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变成这样，但是拓跋谌一眼就认出，这是柯瑜的手。
手在这里，那剩下的部分呢？拓跋谌的眼神在水池里四处搜寻，没有。
而手臂断裂处，已经被烧焦，像是被烧断的。拓跋谌心中已经有不好的预感，蹲下身手指在地上轻轻捻了一下，放在鼻尖轻嗅，虽然看不见痕迹，但是能够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
柯瑜的尸体，剩下的部分，已经被烧了？是谁干的！剩下的尸体在哪！
拓跋谌面无表情，但是那一双墨色的眼眸瞬间血红，紧紧攥着那腐烂浮肿的胳膊，没再看柯晴枝一眼，旋风一般冲出陵墓。
“……这里是猎场的四个出口，这是北门……”正指着地图和墨焰说话的洛九夜突然感觉一阵疾风传来，冷不丁抬起头，就看见拓跋谌双眼泛红站在门口。
他的脸色如冰般冷冽，浑身笼罩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就像是千军万马即将奔腾而出。
尤其骇人。
“王爷，怎么了？”洛九夜连忙起身，别看王爷现在脸色没什么变化，但是这泛红的双眼等于血煞不受控制的爆发出来，平日里除了月圆之夜，王爷还不曾在平常日子这般过。
只有王爷怒到极致的时候，血煞才会不受控制。按照现在感受到的波动，王爷的血煞已经在崩溃边缘。
“柯瑜的尸身被毁了。”拓跋谌声音如铁，没有一丝温度。
洛九夜和墨焰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毁柯瑜的尸身，那就等于在北宸王头上挖土。
“王爷，属下这就去现场查看情况。王爷还请先服下清宁丸。”洛九夜立即说道。
拓跋谌坐下，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有那手依旧紧紧攥着柯瑜残破的手臂，牙缝里挤出来的冷冽声音，“毁柯瑜尸身者，死。”
“是，属下一定查出这个人，一定用世上最残忍的手法弄死他！”洛九夜也是怒道。柯瑜生前和他的关系也不错。而且因为他们都是最靠近拓跋谌的人，洛九夜对于柯瑜的了解不亚于拓跋谌，反而更是心疼这个女子为王爷付出的一生。
但是如今却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
半个时辰后，洛九夜在地上用墨碳画出了柯瑜死前倒在地上的位置，分毫不差。
“从这个位置来看，对方是直接把柯瑜扔出棺材，然后淋上了火油，最后烧了。只不过他放的时候没注意，柯瑜的手落在池水里，所以从手肘以下没烧完，落在了水中，不然应该是什么都不剩的。剩下部分的骨灰，已经被对方带走。”洛九夜站在池水边上，“九幽冥棺不翼而飞，柯瑜被毁尸灭迹，也就是说对方的目的是九幽冥棺，烧了柯瑜的尸体，只是附带。但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把柯瑜的尸体带出去以后再烧，反而是要在坟墓里就烧。等烧完再弄走骨灰，那要耽误至少一盏茶的时间，做贼应该是快进快出才对。”
这一点，说不通。
柯晴枝此时已经醒转过来，哭的梨花带雨，对着洛九夜道，“洛公子，不管他为什么要烧了姐姐，我只想知道是谁！我要给姐姐报仇！姐姐一生与世无争，与人无忧，到底是谁这么狠的心打扰她的长眠。洛公子，求求你一定要查出是谁烧了我姐姐，求求你！”
“柯姑娘节哀，我会仔细查的。”洛九夜收回思绪，对着柯晴枝说道，“对了，你说五日前来看柯瑜，尸身还是完好的？”
柯晴枝泪眼汪汪，“是啊。前几天我来看姐姐，还是好好的。这不过几天没来，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到底是谁，连尸体都不放过，如此残忍。”
“对方的目的应该是九幽冥棺，毁了柯瑜的尸体，应该只是附带。”洛九夜说道。毕竟比起柯瑜的尸体，九幽冥棺才是真正的价值连城，稀世珍宝。
柯晴枝一脸纯真道，“九幽冥棺是什么？难道是姐姐睡的那个棺材吗？”
“是，这就是九幽冥棺，全天下唯一一个九幽冥棺，可保死者千万年不朽。王爷早年意外得到，一直搁置，直到柯瑜姑娘去世之后，才特意取出来为保存柯瑜尸身。”洛九夜望着池水，原先这里的九幽冥棺此时已经空空如也，“这东西全天下谁不想要，故而对谁都不曾言说，当年也没告诉你。就是以免消息走漏，引起旁人觊觎。照理说，就算对方的目的是九幽冥棺，但是全天下也没几个人知道九幽冥棺在北宸王府。”
