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仔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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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仔系列-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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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息不够,往往五六声叫完,那乞丐仍一啸未毕,听起来大是有趣。那女子听得大笑不已,笑声中没有寻常女子的娇弱柔媚,却平添了三分飒爽,三分英气。

三人二马跑出十余里,马已有些累了,人也叫得嗓子沙哑了,便在一道山坡上一停。那乞丐与女子身上都有伤,都就地包了。

舒秀才道:“还未请教二位的尊姓大名?”那乞丐断了一腿,正疼得满脸是汗,闻言道:“我叫李响。”那女子正为李响正骨,笑道:“木子李,响当当!”她摸索到李响的骨裂之处,找准了,猛地一正,疼得李响大叫一声,方道,“我叫叶杏。”。

李响疼得脸煞白,黄豆大的汗珠滚额而下,勉强笑道:“对不住,今天陷入包围时,丢下你跑了。”叶杏白他一眼,拿个木棍比住他的腿骨,撕下衣襟,道:“反骨之人,还谈什么信义?何况,到最后你不还是救了我?”她嘴里说话,手上动作,将那断腿牢牢缚住。

舒秀才在一旁帮不上忙,眼看李响痛苦,存心分他的神:“你们两个怎么逃出来的?珍馐楼怎么会着火?”李响苦笑道:“没办法,打不过关黑虎,只好跟他玩阴的!”

原来下午时,二人陷入七爪堂与官兵的包围之中,久战乏力,叶杏终于不敌被擒。李响苦战脱围,哪能舍弃同伴,便兜个圈子回来,又一路跟踪关黑虎来到珍馐楼。他练的是正宗的天山内力,最是持久耐耗,只消得隙喘息,喝口水偷两个馒头,自然就恢复了七成体力,当下便独闯珍馐楼。

这时候,官兵回衙复命尚未回来,七爪堂苦战得胜自然懈怠,谁也没想到他竟来得这么快。李响行事不择手段,为瓦解七爪堂人马,一上来便在珍馐楼酒窖放火,趁着帮众急着救火,自己摸上了第六层。

第六层上,关黑虎好不容易休息过来,正欲对叶杏动手动脚,李响已踹门而入。这一番苦战,李响遭关黑虎重拳所创,断了一腿,可也趁机解了叶杏的捆绑。两人勉强联手,关黑虎一时却也无从取胜。

这时候,酒窖的火势却已蔓延上来,阻断了一层二层的去路。烟往上走,三人在六层几乎同归于尽,只得且战且下。下到第四层,关黑虎却把住了楼梯,将二人又逼上五层。他算好李响伤重无法跃高,因此直等到四层已烧得无法呆人才破窗逃走,成心要将二人困死在楼里。哪知叶杏久走江湖,临危不乱,与李响伏在地上躲过浓烟之余,耳听关黑虎吐气大吼,便跟着从五楼纵出,果然便赶上了关黑虎,借力脱困之余除掉了这一首恶。

这番经历说完,叶杏已帮李响固定好了断腿。李响擦擦头上冷汗,单腿蹦了蹦,跷起大指道:“好手艺!”

这边叶杏回头对舒秀才道:“舒先生,这回还要多谢你。不然,恐怕我们还是出不了兰州。”舒秀才涨红了脸,把手乱摆,道:“别这样说,别这样说!”

叶杏正色道:“现在我们已没事了,你放心吧。你骑匹马回去,就说趁我们不备自己逃回去的就好。”舒秀才摇头道:“我不回去啦,我要跟你们走。”

李响冷笑道:“跟我们走?去哪里?”舒秀才道:“你说的,江湖。”

叶杏皱眉道:“哪里有什么江湖,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听他胡说。快回家去吧,兰州城里你有家有业的,不能任性。”

舒秀才低头道:“兰州城里我有家有业,却没有我。我……我很不快活。”叶杏叹息道:“那你的家人怎么办?”舒秀才沉默片刻,终于黯然道:“我对不起他们。”

三人一时一片沉默,只有四下风吹树叶刷啦啦的声音。

良久,李响拍拍叶杏肩膀,叹道:“‘对不起他们’……嘿嘿,也许,这便是反骨的宿命了。我对不起师父,你对不起霍二,他却对不起家人。我们要反的,注定是我们最亲最近的人和事。”

叶杏身子一震。远处,一条火蛇从兰州城中蜿蜒而出,追捕他们的人马已经开始行动了。叶杏回过身来,将李响扶上马,自己上了另一匹,兜过头来眼望舒秀才:“舒先生,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回去,要和我们走?”舒秀才用力点头,道:“是!”

