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说了不少话,伍放是个直性子的人,一方面为了他话中的内容而警惕,一方面惊讶于他的功力之高强深厚。双眼之中不禁微露讶异之色。
原来这种十里传声之法,乃是内家上乘功夫,以本身功力将声浪收束为一道细细声线,直送受话人的耳中。
要知凡是声音发出时,音波便向四面八方传送。这种传送。这种传声功夫便是将音波逼聚成一道细线,输送到远处某一个人的耳中。是以功力不足的人,不但一口气说不了两句话,同时音波遏聚得不够坚实,若是有内家高手站在旁边,便有法子查听得出来。
象桓宇这等一口说了许多话,还若无其事,必须功力深厚绝世,故此大感惊讶。
桓宇换一口真气,接着又道:“伍兄一会动手时,若是听到兄弟出言提醒,不必惊讶迟疑,现在可出言激他动手,他在这许多手下面前,决不能有示弱之举2”
伍放立刻大喝道:“喂,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勾魂怪客崔灵平生极少失手,但自昨夜至今,却一连两次失利,心中又惊又怒,暗暗寻思其中缘故。
伍放暴声大笑道:“我老伍放只道天下间真有这等便宜之事,原来老兄你是闹着玩骗我高兴的,你叫甚么名字?日后我在江湖上提起这宗事,也可说得明白些!”
勾魂怪客崔灵冷冷道:“住口,大丈夫话出如风,焉有不算数之理,来人,替他卸掉身上禁制!”
副总司刘振亲自上前动手,那伍放身上也没甚么刑具,只是双手手腕和脚跟间各有一个金光灿然的圈环,箍得甚紧,此外在双足间的金环上各有一条细细的绳子连系住,这两条细绳的长度可以任意调节长度。
这刻伍放双手间的绳子只有一尺四寸,若是双掌齐出,倒也不会碍事,但若是单掌击出,就恰恰短了两三寸,必须牵动另一只手,脚下的细绳长度则恰是比他一步跨出的宽度短了五寸左右。
伍放起初也不明白这四枚金环和纫绳是干什么的,心想凭自己的一身武功,别说这两条细绳一绷就断,即使绷不断,双手双脚的活动范围已经够大,足可以和任何强敌一拼。
但后来才晓得不是那么一回事,是以副总司刘振来为他解开,他一点也不倔强自大。
勾魂怪客崔灵等他解开之后,随手指一指网中的桓宇道:“派个人钻入网中将这副销仙环加在那厮身上。”
桓宇心中电光石火般转念道:“我要不要趁此机会抓住来人为质,脱身出网,然后和伍兄并肩杀出此地?”
副总司刘振吩咐一声,一个劲装大汉领命钻入网内,这个劲装大汉头面全身都先用一件特制宽大的白袍罩住。钻入网中之后,那么多的锋利尖锐倒松勾刺竟钩不住那件白抱,只见他如鱼入水,甚是滑沼,钻到桓宇身边,便将四枚“销仙环”加诸桓宇四肢后又滑出网外。
桓宇那时还打不定主意,等到人如鱼入水般钻入网中,这才死心塌地放弃趁机冲出网外之念。
原来那大汉入网的动作一看而知武功有限,因此将他劫持为人质的话,定然无法用以挟制勾魂客崔灵。
兼且这面巨网也是一大妨碍,若是无法在瞬息间脱身出网,对方任何一个人扑到抓着此网,便再也无法脱身。当下僵卧如故,任得大汉将四枚“销仙环”分别箍在双腕双踝上。
那勾魂怪客崔灵冷森森的声音道:“伍放你要调息多久,不妨说出来,我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伍放虽是性情暴躁之人,但这刻也不敢轻举妄动,想了一想正要回答,桓宇的声音已经在耳边道:“伍兄不必答话,管自盘膝跌坐,但记得闭起双眼调运气息,待会儿出手搏斗时,也不要望他的眼!”
