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活动好久才能正常行走。
她不是在用心作画,她是在用命作画。
想想那幅场景,她确是静如瘫痪,而我则动若癫痫。
杜鹃不滑雪橇,但喜欢看我们滑雪橇。她说,那是勇气、速度、技巧的展现。
庐山中学门口就是一个陡坡,适合滑雪橇。我们的雪橇都是自制的,很简单。用两片竹子,比鞋子长就行。前头用火烤一下,向上弯着。脚底下的竹节,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磨平,就可以滑了。
一到课间,我和刘力、王一凡就拿着雪橇往校门口冲。杜鹃跟着我们跑出来看。
当然不只我们几个在滑雪了。
初一到高三,几乎有半数的男生都在滑。场面很是壮观。
到得下午,地上的雪竟然滑成了油光淩,光滑得像一面巨大的镜子。人在上面,站都站不住。
敢滑的人就少了。
这样的凌冰,大多数人都不敢在上面滑,容易摔跤,而且冰比雪硬实,摔得格外疼。
以往,我也不会去滑这样的冰,但现在有杜鹃看着,我自然得表现一下勇气。
我鼓动刘力和王一凡跟我一起滑。刘力一口就答应了,王一凡则犹豫半天,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和刘力的拳头威胁下,才勉强答应。“哥这一百多斤,就交给你们了。”他底气不足地说。
想要证明自己身具一般人所没有的勇气,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们三个只滑了几米就齐齐摔倒。刘力躺着抓住了王一凡,俩人抱在一起,居然用这种暧昧的姿势滑到了坡底。而我,比他们狼狈多了。我半路不受控制地滑到了路边,掉进了路边的深沟里。把沟里的积雪,砸出了一个大坑。
杜鹃小心翼翼地走到坑边——不小心不行,油光淩太滑了。见我没什么大事,笑了起来:“你把雪砸成这样,雪不疼吗?”
狼狈的样子被她尽收眼底,本想表现一下,结果却适得其反。我没好气地说:“你倒是笑得好看。”
杜鹃突然谦虚了:“哪里哪里,是你们摔得真好看。”杜鹃笑着想了个形容词:“很艺术。”
我看着杜鹃裹在围巾里的笑脸,觉得那并不是嘲笑,而似乎是一种关心。她这样的笑,是真的很好看。
我心里一动,突然想到,圣诞节就要到了。
我想送一份礼物给她。
至于送什么,还得先问问她喜欢什么。
在回教室的路上,我对杜鹃说:“过几天就是圣诞了。”
杜鹃似乎对这个节日没兴趣:“一个国外的节日而已,跟我们中国人有什么关系?”
我说:“节日没关系,但圣诞礼物还是有关系的。”
杜鹃:“你打算客串一下圣诞老人?”她看我一眼,笑了:“你可没有那么老。”
谁都没有那么老,我估计圣诞老人有一千多岁了。不过,问题不在年龄上,而在礼物上。
我点点头:“你想收到什么礼物?”
杜鹃说:“当然是花咯。”
这倒跟多数女生没区别。
我继续问:“什么花?玫瑰?”一般送花都是玫瑰吧?我从没送过,只是猜测。
杜鹃想了一下:“我喜欢八月桂花,那么小,却散发出那么沁人心脾的芳香。我还喜欢腊月梅花,那么苦寒的时节,竟然怒然绽放。”
这倒跟多数女生不一样。
我抓抓头,这可没办法弄到,时节不对。
杜鹃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说:“把这两种花加起来,就是我最喜欢的花了。”
“那是什么花呀?”我实在想不出这两种花有什么联系,居然能相加。
杜鹃说:“就是梅桂花(玫瑰花)咯。”
绕一半天,还是跟多数女生一样。不过不这样说话,就不是黄毛杜鹃了。
杜鹃又说:“你知道为什么大多数女孩都喜欢玫瑰花吗?”