柯晴枝擦了擦眼泪，“那是不是咱们现在找到九幽冥棺，就知道是谁烧了姐姐？”
“应该是的。对方为偷九幽冥棺，顺便烧了柯瑜。”洛九夜说着，那倾国倾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确定，“只是……唯一令人奇怪的就是，对方完全可以带走柯瑜以后再烧，为什么要在这里烧。如果说是临走之前放一把火倒是符合逻辑，但是对方为什么还要收拾掉骨灰，多此一举。”
柯晴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只不过是不想最后王爷还能收留柯瑜的骨灰，才会特意将她的骨灰收起来洒在溪水里，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但是没想到这也变成了洛九夜怀疑的细节。
明明都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这个男人果然太聪明了，这都能发现不对劲。
“洛公子，也许对方之前是想一把火烧了姐姐，后来又因为别的原因把骨灰收集起来，那种人是怎么想的，我们肯定猜不到。只要抓到她，直接问就是了！我现在只想快点查明到底是谁毁了姐姐的尸体，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为姐姐报仇。”柯晴枝一脸憎恨道。
洛九夜同情看了她一眼，“晴枝姑娘别太难过，这些事情就交给我。敢毁柯瑜的尸身，王爷也不会给他留全尸。你放心吧。杜鹃，扶你们姑娘回去，晴枝姑娘需要好好休息。”
“是。”杜鹃福身，搀扶着柯晴枝道，“姑娘，你都哭了一上午了，先回去躺会吧，身子可都要哭坏了……”
柯晴枝哽咽道，“我看见这里就难过，姐姐只剩下一只手了……一只手了……呜呜，姐姐死无全尸啊，太惨了，真不知道是谁这么恶毒，偷棺材就偷棺材，怎么还能这么糟践别人的尸体。死者为大，怎么能干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姑娘，您别难过，哎呀，眼睛都哭肿了……”
……
云梓宫里楚媚翻着医书，裴绍南搬来的这些，她都快看完了。从绾青丝那边传来的消息，九幽冥棺已经运回组织，阿靖已经躺进去了。
现在只需等他醒来就好。
医书上再没有发现其他治疗“活死人”的办法，也没有找到治疗林初柔头疾的法子，楚媚决定等秋狩之后，就为林初柔用针灸疗法。
现在长安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楚媚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等这件事过去以后再说。
“王妃，不知怎的桃花小筑好像出事了。奴婢听说，柯晴枝姑娘哭晕过去了。”云雀小声道。
彩锦接过话，“还不止呢，墨焰统领突然就调了不少侍卫将整个桃花小筑围得严严实实，还有那些婢女们也全部被抓起来了。”
“王爷倒是好像还在落月轩，难道真的出了什么大事？”芍药好奇问道。
楚媚和青莲对视一眼，都明白应该是对方发现九幽冥棺不见了，但是柯晴枝至于为一个棺材哭晕过去？她对自己的安魂香有信心，柯瑜的尸身不会有什么损伤才对。
柯晴枝都哭成这样，难道是柯瑜的尸体出了什么变故？
楚媚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浮现在心头。
“你们去打听一下，看看桃花小筑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楚媚说道。
话音刚落，就见洛九夜急匆匆走了过来，楚媚脸色差点变了。你这也太迅速了吧，这就已经确定是我偷的？
“王妃，王爷现在不太好。不适宜请御医，还请王妃过去瞧瞧。”洛九夜着急说道。
楚媚心下一松，但同时却紧张起来，拓跋谌不太好？他肯定是血煞爆发了，所以才不适合请御医。毕竟北宸王和皇帝相互忌惮。
“我去看看。”
难道柯瑜真的出了什么事？不然为什么柯晴枝哭晕，拓跋谌的血煞还爆发？今天又不是月圆十五。
第一卷 第116章 打死不承认
北宸王府，落月轩。窗沿上风铃声声，庭院芭蕉翠绿，软榻上拓跋谌盘腿坐着，那一双墨色的眼眸泛着诡异的血红，浑身笼罩着一种沸腾的杀气。
