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糠见桓字不理不睬,含怒低哼一声,举步走到五尺之内,运足其力一掌向他背后劈去。
劲道一发,满室风力旋卷。叶婉骇得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但过了片刻,仍然没有异响,睁目看去,只见傅源掌势中途停住,正在凝国寻思。她正感到莫明其妙,突觉自家发出与师父融合为一的内力源源送出,无阻无滞,势如破竹,自有一种畅快之感。
傅源忽然停手之故,便因他忽然醒悟出桓字这刻已无力分手招架,更无法还击,他乃是一代大侠司徒峰的关门弟子,自是不能做出这等迹近暗算之事,当下陡然煞住掌势。
但那股掌劲余势仍然繁中桓字后背,桓字正在运功破穴,全身其力都运到玄关上。正因他力聚重地,反而生出抗拒之力,使得智度大师的力道无法移前分毫。双方力道因此互相抵消,足足三昼夜之久还是在这个天然秘奥的陷讲中回住。
傅源举掌余势劈到背上,桓字生出感应,自然而然分出一部份力道保护前部。这来玄关上的内力减弱许多,智度大师的内力立时冲入,这时双方内力由相反相拒变作相包相容,冲破玄关要限。
这其中的微妙变化谁也不知,不过桓字这时仍然未曾功行圆满.若受外来惊扰,依旧难免功散身亡之危。
傅源寻思了一下,决意出手先把他们内力隔断,同时把桓字揪出去。那伯等到他疲乏已过之后才动手,也不能让他迫害叶婉师父。
心念一次,举掌凝聚功力,对准两人手掌合缝之处,正要劈落。
叶婉摹地跳起身,一手托住他的掌势,悄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傅源一怔,只听出外面院子中传入一个苍劲冷峻的口音,说道:“果真使不得、老夫看你出手姿式,想必就是司徒峰的徒弟傅源了?”
傅源闻言,这一惊比之叶婉突然跳起身抵住手掌还甚,心想:“我只打算发掌,还来当真发出,这人就瞧出家数来历,这等眼力,除了竺公锡之外,别无他人!”
当下低低道:“婉妹别出去,势色不对的话,即速逃走报警!”
叶境见他面色变得剧烈,大惊问道:“他是谁?”傅源遭:“想必就是竺公锡?”叶婉登时核得而色苍白,说道:“我晓得他跟你师父是死对头,这……这怎生是好?”
傅源微微一笑,说道:“若是死在竺公锡手底,总算不会辜负这一身武功了!”他这时已恢复冷静,神态甚是自然。这话的意思是说竺公锡已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因此身为武林之人,死在实在强过自己的敌人手中。自是比起不明不白的死在别的对手为佳,更胜如死在病榻之上。然而这也不过是聊以自慰之言而已。
叶婉泪水直流下来,说不出一句话。傅源轻叹一声,说道;“都是我连累了你,唉……”轻轻推开她,转身出去,头也不回。
院子中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老人,面容虽是瞧不真切,但已具有种摄入的成很沉惊骛气度。
傅源拱手道:“敢是竺前辈驾临么?”
老人缓缓点头,那双睛在黑夜中光芒闪动,宛如两颗寒星。只看得博源心头一凛,暗件好深厚的功力!
竺公锡冷冷问道:“司徒峰已经死了?”傅源剑眉一皱,答道;“先师虽是已归道山,但大忠大义长在武林,永留典范!”
他言中之意,便是暗骂他投身敌寇,乃是大奸大恶之辈。
竺公锡哼一声,道:“好大的胆子!”
