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站在门外等!
我等了多久?好像比过去的十年时间更长。杜鹃,在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呢?我胡思乱想,我在门外急促地走来走去。就像热油锅里煎着的一块饼,如果一刻停下来不动,我的身体就会被烤糊,我的心就会被煎焦。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大叫:“啊!”
那是杜鹃的声音。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撞开门冲了进去。
杜鹃显然刚从睡眠状态醒来,双眼无神。
医生则很冷静,他的医学造诣果然非常高深。
他问杜鹃:“你看到了什么?”
杜鹃:“桃花,大片大片的桃花。”她转头看我一眼,眼神逐渐从迷茫状态转向清醒。她指着我,对医生说:“我还看到了他,十年前的他。”
我心里一喜,催眠催出效果来了!
医生接着问:“你看到桃花和他时,心里是什么感觉?”
杜鹃表情难受:“感觉心很痛,痛得受不了。”
医生:“然后呢?”
杜鹃想了想:“没有然后了,然后就醒了。”
医生继续问:“那你想起当年的事情没有?”
杜鹃使劲想了想,眼神又迷茫起来:“没有。一点都没有。”
医生点点头,对我和杜鹃说:“我能够确定,你们当初的分别,她很痛苦。”
这倒是我俩没想到的,我们都以为,那场分离,只我一个人痛苦。
我不确定地问医生:“你是说,她当年也爱上了我,所以分离对她的打击很大。”
医生笑了:“我只能确定分离时她很痛苦,至于爱没爱上你,我就不能确定了。”
我更不能确定了:“如果不是非常爱我,一场普通的分离,怎会痛苦到失忆?”
医生:“如果太过痛苦是有可能失忆的。但是,如果是因为那场分离导致的失忆,见到你后,再去到那个地方,是多少有些回忆的,甚至能全部回忆起来。”
我说:“可是她一丁点回忆都没有。”
医生:“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他想了想,继续自己的判断:“难道,你们所说的分离,并不是造成她失忆的主要原因?你们想想,还有什么事情忘记了,一些痛苦的事。”
我和杜鹃都拼命地想,脑袋都想破了,也没想到比那场告别更痛苦的事了。
我们互相摇头,医生更是无可奈何了。
看他的表情,他似乎也束手无策了。他的表情,让我失望至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治疗手段都失效了。杜鹃的回忆,回不来了。我的黄毛杜鹃,回不来了。
杜鹃见我过于失望的神情,保留希望地问医生:“我是不是失忆的时间太长了?十年的沉疴,可能需要慢慢唤醒吧。”
医生点点头:“或许是吧,我只能建议你们多去桃花那寻找回忆了,也许有奇迹出现。”
傻子都能听出来,他是在安慰我们,不让我们最后的希望破灭。他都说了需要出现奇迹才行。奇迹哪会那么容易出现呀。那么容易出现的,还是奇迹吗?
我和杜鹃,都心情沮丧。
☆、第 57 章
站在北大的门口,我心情沮丧。
我的大学生涯,跟大多数大学生相比,算是另类。多数学生,进大学后,开始混日子过了,似乎是对之前高中牢笼般读书,产生的一种报复。口号是六十分万岁了。而我,则在拼命地读。
知识不是用来考试的,是用来提升自己的。语文老师的话,我记得很牢。
读高中时,我的成绩老是垫底,而到了大学,我却屡屡名列前茅。
我跟大多数学生,活得相反。
许多同学开始谈恋爱。我帅气的模样,引得班上几个情窦初开的女生,不时向我暗送秋波。
有的胆子较大的女生,居然直接约我:“帅哥,晚上一起吃个饭呗?”或者:“帅哥,去散散步吗?在校园里走走。”
我则一律谢绝。所有的事,等我见到杜鹃再说。没有杜鹃,我不可能进到这所大学。
受到的拒绝多了,豪放的女生都怒了:“你胆子比老鼠还小!”
如果这话是杜鹃说的,我会立刻反击:“你学过人体结构吗?老鼠那么大个儿,人的胆才多大?我的胆子,当然比老鼠小!”
但她不是杜鹃,我不会跟她斗嘴。
我没有那个闲心。
我在想办法挣钱。我要去北大找杜鹃。我要当面告诉她,我离她更近了一步。
没见到杜鹃,一切免谈,见到杜鹃,一却面谈。
我做过很多事,做家教,送桶装水,发传单,送外卖。。。。。。我的业余时间,都用在挣钱上了。
大学四年,我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挣来的。以致于我的父亲都发牢骚了:“你不用我的钱,你还是我儿子吗?”
大学里,学生之间贫富差距很大。富学生往往瞧不起穷学生。
然而他们并没有瞧不起我,不仅是我的成绩好,考试时他们都想坐我旁边,以便偷看几个答案能蒙混过关。更重要的是,我努力为自己挣钱,却从没做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来获取不义之财。
我只是缺钱,我不缺德。
我同寝室的富二代学友,听说我要攒钱去北京,寻找我的初恋。他居然愿意无条件赞助:“你去北京的费用,”他说:“我帮你出了,不用还。”
我也谢绝了他的好意。君子不受嗟来之食。尽管他没嗟。但我认为自己挣钱去北京,更有意义。
我估摸着攒够了第一笔钱时,就迫不及待地坐火车来到北京。黄毛杜鹃,我来了。
只是,我不知道北京是那么大!我不知道北大是那么大!