他的手抓着一截腐烂发臭的胳膊，连别人触碰一下都会觉得洁癖的北宸王，却毫不嫌弃。
楚媚来到落月轩的时候，就是看到这一幕。那一截手臂，若不是洛九夜说，楚媚完全认不出这是柯瑜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跟她预想的太不一样。
“清宁丸呢？”楚媚问道。
洛九夜摇头，“吃了，但是没用。王爷的杀气压制不住。”
“他这血煞，本就不能轻易动怒，普通波动清宁丸应该就可以压制，但是现在看来有些棘手。我用幻术试试，不过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楚媚说着，在拓跋谌面前盘腿坐下，秋水般水灵灵的眸子望向拓跋谌。
就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楚媚觉得脑子里一炸，眼前顿时一黑。又跟之前一样进了幻境，楚媚在这里看见了一个白衣女子。
她是柯瑜。
这一次的场景并非那次战场，而是下着雨。柯瑜就站在大雨里没有打伞，她的浑身湿漉漉，脸色苍白，嘴唇乌黑，一袭白色长裙，但是裙子大腿的地方，却是血迹斑斑。
楚媚就算未经人事，只看这一幕，也能感觉到她刚才经历了什么。
柯瑜目光呆滞，就这么站在雨水里，眼神一片灰暗，生无可恋。她在雨中漫无目的的行走，走到桥上，望着水中的倒影，笑的很无奈，眼中有一种不舍和眷恋。那并非是对生命的不舍，而是她还留恋着一个人。
可是那眼神却又如此悲哀，只剩下对死的绝望。
楚媚感觉她打算跳下去。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一出？不是说柯瑜和拓跋谌情投意合，但是现在来看……他们经历过很多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果然，柯瑜闭上眼睛，直接往桥上跳下，但是拓跋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接住了她。或者说楚媚这才发现，拓跋谌是一直在旁边跟着她，直到她跳桥的这一刻才出现。
“你还救我干什么？我现在连跟着你的资格都没有了。让我去死。”柯瑜望着拓跋谌，眼眶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滑落。
拓跋谌望着她，楚媚看见他眼中有一种深沉的自责和愧疚，“对不起。”
“不必道歉，将军从来都不需跟我道歉。好歹我也算是为了将军而死，将军此生都不会忘了我。也算是我赚了。”柯瑜一字一泪，咬紧红唇。
拓跋谌似乎不知道怎么安慰女人，只是望着她道，“你说过，会一直跟着我的。”
“是啊，只要能跟着将军就觉得很好了。可是现在我，没有面目再看你一眼，又如何再跟着你。”柯瑜失声痛哭。
拓跋谌望着怀中痛哭的女子，突然道，“柯瑜，嫁给我吧，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妻。”
正在哭泣的女子惊讶抬头望着他，这一次哭的更厉害了，将头埋在他的怀中道，只剩下无意识的重复，“将军，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楚媚看见拓跋谌的眼睛，一瞬间杀气弥漫。
这是柯瑜还活着的时候的记忆，是和三年前那一箭一样，拓跋谌心中最深的痛楚。画面并不全，楚媚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只看这一点，楚媚隐约感觉柯瑜被人糟蹋了。
竟然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拓跋谌让柯瑜嫁给他？在她准备寻死的时候，怎么都感觉不到拓跋谌对她是爱极了才想要娶，反而更像是承担一份责任。而且为了将军而死这句话，怎么感觉柯瑜被糟蹋还跟拓跋谌有关系？
不可能！以拓跋谌的权势，绝对不可能沦落到一个女人出卖身体。但是不论如何，柯瑜被糟蹋肯定跟拓跋谌有关。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拓跋谌会对柯瑜说出让她嫁给他的话，也让他在今后的日子，对这个女人如此珍视。
