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媚靠在榻上，大胡子林凡和云雀跪坐在一旁，二月春寒，炉火温暖。隔壁芍药则陪着莫邪练字。
“主子，和亲队伍那边因为今晚雨停，已经确定明早离开清光城。白溪的身份，毫无破绽。主子尽管可以放心。”云雀汇报道。
林凡说道，“给明决公子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等白溪姑娘到了帝都，明决公子会暗中帮助。”
楚媚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放在炉火之上，眼底的寒光即便是暖色的炉火照耀之下，依旧令人不寒而栗。
“陌钰以暗夜之隐为凭仗，立国东羲。朝中大臣，除了部分心腹，大多是被他拿捏住把柄，连同季蝶的毒药控制。虽然这些年过去了，他们君臣和谐，但，那些大臣都不可能为他的根基，他的根基，依旧是暗夜之隐。”楚媚抬眼，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当年暗夜之隐几个领头人，花娘为文，黑鹰为武。季蝶为毒，我为医，可谓文武双全，毒医双骄。”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暗夜之隐的构造。
“花娘，黑鹰，季蝶，全部都是他的爪牙，一个个折断，方能摧毁他的根基。”楚媚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当然了，陌钰那么提防我，除了这三人，也许还有别的心腹。但是只要这些人死了，他的依仗，不剩一二。”
当年花娘掳走她，直接导致她和拓跋谌分开，最终遇上欧阳萱，孩子流产。
而季蝶，就是她的毒，助了欧阳萱“一臂之力”。
黑鹰当年和花娘一起掳走楚媚，最后又是他对寒翊下毒，让寒翊误了萧玲珑，直接得罪萧家，逼得处死令下。
这些人，都和楚媚，有最深的仇恨。
外破坏和大梁的联姻，内摧毁暗夜之隐，让陌钰内外交困，再有拓跋谌铁军之下，她倒是要看他，如何再能这般翻云覆雨。
“谨遵夫人之令。那夫人咱们第一个，动谁？”林凡问道。
楚媚唇边勾起一抹冷笑，“饵都放出去了，就看谁第一个过来找死。”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听闻九幽鬼医在此，特来拜见。”
“看吧，。”楚媚眉眼微微上挑，一抹妖娆的笑浮现。
云雀和林凡对视一眼，起身开门说道，“姑娘何所求？鬼医的规矩，可知道？”
“知道。救一人，必杀一人。”门外的季蝶冷冷说道，“鬼医如果真的能够治好我的手，要杀谁，我毫无二话。”
死海之上，有鬼医九幽。传闻她心思歹毒，若救一人，必杀一人。名为医，犹如鬼。
但是偏偏她的医术奇诡，故而无数的人都为了找她，前仆后继。
不过想打探鬼医的行踪，非常困难。
“季蝶姑娘所求不过是断肢重生。”楚媚黛眉轻挑，声音慵懒而清冷，“又有何难。”
季蝶的声音多出一丝迫切，“你真的可以？”
“如果不信，你何必来找我。”楚媚嗤笑。
季蝶咬牙，“那不知鬼医要我杀何人？”
“我一向救人后再要报酬。”楚媚半靠在榻上，唇线微微上抿，“季姑娘请进。”
一袭彩裙的季蝶走了进来。自从当年因为附骨之疽斩断右臂之后，她就成了独臂，为此非常自卑。也更加把楚媚恨得牙痒痒。
这些年也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断肢重生的办法。
直到数月前，见到一个被自己追杀过的人，明明斩断了他的腿，再次遇见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腿又完好无损。
季蝶逼问，想尽办法花费了无数代价，才让这个人说明了是鬼医所治。又各种威逼利诱，对方才带她来找鬼医。
海外九幽鬼医，有神鬼莫测之能。能帮人改头换面，能以眼还眼，能断肢重生，能延年益寿，就差说能让死人复活了。
