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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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霄纪事-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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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鸿默了默,缓缓退了下去。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她快速翻出妆奁,指尖从那小巧精致的匣子里,摸出一点香膏般的脂状物,向着自己头上乌黑的青丝抹去。
  烛火飘摇下,那妆奁里的白色膏脂秋霜般的颜色,夜风掠过,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清香。
  云过尽悠悠转醒时,周围似乎出现了梦里才有的幻境。
  那香薰袅袅的房中,琉璃一般的珠帘半落,红衣的女子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一头绸缎似的乌发散散披着。灯光昏黄,她眉目如画,隐在那飘渺的暗香之中,有着惊世骇俗的美。
  这场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依稀还是二十年前的光景。他爱着的那个明艳飞扬的女子,正于案几上懒洋洋支起香腮,透过水晶珠帘看向他:“阿尽,你怎么来啦?可是喊我去练剑?”
  云过尽神色恍惚的怔在那里,半晌他快步走至珠帘后面,抚住了那女子的肩,激动道:“芷茵!”
  暗香涌动,案前女子徐徐转过脸庞来,盈盈笑语:“阁主,你醒啦?”
  这一声呼喊让云过尽神思霎时归位。眼前那女子一样的眉目如许,可眉心正中,并无一点朱砂痣。
  云过尽抽回了手,像是遗失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万分失落地坐回了原位。
  惊鸿在一侧揣测着他的表情,“阁主,菜都凉了,要不给您热热再端上来?”
  云过尽摆摆手,道:“算了,没胃口,不吃了。”
  惊鸿忖度道:“阁主心情莫名低落,可是跟方才的那个人有关?”
  云过尽瞥她一眼,“哪个人?”
  惊鸿大着胆子道:“芷茵,阁主口中呼唤的芷茵。”
  这两个字仿似有某种魔咒一般,云霄阁主瞳孔倏然一缩,似藏着万千悲恸百般苦楚。过了好久他颔首道:“是,我的确想起了她。”
  惊鸿笑了笑,道:“如果我没猜错,我是否跟她有着某些相似?”
  “为什么这么认为?”
  惊鸿自嘲一笑,“惊鸿认为像您这样的人物,不会无缘无故看上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这么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云过尽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是,你确实跟她长的很像。”
  惊鸿问:“她就是您爱的人?您曾说过唯一爱过的那个女子?”
  云过尽颔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萧芷茵。”
  惊鸿道:“能跟我讲讲您同她的故事么?惊鸿猜,她定是位奇女子。”
  云过尽脸色依旧淡漠,口中却已开始诉说:“她是我的师姐,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她生的美,我同我的一位奚师兄都爱慕着她,但我知道,她是喜欢着我的,我们两情相悦,山盟海誓,此生非对方不可。”
  “后来呢?你们感情这么好,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后来……”云过尽眯了眯眼,看向灯火摇曳的烛台:“后来我奉师命去了边疆一趟,遇到了另外一个女子,然后也不知怎么的,芷茵便再也不理我,一个月后,她火速嫁给了我的奚师兄,她成亲之前,我发疯一样前去阻拦,却被她当场重重甩了一巴掌,她说我负她,她恨我。”
  惊鸿奇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云过尽苦笑摇头,“我也曾这样问自己,却得不出任何头绪。”
  惊鸿又问;“那她成婚之后呢?”
  “她成婚之后不久,便怀上了孩子,同师兄隐居在一起,而我失去了她。夜夜买醉,烂醉而归……”云过尽脸上渐生凄苦之意:“再后来……再后来……”他脸色渐变,突然狂怒站起来,将桌上的饭菜全掀翻,近乎狰狞地道:“后来便没了!什么都没了!一切全没了!!全部都毁了!”
  伴随着他狂躁的呼吼声,菜盘子啪啦啦的摔倒地上,汤汁飞溅。
  下人们从未见过云霄阁主这般失态,一圈人远远退开,皆噤若寒蝉。只有惊鸿相对镇定一些,待她稳住心神欲上去劝慰时,云过尽宽袖一摆,人已挟卷着漫天凌冽冲出了门。
  

☆、第一百十六话 父子之争

  
  暴躁不安的不止云霄阁,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摄政王府内,摄政王眉头紧皱,指着玉阶下的人斥道:“混账,你说你要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山野女子!”
