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媚和裴绍南同时回头,就看见院门口一袭黑衣的拓跋谌冷峭,脸色如冰,英俊而冷漠。他旁边是一袭蓝衣温婉的乔湘云,看见这一幕惊叫道:
“天啊,怎么会这样。语琦,语琦你怎么样?”
蓝语琦就跟看见救星一样,哭的梨花带雨,“皇上救命,表姐救命。裴绍南打我,疼死我了,救命!”
拓跋谌出现,裴绍南这才松开脚,淡定地站在一边。
宫人连忙下水把蓝语琦捞了上来。
她浑身湿透,乔湘云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她的双手鲜血淋漓,但其实比起楚媚之前,只是破皮流血,还没有伤筋动骨。
裴绍南只是用脚碾了一下,他们之前却是专门用的刑具。
“殴打皇妃,抗旨擅入浣衣局,裴绍南,你别以为你军功赫赫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乔湘云气愤说道,“皇上,他把语琦伤成这样,求皇上为语琦做主!”
楚媚虽然不在意自己,但是却不能连累裴绍南,立即说道,“都是我的错,这是误会。不关小侯爷的事情……”
“楚媚,朕亲眼看见裴绍南踩着蓝贵人的手,不关他的事?”拓跋谌冷笑打断。
还真是挺维护裴绍南的。
还真是郎有情妾有意。
怎么她维护裴绍南的画面,就这么碍眼呢。
“诚如皇上所见,微臣看蓝贵人不顺眼,所以就随手收拾了一下。要打要罚,皇上自便。”裴绍南一力承担,提都不提事关楚媚。
她为了他揽罪名,他帮她撇清干系。
拓跋谌眼底的眸色更深沉了一分。
蓝语琦见此,立即说道,“皇上,裴绍南和楚媚有奸情!上次楚媚洗衣服的时候,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侯爷,竟然帮她浣衣。现在就因为我要罚楚媚下池子,他就一脚把我踢下水池,还把我的双手伤成这样。我刚还听见他说,要带楚媚远走高飞,不在长安待了。皇上,昌南候竟然和一个叛国废后有一腿,谁知道他们打着什么算盘!”
乔湘云从得知裴绍南为楚媚召集锁匠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些。以前楚媚和拓跋谌爱的那么深,现在让拓跋谌知道楚媚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更能让他厌恶楚媚。
“皇上,语琦说的有道理。之前楚媚就以叛国罪离开长安,现在又重新回来,还勾搭朝廷重臣,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楚媚黛眉轻蹙,“我和小侯爷是清白的。”
“微臣,只是为楚媚的安全着想,并无它意。”裴绍南微微躬身。如果楚媚愿意跟他走,他不介意告诉全天下人,他喜欢楚媚。
但,既然她选择继续留下来,那么他就不能成为她的困扰和阻碍。
众说纷纭,拓跋谌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轻描淡写说道,“这一季的换防,裴绍南替你大哥吧。”
边疆有名将镇守,换防一季是半年。前半年是裴耀庭镇守,这半年就会轮换一个将军。不过之前拓跋谌并没有打算换裴绍南去,裴绍南喜欢过纨绔公子的悠闲生活,拓跋谌从不曾勉强。
反正北宸就是兵精将多,不缺镇守的将军。
但是现在,他把裴绍南调出长安。
至于是几个意思,那就只能暗自揣摩了。
裴绍南深深看了楚媚一眼,转身抱拳,“微臣遵旨。”
“这就没了?皇上,他打伤我啊……”蓝语琦不满嚷道。
只是让裴绍南换防,根本就不算惩罚,而且换防那就是攒军功的时候,出去一趟回来军衔都得升好几级。
自己受伤,但是拓跋谌却根本没有因此惩罚裴绍南。
乔湘云冲着蓝语琦使了个眼色,心底却早知道这个结果,皇上非常信任和倚重裴氏兄弟,这些话根本不足以挑拨他们君臣关系。
裴绍南依旧对拓跋谌忠心耿耿,拓跋谌依旧信任裴绍南。
楚媚也松了口气。还好,拓跋谌没有惩罚裴绍南,换防属于正常军务范畴,只是把裴绍南暂时调离长安。
“裴将军,你回去准备换防的事情。明日启程。”拓跋谌说道。
裴绍南抱拳,“是。”
临走之前,裴绍南最后看了楚媚一眼。千言万语,但是此时此刻,他一句话都不能说。
阿媚你要好好珍重自己,好好保护自己。
如果你有事,我一定会立即回来。
若是你后悔了,想要离开,只要你说一声,我立即就可以带你走。
当然,我知道你心里最想的其实是和拓跋谌和好。所以,最后但愿,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和好了。
裴绍南只能遵旨。他若是不走,拓跋谌就真该怀疑楚媚和他是不是有点什么了。
而他这么一走,又担心楚媚的安全。所以现在即刻回到昌国公府,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布置。
“送蓝贵人回宫,请御医。”拓跋谌说道。
蓝语琦说道,“皇上,你还没有责罚楚媚呢!”