几乎把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跟在季蝶身边的是一袭蓝色长袍的年轻公子，身负一把长剑，看起来是个江湖人。
“鬼医夫人恕罪。在下本答应不透露是夫人所治，但是这位季蝶姑娘实在是把在下逼迫的没办法了。”长剑年轻人无奈说道。
楚媚唇线轻挑，“无妨。”
那年轻人脸上一喜，楚媚食指轻弹，一根银针瞬间射中他的眉心。
“我是个有规矩的人。有死而已，无妨。”楚媚淡淡说完，那年轻人轰然倒地。
季蝶看的心里一跳。好狠的手段。
不过是带自己过来，什么都没做，就被杀了。而且她这么厉害，竟然能一针射杀一个武功高手。
这个蓝袍年轻人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红叶山庄的少庄主叶浮尘，也是她曾经刺杀的任务目标，但是被对方逃脱，这么难缠的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这个鬼医，很狠。
不能放肆。
季蝶心里多了一丝忌惮。对于她这样的人，想要她听话点，除非对方比她更狠。
叶凡拖着叶浮尘退开，季蝶看见这一幕倒什么都没说，她才不会管别人的死活。
“你因为常年修炼毒功，身中数毒，而且互相交融，不过维持了一个平衡，相生相克。”楚媚淡淡扫了她一眼，“你的右臂是因为附骨之疽毒素蔓延，这才截掉，至今断臂处还有被附骨之疽侵蚀后留下的痕迹。”
见楚媚只是扫了一眼，就说出自己的状况，季蝶惊喜说道，“鬼医夫人，可能断肢重生？”
“我这里不叫断肢重生，名为换臂。季蝶姑娘若想要重新长出一条手自然不可能，但如果是找到了合适的手臂接上，倒是简单。”楚媚唇边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我之前为叶浮尘治腿，也不过是截取了别人的腿给他换上。”
这种治疗的方法，委实歹毒血腥残暴。
“你的意思是，我也要找一截手臂才行？”季蝶皱眉。她倒是不介意砍断别人的手，只是这手能有那么好使吗？
楚媚淡淡说道，“确实。一个月以后，伤口重新愈合，使用起来不会有任何差异。不过换手的治疗，也没那么简单。必须找一个和你身体符合的人。优先考虑血亲，其次是同体之人。若是季蝶姑娘有什么双胞胎姐妹，那是最好不过了。”
“如果我有，那就好办了。但是我没有。”季蝶无奈说道。言语之间，表露出如果真的有双胞胎姐妹，肯定会砍了对方的手来替自己接手臂。
楚媚脸色不变，说道，“季蝶姑娘在成为毒体之前，乃是九阴之体，故而习武进展神速。这一体质的人均是女子。如果习武，武功超群。如果不习武，那必然聪颖过人。”
“鬼医知道谁是九阴之体？”季蝶问道。
楚媚说道，“不知。只要季蝶姑娘找到九阴之体，带过来，我立即就可以让姑娘换手。”
“我要怎么找？你都不知道谁是九阴之体，我怎么知道。”季蝶道。
云雀走上前，递给她一本小册子，“这是查找九阴之体的办法，都在此册上，季蝶姑娘只需要找到符合这上面条件的人就行。”
楚媚扔给她一个玉瓶，“这里面是生机丸。你的手臂自从砍断之后，是不是连同右肩都没有知觉，乃是附骨之疽的遗害。服用生机丸，立即就能恢复知觉。连续服用半个月后，再做换手的手术，正好有帮助手臂接缝愈合之效。”
季蝶对楚媚依旧半信半疑。虽然叶浮尘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这，但是也不敢轻信。
闻了一下，确定没毒，季蝶刚刚服下，断臂处就传来一阵蚀骨之痛。
“啊！”季蝶惊呼，差点就要和楚媚翻脸，突然反应过来，“我能感觉到疼了！”
这地方以前没有知觉，血肉全部坏死了。
“可是这疼的也太狠了。”季蝶死死咬着牙，也得亏她忍耐力高强，换个普通人肯定忍不住。
楚媚唇边勾起一抹浅笑，“那就祝季蝶姑娘早日找到符合的九阴之体。这些疼痛是正常的，你的手臂上残存的附骨之疽必须祛除，否则，生机断绝，手臂根本接不上。季蝶姑娘若是不愿意承受这些许痛苦，我倒是有止痛药。但是如果服用之后，影响到以后的换臂治疗，所出意外，本医概不负责。”
