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艳压群芳。
轻轻地帮她拉好后背的裙链,“李老师,您。。。这是要表白吗?”
正在往脸颊上扑粉的手停顿了一下,“我怕。。。这毕业之后,就没有机会了。”李老师和刘老师都是今年随毕业生一起离开学校的老师,刘老师是追随李老师来我们学校的,据说当年高考李老师因为身体状况发挥失常,金榜题名的刘老师义无反顾地填到了李老师的学校,最后跟她一起,到了我们学院当了老师,一晃就是十几年。这段佳话一直在历代的学生间流传,如今,真的要修成正果了吗?
桃子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晃来晃去:“啊!这是天大的新闻啊!我们是见证这一历史时刻的伟人哈哈哈!”我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件事情上,因为今天晚上,我也有我自己的计划。
夜幕四垂,泛着几点零星。我在舞池入口处领着一群女生们接待来参加舞会的老师和领导,顺便等她们的男伴。晚风挽起我的红裙,是将近秋天的丝丝的凉意。抬手抚了抚肩,看着舞池中渐渐多起来的学长学姐,他们昔日在一起的时光那么短暂,如今他们将要奔散四方,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齐聚一堂,这就是既相逢,却匆匆的涵义吧。
身边的跟班一个个被男生邀走,入口处仅剩我一人。看着空荡荡的长巷口,月光还在,路灯也还在,可我等的人,却还没有来。
刚刚跟桃子坦白今晚的计划,她正在涂抹的口红差点没被一口吞下去。但她沉默了半晌还是笑着鼓励我,“段音,你今晚要问清楚,相信你,加油。。”
自从那晚沈暮酒后所言,今天我需要一个彻底的答复,这段感情到底是单纯为了报复,他是否真的投注了感情?
我被一阵低呼声拉回了思绪。见桃子踩过红毯走过舞池,吸引了众多目光,我凝视她远来的身影,一袭深黑百褶裙,盘起的高发髻,浅粉的唇彩,配上我送她的项链,整个人都透出一股与大一小学妹毫不相干的特殊韵味。这种韵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平常大大咧咧的桃子精心打扮之后竟然如此惊艳。
几位身穿燕尾服的绅士过来邀舞,桃子都一一婉拒了。她拨开众人,径直向我走来。
“白马王子还没来呢?灰姑娘的晚会时间快到咯!”她一手挽着我,一手拨好我被风吹乱的头发,“我说段音,你一定会成功的。”刻意压低的声音舒缓了我紧绷的神经,我笑了笑,她使劲抓了抓我的手。
“等会付宇约我去河边烧烤,你去不去?”
我觑了她一眼,excuse me?穿着裙子吃烧烤?还让我当电灯泡?
她拍了拍我的背脊,坐车离开了。
我的思绪拉回到今天晚上的计划。
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喜欢沈暮这件事在学校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可沈暮当初的好却始终萦绕在我心里,如今我们怎么闹成了这般?
这些天我一直刻意的提醒自己忘掉那些不愉快,但是它越缠越紧,我想今天,我要他给我答案了。
所以当长巷那头的红色出租车停下的时候,我还在发呆,身旁的女生轻碰我的手臂,提醒我沈暮两姐弟来了,我赶忙跑了过去。
调整好心态,我一脸淡然的拉开了车门,对车内粲然一笑:
“晚会就要开始了。”
沈暮一身黑色西装,配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的笑让我有一瞬的恍神,仿佛那些残忍的真相从来都没有被我发觉,我们还像之前那样。沈岚是一件齐胸黄褶裙,顺着一头长发,平静的看着我,那是我们第三次见面。
沈暮下车便拉着我向里走去,我看着眼前我喜欢了这么久的男生此刻的举动,忽略了身后沈岚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萧伯纳的圆舞曲悠扬的回响在舞池中。
我一手挽着沈暮的肩头,一手与他五指紧扣,踩着熟烂于心的舞步转着圈。正当我渐入陶醉的边缘,沈暮不动声色地扣紧了我的指头,死死地。
“你今天似乎分外安静。”他低头俯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清凉的薄荷香味刺激着我的嗅觉神经,我抬起微眯的眸子:“舞会半小时后结束,我等会要跟你谈谈。”他环顾四周,随即松开搂着我的手,牵到了另一个女伴的手。
我退身至酒桌旁,拿起一杯红酒,一口饮尽。看着舞池里摇曳的两个模糊身影,嘴中的酒液阵阵发苦。
咸湿的海风拂起我的长发,远处传来澎湃的海潮声。我们就在前去海滩的路上走着,谁都没有说话。我静静的跟在他身后,看着路灯把我的影子渐渐由长拉短,从他腿边拉回自己脚下,今天一切都会结束的吧。
我的鞋底踩上沙滩的那一瞬间我向前方的背影开口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绕了这么久我终于明白你的想法了。”他顿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回头说了一句:“什么想法。”
“沈暮,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海风掀起了他的衣角,他没有开口。
“那你之前的告白,是不是就是利用我来刺激你姐姐?”