傅源应道:“这不是胆子,而是胸中一股浩然正气,竺老先生武功虽然强胜在下十倍,也难懂得……”
竺公锡听他改口称呼自己为老先生而不称为前辈已知他鄙弃之意。但他这刻已没有心思计较此事,转身缓缓步出院外,外面是一道长廊,柱子过去便是一个露天园子。
傅源大惑不解,征了一怔,便出去瞧看,只见竺公锡在露天园子中的荷地上负手缓行,一时低首,一时仰头。依稀听得到叹息之声。
他大大惊疑的想道:“难道说他听知先师去世,竟是这般难过不成!”他本可趁这时溜走,但一则他做不出这等临阵逃脱之事,二则实在渴望得悉竺公锡何故如此。当下走到园中。
此处地势宽敞,因此较为光亮,傅源是暗礁看着,只见竺公锡回来时,面上老泪纵横,痕迹尚新。不禁又大吃一惊,做声不得。
过了片刻,只听竺公锡重重长叹一声,仰天说道;“唉,哲人其萎,峰兄已矣,虽万人何赎……”口气极是悲凉沉痛,即使是一等一疑心之人听了,也不会疑他作伪。
傅源等了一阵,听他老是反复的说虽万人何赎的话,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竺公锡望也不望他一眼,缓缓道;“昔日苏东波听说秦少游亡故,便悲叹说: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如此说法,可会得过意思?”
何原道:“晚辈懂啦!”
竺公锡道:“我和蜂兄虽是一生仇敌,可是我心中佩眼的只有他一人,当年若是没有他在世上,我的武功也不会到了这等地步……”
他停了一下接着以寂寞苍凉的声调说道:“你走吧,我心中乱得很!”傅源大是感动,同时怀念起师父,但觉举世滔滔,唯有这个老人才是师父的知己,恨不得上前抱住他大哭一场。
他还在发呆之际,只听竺公锡又遭:“走吧,下次碰上了,可就不能留情啦!”
傅源听了此言,顿时恢复冷静理智,昂然说道:“原来老前辈下一次还是要对付我。倒不如趁如今了断!”
竺公锡心想:“司徒峰收得好一个硬骨志高的徒弟!”口中说道:“老夫平生话出如山,叫你走就走!”
傅源想起桓宇等人,便说道:“老前辈请吧,晚辈是决不走的!”
竺公锡需眉一皱,泛起森森杀气。要知他天性凶残,当真是杀人不眨眼睛,这刻已激起他嗜杀之心。
傅源还不知其中变化,接着说道:“老前辈慢走,尚有一事叩词!”
竺公锡暂时按捺住凶心,道:“什么事?”
傅源道:“老前辈想必不是刚刚才到,自是早就知道那房中的情形?”
竺公锡道:“不错,智度增不自量力,竟想增强桓守内功来与老夫作对!”
傅源问道:“然则老前辈何故容忍他们?”
竺公锡道:“老夫一来不肯乘人之危,二来故意让他们成功才行出手,好教他们心服口服!”
傅源心中的感动又生,这时更加佩服,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老前辈果然是天下第一高手的风度,堪作后辈典范!”
他说得极是真诚,竺公锡反而一怔,但觉目下如若出手杀他,实在太不好意思,但若是白白放过了他,又于心不甘。
念头一转,已有计较,冷冷道:“老夫对你甚有好感,你只须把你师父遗著着下落说出,我不管取得到取不到,自后我不为难于你!”
这条件在竺公锡来说,实是优越无比,但博源却毫不考虑,道:“晚辈岂敢贪生怕死,说出师门秘密?老前辈休想提这话!”
竺公锡哼了一声,说道:“既是如此,老夫只好下手。虽然不取你性命,却须囚禁起来……”
他等一下,待得对方有余暇运功戒备,这才踏前两步,招手说:“动手吧!”
傅源早就存一排之心,生死之念早就置干度外。这等高手相争,自是抢制到先手者大占便宜。竺公锡的身份武功不比寻常,更不能不全力抢先。当下应一声遵命,出掌迅攻。
他一出手就使出本门挖魂虎魄功,双掌一作虎爪之形,一作龙爪之形,回旋连环劈去。
掌力呼吁作响声中,霎时间已攻了三招之多。
竺公锡双脚不离原地也不举手封架,单只以身体摇摆俯仰,便反迫得傅源的招数每当快要劈击中他身上之时,便自行撤回。原来他武功已臻上乘的境地,这等摇摇俯仰的动作之中,已暗寓反击之势,迫得傅源无法不收回掌势,另行发招进攻。
他暗是察看傅源的手法功力,发觉极是精妙奥厚,当下又惊又妒,便不肯出手,以便瞧瞧司徒峰晚年还有什么新创绝艺。
傅源奋力狠攻,一连发出十二招之后,竺公锡才移动脚步。只见他东躲一步西闪一步,极是古怪。每一步都踏到他极难转势发招的位置上,心下大惊,发了七八招,便跳出圈外,说道:“我很想一想……”
竺公锡傲然道:“这是老夫近年秘创的反天逆地步,纵是司徒峰复生,也难破得!”