据说红玫瑰代表爱情。我不敢说。
杜鹃的见解异于常人:“只是这种花容易买到而已。”
她这么一说,让我觉得送玫瑰花意义不大。
我想了一下说:“我送你一朵特殊的。”
杜鹃马上猜道:“不会是雪花吧。”又道:“我可不喝啤酒。”
这次你可猜错了。
圣诞节,学校并不放假。确实,一个国外的节日,跟我们中国人有什么相干的。
但跟我还是相干的,给了我一个送礼物的借口。
那天下午,放学后,我才把礼物送给她:“平安夜快乐。”
杜鹃看着我递过去的一个大信封,疑惑地问:“是什么?”
我说:“送给你的,平安夜礼物,一朵花。”
杜鹃更显疑惑:“这是花?我从没见过哪种花会长得这么扁。
这是我花了两个晚上雕剪出来的窗花,中间是一朵盛开的杜鹃花,旁边围着一圈小花。
她会喜欢这个礼物吗?我心里忐忑。
杜鹃打开信封,拿出来铺在课桌上看了好半天,说:“你这个礼物,倒是够特殊的。”
那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呀?能给个准话吗?
杜鹃接下来的动作让我定下心来。
她对我这份礼物,一笑,然后纳了。
我只想,这一钱不值的礼物,她没当场撕了就好。
没想到她还愿意笑纳,这让我放了心。
只是第二天,杜鹃行为反常。
课间,她没去看我们滑雪橇。跟我们一样,下课铃一响,就飞奔出教室,只是去向不明。
上课铃响了,她才匆匆跑进教室,比我们回来得还晚。
我看她嘴里喷出急促的白气,抽空问道:“你去哪儿了?”
她气喘吁吁地说:“生命在于运动,出去跑了一圈。”
有这么锻炼身体的?你这是打算延长生命还是准备缩短呀?
最后一节自习课,她也没拉我翘课去画画。
她独自翘课了,不知所踪。
快放学了,她才回到教室,脸色紧张。见我还没走,松了一口气。她悄悄对我说:“楼上天台有人。”
我哪里肯信:“怎么可能?这大冷天,谁会去那儿喝风?”天台的风,比楼下大多了,也冷多了。
她扯扯我的衣服:“去看看?”
当然得去,她不叫我去我都会去,看看究竟会是何人,能做出比我更不靠谱的事。
天台上果然有人!
堆的一个很大的雪人。半截身体,居然有我们真人这么高。
远远看去,是个圣诞老人的样子。走近看,那圣诞老人的脸型相貌,竟然跟我神似。
那就是我!我的心情突然激动。
杜鹃笑着问:“送给你,圣诞节礼物。喜欢吗?”
原来她一天在忙这个!花了多大的工夫呀。我岂止喜欢,看着她冻红的手和吹得惨白的脸,我简直感动。
我说:“太帅了。”
杜鹃:“不带这么自己夸自己吧。”
我挠挠头:“我是说这份礼物。这是我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好的礼物。只可惜,”我惋惜道:“没办法保存,太阳出来,就会化掉。”
“所以更要珍惜呀。”杜鹃说:“我得多看两眼。”
显然她对自己的雪雕也挺满意的。我自是更加看得舍不得离开。我们就这么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浑然没觉得楼顶的风,比楼下要寒冷许多,也要凛冽许多,把杜鹃的围巾,吹得飘扬起来。
只是离开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送给她的窗花,跟她送给我的雪雕一比,简直是个渣。
☆、第 37 章
长发杜鹃真就决定了当一名普通的庐山游客。
我们出去游览时,她不再带画板和画笔以及颜料等。而是带了个相机,不停地拍照。不过她拍照跟普通游客不一样,一般游客拍的是人物加风景,表示曾经到此一游过。她却只拍风景,而且要花很长时间寻找拍摄的角度和取景的范围,我说这是她的艺术职业病。
除了桃花那个伤心地,我带着她几乎走遍了当年我跟黄毛杜鹃去过的地方。
旅途漫漫,我们更多的时间是在闲聊。
