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她,转身往餐厅的反方向走去。
段子矜又拽他的衣襟,“你去哪?”
他没言语,几步走到了不远处的停车位,“钥匙在口袋里,拿出来。”
男人现在双手抱着她,自然腾不出手去掏钥匙。
段子矜“哦”了一声,乖乖从他的衣服兜里掏出了车钥匙,将车锁打开。
男人不怎么费力便拉开了车门,把她放进了副驾驶的位置,系好了安全带。
段子矜盯着他低头系安全带的动作,总觉得男人低垂着眉眼格外沉凝冷峻的神色,仿佛这个安全带的作用不是为了保障她的安全,而是为了确保她不会逃跑。
她正想着,他的手却已经从跨过她双腿上空、拥抱一般为她系安全带的姿势撤开了。
这一侧的门就被他不轻不重地撞上,段子矜目送着他从车前大步走到另一侧驾驶位上,面无表情地坐了进来,插上车钥匙,开始调试导航。
她可不认为在洛杉矶找一家吃完饭的地方还需要开导航。
“你到底要去哪?”
男人抿着薄冷的唇,没看她,也没理她,神色和气质仍旧是那派自成一脉的寡淡。
清俊的侧脸线条凝练、棱角分明,怎么看都带着三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导航却叽里呱啦地报出一段英文问候,紧接着开始规划路径。
段子矜从冗长的句子里辨识出了目的地的名字。
Consulate…of…China。
中国领事馆。
段子矜隐约明白了什么,却有些不确定,“你去领事馆……”
“补办…护照。”
段子矜怔了怔,褐瞳中生出几丝复杂,却还是温声道:“现在领事馆已经下班了。”
男人握着方向盘,修长而骨节漂亮的手指寸寸收紧,黑眸深沉如泽,语气亦是幽深而凉薄,“你今天是带着护照出来的。”
明明是陈述句,段子矜却听出了些许微弱的询问的意味。
他是有多不确定她会带着护照出现在这里?
思及至此,段子矜突然懂了他的顾虑,心头却忍不住泛起酸涩的疼,她的手抓着座椅上的凉席,指甲抠着席子的边缘,“是,我今天是带着护照出来的,我想好了和你结婚,这个决定就算等到明天也不会变。明天一早我就去领事馆补办…护照,拿到以后……”
她的话没说完,男人已经倾身压了过来。
他的手不知何时攫住了她的下巴,抬着她的脸对着自己的方向,深深吻了下去。
夕阳折射出的光线将洛杉矶街头的高楼大厦描摹成磅礴的剪影,六年来,她第一次觉得这座城市空前的美丽。
光芒太绚丽,以至于刺得她眼角差点就落了泪。
“你想好了。”男人沉沉的嗓音带着热息落在她耳畔,“段子矜,我没有离婚的打算。如果你决定嫁给我,那么以后无论如何——”
“那你还是让我再考虑一下吧。”她轻声道,不着痕迹地抹了下眼角。
男人本来是面无表情的,听了她这句话,五官霎时间变得阴沉沉的,层层叠叠的戾气破茧而出。
捏着她下巴的手亦是用了力,配着同样寒薄的语气:“我已经给了你三天时间了。”
“你也没说让我三天决定六十年啊。”段子矜的口吻清浅平和,听起来甚至有些柔软的韵律,“不离婚,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男人眉宇间的戾气更深厚了,“你决定跟我结婚,一开始就抱着离婚的打算?”
“那倒是没有。”她回答得很快,“但也没想过和你签生死状,毕竟有些特殊情况下,我还是会考虑离婚的。”
男人冷笑,“什么特殊情况?”
“比如……你打我。”她拉长了语调道,“家庭暴力,我绝对不能忍。”
男人一怔,倒没想到她所谓的特殊情况指的竟然是这个,他沉了沉眉目,“不会。”
他何曾对她动过手?就连最愤怒、愤怒到恨不得杀了她的时候,他都舍不得她一个耳光。
段子矜点点头,褐色的眼珠轻轻转了下,波光潋滟得过分,绯红的唇一张一合,慢慢吐着字:“酗酒、吸…毒、赌博、嫖…娼……”
即使江临很不想回答她这些废话一样的问题,但他还是冷声制止了她继续废话下去,“不会。”
段子矜又点了点头,“真出了这些事,我一定会和你离婚。除此之外,没什么了。”
除此之外,没什么了。
男人放开了她,靠回座椅上,良久都没再说一个字。
段子矜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他。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是他的一双瞳眸黑得密不透风,一丁点情绪都不曾外泄,让她根本无从下手去捕捉他的心思。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抬手捏着眉心,淡淡问了句:“晚上吃西餐还是中餐?”
“西餐。”段子矜没怎么犹豫便回答了他。
男人发动车子,放缓车速在街边寻找着西餐厅。
车厢里一片静默,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这个婚求得很随便,结得……大概也很随便。
没有戒指,没有鲜花,连婚礼的事他都不曾提起。
是领个证就算了吗?