在北大想找一个人,难度不亚于在庐山月照松林里找一根松针。
站在北大门口,我心情沮丧。
我不知所措,只能带着一点渺茫的希望,站在北大门口,等到下午放学。
放学时,那么多学生,从北大大门,像庐山雪花般飘出来。我一时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我仔细地寻找,唯恐自己漏掉了一片雪花。
这次,我没有见到杜鹃。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杜鹃根本就不在这里,她去了美国。哈佛。我以为我离她更近了一步,她却走得更远了。
我失望地返回我的学校。在回去的路上,我写了这首歌。
谁不曾有年少的轻狂
以为自已天生一副坏心肠
现如今再回头张望
青春的脸上满是忧伤
伫立在桃花树下的姑娘
如今伊人在何方。。。。。。
这是我第一次去北京。只到了北大,没去其他任何地方。
我的同学问起我的北京之行,我都没有什么可介绍的。只说,北京很大,北大很大。
那时,我暗暗下定决心,毕业后,我一定要去北京。
☆、第 58 章
我在桃花树下,为长发杜鹃唱着我写的歌。
。。。。。。
哦,姑娘
泪水在我的枕上流淌
凝结聚成片片的海洋
我怎如此的多愁善感
只为回不去的过往
哦,姑娘
这是我第一次在杜鹃面前唱这首歌,以前许多次我唱这首歌时,都在幻想着见到杜鹃的情景。而如今真的见到了,却跟我的幻想大相径庭。她对我的记忆丢失了,这是我以前如何也想象不出来的场景。
杜鹃听得很认真,以她眼高于顶的审美能力,居然对我的歌评价甚高:“歌词不错,曲调不错,唱得难听。”
我知道我唱得难听,我从小就五音不全。但唱得难听我也要唱,不唱出来,我难过。
灿烂的桃花,盛开着粉红色的绚丽。长发杜鹃,找不回当初的记忆。我的歌声,显得有气无力。
杜鹃也觉得我们是在做着无用功,叹口气,对我说:“走吧。”
走吧,走吧,前路已是迷茫,我们能走到何处?但不走,又能怎样?
我们共同走在回家上。
而我们的人生,将不再有一条共同的路。将来的路,她的是她的,我的是我的,不再是我们的。
我们的爱情,已没有路。
我和杜鹃不知不觉走到了如琴湖边上的小路上。我们默默地走着,心思沉重,没有多话可说了。我们沉浸在各自的痛苦里,无暇分心。
连后面悄悄跟上来一只老狗都没觉察到。
还是杜鹃感觉不对,回头一看,突然见到一条大狗,吓得一跳。
我跟着回头看,觉得这狗的颜色很眼熟。忽然想起这正是当年追我们的那条小狗。十年过去,它已经是条老狗了。
虽然这狗的个头,比当年大了几倍。但我并不担心。狗主人显然是个细心的人,把狗的嘴上套了个笼子,它无法伤人。
杜鹃却跟当年一样,拔腿就跑!
这倒把狗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朝着她冲过去。狗的速度很快,我还没反应过来,老狗居然扑到了杜鹃身上!
杜鹃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啊——”
我急忙跑过去,一脚把狗踹开。嘴里喊着:“杜鹃,不要怕,这狗咬不到人。”
再看杜鹃,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站着摇摇欲坠,就要摔倒。
我赶忙扶住杜鹃,发觉她已是晕了过去。
我抱着杜鹃,往医院跑。跟上次大雨时抱着她那样狂奔。
我感觉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上次杜鹃的身体是柔软的,这次,则是僵硬的。
上次她是假装晕了过去,这次是真的晕过去了。
跑到医院,我已经接近虚脱。医生护士推着抢救车把她送进急诊室,我才靠着外面的墙,软软滑下身体,瘫坐在地上。
我用最后的力气,打了电话给杜叔。
然后,我自己,似乎也晕过去了。
还好,我只是片刻的晕眩,就醒过来了。
我睁开眼,立刻看到杜叔那张愤怒的脸。
☆、第 59 章
杜叔冲我吼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分明是置之死地!”
我告诉他,这是意外,跟催眠无关,跟狗有关。
我虚弱的辩解对杜叔没有什么作用。他焦躁不安地转着圈儿,像被猛抽了一鞭子的陀螺。嘴里喃喃道:“鹃儿怎么样了?鹃儿怎么样了?”眼里溢出两行泪水。
还好没过多久,急诊室的门就开了,我和杜叔几乎同时扑到医生面前:“她怎么样了?”
医生微笑着对我们说:“没有大碍,只是突然受到惊吓,一时晕过去了。”他看着我,表扬道:“你跑得可够快的呀,如果晚来一会,”我跟杜叔心里一紧,问道:“那会怎样?”