我说了我读大学的事,说了我在北京打工的遭遇,说了我自己开公司的整个历程。
她对我说的都很感兴趣。
她最感兴趣的还是我跟黄毛杜鹃的故事。
因为那毕竟是她自己曾经的故事。只是她已忘记。
她也给我说一些她的事情。有时候是小时候的趣事,有时候是在美国读书时的故事,还有那几段没有成功的爱情。
除了当年在庐山的事,她什么都记得。
“我肯定不正常,”她自嘲地笑着说:“我没办法去爱一个人,也接受不了别人的爱。”
她认真地对我说:“你不应该陪着我的,当年的那个黄毛的我,已经消失了。”
我说:“但我能从你的身上,看到她。”我也认真地说:“比我想象得更清晰,这就足够了。”
杜鹃笑了:“没想到我还是一台特殊的望远镜,能让你看到遥远的过去。”
我叹一口气:“当年,如果有一台能看到我们现在的望远镜该多好呀,我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
不可预测的未来,就像鬼一样,我看不见它,却害怕它。跟鬼不同的是,未来的确会来。
杜鹃倒是善解人意:“未来是肯定会来的,你当年所烦恼的是,我们的未来,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不再是我们的。”
我点点头:“世间悲催的感情大抵如此,只有过去一起的曾经,却是分道扬镳的各自未来。感情不再有交集,只剩彼此的思念。”我觉得老是煽情不好,怕气氛太沉重,就加了一句:“不是汤圆。”
杜鹃已经习惯了我这种说话方式,她笑着跟进一句:“也不是速冻水饺。”
我们笑得很开心。若是旁人看到我俩的样子,肯定会认为是一对配合默契的情侣。只有我们自己才明白,我俩的心,还隔得远。
长发杜鹃终究还是开始作画了。她说:“画画就像练武功,一日不练,十日成空。”
不过她没选当年我带她画的那些地方。
“旧事已经回忆得差不多了,”她说:“得找点新鲜的感觉。”
我无所谓,我不是喜欢看她画的画,我只是喜欢看着她画画,跟景色没什么关系。
她选的地方是剪刀峡。这里两座高峰齐出,中间是个峡谷,样子像剪刀而得名。山势险峻,崖壁陡峭。
剪刀峡山路难行,游客一般只远观,近玩的少。我没带黄毛杜鹃来过。
这倒是个作画的好地方,没有人打扰。杜鹃专注地画着,我专注地看她画着。当年温馨的感觉又出现了。十年的时间在此刻变为虚无,我分不清这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只想这一刻,能够永远。
手机的铃声把我拉回现实。现代通讯工具果然讨厌,它能让你无处遁形,随时让想找你的人能找到你,也不管你乐意与否。
不过接电话时我不敢发脾气,还得很客气。
因为找我的是杜叔。
“我采了好多蘑菇回来。”杜叔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满意,语气里透着自豪:“只是分不清哪些能吃,哪些有毒。”他的话很有长辈的霸气:“你过来帮我。”
庐山到处是树林,蘑菇是常见的野味,我小时候时常采回家当一盘菜。我是分的清楚哪种能吃的。“只是,”我不想离开:“我在陪杜鹃画画呢。”
杜叔倒没觉得陪杜鹃画画是大事,他专门陪了十年。还有以前零星的陪伴。他问:“那你们在哪里?”
我告诉他:“在剪刀峡这块。”
杜叔知道剪刀峡:“那也没多远,你先回来帮我把蘑菇理出来,再过去不就是了?鹃儿一时画不完的。”
杜叔的安排合情合理,我没法拒绝。何况毒蘑菇会吃死人。
杜鹃听到了我们的通话,也说:“你就先回去吧,我还够画呢。画完了我自己回家就是了。”
我只能遵命。但我保证:“我还会回来的。”
杜叔果然采了一大竹篮蘑菇,我把能吃的理了出来,剩下的也不多,全扔了。
顺便给杜叔科普了一下认蘑菇的常识:“特别鲜艳的和特别难看的,都有毒。”
杜叔赞赏道:“眼光不错!”