我还是说出来了,尽管我的身体像被掏空一般疼痛。
“你清楚就好,我对你,从来没有动过真感情。”
“为什么!我的感情就可以被你随便拿来利用!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你拿我的感情来掩盖你肮脏扭曲的感情,休想!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如果你坦白了,我不会放过你。”
这个眼神,我又看到了另一个沈暮。
我鼻头一酸:“你不会放过我?是我不会放过你!沈暮,我明知道这一切就是个笑话!我恨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的声音渐渐呜咽,可眼前的人却无丝毫动容。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你用情再深又如何?我想我早已经把我的意思表达清楚了,你何必呢?看看你是怎么作践自己的。”他嘲讽的笑一刀一刀插入我的胸腔。我的情绪,再会隐忍,也是疼痛。藏匿太久的悲哀,悉数释放。这样无望的等待,早已引我步向无尽的深渊,我只能无助的看着自己暗自沉沦,抓不住一根稻草。
“好,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妄想了,谢谢你。”我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下来。“你自己好自为之。”说完便潇洒离去,看啊,这就是我朝思夜想的那个身影,但是,他永远不会向我走来。
每一寸肌肤都被割的隐隐作痛,我蹲下身来,泪如雨下。漫长的等待,只换来一句不可能。心窝里堵着,密密麻麻的疼。
“段音你。。。刚想问你在哪里,吃饭了没啊,我家里做了饭菜,想请你吃个饭。”电话接通的那一霎那,洛施担忧的话语让我哽咽,我极力压制自己的声线,“嗯。。。。。我现在在。。。海岸。。。。你来接下我。。。。好吗?”
察觉到不对劲的洛施像风一般冲出了家门。
海风还在吹,繁星依旧闪烁,我的心早已冰冷。
我知道结局已定,仅此而已。
洛施找到我的时候,我早已泪流满面,可很快,被海风吹干。双腿蹲到没有知觉,她轻拥我入怀,轻拍着我的背,跟着我回家。
当时的我们,都不曾想到,就是那个特殊的夜晚,将我们每一个人,都推向一个绝望的十字路口。在那里,我们奔赴不同的出口,踩着锋利的刀尖起舞,鲜血染红了我们的双腿。
☆、Chapter 9
我蜷起身体坐在窗台上。
月光铺满了窗台,我站在晚风里,思绪飘忽不定。沈暮喜欢他姐姐,是我自作多情,堵在心口的疼痛提醒着我这次我是动了真感情了。
已入深夜,月亮也升到了正上方的天空,快要接近凌晨两点半,桃子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打了几次电话总是提示关机,付宇寝室的学长也来过电话问他的行踪,也是一无所获。
我穿上衣服走到了校外街口的贩卖机处,买了一杯黑咖啡,揉了揉酸痛的双眼,我在学校大门口看到了洛施。
她没有换衣服,依旧是红色长裙,她靠在墙壁上,左手抱在怀里,右手举着冒火星的香烟。
我第一次看见女人抽烟也能这么优雅,又不失端庄。我走了过去:“洛施,这么晚了不回去睡觉吗?”她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就撇开了视线。我不语,轻轻地递过手中的咖啡,她没接。
“女孩子家少喝这些,伤神又伤身。”她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笑了笑:“好,谢谢,我先回去了。”她点了点头。
刚走进校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校门口显得格外刺耳。
掏出来一看,原来是桃子。
“音儿。。。你快来。。。这里没有一个人,四周好黑。。。我怕。。。”
我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
洛施可能听到我的语气意识到不对劲,跨步走进了校门问我怎么了。
“你先冷静,你不是和付宇一起出去烧烤吗?怎么现在会不知道在哪里?”
“我在河滩等了一个半小时也不见他来,我刚想走就看见桥上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我就被人捂住嘴,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桃子被绑架了。
“你别慌,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或者细微的灯光。”
“额,我好像看到。。。啊!!”一声尖叫之后电话被挂断,留下冰冷的忙音。
该死!我飞奔起来,洛施也紧随着我身后。
周围的街道一片模糊,我颤抖着拨打付宇的电话,嘀声之后,回应我的是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我随即按下了110。
我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死死揪紧,冷风像一张张刀片割过我的脸,我不敢想,桃子可能出现的种种意外,我不敢想,那些人究竟会做出多可怕的事。
清冷的月光投下来,照亮了整条街道。我和洛施在街道上狂奔着,我拼命地加快脚步,想为桃子争取多一点的时间。
但是,恐怕已经事与愿违。
看到桃子躺在水泥地上周围满是鲜血我脑袋一下就懵了。
周围已被警车重重包围,一个个身着制服的人在警灯闪烁之中拉起了警戒线,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冷漠与沉寂,洛施只是单手挎住我的臂膀,另一只手拉住一个过路的警官询问着什么。
周遭有多嘈杂的声音我已听不清,我强忍泪水,却一阵阵的鼻尖发酸。我现在只想挣脱洛施的束缚冲上前去。
一个趔趄,洛施手劲一松,我扑倒在地,冷硬的泥土扬起了厚重的灰尘,瞬间覆上了我的脸。
“不会的,不会是桃子的。。”我已顾不得站起,拼命的朝前爬去,“桃子!那个不是桃子!怎么会是她呢?!不可能啊。。。。”
站在警戒线前的两位警官挡在我身前,挡住了仓库里原本就昏暗的视线。
他们将我拉起,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我跃过他们的肩膀,在角落里看到了一条女生的黑色百褶裙。
桃子,她今天穿的,这是她最喜欢的裙子。
那是去年她生日的时候,我亲自帮她挑的。
回忆忽然汹涌而来,桃子的笑脸,桃子的身影,桃子的嗓音。。
一切的一切,忽然就都化为乌有,离我远去了。
裙子被扒下来随意丢弃,我不敢想象桃子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绝望。
我捂住脸,痛苦地呜咽,不住地颤抖。
洛施轻轻拍着我的肩,蹲在了地上。
因为怀疑是谋杀案,桃子的遗体还需采证。
她还不能回家,找不到归宿的她,会不会孤单难过?