  李承序坦率而坚定:“儿臣心意已决,此生能做儿臣正妃的,唯有她一人!”
  “你!”摄政王勃然大怒,摔下手中奏折朝玉阶下的李承序砸去:“你这逆子是要气死我吗?放着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官家千金不要,偏挑了一个这样的女人!”
  李承序偏偏肩膀,躲过那飞旋而来的册子,吊儿郎当道:“是,儿臣只要她!”
  摄政王紧抿着唇,咬牙切齿道:“你死了这条心吧。你从前糊涂也就罢了,纳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侍妾美人,整日里花天酒地,本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你计较。这一次娶正妃的事,由不得你胡来,本王同意你娶谁,你才能娶谁!”
  李承序悠悠往软椅上靠了靠,笑道:“那让我想想,您会替我挑哪家小姐……是淮南郑国公的女儿,还是太后的外甥女,或者是北燕的公主娘娘?”
  摄政王眸中波光明灭,似海深沉:“当然,他们才是王妃的适宜人选!不是那种山野粗俗女子能相提并论的!”
  “父王,儿臣很好奇,为什么您替我挑中的都是这样的女人?”李承序佯作疑惑,忽地恍然大悟一笑:“哦,我明白了。那郑国公手上还有二十万精兵对不对?若我娶了她的女儿,两家联姻,那十万兵权也差不多等于父王你的啦!那太后的外甥女,听说家里有钱的很,若我娶了她,父王您这些年的粮草钱估计不会再愁了……至于那个北燕的公主嘛……只要我娶了她,两国凭借姻亲结为战略同盟,强强联合,这样才好攻下西蒙嘛!”他低下头,婉转一笑:“啧啧啧,这三个美人,横竖我娶了哪一个,父王您都是稳赚不赔啊!”
  李承序的话听着如清风细雨般的温和,那话意里却似藏了绵绵尖针,摄政王脸色一僵。
  李承序笑意更浓的去瞧自家父亲:“父王,儿臣说的对不对啊,您倒是点评一下啊。”
  摄政王神色变幻,并未答话。
  李承序微笑的脸猛然一沉,“怎么,父王您不敢说了吗?”他尖声笑起来:“你做的出来这种事,却不敢承认吗?”
  摄政王脸色难看之极,“本王究竟做了什么事,如何不敢承认?”
  “为什么要我娶她们,你心里有数!”李承序眸子里似含着彻骨寒冷的冰,“这么些年,我无非是你的一颗棋子罢了!你尽可以拿我去换你的兵权,换你的粮草,换你的疆土!反正你做这种事也不是一两回了!早已轻车熟路了罢!”
  摄政王气的嘴唇颤抖,“你说什么?你这逆子,你昏了头了!”
  “我说的不对吗?”李承序缓缓抬起头来,凄怆一笑:“若我不是你的棋子,为何我一生下来,你便将我送往那样的地方?”
  摄政王一怔。
  “哦,我不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你是天生的王者,为了你的宏图霸业,你当然有权利将还是婴儿的我,送去鬼域宫做所谓的质子……”他上前一步,逼视着摄政王:“可父王你知道吗?你知道鬼域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吗?你知道我那些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他顿了顿,笑的更加粲然夺目,语气却有颤抖的哭腔:“我住在猪窝狗窝都不如的地牢,吃着老鼠蟑螂都不屑一顾的残羹剩饭,每天都要忍受教头的毒打辱骂……我被逼着杀人放火,逼着变成屠杀机器,逼着去做一切伤天害理的事!我知道,我死后一定会下地狱,会被剥皮抽筋,会魂飞魄散不得超生……可我没有办法,即使再害怕也得这么做,如果我不做,鬼域宫会有一千种一万种的法子来折磨我!你知道那种折磨吗……你当然不会知道,就连你引以为傲的监察寺,也想不出那样惨绝人寰的酷刑……”
  摄政王的脸上有极度的愧色浮现。
  “那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啊……父王……”李承序转过头,嘻嘻笑着,美酒般的眸中漾起水花:“我常在想,我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骨肉,为什么你对我这么狠心?你将我带到这个世上来,就是为了让我体验这人世有多残忍多绝望吗?你做到了,你不愧是这世间最伟大的父亲……”
  摄政王走下台阶,试图向李承序解释:“那些年,父王也是逼不得已……”
  “如今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我承受的一切苦难,你再没有办法抹平!”李承序退后几步,笑的花枝乱颤不能自己:“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那些年,父王你踩着我的痛苦,踏过我的鲜血,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父王,我这个棋子,你用的还得心应手吧?”李承序眉目间满是讥诮:“如今,你又打算再利用我一次,用我的婚姻,我的终身幸福,再去换更多的东西对吗?”