“朕的赏罚,什么时候轮到你做决定?”拓跋谌眉峰一压,眼底的寒光冷冽。
蓝语琦还没见过拓跋谌这么凶的样子,被吓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乔湘云立即说道,“臣妾遵旨,这就带语琦回去。语琦不懂事,皇上恕罪。”
临走之前看了楚媚一眼。不知道为何,这时候突然有种感觉,皇上确实厌恶楚媚,但同时也不喜欢别人对付楚媚。
虽然乔湘云完全不能理解。在她看来,拓跋谌讨厌的人,蓝语琦对付了,应该能讨拓跋谌欢心。
因而才这么一直明目张胆的纵容蓝语琦欺压楚媚。
可是现在乔湘云知道,以后她们对楚媚有什么动作,都该更隐秘一些了。不能再像今天这么大张旗鼓。
一时间,浣衣局的人全部退的干干净净。
只剩下楚媚和拓跋谌还站在原地。
拓跋谌冷冷看着她,“楚媚,你确实好手段。竟然能够引得裴绍南几次为你出头,不惜暴打皇妃。”
“我跟小侯爷没什么……”楚媚不得解释。
拓跋谌冷笑,“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裴绍南是朕的股肱之臣,朕不会容许你对朝中大臣下手。”
楚媚气的不轻。什么意思?拓跋谌竟然觉得她回到长安,是为了勾搭裴绍南?或者说,目的之一是利用裴绍南?
“拓跋谌,你在说什么疯话。我和小侯爷是生死之交,我怎么可能利用他?”楚媚咬唇。心里瞬间明白,原来他把裴绍南调走,竟然还是为了保护裴绍南,不被自己“利用”。
拓跋谌挑眉,“喔?你这种能把自己的孩子都拱手送给别人的恶毒妇人,就算裴绍南和你有过命的交情又怎么样。”
他调走裴绍南,一是以防楚媚可能的阴谋会牵涉到他。二是,看见裴绍南和楚媚站在一起,不太痛快。当然了,第二点咱们的北宸帝是不会承认的。
“你……”楚媚气得跳脚,每次他一说这个,楚媚就跟他争论不下去了。
“随便你怎么以为,你非要这么想那就随你,反正你不是把小侯爷已经调出去了吗?现在可以放心了吧。”楚媚没好气说道。
拓跋谌冷淡说道,“下去。”
“下……去?”楚媚四处看了看反应过来,说道,“你让我下水?拓跋谌,你凭什么啊!”