这跟眼光什么关系?突然,我明白了,他说的是杜鹃,她长得不漂亮,也不丑。是有益品种。
我笑了。
不过,他辛辛苦苦采来的,我辛辛苦苦理出来的蘑菇。我们没有吃成。
庐山的天气,变幻莫测。刚才还丽日当空,只一阵风,就阴云密布了。我对杜叔急道:“糟糕,看样子要下雨了。我得给杜鹃送伞过去。”
杜叔在柜子里找出雨伞,竟是比我还急:“那快点,别让鹃儿淋湿了。”
我拿伞飞快地奔跑,还是比雨慢了一步。到半路,雨就下下来了。一时电闪雷鸣,大雨。
我更快地奔跑,没时间给自己撑伞。
总算跑到杜鹃画画的地方,却没见她人。
她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了?我的脑子立马蒙了。
我在附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她的踪迹。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着周围能避雨的地方。
我想到了望江亭。那个亭子离这里不远。
我浑身湿透地跑过去。
亭子里有个人坐着,看着天空发呆,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正是杜鹃!
她倒是一点都没淋湿。我焦急的心放了下来。
也许杜鹃想心事正想得投入,我的突然出现倒把她吓到了,她看着我,眼睛瞪得很大,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来了?”
我笑了:“我说了我会回来的。”
突然一声炸雷,更惊吓了杜鹃,她“啊”地一声大叫,捂着耳朵摇摇欲坠。
我感觉不对,过去扶住她,见她双目紧闭,竟是晕过去了。
☆、第 38 章
就像刚才跑过来那样,我抱着长发杜鹃往回奔去。那把伞,早扔了。亭子里的画夹画布等,也没办法拿。我弓着身体跑,尽量让她少淋些雨。
只是雨实在太大,到杜叔家时,我俩都淋成了水鬼。走一步,地下就一摊水渍。
奔跑的时候,杜鹃在我怀里动了一下,我也没细看她是否醒了。到了家,她的双眼已经睁开了,只是有些朦胧。我把她放下,她已经能够站住了。
杜叔问:“怎么淋得这么湿?不等雨住了再回来?”
我告诉他:“杜鹃刚才晕过去了。”
“啊?”杜叔吃了一惊,问杜鹃:“没事吧?”
杜鹃摇摇头,表示没事。却没说话,显然还没完全醒过神来。也不理我,兀自去洗澡换衣服了。
这场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觉得,这场雨,就是专门来惩罚我的。
还没等杜鹃洗完澡出来,雨就停了,竟然太阳也出来了。
我想,杜鹃已醒,似乎没什么大事。我心情平复了,才发觉自己累得全身发酸。抱个人跑那么久,体力透支严重。我看看自己透湿的衣服,决定也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
我对杜叔说:“杜鹃的画夹,在望江亭那,雨伞也应该在那。就麻烦你去拿回来了,我得先回去换衣服。怕去晚了,被别人拿走了。”
杜叔道:“好吧,我去一趟,”他宽我的心:“被人拿走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再买就是了。”
也许是太累了,我回家洗完澡就睡了,而且一觉睡到次日天亮,这可是多年来没有过的事。卖菜夫妻早上出门的动静我都没听到。
起床后,才觉得浑身的酸痛,比昨天更厉害。真的岁月不饶人呀。十年前的我似乎永不知疲倦。
杜鹃怎么样了?我没吃早餐就往杜叔家走去。
杜鹃还没起床。
杜叔的脸色有些憔悴,对我说:“可能是淋了雨,鹃儿昨晚发烧了。”
我心一紧:“烧得严重吗?”
杜叔:“不算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