  摄政王道:“承儿,我知道那些年你吃了很多苦,但父王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们李家的天下,也是为了你啊!”
  “别跟我说这样的话!”李承序面容凄凉,“若不是我前面的三个兄长都死了,你们老李家后继无人,你哪会将我从那里接回来?”
  “你就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你这样待我,也这样对待你其他的孩子,我那三位兄长无一逃脱悲剧的命运,我的大哥,于病痛之中被你催着上了前线,结果死于路过荒村野店的瘟疫,我的二哥,你明知他生性善良文弱,不适合做监视先皇的探子,你却仍将他安插在先皇的身边,最后他死于政治斗争中,而我的三哥,因为不想娶一个不爱的女人,被迫同心爱的人一起私奔,最后被你的强兵追回,逼得他俩走投无路服毒殉情……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父亲,你亲手逼死了你的三个儿子,只因为这个天下!”
  “哈哈哈……”李承序陡然放声大笑,摄政王脸色越发苍白起来,他挨着椅子无力坐了下去,瞬间像是苍老了几岁。
  李承序不管不顾地笑着:“我是你最后一个儿子,你尽管利用吧,反正这一次我绝不妥协,横竖我前面有的是榜样,大不了我学我三哥,一杯鸠毒两口下肚,这一世痛苦一了百了。”
  他挥着袖子不合礼数的扬长而去。空荡荡的大殿内,独留摄政王一人坐在王座上。阳光从窗缝中漏进来,在他的背后拖出一道长而孤凉的斜影,夕阳西下,王座上渐生老态的王者,以手支额,佝偻着脊背,说不出的憔悴萧索。
  这一夜,摄政王彻夜未眠。
  翌日清晨,小王爷被摄政王的小太监请到了摄政王府的后花园。
  王府花园内菊英缤纷。摄政王淡淡看了一眼自家儿子,道:“那姑娘是什么模样,你总得带给我看一看。”
  李承序本还在为昨日之事闷闷不乐,闻言眸中漾起欢喜:“父王,你的意思是?”
  “我能有什么意思?”摄政王睇他一眼:“你是本王的儿子,名义上虽然不如太子,却也比一般的亲王世子规格要高。此番你娶正妻,按你的身份,你的王妃必须经过皇上的册封才可以。所以这事我还得进宫去跟皇上太后知会一声,只有天子下了旨,册了封,你的亲事才算落地。可你若不将那姑娘带给我看看,到时候我进宫见皇上太后,人家问我儿媳妇的情况,我一问三不知。”
  李承序呆愣了半晌,猛地蹦起来,“儿臣这就去安排。儿臣多谢父王!多谢父王!”
  

☆、第一百十七话 婚事得允

  一转眼,十一月份走到了末尾,北风渐起,寒冷的冬天已然来临。
  距离李承序临走时的七天已过,却仍没收到他的消息。云家兄妹不由有些忐忑。
  这一日,云舒正同云翎探讨着墨莲的事,房门蓦地被撞开,料峭的风穿过门呼啸而来,一人随着风冲进了房间。
  两人循声望去,便见那人头戴金冠,腰系彩珮,身着紫红长袍,外头搭了个海棠红披风,不是小王爷是谁?
