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济里奥表兄 [葡]埃萨.德.克罗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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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济里奥表兄 [葡]埃萨.德.克罗兹-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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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厅里暗下来。
  “你不觉得是这样吗?”她问。
  这些话使她坐立不安:她感到脸红了。可是,那晚霞,莱奥波尔迪娜的话,都仿佛使她像受了诱惑似的感到浑身无力。然而,她还是说这种念头“不道德”。
  “不道德,为什么?”
  露依莎空泛地说起什么“义务”,说起“宗教”。可是,听到“义务”两个字莱奥波尔迪娜大为恼火。要说有什么事气得她七魂出窍的话,那就是听人说起“义务”!……
  “义务?为谁承担义务?为像我丈夫那样的恶汉吗?”
  她停住嘴,气乎乎地在厅里踱来踱去:
  “至于宗教,都是些胡说八道!那个一口漂亮牙齿、戴夹界眼镜的埃斯特万神父亲口对我说过,要是我肯跟他一起到卡里山去,他就宽恕我的一切罪孽!”
  “啊,神父们……”露依莎低声说。
  “神父们怎么样?他们就是宗教。我从来没有见过别的样的宗教。上帝嘛,我亲爱的,他离我们远着呢,顾不上管女人们干些什么。”
  露依莎觉得“那种想法”太糟糕。她认为,幸福,真正的幸福,在于为人正派……
  “那是家庭里说的胡话!”莱奥波尔迪娜忿忿地说。
  露依莎精神一振:
  “你看看你一次又一次的狂热……”
  莱奥波尔迪娜停下来:
  。什么?”
  “并不能让你幸福!”
  “当然不错!”她叫道,“可是……”她搜寻合适的字眼,显然又不想用那个字眼,只是干巴巴地说:“他们让我开心!”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露依莎叫送咖啡来。
  儒莉安娜端着盘子进来了,把灯也拿来了。过了一会儿,她们到客厅去了。
  “你知道昨天谁跟我说起你了吗?”莱奥波尔迪娜躺到无背沙发上。
  “谁?”
  “卡斯特罗。”
  “哪个卡斯特罗?”
  “那个戴眼镜的银行家。”
  “啊!”
  “他一直狂热地爱着你。”
  露依莎笑了笑。
  “爱得发疯,真的!”莱奥波尔迪娜肯定地说。
  客厅里已经黑了,窗户全都开着。街道在昏暗的晚霞中一片模糊,甜蜜而慵懒的空气使夜色也显得温柔。
  莱奥波尔迪娜静静地呆了一会儿;但是,下肚的香槟酒。昏暗的光线很快使她想嘀咕点心事。她在无背沙发上舒展舒展身子,舒舒服服地躺好,开始说起“他”来。仍然是费尔南多,她打心眼里爱这位诗人。
  “你太应当知道这件事了!”她声音很低,但表情激动,“那才是小伙子的爱情呢!”
  她那装腔作势的声音随着炽热的感情抑扬顿挫。露依莎感到了她呼出的热气和身上的燥热,也觉得浑身无力,几乎躺到沙发上。她急促的呼吸声有时像是在叹气,听莱奥波尔迪娜讲到某些刺激性的细节时发出像身上痒痒似的短促而热烈的笑声……带铁钉的皮靴声沿街走上来,对面的汽灯射出明亮的光柱。柔和而苍白的光线漾进客厅。
  莱奥波尔迪娜马上站起来──必须马上走,点汽灯的时候走。可怜的小伙子正等着呢!──她走进卧室,摸着黑戴上帽子,拿起阳伞──已经答应了那可怜虫,不能食言。可是,她真的不想一个人去,路又那么远!要是儒莉安娜能陪她去……
  “我让她去,亲爱的!”露依莎说。
  她“哎”了一声,无精打采地站起身去开门,在黑暗的走廊里冒出了儒莉安娜。
  “我的天!你这个女人,吓死我了!”
  “我是来问问要不要点灯……”
  “不要。去披上披肩,陪莱奥波尔迪娜太太走一趟!快!”