伍放依言跌坐地上,闭起双眼,来个不闻不问。
勾魂怪客崔灵大感疑惑,心想这厮看来是个鲁直浮燥之辈,何以处处棋先一着,严密防范着自己的摄心迷魂大法。寻思了一阵,举步走出大厅,低声吩咐莫震几句话,莫震如飞去了。
不久便自回来,手中提着一个大包袱,放在崔灵脚下,解了开来,旁边自有手下持灯照明。灯火之下,只见那大包袱中盛的是一具尸体,头面手足露风之处,都呈青黑色,面部只有一皮蒙在骷髅头骨上,形状极是可怖。
崔灵瞧了一阵,冷笑点头,望住莫震。莫震面色微变,低声道:“那厮混入本岭,与伦亚兄对了一掌,就是这般模样!”
崔灵挥一挥手,转身走回大厅之内。刘振赶紧走过来,他用切口吩咐了几句话,刘振连连点头,挥手传令,立时大厅中之人通通撤走,只剩下勾魂怪客崔灵、刘振、关拱三人。
不久莫震也走进来,手中携着一柄长刀。
伍放气行百脉,数转之后,自觉已内力充沛,身上虽然有数处硬伤,但一来不大碍事,二来这等硬伤也不是一日半日可以痊愈的。当下睁眼跃起,洪声道:“刀呢?”
勾魂怪客崔灵冷笑一声,道:“你倒没有忘记使刀,但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伍放暴声大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终身不改,拿刀过来!”心中却付想道:“我如果敌不过此人,立时反手一刀自杀身亡,且看你又有什么法子!”
莫震上前将长刀交给他,伍放乃是使刀名家,伸手接过,立刻就晓得此刀乃是神兵利器,先瞧瞧刀销,那鞘乃是用一种不知名的红色皮革所制,触手生寒,单是这个刀鞘已是世上罕见。接着掣刀出鞘,顿时寒光耀目,冷气侵肌。
当下拔了一根头发,搁在锋刃之上,轻轻一口气吹去,那条头发分为两截飘飘坠地上。
他伸指一弹刀身,发出一阵龙吟唬啸之声,不由得喜爱之极,连声赞道:“好刀,好刀,想是战国时神物七侯刀了?”
崔灵应道:“你的眼力高明,此刀无坚不摧,当者披靡,又号无敌的是刀中重器,举世无匹。我昔年为了此刀,身上连伤二十四处,前后杀死一百零三人,才夺到手中,可惜我不擅使刀,以致此刀有未遇明主之憾2”他谈论此刀之时,口气温和得多,心中痛爱此刀之情?
髀段抟拧?
伍放大声笑道:“如此宇内无二的神物,别说伤了二十四处,杀死一百零三人,就算加上一倍,也是值得,好刀,好刀!”两人赞来赞去,不觉相视一笑。
伍放蓦地一怔神,随即移开眼睛,但心已蒙上一层阴影一般,抹之不去,也不知是原故?
勾魂怪客崔灵畅笑数声,道:“你如若喜爱此刀,赠与你又何妨?”
伍放楞然抬目道:“你说甚么?”崔灵道:“只要你肯为我出力,此刀就赠与你!”两人四目对视,一时寂然无声。
桓宇心中大疑,付道:“我已嘱咐伍兄不可望他眼睛,想来不致着他道儿,但此刻却又寂寂无声,莫非伍兄心下踌躇,当真起以区区一把宝刀出卖主人和朋友?”
这时伍放虽然仍未当真心神迷失,但勾魂怪客崔灵认为已经足够,若是立即动手,而实际上心灵上仍受禁制,必要时崔灵便可加以利用。大厅中响起崔灵怪笑之声,接着道:“来吧,我就以单掌迎战你手中宝刀!”