傅源沉思许久,说道:“晚辈隐隐感到有法可破,坦一时想不出来,老前辈若许我跟别入商议一下,那就说不定了。”
竺公锡挥手道:“去,去,老夫等你。”
傅源迅快奔回到房中,叶婉扑入他怀中连连道:“哎,你终于回来啦!”傅源微微一笑,说道:“若是我不幸死在竺公锡手底,你便如何?”
叶婉毫不迟疑,答道:“我不论是以自己力量或借别人之力,都要替你报仇,然后才到黄泉下找你……”
傅源大是欣慰,心想得到这么同生共死的红颜知己,此生再无遗憾。当下说道:“这么说来,你全力护卫令师他们才是正理!现下我灾难未退,如此这般之下,他才让我回来商议!”
叶婉惊道:“竺公锡的武功天下第一,这反天逆地步法既是他独创秘技,谁能破得?”
傅源说道:“但我心中隐隐只觉得有破法,想是在先师遗著中曾有涉及,可惜一时想不起来!”
叶婉愁道:“这便如何是好?”忽见智度大师和桓字两人手掌各自分开,智度大师缓缓睁开双眼,桓字却仍然不动。叶婉大喜道:“行啦,大功告成了!”
智度大师缓缓道:“他还须继续用功,何时才功行圆满,尚未可知。不过这刻大声叫喊也不妨事,桓宇正在潜神内视中,身外一切全不闻听!”
叶婉连忙把傅源来历简略介绍了,又说出竺公锡在外头等候之事。智度大师那么修养多年的人,听到竺公锡三个字,也不觉变颜变色。过了一阵,才恢复平静,沉吟道:“奇怪,他既是早就得知老袖和桓字在此,为何竟不惊动我们严傅源道:“大师既是以前与他相识,恐是他念着旧情之故!”智度大师摇摇头,说道:
“这里面牵涉复杂,一言难尽,总之,他该当向我下手泄恨才是!”
叶婉急道:“你们别谈这些,快想个应付法子才行!”智度大师轻叹一声,说道:“老油眼下真元大损,纵是出手,也无作用!”
傅源遭:“他那反天逆地步法,果是万分神妙,所踏的方位无一不是大大违修道理,教人既无从预测,也无从继续发招攻击……”他沉思一阵,自言自语道:“是了,破法一定是在师父遗着的相因篇中,可是我学力未到,实是难以悟出应用破敌之法……”
说到这里,只听竺公锡的声育遥遥传来,说道:“想出破法子没有?”
傅源咬咬牙,道:“我出去挡他一阵,你们三人速速离开此地,免得同遭毒手!”
叶境遭:“这回我可以跟着你啦!”说罢向他微微一笑。傅源十分感动,默默望住她,四目交投,无限深情挚意都从眼中互相吐露领略。
智度大师起身出房,傅叶二人发觉时,他已走出院子,连忙追出去。叶婉叫道:“师父,师父你走吧……”智度大师应道:“故人光临,老僧岂能不亲出迎接。”
竺公锡冷冷道:“别乱扯关系,咱们算不了什么故交老友!”
智度大师上前去合什道:“公锡兄丰神如昔,足见武功精进,想可与天地同寿!”
竺公锡不言不动,神态甚是阴冷沉鸷。过了片刻,才道:“有时候活上一年还不如活一日……”
智度大师心中一惊,忖道:“想不到他对素心情痴至此,这话分明说是能与素心过上一日,比独自活一千年还好得多。唉,我和尚今日劫数难逃了!”当下问道:“既是如此,公锡兄何故连日来竟不惊扰贫僧?”
