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下)〔德〕歌德- 第16部分

　　　　梅菲斯特　祝你如愿以偿！请私下见告，你有多大狂想？

　　　　浮士德　我把眼睛转向了大海：它不断膨胀高涨，使自己高耸如山；然后松弛下来，掀起了波涛，冲击着辽阔的平岸。　我却感到烦燥，仿佛这种骄横气概妨害了尊重一切权利的自由的精神，并通过热情高涨的血气，把它换成了情感上的不高兴。我原来视之为偶然，于是仔细观看：只见波涛停歇下来，又向后滚翻，离开了傲然抵达的终点；时间一到的话，它又会故技重演。梅菲斯特　（向观众）在我听来，毫不稀奇；我早就知道，它在十万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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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８６３浮士德（下）

　　　　浮士德　（激昂地说下去）海水悄悄涌来，涌向了千百地段，它本身从不生产，所到之处荒无人烟；它膨胀，它增长，它滚翻，把荒凉地带的可憎区域加以漫灌。　一浪又一浪浩浩荡荡地灌成了一片汪洋，又立即退了回去，什么也没有完成，真使我惊惧而又失望：这奔放元素的无目的的力量！这时我的心灵敢于超越自身而飞翔；我要在这里战斗，我要令这股力量最终投降！

　　　　这是可能的！随它怎样泛滥，遇到任何小丘，它都得乖乖绕道而行；它再怎样傲慢而激荡，小小高地也能昂然把它抵挡，小小低谷也有把握把它吸收容纳。　于是我心中很快就产生了一个又一个计划：我要获得这昂贵的享受，把专横的大海从岸边赶走，把水域的边界缩小，把它远远赶到它固有的归宿！我已逐渐考虑成熟；这就是我的愿望，请你以一臂之力相助！

　　　　〔鼓声和军乐在观众背后，从远处，从右方传来。梅菲斯特　这很容易！——你听见远处的鼓声了吗？

　　　　浮士德　又要打仗了！明智之士实在不忍闻之。梅菲斯特　不管是战是和：明智在于努力为自己的利益捞一把。　要当心，要注意每个有利的刹那。　机会来了：浮士德，快去抓住它！

　　　　浮士德　别给我打那些破哑谜！总而言之，应该怎么办？要说就一下说到底。梅菲斯特　我在半路听到风传：皇帝老倌遇上了大麻烦；你是认识他的。　我们当年伺候他消遣，曾经把一批假财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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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士德（下）９６３

　　　　悄悄送到他手边，那时他认为全世界都可以收买，只要你有钱。　因为他年幼登基，往往下一些错误的结论：以为治国和享乐并行不悖，而且美满称心。浮士德　其实大谬不然。　下命令的人一定对命令本身感到快乐；即使他胸怀大志，一般人也都觉得高深莫测。　他向亲信耳语的一切，一经执行，就会惊天动地。　于是他始终都是至高无上的，最杰出的人物！——享乐则使人堕落卑鄙。梅菲斯特　他可不是这样！他一味享乐，忘乎所以！搞得国家乱七八糟，伊于胡底，大大小小，交相攻伐，兄弟阋墙，自相残杀，城堡对城堡，都市对都市，行会对贵族，主教都与教士会和教区为敌；窄路相逢是冤家。　教堂里也会行凶谋杀，商人和旅客出了城门，个个都会有去无回。于是人人变得胆大包天；因为，活着就得自卫！——果不其然，就这样走了下去！

　　　　浮士德　走下去，走下去——瘸瘸拐拐，跌倒又站起，然后跌个倒栽葱，咕咚一下滚到了一起。梅菲斯特　每个人都想炫耀一下自己的能力：这个状况也无可厚非。　也只有渺小之徒才自以为完美，到头来让精英们觉得岂有此理。　能人志士于是愤然而起，说道：“创太平者得天下。　皇帝老倌既不能够，也不愿意——那就让我们选一个重新鼓舞国家的新皇帝，以便能够保佑每个人平平安安，并在一个新建的世界，让和平与正义结不解之缘。”

　　　　浮士德　听来倒像教士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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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０７３浮士德（下）