楚媚似乎隐隐约约发现，并非大家想的，北宸王和柯瑜两情相悦，情深意重，更像是有许多隐情一般。他们之间，断然不是简单的一个爱字。
但似乎正是因为如此，拓跋谌对柯瑜的重视，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度。楚媚隐约感觉，这一次自己好像捅破天了。
但是那截手臂，到底怎么回事？
等到黄昏时分的时候，楚媚才满头大汗从幻术里退出来，拓跋谌的状态也好了许多。楚媚现在只能做到用幻术安抚，最主要还是归功于拓跋谌自己的压制，他很理智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不爆发。
眼中的血红渐渐褪下，最后恢复墨色的清明，拓跋谌望向洛九夜，“查的结果？”
“已经调集了长安的一切力量追查九幽冥棺的下落，只要能查到九幽冥棺，就能查到是谁毁坏了柯瑜的尸体。只不过按照柯瑜残肢腐烂的情况来看，距离对方盗走九幽冥棺已经过去两天。只怕九幽冥棺已经不在长安，盗窃的人也已经离开。”洛九夜说道。
拓跋谌眸色冰冷，“九幽冥棺在北宸王府本是秘密，怎么透露出去的，从这里开始查。”
“王爷放心，现在正在一个个排查。已经确定了九幽冥棺被盗那天，柯晴枝姑娘刚好不在，王爷也去了五军都督府，对方是有备而来，时机把握的很好。”洛九夜摇着羽毛扇，“而且那么大一口棺材，从北宸王府神不知鬼不觉搬出去，也并非易事。属下也怀疑，北宸王府里有内鬼。”
楚媚听着他们的分析，黛眉轻蹙。九幽冥棺是她弄走的，但是柯瑜的尸体被烧的只剩下一只手，那可真跟她没有一个铜子儿的关系。
他们现在认为有九幽冥棺的人就是烧了柯瑜的人，那岂不是自己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不行，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查出到底是谁烧了柯瑜，而且打死都不能承认是自己弄走了九幽冥棺，不然这黑锅她还真背定了。
旁人不可能无缘无故销毁柯瑜的尸体，怎么感觉这事儿就是有人在故意针对她楚媚？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正在说话间，墨焰匆匆走过来，附在洛九夜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洛九夜脸色一变，看着楚媚的眼神顿时有几分奇怪。
“王爷，刚才传来的消息，王妃前段时间曾经找人打探过九幽冥棺的消息……而且，刚才在桃花小筑排查，柯晴枝那边传话，说柯瑜葬身之地的事情，告诉过王妃。虽然没说九幽冥棺，但却清楚说了柯瑜尸身容颜不腐，如果王妃是真心想找九幽冥棺，只要听这一句，就足够判断出来了。”
拓跋谌的目光顿时落在楚媚身上，一瞬间变得格外锐利。楚媚在心里暗叹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洛九夜调查的速度还真是够快的。
但是如果这就承认了，那不是找死吗？最起码在查到是谁烧了柯瑜之前，绝对不能认。
“确实，我打探过九幽冥棺，只不过是因为前几天小侯爷搬来的医书里有提到这种东西，我觉得棺材也能当做药用，感觉非常神奇，所以就找小侯爷打探一二，看看哪里有九幽冥棺，想见识是不是真的跟书里写的一样神奇。这不是挺正常吗？在医书里看见什么神奇的药材，我都有兴趣。别说九幽冥棺，这世上那些什么奇物，哦对了，菩提心，我前两天也有打探呢，还有那什么湮灭之蝶，天山雪莲，等等……”楚媚唇边笑意妖娆，看不出丝毫异样，完美的伪装，连眼神也未有丝毫波动，“这些天地奇物，我可是都有兴趣。打听药材，本就是一个大夫的本能。今儿个北宸王府丢了九幽冥棺就怪我了，那明儿你们新晋王朝的国库里丢了什么天才地宝，也都还是我弄走了？”
洛九夜一噎，楚媚说的有道理。人家一个大夫，还是一个医术高超的没边的大夫，对天材地宝有种天生的见猎心喜，打探一下消息，其实挺正常的。只不过刚好就在这段时间，九幽冥棺丢了而已。
“别说我了，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无时无刻不在打探九幽冥棺，谁不想要这玩意啊，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