  儒莉安娜跑着走了。
  “你什么时候再来呀,莱奥波尔迪娜?”露依莎问。
  只要有空马上就来。这个星期打算到波尔图去看看费格雷多姨妈,在弗斯镇住上半个月……
  门打开了。
  “什么时候太太想……”儒莉安娜说。
  两个人一再告别,吻了又吻。露依莎笑着凑到莱奥波尔迪娜耳边说:“愿你幸福!”
  只剩下一个人形影相吊。她关上窗户,点上蜡烛,慢慢搓着手;在客厅里踱来踱去。鬼使神差;她无法摆脱莱奥波尔迪娜去看情夫的思绪!她去看她的情夫……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莱奥波尔迪娜的行为举止:一面跟儒莉安娜说话,一面快步走着;到了;神经紧张地上楼梯;猛地把门关上──头一个亲吻多么舒心,多么贪婪,多么深沉!她叹了口气。她也爱着一个,而且更英俊,更迷人。为什么他还没有来呢?
  她懒洋洋地坐到钢琴前,唱起莱奥波尔迪娜那首法都曲来,声音低沉、凄凉:
  不论他多么遥远,
  我都感到他一直在我身边!
  可是,一股孤寂无依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急不可耐了。独自一人呆在这里多么烦躁!炎热、美丽而又甜蜜的夜色吸引着她,召唤她到外边去情意缠绵地散步,或者手拉手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望望星空。她这样生活多么愚蠢!啊!这个若热呀!你怎么会鬼迷心窍到阿连特茹省去呢!
  莱奥波尔迪娜的话和对她幸福时刻的回忆,时时出现在脑际;那几口香槟酒在她血液中翻腾。卧室的钟表慢腾腾敲响9点──突然门铃响了。
  她吃了一惊:还不到儒莉安娜回来的时候!她提心吊胆地听了听。门口有人说话。
  “夫人,”若安娜进来低声说,“是夫人的表兄,他说来告别……”
  她强忍住没有喊出声,结结巴巴地说:
  “让他进来!”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急切地盯着门口。门帘一撩,巴济里奥进来了。他脸色苍白,似笑非笑。
  “你要走!”她压低声音叫了一声,朝他冲过去。
  “不走!”巴济里奥伸出双臂搂住她,“不走!我怕这个时候你不接待我,找了个借口。”
  巴济里奥把她紧紧搂住,使劲地吻她;她任凭他亲吻,完全听他摆布:她的嘴唇紧紧贴在对方的嘴唇上。巴济里奥环顾一下客厅,搂着她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低声说:“亲爱的!我的宝贝!”不小心绊在无背沙发前面铺着的虎皮上。
  “我爱你!”
  “你吓了我一跳!”露依莎叹了口气。
  “真的吓了一跳?”
  她没有回答,渐渐看不清周围的东西,觉得好像昏昏入睡了,嘴里还结结巴巴地说着:“上帝呀,不!不!”她闭上了眼睛。
  10点钟,门铃使劲响起来。在这之前不久,露依莎已经坐到无背沙发沿上。她还有气力对巴济里奥说:
  “一定是儒莉安娜,她出去了……”
  巴济里奥持着唇髭,在客厅里转了两圈,点着了一支雪茄。为了打破沉默,他坐到钢琴前,随便弹了几个节拍,稍稍提高一点嗓门,哼起《浮士德》第三场的片断:
  在金星的
  暗淡星光下……
  露依莎的神经震颤了几下,渐渐进入现实;她的膝盖不停地颤抖。此时,听着这个曲调,虽然头脑仍然昏沉,但慢慢回忆起往日的一个场面。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她和若热坐在圣卡洛斯剧场的包厢里;一束灯光照着舞台上的花园,花园里月光暗淡,男高音正在向群星呼唤;若热转过身对她说:“太美了!”──他当时的目光简直要把露依莎吞下去。那是婚后的第二个月。她穿的是深蓝色的连衣裙。回家的路上,若热在马车里搂着她的腰,唱起来:
  在金星的
  暗淡星光下……
  当时,若热把她搂得紧紧的……
  她坐在无背沙发沿上一动不动,几乎要滑下来,两只胳膊无力地下垂,目光呆滞,脸色苍老,头发散乱。巴济里奥慢慢在她旁边坐下:“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有想。”
  他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腰,说他一定要找个小房子,两个人更自在,更随便;在她家里确实不够谨慎……
  他一面说,一面不时扭过脸去喷一口雪茄烟。
  “你不觉得我天天来这里会弓愧人们注意吗?”