他们之间,就这样了吗?
段子矜静默了片刻,轻轻的语调从绯红的菱唇里流了出来,好似不经意地问起一句:“你跟我结婚,那Nancy和Leopold家怎么办?”
江临的动作顿了顿,波澜不惊道:“退婚。”
两个字说得自然而然,语调却格外冷硬,全然没有曾经和她在一起时的温情脉脉。
她心里一刺,随便找了个话题道:“你这样做……你家里会同意吗?Nancy的父亲,Leopold公爵不是一直在给你施压吗?”
还有江临的父亲。
昨天江临的继母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后也说,这件事很不好解决。教廷的秘密会议召开在即,一旦这时候Willebrand家爆出什么丑闻,公信力将会大打折扣,危急存亡之秋,任何决定都要三思而后行。
可江临贸然和她结婚,等同于把所有蠢蠢欲动的矛盾激化引爆。
无论怎么说,现在都不是个好时候。
“他?”男人不知她想了这么多,嘴角淡淡地掀了下,岑薄的笑容渗透着凉意,还有明晃晃的嘲弄,“他现在没空操心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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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结…
☆、第242章 这个孩子是他的,他必须要知道
段子矜想了很久也没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就像她同样不明白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嘴角那一抹凉薄到近乎残忍的弧度。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江临性情温淡内敛,本来就不是什么话多的人,而此时段子矜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拿到菜单后她问他:“你吃什么?”
男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垂眸喝着柠檬水,甚至没有抬头看她的意思,“我不挑。”
段子矜打趣道:“好意思说你不挑?是谁不吃海鲜的?”
男人沉默,脸色如寒山静水,冷漠得没有一丁点波澜。他身上那股不容小觑的气场却又为他增添了极强的存在感,即使不说话,也无法被人忽视。
这让段子矜觉得很尴尬,她想和他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但江临极几乎不给她任何回应,让她总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这样来来往往两三次,段子矜索性也不管他了,低头认真看着菜单,她是真的饿了,中午从看守所出来到现在,也就在警局里吃了些面包。
“我要一份焗蜗牛,一份奶油鸡酥盒,一份蛤蜊周打汤,一份意式蔬菜汤,还有两份七分熟的西冷。”她点完几样菜,将菜单交回服务生手里。
不经意间侧过头的时候,正撞上男人幽深无底的视线。
段子矜的心被吓得停跳了几秒。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瞳仁黑漆漆的,凝固成了墨。
即使被她发现了,他也没有半点将这样的眼神收回去的意思。
男人这副做派不像是要开口的模样,他高大挺拔的身躯也没有丝毫动作。
仿佛,如果段子矜没有偶然侧头撞上他的视线,他能这样一直沉默得像一尊雕像,一直这样看着她,很久很久。
服务生正好问她:“小姐,酒水饮料需要些什么?”
段子矜便顺势问他:“你喝酒吗?”
男人的薄唇翕动,两个字淡淡的不加点缀:“开车。”
段子矜“哦”了一声,“那只要一杯吧。”
不知是不是男人的错觉,总觉得她那一声“哦”语调被拉长了些许,听起来有些百转千回的怨念。
撤走了菜单,段子矜彻底手边彻底没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光明正大的掩饰尴尬了,她想掏出手机来玩,却忽然想起手机在下午被偷了,只好硬着头皮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亦是无波无澜地回望着她。
餐桌上的水晶花瓶里摆了一朵红色的玫瑰,花瓣上沾着露水,折射出来的光芒坠进女人褐色的瞳孔里,瞬间有几分惊心动魄的妩媚与娇柔。
那是在这个女人身上不常见的两种气质。
多数时间,她都是冷艳而不近人情的,那一抹深深镌刻在骨子里的傲慢决定了她就连偶尔的性感都性感得高高在上。
段子矜被光芒晃了下眼睛,她失神了几秒,伸出指尖轻轻压了压花瓣,露水立刻从倾斜的花瓣上落在了桌布上,一滴晕染开深深的颜色。
她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能感觉到,她和江临之间这种状态,并不是真的和好了,只是见到对方的时候,不至于竖起满身的刺来自我保护了。
段子矜心里也不舒坦,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的方面讲,她在这段关系里承受的伤害,都不比他少。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愿意主动去修补这段关系的。遗憾的是,她的努力每次都得不到他的回应。
如果说江临不爱她,那他大可不必九千公里从欧洲跑到美国来和她结婚;但如果说他爱她,那现在这种尴尬的沉默又算什么呢?
她觉得他和她像是拉着同一辆车的两匹马,彼此都想尽力到达目的地,可是他们努力的方向却总与对方背道而驰,结果就是越是使劲,越是困守在原地无法动弹。
想了想,段子矜还是主动道:“我们明天上午去补办…护照,当时就能拿到吗?”
他的回答还是言简意赅,“我会让人办好。”
他都这样说了,段子矜也就不担心了,便继续道:“拿到护照,我们去民政局结婚……是吧?”