伍放哼一声,挺刀斜指。崔灵左手弯在背后,踏步上前,扬起右掌直劈过去。伍放宝刀疾划,闪出一道森森寒光。
崔灵桀桀怪笑道:“你可要小心了……”笑声中右掌劈按拍戳,以四种手法连发四招,凌厉异常。
伍放神智未曾全失,一看对手手法诡奇毒辣,掌上带出劲厉风声,显然功力深厚之极。
生伯吃他抢贴身边。那时不但宝刀威力大减,而且更有被对方擒拿手法夺去宝刀之虞。
当下更不思索,脚下斜跺七星,迅快闪退。
勾魂怪客崔灵已从铁手飞鹰关拱口中听出这伍放武功高强,刘振也曾经特鞑子勇士伦亚与伍放试招的情形禀报过,是以心中有数。
然而这刻伍放轻轻易易就将连环四招让开,也不禁心下微惊。
伍放一腾出空隙,便大喝一声,挥刀疾所。他的刀法凶猛辛辣之极,用的又是削铁如泥的宝刀。一时虹飞电掣,刀光如山,
崔灵一连退了六步,猛可劈出一掌,迫得伍放用力自保,才算是隐住阵脚。
刘振等人只看得面目变色,心中惊揣,他们虽然都深知总司大人武功深不可测,但眼下只用单掌来对抗伍放的宝刀,若有一招半式失闪,后果实在不堪设想。躺在网中的桓字眯缝着眼睛偷看,见那伍放威风凛凛,心中甚喜,那两人又拆了七八招,伍放突然中一滞,被崔灵抢入刀圈之内,掌劈脚踢,顿时落在下风,桓宇心中好生不解,吸一口真气,传声道:“伍兄小心,他表面上佯作抢刀,其实等候机会,攻你下盘……”
伍放刷地一刀划去,接着纵开数步,转眼向地上的桓宇望去道:“是么?”
桓宇赶紧闭上眼睛,但崔灵已经猛然醒悟,厉声喝道:“不要听他指点,我们各凭技艺分个高下,不论是胜是败均属大丈夫行径!”伍放道:“是啊,来吧!”宝刀一挥,迎面劈去。
崔灵大喝一声,掌势横拍,将他刀招封住,底下候忽间连续踢出五六脚,他这一路脚法原本是准备一举制胜,但此人足智多谋,一旦发觉伍放得人指点,立刻改变计划。
他一只有掌紧紧封住伍放手中宝刀,底下用脚连续踢出,绵绵不断。
但见他双脚忽高忽低。忽前忽后,怪异奇诡,世所罕见。伍放竭力想从对方腿中脱出,挥刀反攻。桓宇窥见这等形势,忙不住又传声道:“伍兄即速挥刀以攻代守,你中他一脚最多受点伤,他吃上一刀,非死不可!”
伍放一边纵跃闪避,一边应道:“我不能听你的话,不然就不是大丈夫行径啦!”
崔灵桀桀怪笑道:“对,对,不要听他的话!”
蓦地煞住踢出一半的腿势,右掌闪电般一伸一抓,已扣住伍放手腕脉门!”
伍放运气护住脉门,奋力一挣,崔灵两脚牢牢钉在地上,五指犹如钢抓,动也不动。伍放只觉半边身子一麻,五指松处,手中宝刀当琅琅跌在地上。
勾魂怪客崔灵哈哈大笑道:“我可没有别人指点,全凭真实功夫取胜,你服不服?”
伍放性子鲁直,点头道:“是你赢啦!”其实他如果不是心灵中暗暗受制,不但不会出声回答桓宇,以致凡露行藏。就算没有桓宇指点,他也晓得在受窘于对方三十六路腿法时设法子应变。
勾魂怪客崔灵傲声一笑,道:“那么你自然要履行许诺之言,返回龙虎山庄之后,暗中为我出力!”
伍放征一下,心想这等暗中通敌的行为,比反复无信还要卑鄙千百倍,焉能依从于他,但不知怎的,内心中有一种力量迫得他无法反对这个黑巾黑袍的怪人,当下微微苦笑,道:
“大丈夫一诺千金,决不更改,除非我忽然身死,那就无法可想啦。”
他这句话已泄露心中隐秘,原来这个主意他早在心神末受禁制之时已经想好,是以这刻仍然记得住。
桓宇心中骂道:“想不到这伍放竟是如此没出息之人,换作是我,为了武林正义和故主之情,纵然做一次背信小人,又有何妨?唉,早知他是这么一个人,我何须冒险救他,以致身陷罗网?”他那里知道伍放已准备挥刀自尽,心中大恨不已。
勾魂怪崔灵厉声道:“看着!”之后声息寂然,过了半盏热茶时候,崔灵用一种深沉的自信声音道:“把刀收起来!”但听“呛”地微响,刀已归鞘。
崔灵又道:“你可跟莫震到外面休息一会……”脚步声起处,两个人一先一后离开大厅。
桓宇好生讶异,忖道:“听起来这厮好象是向伍放施术呢……”但他心鄙伍放为人,懒得多想,立刻就将心思转到自己身上,想道:“现在那厮要来对付我啦,我应该怎么办?仍然假装昏迷吗?”