拓跋谌抬眼,“裴绍南打伤蓝贵人,事情因你而起,你当受罚。当然,若是现在你肯离开皇宫,那也不必下水了。走,或者下去。”
他竟然这么逼她走。
楚媚瞬间心口绞痛。她很想撸起袖子告诉他,我双手指骨都断了,蓝语琦就是自作自受,比起她那么点伤,真要我抵罪,我这双手也抵了。现在这双手必须尽快治疗,不然……
她很想告诉他,我月信来了,可不可以不下水。自从小产以后,每次都会疼,怕自己熬不住。
但是看着对面的人一脸冷漠,她一句求情的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最后也只能咬牙一声不吭,噗通跳下池水。
冬末初春的池水,冰冷的刺骨。落入池水的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要倒下了。
拓跋谌没说楚媚什么时候能上来,楚媚也没问。
他转身离开,她站在冰冷的池水里目送他的背影消失。
照理说应该要怨恨他这么绝情,可是楚媚这时候却还是一点都不恨他。
大概是太深爱了吧。爱到可以包容伤害。
她知道,她的拓跋谌不是这样的,她爱的拓跋谌,真的不是这样的。
她一定能让他们回到从前。
第一卷 第352章 绾绾;我在
夜深,风冷。
拓跋谌随手翻阅着案桌上的宗卷,洛九夜走了进来说道,“皇上,都查清楚了。这是今天事情始末。”
不过扫了一眼,拓跋谌目光冷了下来,碾刑。
她的手指……
当时楚媚的双手掩盖在袖袍之中,拓跋谌并没有看见她受伤的双手。
她受伤了。
正在此时,乔湘云也进来说道,“皇上,语琦的手疼的睡不着,想见见您。不知皇上可否得空去见她一次?”
“让御医给她开安神的药。”拓跋谌冷淡说道,“朕又不是大夫,看见朕也不会好。”
乔湘云不知道拓跋谌的态度为什么变得如此冷漠,其实之前他对蓝贵人还算是宠爱,蓝语琦偶尔闹性子,拓跋谌从来没有生气,但是今天,蓝语琦受伤之后,拓跋谌不仅没有去探视,反而如此冷淡,让乔湘云大觉不妙。
怎么语琦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了圣心?
“是,臣妾告退。”乔湘云福身退下。虽然她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但她却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什么都不要说就行了。
洛九夜见此情景,说道,“皇上厌恶了蓝贵人?”
“楚媚双手被毁,也没见说一句。比起碾刑,朕没必要去。”拓跋谌淡然说道。
洛九夜不由浅笑,“皇上怎么能把蓝贵人和楚媚姑娘打比。蓝贵人始终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而楚媚姑娘确实是经历过风雨的人。”
“那就多赏点药到景华宫,赐给蓝贵人。”拓跋谌随意说道。
这句话一出,拓跋谌突然想到了什么。
药。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这会突然想起来了。药。
楚媚因为湮灭之蝶的缘故,宫寒,她自己是大夫,所以每一次月信来的时候,都会自己开药,煮一碗四物汤。
月信!水池!楚媚!
拓跋谌瞳孔微缩,手不自觉握紧,骨节分明,心不自觉抽疼了一下。
她现在,怎么样了。
洛九夜明显感觉到面前的拓跋谌情绪都变了,但真要说起,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化。
“皇上?”