此时已临近清晨,无边黑暗的夜空被洗的渐渐发白,东方晕上了一抹深红色朝霞,我跌跌撞撞走回宿舍,周遭的同学都从身旁跑过,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失魂落魄的我,我的眼前只剩下我和桃子的种种,头脑一片空白。
洛施把我放倒在床上,我两眼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桃子的气息从房间的另一头扑面而来。洛施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了洗手间,我听见水流声哗哗,眼泪就已决堤。
新闻里播音员简简单单的两句“目前正在调查当中”一带而过,然后开始放大段的喜羊羊与灰太狼。
梧桐树的香气萦绕窗外,大树在夕阳下投下片片碎影,枝条摇曳,树影成花。
泛着酒红色的晚霞垂垂地挂在天幕上,另一头已隐约可见弯牙的月亮。
黑夜来临了。
☆、Chapter 10
灰蒙蒙的天幕下墓园中四周静寂细雨飘洒。
雨水沾湿了头发,站在桃子墓前的我没有打伞,看着漆黑石碑上桃子笑得多么灿烂,可背景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苍白。
身着黑色西式裙的我默立雨中,半晌之后我顺着石碑坐在了旁边,野草干枯的气息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从手中的塑料袋中拿出来一个崭新的餐饮盒,里面是早已凉透的鸡腿。
我放下纸盒,口中喃喃:“桃子,今年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鸡腿。”
冷风吹来,此时临近入冬,凛冽之气浓厚。
汽车在远处的公路上鸣了两声笛,一人推开车门打起黑色的伞走进了墓园。
我抬起头,洛施举着伞蹲在我身旁,她柔声说到:“天冷,起来吧,不小心会着凉的。”
我站起身,回过头,对着墓碑上对着我正笑的桃子轻轻说:“桃子,我明年再来看你。”
我不知道是否是造意弄人,视线穿过身前的伞,我看见了不远处的沈暮和付宇。
事隔经年,我想那恨意并没有丝毫消减,它反而像心中燃着的一团烈火,愈烧愈烈。
不过,我已不是当初的自己,所以我一直相信,能说出口的那种恨意,并没有真正的杀伤力,只有那藏于内里,不轻易流露出来的恨意,经过沉淀只增不减的厚积薄发,才足以让人致命。
我紧紧盯着跟在沈暮身后付宇,付宇扭过头去不想迎面撞上我的目光,沈暮洛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们,没有人说话,这僵持不下的空当让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终于,洛施打着伞走过我身旁,拉着我的右臂示意我离开。我用左手轻轻推开了洛施的手,目光并没有转移:“该走的人不是我们,是他!”
或许隐忍了很久,沈暮向前走了一步,终于开口:“段音,你不要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付宇身上!毕竟这件事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错!”
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错?!我心中的烈火瞬间被点燃,冷笑了一声:“是啊!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还有我!三年前是我没有早一些看清你们的真面目!你们才是始作俑者!是你们把桃子推去送死的!你们到现在居然一点悔意都没有,还恬不知耻地在桃子面前推卸责任!”
你们才该死。
我想我的表情过于狰狞,洛施怔在了原地。
说完这番话我的情绪稍有缓和,但沈暮却死咬着话头不松口。
“呵呵,我承认我们的确有错,可我们当年只是为了一个玩笑,并非有心,同样的话我不想再多说,陈年旧事再提也只会沦为笑柄。”
我看着他始终冷漠的面孔,平淡的语气,真想好好扇自己一个巴掌,曾经的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这样的人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一句话。
我极力忍住冲上去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一个玩笑?只是一个玩笑?”我大笑出声来,眼角却已湿润。“这跟你捅了别人一刀,又说这是个玩笑有什么分别?!”
“总而言之,你们滚吧,有多远滚多远,”我已不想再多说什么,迈开脚步走过他们身前,向墓园入口处走去,“你们没有资格来看桃子,因为你们不配。”
洛施收好了伞,关上车门,车子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