李响伸手道:“那就走吧!”

舒秀才拉住他的手,一跳上马,抱住李响的腰,叫道:“我决不后悔!还有,你们以后别叫我舒先生了,我有名字的。”叶杏打马加鞭,笑道:“哦?你叫什么?”

舒秀才坐在李响身后,大笑道:“我都已经忘了,也是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原来我叫——”他放开了手,摇摇晃晃,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把周身的骨节撑得嘎吱直响,然后,大声说道,“我叫舒——展!”

李响、叶杏哈哈大笑,齐赞道:“好名字!”

三人二马在山坡上兜一个圈子,引得下边火蛇鼓噪,这才疾驰下另一边的山坡。夜色温柔,通向江湖的路一片蒙眬。可是今夜又多了一个人,从此沉醉在梦中,不愿再醒来。

第四章 余生董天命

李响、叶杏、舒展三人逃出兰州,甩去了追兵,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舒展只求离开家乡,投奔江湖,其余具体去哪里,却从未想过。叶杏于前途茫然无计,只是追随李响来凑反骨七杀。三人中,唯有李响本欲继续沿着黄河走下去,不料黄河虽一路向东,但在兰州拐了好急的一个弯子,向北而去。三人逃得猛了,错过去又不愿走回头路,一时间,天地虽大却不知路在何方,便抓了个阄继续踏上东去之路。

三人都是放浪形骸、懒散疲沓的人物,这时行路又没有个目标,一路上且行且歇,游山玩水,不几日抢来的两匹马也卖掉了,饥一顿、饱一顿地乱混,忽忽间走了三月有余,暑气渐去,秋意渐浓,已来到陕西境内。

陕西地域辽阔,南北狭长,三秦大地民风淳朴刚勇,西岳聚王者之气,始皇帝因之坐拥天下。三人一路走来,见过了黄土窑洞、米脂婆姨、至险华山,听过了信天游、大秦腔、凤阳花鼓,吃过了羊肉泡、石子饼、腰带面,不由得意洋洋,乐不思乡。

三个月的时间里,李响伤势已好,手足恢复了劲道,与叶杏多作切磋,将与关黑虎拼斗时领悟的一套指法功夫细细揣摩完善。他天山的功夫扔了三年,此刻使起招来似是而非,可是在兰州城里几番恶斗,却是越来越强。叶杏初时还以为他吹牛,可是看到后来,李响的动手越来越凌厉险峻,越来越少了天山派飘逸出尘的痕迹,不由也是啧啧称奇。

原来李响三年沉淀,虽不动手,但却于自己的性格处世做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反思内省,竟在不知不觉间由武入道,隐隐然初窥无招胜有招的境界。只是他功力实在太浅,这才不能战胜关黑虎。

他们也把反骨七杀之事给舒展说了。舒展既然离家出走,那自是唯恐天下不乱,充满了兴趣。他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李响、叶杏便教了他一套简单实用的形意刀法,又找了几场大架来让他打,几番磨炼,已是一刀在手,等闲几个壮汉进身不得的江湖汉子了。

这一日日高风凉。三人在路上走得兴起,谈天唱歌好不快活。黄土地上地势平展,一条笔直官道,两边秋树萧萧。金风起处,巴掌大的落叶一片片地砸下来。叶杏卖弄身法,在落叶缝隙中东一钻西一闪,只如舞蹈一般,裙裾飞处,飘飘欲仙,竟是片叶不沾身。舒展正练二人教他的暗器手法,拼命来捉落叶,已能在一瞬间拿住九片,只是手忙脚乱不甚好看。李响呵呵而笑,一手拄拐,大步向行。

叶杏停下身法,微有些气喘,面上泛红,笑道:“还拄着根棍干吗?你又不瘸了。”李响举起拐棍,掂一掂道:“我这两次受伤,稀里糊涂地拄了小四年的拐,你要是不让我拄了,我这手里轻飘飘的,却不知怎么好了。算啦,以后就练杖法棍法好了。”