医生脸上的笑容增加了:“我估计她自己就能醒过来。不需要治疗。”
我跟杜叔紧张的心顿时松懈下来。医生这么说,杜鹃肯定是没什么事了。
护士把杜鹃推出来。我和杜叔看着床上的杜鹃,纳闷地问医生:“她怎么眼睛还闭着?”
医生说:“刚才已经醒过来了,这会,病人由于惊恐过度,需要休息一下。”又对我们说:“你们只需要住普通病房就行了。”
杜叔却说:“进特护病房,单间,环境好些。我们不差钱。”
虽然医生一再说没这个必要,但在我们的坚持下,还是安排了特护病房。
杜鹃就这么沉沉地睡着,我跟杜叔坐在床边看着她。
我咬牙切齿道:“我要宰了那条狗!我要揍狗主人!”
这方面杜叔的看法倒是和我一致:“你不宰我宰,你不揍我揍!”他也在咬牙切齿。
门上传来犹豫的敲门声,我打开门,是个陌生的老人。我问:“你找错地方了吧?”
老人手中提了一些水果和鸡蛋,还有一大盒滋补品。显然是来看病人的。
老人很坦诚地说:“我就是狗主人。”接着弯下腰:“对不起!”
虽然我和杜叔刚才咬牙切齿要揍狗主人,可见到狗主人竟是这么个老年人,年龄似乎比我跟杜叔加起来还大。哪还下得去手?何况人家又是礼物又是鞠躬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我怒气未消地说:“那你还敢来?”
老人道:“我不敢不来。过错因我家的狗而起,我若逃避责任,就根本不配做人。”
老人的话让我和杜叔心生好感。看来,那条狗是宰不了了。
杜叔疑惑地问道:“庐山是个旅游区,不能养狗的,你怎么还养?”
这也是我的疑问。
老人叹口气:“这条狗跟了我十多年了。起初我哪里想养狗!这条狗是我孙子养的,我当初就让他不要养。可这几年,孙子去外地工作了,我一年到头难见他一面。我倒舍不得这条狗了,看着它,我就似乎看见了我孙子。我这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呀。”
你把自己的孙子说成是狗孙子,你孙子高兴吗?
老人抹抹眼角,接着说:“那条路是小路,走的人少。但我仍怕这狗伤到人,就把它嘴都笼起来了。没想到,还是出了事!但愿这姑娘没大碍,否则,老汉我百死难辞其咎。我回去就把狗送给别人。”
既然老人把狗当成自己的孙子,我们没有必要让他把孙子送给别人。拐卖人口犯法。
杜叔说:“你只需把狗关住别让它出来就是了。”
杜鹃没什么事,我和杜叔也没怎么责怪他,老人似乎比刚来时放松了不少,他保证说:“这姑娘的医药费什么的,都由我来承担。”又感慨地说:“你们不为难老汉,你们都是好人啊。”
老人家,你也是个好人。
我怕这老人内疚得自己有事,毕竟他这么大年纪了,便说:“杜鹃没什么事,这点医药费对我们来说不是个事。你这些东西提回去吧,我们也不需要。”
老汉却生死不肯,从口袋掏出一个装钱的信封往病床上扔。看信封挺厚实,里面内容丰富。我们如何能接,赶忙拿起塞回老人手中。
推让几个回合后,双方各退一步。老人退了一步,不再硬送钱。我们退了一步,收了他拿来的水果等物品。
老人感慨着自行回家。
☆、第 60 章
老人的一番话,说进了我和杜叔的内心深处。打动杜叔的,是老人对孙子的眷顾之情,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杜叔这么多年来,对杜鹃也是这样的关爱之情。而我,则更像老人的孙子。不是那条狗。
我大学毕业后,也是一个人在外地打拼。我能体会个中的酸甜苦辣咸。
毕业时,同学们劳燕分飞,各找归宿。大家都在为求职表上的工作简历发愁。绝大多数同学工作简历一片空白,他们为没有什么可写发愁。少数同学跟我一样,大学时做了太多的兼职,工作简历的栏目只给了那么点地方,我们为写不下发愁。
我的求职信里丰富的兼职工作经历,吸引了不少招工单位。抛过来的橄榄枝有十多根。其中有几根还挺粗(待遇比较好)。
我只选北京。哪怕这根橄榄枝不算粗。
我选择的是做房屋装修材料推销员。这是有私心的。推销员可以在北京这座城市到处跑。我可以更快地了解北京。也比坐在写字楼里当白领,见到杜鹃的希望更大些。
只是,一直没见到她。
虽然推销员或许是天底下最辛苦的职业,但我觉得乐趣无穷。可以展现我良好的口才,和我帅气的形象。
那几年,我跟父亲真的是一年难得见一面。
我玩命的工作,自然销售业绩遥遥领先。收入跟职位,也慢慢水涨船高。
我陆续谈了几场恋爱,却最终无疾而终。不是我不好,也不是她们不好。我找不到恋爱的激情,她们说我失去了恋爱能力。
去年,我终于自己代理了一个装修材料品牌,开起了自己的公司。我也终于有能力把父亲接到了北京。
我公司的标记是一幅剪纸画,画中间,一朵杜鹃花在盛开。旁边围绕着一圈小花。我想,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