正在转念之际,崔灵威严有力的声音道:“关兄可上去替那厮摘去罗网关拱欠身应一声是,走到桓宇身边,忽然回头道:“请问总司大人,这厮身中七恶针达四枚之多,目下死了没有?”
崔灵道:“还没有死,此人武功高强,那七恶针一时仍要不了他的性命:”关拱戴上一副手套,揭开网子,手法甚是迅快地整张掀开,一手挟起桓宇,一手替他摘开背上扣住的无数利钩。桓宇僵卧不动,宛如死人。蓦地身躯一沉,掉在地上,发出“蓬”的一声。
崔灵冷冷道:“刘振兄你久走江湖,见多识广,可知道对付毒门中人,以何法为上?”
桓宇听一这话,心中一震,对道:“莫非百毒魔娘进犯恶鬼岭,所以他们商议应付之计?”
耳中但听刘振沉吟道:“如果对方当真是毒门高手,我们武功再强,也难抵挡,只好用火攻那是不在话下,身上更必是怀有种种恶毒的药物,这些毒物及他们练的毒功,最伯烈火,往往沾火便即自行炸成粉碎,此所以毒门中人,总是爱在阴暗潮湿之处藏身行事!”
崔灵道:“刘兄说得不错,这火攻二字下在是对付毒门高手唯一妙计。关兄且说一说我们的布置。”
关拱朗声道:“属下已传总司大人之令,命底下弟兄即速赶制火筒应用,此刻,在这七杀厅外三条甫道中部埋伏停当,只须一声令下,左右两边甬道二十丈以内全被烈焰封蔽,中间的一条因地势所限。只能封销十丈以内。这七杀厅之内,更是随时可以发挥烈火阵的威力!”
崔灵阴森森一笑,道:“很好,我们且穿上这几件特制石绵罩袍,便可在烈火阵中出入自如。”
他们这一番话只听得桓字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目下也是毒门中人,从他们对话中听来,自己唯一的克星就是“火”了。而且说不定毒功越高,越是怕火。
他们既已布下火阵,封锁各处通道,岂不是陷在绝地?喜的是他们无意中将自己不知之事透露出来,以后便可多加小心。
崔灵卞令道:“提犯人来此受审!”关拱应了一声,疾奔出去。
刘振道:“这个假冒总司之人如何发落?属下这就去揭开他面上黑巾如何?”
崔灵道:“用不着了。他中了七恶针后虽是昏死过去,但他功力深厚,终须回醒,那时再作比较!”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大约有五六个人,却都不闻镣铐之声。
转眼进了厅中,桓宇因听那脚步声停歇之处,睁眼可见,便微微睁开眼睛伤窥。进厅来的一共五人,除一关拱之外。便是一对中年夫妇,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壮汉。桓宇认得那对中年夫妇正是陈家庄陈贵和他的妻子,不禁大吃一惊,心想他们怎没有携带女儿连夜投奔龙虎山庄?
勾魂怪客崔灵冷森森的声音道:“宣读犯人罪状!”
关拱应声道:“袁克标身为东堂分司辖下大头目,却毫无威严,与手下弟兄诘驳斗嘴,恭请总司大人量刑发落!”
桓宇心想道:“崔灵秉性严酷,这厮最少也是个革职处死,也许免不了一顿板子。”转念时只听崔灵冷冷道:“即行处死!”
桓宇不觉一怔,心想这厮只不过与属下辩驳几句,那里就罪至于死?关拱已经手掌落,拍在那轰克标后心,一声低低惨呼过处,尸横就地。
关拱接着道:“此女是西堂分司娄一龙府中侍发柳儿,前日檀出娄府后门,当场被捕,请示总司大人如何处刑……”那少女长得甚是秀气,此时惊得面无人色,索索发抖。她虽是极为惊骇,但又不知自己的生死关头,当下颤声道:“婢子……只不过……出去拾回毽子,只……在后三步之处!”
崔灵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