舒展手中满满地抓了两把落叶,喘道:“十一片!厉害吧!”叶杏笑道:“不坏不坏,只是树叶都给你抓得皱了,以后试试只捏叶柄来接。再能拿十一片,等闲的暗器你就不用怕了。”

舒展把手中树叶一抛,落叶缤纷,瞅准一片叶子,去捏叶柄,怎料那叶子旋转,轻轻一歪,便逃出了他的指尖。舒展哇哇大叫,继续苦练去了。他离开官场日久,天性渐渐释放,再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师爷,大叫大闹全没了斯文人的意思。

正说笑间,三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他们由西往东行,却见从北向南走来一队人马。那队人当先两匹马开路,马上坐着二人,年纪都在二十往上,不到三十。他俩都是黄焦焦的一张脸,长眉金睛,面目上瞧来依稀有几分相似,当是兄弟。这时见路边李响三人,其中较小的一个把手中杏黄旗一摆:“起声!”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在他们身后忽有一声吼叫如平地炸雷般响起:“皇恩浩荡!天命难违!”

那声音来得突然,又端的响亮,李响一行给吓了一跳,注目看时,这队人正从身边经过。那两骑开队的马后,正有一人一步步走来。

只见那人,泱泱身高在九尺开外,生得豹头环眼、虎背熊腰,一头乱发在脑后随便一扎,颔下一部连鬓络腮胡。腰间一条难辨颜色的长裤,足蹬一双开口掉底、以牛筋乱绑的快靴。赤裸的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汗水蜿蜒。在他的双肩上各有三条铁链,在身前又有五条铁链穿腋横穿,十一条铁链纵横交错,便如一件铁坎肩,搭在这大汉的身上。

在大汉身后,六条铁链向后笔直伸出,铁链的尽头,一条磨盘粗细、一丈多长的铁磙子刮起层层坚土,被大汉拖动前行。那大汉每走一步,都是青筋暴起,汗洒尘埃,一声呼喝响彻云天!

“皇恩浩荡,天命难违!”

这时听清了他吼的是什么,三个人的心猛地全都缩成了一团。那声音沙哑苍凉,呼喊的又是如此绝望世故的言语,可是在那无尽的绝望之中,却仍有不灭的斗志澎湃,使得整个的一句话,不像是什么感悟,倒像是嘲弄一般,变成了一句气势磅礴的怒吼,便如冬天的巨浪,带着一股沉静的澎湃,冷冷地一层层拍来。三人一听之下,浑身上下毛孔皆张,须臾间齐齐出了一身冷汗。

那大汉大吼向前,在他身后是两架马车、三架板车,板车之后又是三骑马押后。三名马上的骑士年纪较大,也都是黄面金睛,与前边的骑士竟似是一奶同胞。整个车队从李响三人身边走过,一路南下,走出几十步,那大汉的吼声才停住。

三个人木然站在路边,李响摊开手掌,只见掌心亮晶晶的全是汗水。舒展道:“好汉子!”

叶杏眼望李响,道:“你怎么说?”李响想了一下,道:“我想见识一下,是谁这么玩人?”

左右三人并无什么目标,往哪里走也是走,于是转头跟着那车队向南进发,又走了十余里地,前边有了一座大城,青灰的城墙四四方方。

舒展瞧着眼熟,蓦地一拍额头,叫道:“长安!”他曼声吟道,“朝堂承东,温调延北。西有玉台,联以昆德。嵯峨崨嶪,罔识所则。若夫长年神仙,宣室玉堂。麒麟朱鸟,龙兴含章,譬众星之环极,叛赫戏以辉煌。”竟是张衡名篇《西京赋》。

那车队来到城下,“皇恩浩荡,天命难违”的呼号又起。看来,那所谓的“起声”,便是逢人颂恩。

三人跟着车队进了长安,长安为几朝古都,自是极尽繁华,长街阔路,人潮往来如烟。这时正是申时,行人本多,那大汉一叫,登时引来无数看热闹的闲人,早把路两边围了个水泄不通。那大汉一路吼叫,被车队带到了城中钟楼菜市口,这才停下来。四个骑士分四边稳住了场子,最年轻的那个却停马在大汉身边。