“不用，我忍。”季蝶咬牙，冷汗淅淅。如果不是这蚀骨之痛，季蝶还不相信楚媚。
越是现在这样，她越是能肯定，这个九幽鬼医一定能够治好她。
“等季蝶姑娘找到九阴之体的时候，再来见我。送客。”楚媚毫不客气说道。
但是季蝶却更加小心翼翼，没有丝毫怠慢，跟着云雀走了出去。
第一卷 第389章 公子愿意变成瞎子？
季蝶离开了包厢，不一会儿，林凡就带着“死了”的叶浮尘走了进来。
“夫人为何不直接告诉她，谁是九阴之体，否则她要是找错了人，可就麻烦了。”叶浮尘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楚媚嗤笑一声，“所谓的九阴之体本来就是我按照那个人的标准定制的，不怕她找错人，自然会有人帮她找。”
“刚才叶少侠装死的表情太精彩了。小心翼翼的惶恐，以为能活命的惊喜，还有最后猝不及防惊讶的表情，简直让在下看的叹为观止。”大胡子称赞道。
叶浮尘谦虚一笑，“过奖过奖，比起夫人的一叶障目，那才是远远不如。”
一叶障目幻术。数月前，季蝶追杀叶浮尘于死海之上，楚媚以幻术，让季蝶以为叶浮尘的双腿被她砍断了，掉在海中无影无踪。
又在数月前，故意出现在季蝶面前，于是季蝶就发现这个曾经被自己追杀的腿断了的人，又恢复了正常。
断肢重生！
她找到了恢复自己手臂的希望。
却不知，这些不过是楚媚针对她设的局而已。季蝶最在意自己变成了一个独臂，这是她最自卑的地方。
但其实从头到尾，叶浮尘的腿都没有断。
所谓的断肢重生术，所谓的换臂治疗，不过是楚媚信口胡诌。
真正的目的嘛，啧啧，就看季蝶找到谁，是那个传说中的九阴之体。
“主子若是直接跟季蝶说明谁是九阴之体，她反而要怀疑主子是不是故意借刀杀人，利用她去对付那个人。但是现在九阴之体是她自己找到的，她就不会觉得这是主子的陷阱了。”云雀说道。
叶浮尘点头，“原来如此，夫人高见，浮尘远不能及。”
“你不喜阴谋诡计，不用懂这些。尊父可还健好？”楚媚淡淡问道。
叶浮尘躬身，“父亲大人一切安好，年前还问起夫人的情况。如今若是得知夫人离开幽冥岛来到中原，想必会很高兴。”
“不急。大家都稍安勿躁，太急躁了，反而引起暗夜之隐的注意。你现在在季蝶眼中已经是个死人，在我除掉她之前，就不要露面了。”楚媚说道。
叶浮尘笑道，“是。谨遵夫人之令。家父曾说，若是夫人来到中原，让浮尘暗中保护。若是夫人不介意，不如就让云雀姑娘为我易容之后，也跟着夫人身边。夫人身份隐秘，有我这么一个跑腿的，也更方便。”
“我看你是想跟着云雀身边吧，可不是跟着我。”楚媚莞尔，望向云雀，“那就给他易容吧。”
在幽冥岛的时候，钟离澈和明决他们想办法弄来了易容术等等秘籍，只不过楚媚眼盲，故而都让云雀和芍药分而学之。
她们虽然不通武功，但现在已经是楚媚重要的左膀右臂。
“小五谢谢大姑娘。”叶浮尘嘿嘿一笑。
云雀轻瞪了他一眼，说道，“跟我过来。可别暴露你身份，坏了主子的大事。”
“小五不敢。”叶浮尘笑眯眯说道。
为了以防身份暴露，他们这些楚媚手底下的人，都有一个简单的排行。云雀为一，芍药为二，白溪为六，叶浮尘为五。
三年的蛰伏，楚媚现在掌握的能量，已经足以让陌钰大吃一惊了。
白溪替了白苏儿去东羲，叶浮尘引来季蝶，那下一个，也应该快出现了。
……
隔壁，洛九夜正在禀报，“主上，查清楚了。那位莫夫人，就是传说中的死海之主九幽鬼医。姓名无人知晓，但是号称有神鬼莫测之能。倒不是一个正道中人，在江湖上，属于邪道。因为她每次救一个人，就必须要杀一个人。故有鬼医之名。”
“刚才季蝶都已经出现了，大喊求见鬼医，九夜你现在查探消息的速度，可还没有我听见的快。”拓跋谌淡淡说道。
洛九夜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主上，九幽鬼医一直居于死海，从未在中原出现，所以我们也很难确定她的身份。能够这么快查明，已经很难得了。”