  露依莎猛地站起身,提醒他,塞巴斯蒂昂已经说过了!……说话声音都有些狂乱了:
  “已经太晚了!”
  “说得对。”
  他跟着脚尖拿来帽子,又吻了她一阵子才走出去。
  露依莎感到他划了一根火柴,又慢慢把门关上。
  现在剩下她独自一人,像个白痴一样;环顾了一下四周。客厅似乎太寂静了,蜡烛上摇曳着红色的火苗。她眨了眨眼睛,嘴里发干。
  无背沙发上的一个软垫掉到了地上,她拣起来放回原处。
  她像个梦游症患者一样走进卧室。儒莉安娜拿来了帐单,等一会儿就把灯端来……
  儒莉安娜已经摘下假发,快步上楼,到了厨房里。刚刚打了个盹的若安娜正在伸懒腰,张着大嘴打哈欠。
  儒莉安娜开始收拾灯芯,手指颤抖,目光异常明亮;慢慢于咳了几声后,对着安娜说:
  “那么,夫人的表兄几点钟来的?”
  “你刚出去他就来了,正好敲响9点。”
  “啊!”
  她端着灯下了楼,感到露依莎还在卧室脱衣服;“夫人要茶吗?”口气关切备至。
  “不要。”
  她走进客厅,关上钢琴,雪茄气味呛人。她往四周看看,轻轻朝前迈了一步……她突然蹲下,神情紧张:无背沙发旁边有个东西闪闪发光。原来是露依莎的一个金箍玳瑁发卡。她踞着脚尖走进去,放到梳妆台上。
  “谁在那儿?”卧室里传出露依莎困倦的声音。
  “是我,夫人,是我。我把客厅关上了。晚安,夫人!”
  这时候,巴济里奥走进了格雷米奥,到各个室看了看,几乎都空无一人。有两个家伙正弯着腰,双手拿着报纸读着,样子很是悲伤。
  稀稀落落几个穿白裤子的人围着小圆桌津津有味地吃烤面包片。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在这炎热的夜晚,加上汽灯的灯光,显得更加憋闷。
  他正要下楼,一个台球室里突然传出怒气冲冲的争吵声,双方互相喊叫、咒骂:“撒谎,你这头蠢驴!”
  巴济里奥停住脚,侧耳细听。突然沉寂下来,其中一个人心平气和地说:
  “你下杆吧!”
  另一个声音宽宏大量地回答:
  “刚才你就该这样做。”
  但是,争吵立刻再次爆发,骂声骤起,声音尖利,下流话不堪入耳。
  里奥走进台球室。雷纳尔多子爵站在那里,拄着球杆,表情严肃,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对手开球。可是,一看见巴济里奥就飞快地迎上去,兴致勃勃地问:
  “怎么样?”
  “刚才出来。”巴济里奥咬着雪茄说。
  “总算办成了,嗯?”雷纳尔多瞪着眼睛,兴高采烈地叫道。
  “办成了!”
  “还好,伙计,还好!”
  他激动地拍了拍巴济里奥的肩膀。
  人们叫他赶快下杆;他探着身子,一只脚悬在空中以打得更准,嘴里还说着,但这种姿势使他口齿不清了:
  “祝贺你,祝贺你,因为这种事一开始不能着急……”
  “哒!”没有能连撞两球。
  “赢不回老本了!”他带着火气嘟囔说。
  他走到巴济里奥身边,一面往球杆上打滑石粉一面说:
  “你听我说……”
  接着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伙计,她像个天使!”巴济里奥叹了口气。
  6
  第二天上午,是儒莉安娜来叫醒露依莎的。她站在卧室门口,压低声音,神秘地说:
  “夫人!夫人!有个佣人送来这封信,说是从旅馆来的。”
  她蹑手蹑脚地去打开一个窗户,又小心而又神秘地回到卧室门口:
  “他在门口等您的回信呢。”
  露依莎睡眼惺忪地打开蓝色大信封,信封有缩写名称──一朵皇冠花下面的两个字母“B”。
  “好,没有回信。”
  “没有回信。”儒莉安娜过去告诉佣人,他还靠在扶手上等候,嘴上叼着一支大雪茄,持着黑黑的侧须。
  “没有回信?好,日安。”他例行公事似地把手指举到礼帽檐上,沿着街道一摇一晃地走了。
  “这男人蛮不错!”她上楼梯去厨房时心里暗想。
  “儒莉安娜太太,谁敲门来着?”厨娘马上问。
  儒莉安娜嘟囔着说:
  “没什么人,是时装店送了个口信来。”
  从上午起,若安娜就觉得她“神态异常”:7点钟就扫地,掸灰尘,抖衣服,擦餐厅的玻璃窗,整理架子上的餐具,一直忙个不停!