那大汉这时已背对铁磙,面向群众跪下。

那年轻骑士道:“各位长安父老!兹有反王董天命奉旨发配,路过西京。尊皇上谕,须得昭彰其罪,以正天下之风……”这人一张淡金面皮,两眉极重,衬得双眼中一派沧桑意味,果然连说话也是四平八稳、老气横秋。

李响三人混在人群之中,听得这话也是一惊。叶杏冷笑道:“现在知道是谁在玩人了?”李响沉默片刻,冷笑道:“果然皇上都是混蛋。”这话低低说来,旁人听不到,旁边的舒展却吓了个半死,哀求道:“兄弟,杀头的。”

这时那浓眉的汉子却在宣布赤膊汉子的罪行。众人听了,不由大感意外。原来这赤膊汉子来历非小,乃是本朝国寿王的后裔。当日,本朝开国皇帝元祖打天下时,麾下有一异姓兄弟,两人自幼义结金兰,后来起兵造反,出生入死,并肩为战,这才打下这万里江山。开国之始,元祖敕封那兄弟为“国寿王”,因他姓“重”,更赐号曰:江山之重。兄弟相约,日后两家子孙轮流称帝。怎料元祖驾崩,却传位给自己的三子,当时朝中人颇有非议,但是重王爷却没有二话,兢兢业业,保住了新皇基业。到后来国寿王过世,这件事自然没人敢再提起。皇家天下,方得以绵延十一代。怎料到了皇家第十二代、重家第十四代上,重家却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此人名为重耀,少负神童之名。读书习武莫不能举一反三,又有天生的神力,小小年纪继承了祖上的“江山之重,国寿之王”的封号,后来又七战七胜,西定边关,成为国家柱石。

怎料这人虽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兀自不能心甘。偏要因祖上的一句戏言,来争那皇帝的宝座。终于便在前年进京面圣时,突然发难,率死士攻入皇宫,意欲逼宫夺位。惜乎皇上早有准备,一早设下埋伏。皇宫中一场恶斗,这重耀终于功亏一篑,兵败被俘。

他这样的谋逆篡位,按律本当诛灭九族。可是皇上仁慈,念在他重家大功,竟然一不杀他,二不牵连其他,只是将他发配。不过,发配之时却有其他惩罚:御赐生铁千斤,铸铁棺一口,殓那攻入皇宫的二百死士人头骨灰于其中,浇缝销棱,令其永世不得超生。又赐重耀草头为姓,以定其贱民身份;天命为名,以儆重氏子孙,这才令他拖棺奔走,行遍天下。一路感恩,一路思过,教化天下百姓。

那浓眉青年侃侃道来,状甚得意。这边李响、叶杏的拳头却已握得咯咯直响。舒展心中惶恐,夹在中间紧紧拖住二人的手臂,生怕二人暴起闹事。

只听那浓眉青年道:“如今诉罪已了,钦犯董天命便暂押此处。本城百姓不论男女贵贱皆可管教于他。一拳一分忠心,一脚一分圣意。各位,不要客气,请便吧。”他说着拨马走开,与其他四名骑士远远观望。

人群中一时一片静默,这样一条大汉,罪行又是如此胆大包天,虽然给锁住了,又哪有人敢随便招惹?一时间鸦雀无声,无人敢动。

良久,忽有一个小孩挤出人群,在地上抓了一把,一扬手,又是土又是沙地扬了过去。那大汉跪在地上,微微闭眼让过这股烟土,再睁开眼时,面上仍是淡淡的,全无表情。

这下人群胆子大了起来。菜市口的菜帮子臭蛋、石子树枝,尽都丢了过去。那大汉头上肩上眨眼间一片狼藉,却兀自动也不动,偶尔翻眼看一看人群,神色中一片不屑。

突然有一人喝道:“住手!都给我住手!”只见一人分开人群,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远处的骑士微微一惊,其中年长者摆手示意静观其变。

只见进来这人岁数大概不过十七八的样子,剃了个光头,头上又是疮又是疥的,走进场中,他左右开弓把那大汉身边的垃圾踢开,蹲下身来瞧瞧大汉的脸,微微摇头叹息,走回人群中。

“哇”的一声,一个小孩儿哭了出来。那光头少年再走出来时,手中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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