“听闻她能断肢重生，以眼还眼，改造容貌。”拓跋谌沉吟，“改造容貌我已经见过了，断肢重生，隔壁也来了个求医的。那么这以眼还眼，确实能够治疗失明吗？”
洛九夜立即明白拓跋谌在想些什么。
以眼还眼。楚媚。
……
一切都按照预定的有条不紊进行。
楚媚看着莫邪练字，正在此时，云雀说，隔壁的洛宸公子求见。
洛九夜化名洛九，拓跋谌就跟着他姓，化名洛宸。莫邪立即竖起耳朵，咦，爹爹又来串门了。
楚媚黛眉轻挑，“芍药，你检查莫邪的功课，我过去看看。”
“是。”
两人相对而坐，拓跋谌开门见山，“你有以眼还眼的法子？”
“有。不过两位小兄弟的眼睛都好好的，没什么毛病，看不出需要换。”楚媚不客气说道。
洛九夜一噎。这位大姐，还真是伶牙俐齿。
“我们主母的眼睛失明了，鬼医夫人可能救？”洛九夜问道。
楚媚听见他说鬼医，知道这层身份已经揭开，淡淡说道，“我的规矩，你们应该都知道。救一人，就帮我杀一人。这对二位来说没什么难度，不提也罢。不过既然你们都知道这法子叫做以眼还眼，那就应该知道，想要一个人眼睛重见光明，那就等于另外一个人必须瞎。”
“有什么要求？”拓跋谌直接问道。
楚媚说道，“你们要治疗的那个人我都没看见，怎么治疗。你们把人带来再说。”
“现在人没有，不如夫人说说什么样的眼睛符合标准，我们可以先找眼睛。”洛九夜说道。
楚媚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没见过的眼睛，怎么知道什么眼睛合适。”
“和血缘关系，有关吗？”拓跋谌问道。
楚媚眼神一沉，血缘关系，那不就是寒翊。
混账拓跋谌，你还敢打寒翊的主意。
“有关又如何，无关又如何。怎么，你们要治疗的那个人，刚好有血亲。刚才那位来求医的姑娘还说，可惜没有个双胞胎姐妹。尊公子是庆幸这一点吗？”楚媚唇边多了一丝嘲讽。
拓跋谌语气平淡，深邃的眼眸没有一丝波动，“并不。我是想知道，没有血缘关系的眼睛，可不可以用。”
楚媚一愣，就见他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我的，可不可以。”
“主上！”洛九夜惊呼，“要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可以，那就先用我的。主上的眼睛不行！”
楚媚掩在袖袍下的拳头瞬间捏紧，他的眼睛。
他愿意为她以眼还眼。
“公子愿意变成瞎子？黑漆漆一片的世界，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这种换眼治疗，只有一次。你以后永远都是瞎子。”楚媚黛眉轻挑，“别说的太简单了，失去光芒，一辈子都陷入黑暗，可不是什么愉快的感觉。”
拓跋谌微微皱眉，“夫人，很有经验？”
“没有。”楚媚直接否决。
拓跋谌说道，“夫人说起失去光芒的感觉，有种感同身受的感慨。”
“那是因为我见的多了。一个人肯为了另外一个人瞎一辈子，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楚媚唇边勾起一抹讥讽。
她当初肯为了他瞎，真是很蠢。
“那我的眼睛，可不可以。”拓跋谌重复问了一句。
楚媚瞥了他一眼，“等我见过你要治疗的人才知道可不可以。不过，我劝你最好打消换眼的念头。像你这种从来没有失去过黑暗的人，是不能了解那种看不见光芒的痛苦。”
“我现在就没有光芒。”拓跋谌冷淡说道，“有何区别。”
失去楚媚以后，他的世界就黑了。
“那种感觉不一样。你心里没有光，和眼睛看不见光，不一样。”楚媚嗤笑，从袖袍里扔出一个玉瓶，“小兄弟要体验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黑暗吗？这玩意给你。里面的丹药，服下之后，七日之内，会如同瞎子一般，不过七天以后，就会恢复正常。”
拓跋谌看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