  小王爷直奔到两人身边,开门见山的朝云翎道:“走,跟我走!”
  “去哪?”
  李承序道:“见我家老头子!”
  “见摄政王?”云舒问:“去京城?”
  李承序道:“不,他就在衡镇附近的峒县,马车一个多时辰便可以到。本来是打算召亲亲入京的,但他有点事要去凤都,刚好路过离你们这不远的峒县,索性便在峒县见一见亲亲。亲亲,你快跟我走,莫让他等急了。”
  云翎哦了一声,身旁云舒道;“我陪着她一起去,她现在没有武功,我担心她的安危。”
  “你不能去。”李承序摇头,安慰云舒:“放心啦,本王带她去见未来公公,又不是拉她去荆轲刺秦,她不会有危险的!我跟她去去就回,时间不会很久,最迟今晚我就将她送回来。”
  云翎莞尔一笑,瞅着云舒不甚放心的表情,宽慰道:“你就在家里等我,晚上我还要同你一起吃夜宵呢!”
  云舒只得点头。
  临走时,李承序突然丢出一套衣服,道:“快换,我家老头子偏爱穿鹅黄色衣裙的人,换上它,你的第一印象会加分!”
  云翎:“……”
  ……
  傍晚时分,峒城的天下起小雨来,这冬季的细雨如烟如雾,悄无声息地飘洒而下,淋湿了莽苍大地,氤氲了绣楼闺阁,晕开了枫红落叶,直叫人的心底都微微染上了淡而愁的惆怅。
  峒县的县令官邸内,摄政王独坐花厅。他是中午到的峒县,因着是毫无预兆的突然而至,卒不及防的县令并未做好迎接上头的准备,仓促之下,便将自家官邸腾出供摄政王使用。
  窗畔,摄政王遥望着雨景出神。不多时雨势渐大,方才还是细雨如丝,这会子便发展成了中雨级别,雨水哗啦啦的落到地面,青灰的屋檐翘角上嘀嗒嘀嗒坠下水晶般的水珠,砸在窗檐上,绽出细微的水花,飞溅到脸上,有湿湿的凉意。
  那样淡而浅的凉意,有生之年似曾经历。
  在这风雨飘摇的初冬午后,摄政王忽地忆起二十多年的往事。
  那一日的青山郊野,荒庙之中,他也曾被这样微凉的雨滴沾湿颊额,身畔,一双白皙如玉的柔荑正为他温柔的敷药,伤口很深很痛,但他屏息看着身旁若天山雪莲般洁净无尘的女子,竟连呼吸都忘记。
  ……
  光阴荏苒,往事如烟亦如尘。
  老来易相忘,唯不忘相思。
  他对着那雨景叹了一口气,忽听屋外的下人道:“小王爷您可回来了,叫王爷好等!”那随从的话还未落,杂乱的脚步响起,紫红云锦的秀致男子大步掠了进来,没规没距的冲他大喊:“父王,儿臣将她带来啦!”
  摄政王尚未回过神来,花厅的茶青色帘子一掀,一个鹅黄色的纤纤身影款款走进。
  那一刹,似时光倒流光影后退,周身倏然闪现过无数水汽星光,蹉跎光阴中氤氲出层层重影,喧哗的世间安静下去,眼前唯余那一个鹅黄色衣衫的窈窕佳人,亭亭玉立在纱帘之下。那女子肌肤胜雪,一双眸子极清极亮,脸上并未带笑,瞳眸中却若有若无含了丝笑意,称不上倾国倾城,却让摄政王眼神骤然凝注。
  今昔何昔,恍如一梦。
  这张脸,不正是方才回忆之中的那张熟悉容颜!
  时间仿佛停滞,摄政王表情怪异的怔在那。好半天后有人拉拉他袖子,在他耳边喊道:“父王!父王!”
  摄政王缓过劲来,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哦,回来啦,坐吧!”
  李承序春风满面的拉着云翎坐下,指指云翎道:“这就是儿臣跟您提过的,儿臣中意的女子。”
  云翎向摄政王行了个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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