　　　　梅菲斯特　他们就是些教士！他们保护脑满肠肥的饱汉；他们比别人更为私利打算。　叛乱扩大了，他们便认为情有可原；我们陪着玩过的皇帝走过来了，看来最后免不了一场战斗。浮士德　我真可怜他，他当年多么仁慈而直爽。梅菲斯特　咱们瞧着吧，活人总该有希望！让我们把他从狭谷里解救出来！俗语说，救人救彻底。　何况谁知道，骰子如何落地！他要有运气，会有诸侯来效力。

　　　　〔他们越过中间山脉而来，检阅谷中大军的部署。鼓声和军乐从下方响起。梅菲斯特　可以说是严阵以待；我们参战，稳操胜券。浮士德　还能指望什么呢？

　　　　不过是耍把戏，装幌子，搞诈骗！

　　　　梅菲斯特　是为打胜仗而采取的计谋！记住你的目的，就能坚定你伟大的意志！

　　　　假如我们为皇帝保住宝座和江山，你就可以跪下来，拜领无边海滩作为采邑。浮士德　你饱经沧桑，见多识广，那就再来打上一次胜仗！

　　　　梅菲斯特　不，你来打赢它！这一次由你来指挥这一仗。浮士德　什么也不懂，却来发号施令，岂不是要让我出洋相！

　　　　梅菲斯特　凡事让参谋部去操心，大元帅尽可以安安稳稳。我早知刀兵不足为训，事先就招募深山原人，来当军事将领；谁能集聚他们，大功就可告成。浮士德　怎么我看见那边有带武器的人？难道你还煽动起了山民？

　　　　梅菲斯特　哪里哪里！不过像彼得。　斯昆茨先生，从一大堆废物里拣出几位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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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士德（下）１７３

　　　　〔三个勇士上场。（《撒母耳记下》第二十三章第八节）

　　　　梅菲斯特　我的伙计们来了！

　　　　瞧吧：他们的年龄差距很大，服装和盔甲也各不相同，你跟他们同行，一定一路顺风。（向观众）

　　　　现在每个孩子都喜爱戎装和骑士披肩，这几个无赖尽管不过是比喻，反倒更加使人满意。闹得　（少不更事，轻便武装，着彩服）谁要是迎面撞上了爷们，一拳头就能够让他的狗嘴开花，要是他想开溜，就一把揪住那胆小鬼最后几根头发。捞得快　（雄赳赳有丈夫气，武装精良，衣着华丽）动口不动手，未免太过愚蠢，白白浪费了光阴；还不如孜孜不倦地大捞特捞，别的一切事以后再论！

　　　　抓得紧　（老迈年高，披坚执锐，短装打扮）这样也未必赚多少；生活激流浪滔滔，再多财富转眼都冲掉。　捞到手，固然好，抓得住，才更妙！要是让白头老汉来当家，谁也不会抢走你一丝一毫。〔他们一块儿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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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２７３浮士德（下）

　　　　山麓小丘

　　　　〔鼓声和军乐声自下而起。　皇帝的篷帐撑开了来。〔皇帝，元帅，贴身护卫。

　　　　元　帅　把整个军队撤退到这合适的山谷，让它显得更加紧凑，这个主意看来经过仔细考虑；我坚定地相信，这一选择将使我们大功告成。皇　帝　结果如何，自见分晓；不过我讨厌这种退却，它近乎于逃跑。元　帅　陛下，请视察我军右翼！这样的地形正符合战略意图：高地并不陡峭，通过却不是太容易，这就利我不利敌，我们不妨隐蔽在波浪形的原野；敌骑也休想再斗胆进逼。皇　帝　我无话可说，只有赞赏；手腕和胸怀正好在这儿展示一番。元　帅　就在这儿，在中间草原的平地上，你看密集方阵正信心十足，磨拳擦掌。枪矛在阳光照耀下，透过晨雾，在空中闪闪发光。四角强大的步兵如巨浪澎湃，深不可测！

　　　　有成千上万人在这儿大干一场。　你由此可以认识群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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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士德（下）３７３