  若安娜还听见,打开的阳台上那几只金丝雀在阳光下尖声叫起来的时候,她在唱《心上的信》。来到厨房吃早点,儒莉安娜也不像往常那样说长道短,似乎有什么心事,有点神不守舍。
  若安娜不禁问道:
  “觉得病情加重了吗?”
  “我?感谢上帝,我没有感觉这么好过。”
  “我看你不想说话……”
  “我这心里说得欢着呢……我并不总是想胡扯。”
  尽管已经9点,她还不想叫醒夫人。“看她挺可怜的,让她多休息会儿吧。”说完,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慢慢给大澡盆倒满水;为了不发出响动,她到走廊上去抖夫人头一天穿过的连衣裙;当感到衣服的小口袋里有张揉皱了的纸时,她的眼睛里闪出贪婪的光芒!原来是露依莎给巴济里奥写的那个便条:“你为什么不来?……你该知道这让我多么难受!……”她把纸条拿在手里呆了一会儿,咬着嘴唇,两眼发直,心里紧张地盘算着;最后她又把纸条塞回露依莎的口袋里,叠上连衣裙,非常小心地放在沙发上。
  后来,时钟又响了,她才决定去告诉露依莎,声音非常温柔:
  “夫人,10点半了!”
  露依莎躺在床上,把巴济里奥的便条看了又看:“我再也不能不告诉你我爱你了。我一夜没有睡好!一早起来就向你发誓,我真的疯了,要把我的生命放到你的脚下。”其实,这几句陈词滥调是头一天夜里3点钟打了几圈惠斯特牌、吃了牛排、喝了两杯啤酒、懒洋洋地看了一会儿画报以后写成的。在便条的末尾,他写道:“让别人去追求财富、荣誉吧,我却想得到你!只想得到你,我的鸽子,因为你是把我和生命维系在一起的唯一绳索,如果明天失去了你的爱情,我向你发誓,一定用一颗善良的子弹结束这无用的生命!”他又要了啤酒,后来才把信带回家用信封封好,签上他名字的缩写,“因为这样总是效果更佳。”
  露依莎一连叹了几口气,一次又一次虔诚地亲吻那张便条!这是头一次有人给她写情意缠绵的话语,话语中流露出的炽热的爱,使她的自豪感像个晒干的东西放在温水里一样膨胀开来:她感到自己的身价提高了,觉得终于开始了一种高尚而有趣得多的生活,每个小时都有不同的魅力,每一步都有新的冲动,灵魂披上了一层光彩夺目的豪华的激情!
  她跳下床,迅速穿上室内长袍,走过去拉开透明窗帘……多么美的上午!时值8月末,夏季已经告一段落,炎热和光线中透出秋天的平静;阳光依然灿烂,但落到地上却显出几分轻柔;空气再没有酷夏的闷热,高高的天空像洗过一样瓦蓝清澈;人们可以更自由自在地呼吸,已经看不到过往行人那种有气无力的沮丧神情。一阵欢乐涌上心头,她感到浑身轻松;一夜酣睡之后,前几天的紧张和烦躁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走过去照照镜子,觉得皮肤更明亮更清新,目光中还有一丝淡淡的哀怜。莫非莱奥波尔迪娜说得干真万确?“没有比干点什么坏事更让人显得漂亮的了。”有了个情夫,她有了情夫!
  她站在卧室中间,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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