竺公锡冷冷道:“我要取你性命的话,易如反掌。我倒要瞧瞧你能造就出何等样之人来与我作对?但这都不关事,你若不是在房中挂上素心的肖象。哼,哼,谅你早就活不成了!”
智度大师呆了半晌,想起自己对沈素心一生薄幸,但直到今日她死了之后还得到她庇荫,不禁惭愧梅疚之极,两行老泪直淌下来。
傅叶二人在一旁见老和尚泪涌如泉,都不知是何原故,都惊得呆住。
竺公锡举步向院落走去,傅叶二人忙忙拉了智度大师跟去,人得院中,只见竺公锡已掀起房帘,站在门外,象具石象似的凝望着房内的肖象。
傅叶二人生怕他趁势入房伤了植字,齐齐举步上前,却被智度大师伸手拦住。这老和尚一面用大油拭泪,一面低声道:“别打扰他,我往日只道他心袅手毒无一可取。谁知他才是这世上真情至情之人!”
竺公锡呆站一会,黯然垂头,退落院中,哺哺自语道:“素心啊,司徒峰也死啦!斯人一死,我不但失去武功对手,连情场上也一般荒凉寂寞了!”
叶境低声讶道:“师父,他只把司徒大侠当作情场之敌,你呢?”智度大师摇摇头,说道:“你不懂的,他们傲视天下,谁都不放在他们心上,为师虽是素心的丈夫,但他们只重视素心的心意……”这老和尚言下之意,也自认不足当得竺公锡、司徒峰二人的情敌。
傅源皱眉道:“我也不懂!”智度大师寂寞地微笑道:“待得过了中年,慢慢就懂啦!”
竺公锡转过头望住他们,冷冷道:“算你这话说得有理,今日饶你一死!”
智度大师道:“贫僧根本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他说得甚是缓慢,口气中却十分坚决,一听而知发自衷心。竺公锡道:“这话靠不住,我有一种死法,谅你决不敢试!”
智度大师露后一皱,寻思片刻,才道:“你可敢赌一赛?”
傅源乃是司徒峰关门弟子,见闻广博,这时大吃一惊,叫道:“大师万万不可,他的干思苦海万劫轮回毒刑手法,字内无双,列于天下五大毒刑之首……”
叶婉家学渊源,自然听过五大毒刑之名,不觉骇得花容失色,接着叫道:“师父万万不可打赌!”
竺公锡淡淡一笑,道:“这一门手法从古到今,还没有听到有人挨受得住的。纵是天下第一等硬骨头铁汉子,不久就满口求告,我倒想瞧瞧你哀求我速速杀你的神情……”
这竺公锡行事虽是不正,枭毒邪恶,可是论起他武功造诣,已足当得一代宗师身份地位,是以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教人不能不信。
智度大师连确数声佛号,没有再接上这个话题。竺公锡又适:“你既已创发为僧,何故又在房中悬挂素心肖象?”智度大师说道:“贫增这就要取出焚化竺公锡双眼一睁,杀气闪射,厉声道:“你敢?”大步走入房中,取下肖象,卷了起来,转身出房时经过结自钱坐的桓宇,脚步一顿,面上杀机更盛。傅叶二人齐齐喝叫一声,正待扑入。智度大师双手一分,又拦住了他们。
竺公锡毫不理会外面的声响,森杀的目光在桓字身上盘旋不定,突然间袍抽一拂,袖沿排中桓字后背心要穴之上。
这时连智度大师都不禁大惊,却见竺公锡宽大的衣袖陡地震退,竟伤不了植宇。
竺公锡两道长眉紧紧皱起,心想这少年一身功力果是十分不见,若不及早除去,只怕手下之人将有不少要丧生在他剑掌之下。付思之际,手掌已缓缓举起,虚复桓宇头顶的百会穴上。
但同时之间又有两个念头泛起:“一是昔日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