　　　　力量；我相信这种威力能粉碎敌人的力量。皇　帝　我还是第一次目睹这种盛况。　这样一支军队真可以拿一顶双。元　帅　关于我军的左翼，我无可奉告：勇敢的将士正扼守着坚固的山头；此刻正闪耀着刀光剑影的悬崖，正捍卫着险要的关卡。我已预感到，敌军在血战中猝不及防，将在这儿失败得丢盔弃甲。皇　帝　他们正向这边开过来，那些虚假的亲戚，他们一面喊我叔叔伯伯，老表兄弟，一面又野心勃勃，再三再四地觊觎威严的权杖，帝座的尊严，总想把它们抓到手里，接着他们又开始内讧起来，把国家蹂躏得一塌胡涂，现在又一起造反与我作对！

　　　　老百姓则动摇不定，彷徨无谋，也只好听天由命，随波逐流。元　帅　有个可靠的人，奉命去刺探敌情，他正匆匆下山；但愿任务能够圆满完成！

　　　　斥候一　　　凭借机诈和勇敢，我们还算侥幸，这儿那儿一气地乱钻，却带回很少佳音。不少人如同忠诚将士，宣誓向你归服效忠；却为按兵不动寻找着托词，说什么国内不稳，民心浮动。

　　　　皇　帝　感恩，偏爱，义务，荣誉全是胡说，保护自己得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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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４７３浮士德（下）

　　　　利己主义。等到你们的报应到了，你们难道还想不到，邻居的火灾会把你们烧光？

　　　　元　帅　第二个也回来了；他正缓慢下山，可怜他精疲力竭，四肢都正在发颤。斥候二　　　开头我们高兴地探到，豪客四起，路途还多歧；突然之间就出乎意料，冒出出一个新立皇帝。于是按照着预定规章，乌合之众走过了牧场；跟着伪旗迎风飘扬着：天生一群听话绵羊。皇　帝　一个伪帝对我有利：如今我才觉得，我是皇帝。　以前当兵，我曾穿过铠甲，而今穿它是为更高的目的。　每次庆典，再怎么豪华，什么也不欠缺，我却觉得没有危险所以深感遗憾。　你们劝告我玩刺环游戏，我也像你们一样，心砰砰直跳，仿佛真在比武中接受考验；假如不是你们劝阻我发动战争，我现在一定早已战果累累，勋绩斐然。　当年我映照在一片火海之中，火焰凶残地扑向我，我觉得我的胸膛早就烙上了独立的钤记；这虽然只是假象，可假象也十分宏伟。　我曾经迷惘地梦见过胜利和荣誉；我要把过去荒唐蹉跎的一切都加以弥补。

　　　　〔使者被派遣去向伪帝挑战。〔浮士德，身披铠甲，头戴半闭铁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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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士德（下）５７３

　　　　〔三勇士，装备与衣着如前。

　　　　浮士德　我们上场，希望不致遭受斥责；虽然并无必要，还是小心为是。　你要知道，山民善于思考，精通自然与岩石之道。　久已逃离平地的精灵，对于岩山比先前更加重要。　他们沉静地通过了迷宫似的缝隙，工作在充满金属气味的贵重气体里；他们不断地分离，试验，结合，唯一的希望就是发明一点新东西。　他们用具有精神力量的轻巧手指，造出了些透明形体；然后在晶体及其永恒的沉默中观察上界的变易。皇　帝　这些我都听说过，我也相信你；不过，请问义士，这与我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浮士德　诺尔齐亚的关亡术士，那个萨比尼人，是你忠诚而又正直的仆人。　当年可怕的命运威胁过他：柴薪烧得劈啪直响，熊熊火舌到处舔燃；干燥的木片四周交叉堆积着，中间还会搀有沥青、硫磺之类的秸秸杆杆；人，神，魔鬼全都毫无办法——是陛下一举砸碎了那炽热的锁链！那是发生在罗马。　他至今对你仍然十分感激，时刻关心你的行止起居。　从那时候起，他完全忘却自己，一心只为你占卜星斗，勘探地府。是他委托我们火速赶来，帮助陛下一臂之力。　山岳的威力是巨大的；自然在里面强大而自由地发挥作用，虽然愚钝的教士却斥之为妖异。皇　帝　在欢乐的日子，人人来来往往，挤满了厅堂，我们十分高兴，欢迎嘉宾乘兴前来，尽情地享受喜庆。　可是，在关系重大的清晨时刻，命运的天平摇摆不定，这时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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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６７３浮士德（下）