江临不懂她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
难道他满脸就写着他明天会反悔六个大字吗?难道他今天的所作所为还没把他的意思表达清楚吗?
男人俊脸透出的神色不算太阴郁,却绝对也算不上和颜悦色。
段子矜太关注他的表情,藏在桌布下面的手掐进了掌心,指甲差点在皮肤上抠出粘稠的血液来,过了半晌才开口道:“那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你陪我去医院产检……”
“没有。”男人高蜓的眉骨微微动了下,修长的双眉略皱,没几秒,却又淡漠地舒展开,“我下午的航班。”
“去哪?”段子矜的眼里浮现出些许不可思议。
他们上午结婚,下午他就要走?
“有事。”
段子矜不说话了。
男人等了很久也不见她再开口,却在她菲薄的唇角见到一缕浅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讽笑。
“笑什么?”他沉声问。
话音未落,服务生端着头盘两道小食和一杯红酒走了过来,都放在桌上以后,女人转过头去冲他很礼貌客气地笑了笑。
而后,她用餐巾擦了擦手,有条不紊地拿起餐叉,尝了一口奶油鸡酥盒,娇俏明艳的脸蛋上很快露出了几分慵懒而满足,眉眼生动极了。
江临淡淡睇了眼她面前的餐盘,此时却突然不想和她计较她一见到吃的转脸就把他的问题给忘了的事。
就在他拿起纸巾擦手的时候,女人却轻轻放下了餐叉,吃得有几分亮色的红唇里缓缓吐出一句:“我刚才笑,如果不是我刚好问起你明天下午有没有空,你是不是打算连通知都不通知我一声,领完证随便把我送回家,然后接下来我又是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你。”
男人干净而俊朗的眉目微沉了沉,从她轻缓的语调里听出来的全都是无所谓和不在意。
他这才发现,若她想伪装,纵然在他的眼皮底下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他,却再也看不透。
江临顿了顿,终于还是道:“不会,我明天上午会告诉你。”
女人托腮看着他,笑得几分虚假妩媚,手里还晃着红酒,“你怎么不在求婚的时候告诉我,结完婚你就走呢?”
男人蹙眉,“有区别吗?”
段子矜看着他满脸冷漠的表情,心里抽搐了下,面上却滴水不漏地笑道:“当然有,你一开始要是说清楚了,我今天下午说不定就不来了。”
结了婚就走,他可真是忙啊。
男人的目光霎时间冰冷下来,“我说了我有事。”
段子矜笑叹,未染蔻丹的素色指甲点了点餐盘,“吃饭吧。”
她知道他忙,她当然知道。
“你在闹什么脾气?”
“我没有。”段子矜很平静。
男人放缓了些语气,“明天产检,让米蓝或者Dylan先陪你去,嗯?”
段子矜好笑地抬眼看着他,“你去不了,别人也没有去的必要。等你回来再说吧。”
男人脸色冷了些,“你还在闹。”
段子矜真是百口莫辩了,她无奈道:“真的没有。”
其实,还不到产检的时候。
明天去医院,不过是她想重新抽取羊水,检验一次DNA给他看。
毕竟有些话,她说不出口。
段子矜想了很久该如何表达:我和你分手其实是为了你好。
这话听着有些邀功请赏、自命不凡的意味不说,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别扭到根本说不出口。
所以还是让事实替她说话吧。
段子矜已经不想告诉他,她曾经在挪威海经历过怎样的噩梦,是怎样被Nancy威胁到跳海,又是怎样忍着心痛一步步将他引到格陵兰……那些事情,她一个人消化就够了。
但这个孩子是他的,他必须知道。
“你明天如果有事要离开的话,我就暂时先不回国了,米蓝英语不好,她一个人在这边我也不放心。”段子矜心平气和地说道,“等你办完事回来,一定要抽时间陪我去医院产检,这样,你看行吗?”
男人看了她几秒,视线深邃得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剖开,“好。”
…本章完结…
☆、第243章 来自地狱的伤害
第二天阳光晴好,段子矜拉开窗帘就看到别墅的门外一辆深沉大气的黑色轿车停在那里。
男人靠在车上抽烟,她只看了一秒,心头便有种微妙的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不似往常穿着一副随时要上谈判桌模样的、严整肃然的衣服,而是一反常态地换上了偏休闲的西装,搭配着她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的浅色系的衬衫,没有系领带,领口微张,随着他弓身的动作,折成了刚好可以露出他麦色皮肤和有型的锁骨的弧度。
容颜清俊,气质温淡,举手投足间更是一派闲适与矜贵。
段子矜原本已经随便穿了件衣服,见他这副打扮,突然又将窗帘重新拉上。
约莫过了十分钟,她才慢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
男人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目光又流连到她的衣服上,掐灭了正要烧完的烟,转头道:“上车。”
段子矜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衣服,和他的西装是同一款颜色。他也许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女人的乐趣,她也没指望他能懂。
补办…证件的进程很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