!”费里西达德太太一言以蔽之。
  11点,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若热对露依莎说:
  “你看对她怎么办,嗯?我们必须甩掉她。我可不想让她死在我们家里。”
  露依莎站在梳妆台前摘耳环,头也不回就开始说,也不能把那女人打发走让她死在街上……她还模模糊糊提到那女人对维尔仁尼娅姑妈的照顾……她像提心吊胆地踩在陷阱四周的地上一样慢慢地说着,字斟句酌──也许该给她点钱,让她到别处生活……
  若热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
  “我会给她10个到12个英镑,让她走,自己去想办法!”
  “10到12个英镑!”露依莎苦笑了一下,心里想。她站在梳妆台前,看镜子里自己的脸,心中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留恋,仿佛过不了多久这张脸上就要布满愁容,这两只眼睛里又要满是泪水……
  灾难终于降临了。假如若热执意辞退那女人,要是她对若热说:
  “我不想让她走,想让她死在这里!”那么若热势必大吃一惊,要她作出解释。而儒莉安娜呢,发现自己将被逐出门外,又势必得病,势必丧心病狂,认为露依莎不肯为她说话,不想要她,于是就要报复!
  那时候可如何是好?
  第二天,露依莎一起来就心乱如麻。儒莉安娜太累了,还没有起床。若安娜端早点的时候,露依莎坐在餐厅前的双人沙发上机械地读着《新闻日报》,几乎一点也看不进去。突然,报纸上方的一则消息吓了她一跳:“我们的朋友、著名银行家、卡斯特罗。米兰达公司的卡斯特罗将于明天启程赴法国。卡斯特罗先生阁下将撤离生意场,到法国的波尔多附近定居,他最近已在那里购置了一座昂贵的庄园。”
  卡斯特罗!那男人会给她钱,给她所需要的一切!莱奥波尔迪娜就是这样说的。他要走了!……尽管从开始的一刻就觉得那种钱不光彩,可是,得知他要远走高飞却又感到一阵惆怅!因为他再也不返回葡萄牙了!卡斯特罗!……她突然产生一个念头,浑身颤抖,直起身子,脸色煞白──我的天,要是在他启程前夕,要是在他启程前夕,她同意了呢!……啊!太可怕了!怎么能想到这种事!
  一个越来越大的诱惑带着令人动心的温柔紧紧缠住她的灵魂,她无力抵御。她想,那样的话她就得救了!给儒莉安娜6百米尔瑞斯!
  这个女魔就死到远方!
  而那个男人呢,要乘邮船离去!她用不着在他面前脸红;她的秘密将到外国,像进入坟墓一样音信沓无!──况且,如果卡斯特罗迷恋着她,很可能同意无条件地拿出钱来!
  仁慈的上帝!第二天,她室内长袍的口袋里就要有钞票、黄金……为什么不干呢?为什么不干呢?心中涌出强烈的愿望:挣脱出来,幸福地生活,没有痛苦,没有忧伤……
  她回到卧室,开始摆弄梳妆台上的东西,不时斜眼看看正在穿衣服的若热……看到他,心中立刻产生一种歉疚感;要去向一个男人要钱,默许他淫荡的目光,听着他不怀好意的话!让人不寒而栗!可是转念一想,这是为了若热,为了他呀!为了不让他因得知而难过,为了无拘无束地爱他,爱他一生,不再担惊受怕,用整个身心……
  吃饭的时候,她一言未发。若热那可亲的脸使她心软了;另一个男人狰狞可怕,她似乎恨他那张脸……
  若热走后,她心神不宁,走到窗前,阳光灿烂,大街吸引着她──为什么不干?为什么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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