　　　　来鼎力相助的正人君子最受欢迎。不过，在这关键时刻，缩回强有力的手，往鞘里插进你的剑！

　　　　请尊重这一瞬间，千军万马正奔赴战场，为拥护我或反对我而战！男儿当自强！谁若是垂涎宝座和皇冠，就看他本人配不配享受这份荣誉！

　　　　哪个幽灵起过来反对我们，不论他自称皇帝，邦主，大将军还是诸侯领主，我都要亲自用拳头把他打入阴曹地府！

　　　　浮士德　不论完成大业何等重要，你拿头脑作抵押，总归不大好。　头盔上还不是插着鸡冠和翎毛？它正保护着使我们满怀豪情的头脑。　没有头颅，四肢又有何能？因为它一旦入睡，一切都将萎靡不振；如果它负伤，一切也跟着受害，等它复了元，一切才重新振作。　于是这手臂很快懂得行使它强有力的权利，它举起了盾牌，掩护着头盖；剑也马上觉察到自己的职责，用力转避又重新还击；能干的脚也享受到它的无比的幸运，急忙踩住了被杀者的后颈。皇　帝　我正是这样义愤填膺，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把他骄傲的脑袋变成踏脚凳！

　　　　使者们　（回来）不受尊敬，毫无成效，我们在那儿遭到人白眼；我们强硬的无比高尚的通告被他们视作无聊的笑谈：“你的皇帝下落尚不明，有如狭谷回声再也听不见；假如我们把他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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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士德（下）７７３

　　　　就像故事所说——那是许久以前。“

　　　　浮士德　这样一来，正符合精锐之师的愿望，坚定忠诚的将士都站在你两旁。敌人打过来了，你的部下正殷切待命；请下令攻打！这是大好时分。皇　帝　可我放弃指挥权。（对元帅）君侯，这份重责让你来承担！

　　　　元　帅　那么，让右翼上阵！敌军的左翼正在上山，让他们脚跟还没有站稳，就失败在久经考验的忠勇青年面前。浮士德　请允许这位壮士立即加入你的部队，跟你的部队融为一体，也好发挥出他强大的力量！

　　　　（指向右方）

　　　　闹得凶　（走出来）

　　　　谁要跟我碰面，我不打得他鼻青脸肿，他就休想回去；谁要是想转身开溜，就叫他脖子、脑袋带头盖一股脑儿耷拉在颈项上，看起来惨兮兮。　等我发起狠来，你的兵士便拿起刀剑棍棒上来打，打得敌人倒在地，淹没在了自己的血泊里。（下）

　　　　元　帅　我军中央的方阵要慢慢跟上，要巧妙运用全力迎战顽敌；稍微偏右一点！我军一旦激发起来的战斗力，已经动摇了他们的阵地。浮士德　（指向中央一人）让这一位也来听从你的口令！他机警精明，能把什么都抢得一点不剩。捞得快（走出来）　皇帝军队胆气高，要有掳掠的热望来配套；目标已经为大家安排好：逆帝军帐富丽堂皇好逍遥！

　　　　他在宝座上神气不了多久；让我冲在方阵的最前头。抢得急　（随军女酒贩，紧靠着捞得快）

　　　　我虽没有嫁给他，他可是我亲爱的旧日相好。　我们遇上秋收好季节！女人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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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８７３浮士德（下）

　　　　起来可不得了，抢劫掠夺毫不留情；乘胜前进！任何禁令都会拦不倒。（二人同下）

　　　　元　帅　果然不出所料，敌军右翼开始猛攻我军左翼。　这疯狂的行动，要夺取险隘的山道。　我们必须人人出战，与它抵抗到底。浮士德　（向左方示意）主上，务请垂青此人：强上加强，于事亦无损。抓得紧　（走出来）左翼不必惊惶！有我在场，阵地必会安然无恙；鄙人身上自见到老人的干才：我抓紧了的东西，任何闪电都劈不开。（下）

　　　　梅菲斯特　（从上而下）请看背后远处，从每个锯齿形山谷里，不断地涌出了武装的兵卒，把狭路挤得更加局促，并用盔、甲、剑、盾在我们身后筑起了一道墙壁，只等着一声令下，就要向敌人发动攻击！

　　　　（悄声向解事的观众）

　　　　这些兵卒从何而来，你们不必查究！我一向当然是没有延误，已经扫除了周围的武器库；他们或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