……
池水冰冷,楚媚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小腹一阵剧痛,双手疼的几乎失去了知觉,天色渐渐黑了。此时浣衣局里的人,也都下去休息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熬这么久。
她在这里撑着,又是为了什么。
等那个人再回来看她一眼,看见她被他逼到如今地步的时候,眉眼里是否还会有一丝心疼。
可笑啊,但是自始至终他都没再出现,像是把她彻底忘记了一般。而她自己,也快要撑不下去了。
脚步虚浮,视线模糊,天旋地转,楚媚一头栽入池水中。
梦里楚媚看见了拓跋谌。
看见他跟以前很多次一样,将她抱在怀中。那感觉太遥远了,遥远的就算是在梦境里楚媚都知道,我在做梦呢。
可是,她好喜欢这个梦啊。
恨不得就能从此沉醉不复醒。活在他会拥抱她的梦境,活在他还会心疼她的梦境。
拓跋谌抱着楚媚从池水里走出来,怀中的人明明昏迷了,却还把他的脖子勾的紧紧地,唇边的笑意妖娆而精致,有种令人心疼的惊艳。
她把头他胸膛里蹭了蹭,笑的更安稳了一些。
洛九夜看着这一幕,幽幽叹了口气。
一路到了楚媚的房间,非常狭小的一间柴房。大半个房间都是干柴,只有靠墙角的地方有一张小床,这么冷的天,却只有一层破棉絮垫在床上,连床被子都没有。
屋中除了床和干柴没有任何陈设,而床上还摆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一些她常用的药瓶。
洛九夜不自觉皱眉,怎么楚媚住在这种地方?难道现在的宫女都住的这么差……不对,这是柴房,楚媚是被浣衣局的人排挤,根本就不让她住宫女的房舍。
她就是在这种地方住着,每天被人刁难,也要留下来。
为什么呢,为了什么任务,非要这么虐待自己。
“请御医过来。”拓跋谌坐在她的床边,淡淡说道。
洛九夜躬身退下。
“拓跋谌。”昏迷的人突然伸出手紧紧攥住他,但是她的双手已经受伤严重,只不过抓住他这样简单的动作,就溢出大片的鲜血,染红了他们两人的双手。
楚媚也能感觉到温热的鲜血溢出,但是她昏昏沉沉,眼皮子仿佛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只是在她的梦里,她不想放开他。
想要抓紧一点。
他本来想要抽出手,但是她反而攥的更紧,鲜血泊泊。
拓跋谌也就坐着不动,任她攥着。
很快洛九夜就带着御医过来了,白胡子御医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直了。
鲜血染红了相握的手和拓跋谌的衣衫,他犹如一座雕像,一动不动沉默的望着昏迷中的人。
她这么抓着他,根本就没办法止血。
可是他,也没办法把手从她鲜血淋漓的手掌里抽出来。
“皇上,这位姑娘的双手指骨已经全断了,必须要接骨重新包扎起来才行。必须这位姑娘先松手,才能处理伤势。”御医说道。
拓跋谌对着床上的人说道,“楚媚,松手。”
她深度昏迷,偏偏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都要抓着他。只怕她一松手,梦里的这个人就不见了。
连在梦里都不见了。
见此,御医又道,“奇怪了,照理说就算是昏迷之中,她也能感知手上的疼痛,只是醒不过来而已。手骨断裂成这样,还能攥这么紧,她在昏迷之中也是知道的,松手就不会疼了,但是却……意志力实在是太坚定了,生平罕见。”
她知道攥的越紧越疼,也知道松手就不疼了,可是她宁肯疼,都要攥的这么紧。
到底是什么,在梦里都能有如此深的执念。
因为我,不想放开他啊。
因为我,害怕松开这场梦就醒了,他就不见了。
拓跋谌眼底的眸色更深沉了一分,床上躺着的女子,脸色已经苍白的毫无血色,时间已经不能在耽误下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拓跋谌低下头,俯身在楚媚耳边,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只说了四个字,原来紧紧攥着的手的她,终于渐渐松开手,唇边挂着一抹安稳的笑容。
御医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连忙上前包扎,才发现这姑娘身上的伤真的惨不忍睹。
双手指骨筋断,风寒,还有月信不调……
等一切都处理完了之后,拓跋谌走出柴房,站在门口望着天边的月色,神色复杂。
他附在她耳边说的那四个字是,“绾绾,我在。”
可是,你早就不是我的绾绾了。
说这句话,只是骗她松手而已。
拓跋谌脸色恢复了之前的冷淡,离开了浣衣局。
……
昌国公府,因为裴绍南换防之事,裴家都忙了起来,各种准备。
毕竟要去边疆驻扎大半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此时大堂之中,韩羽林、拓跋宁、卫庄、苏绫扇都在,大家还不知道皇宫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蓝语琦刁难楚媚,伤了她的双手。如今裴绍南将要离开长安,在他走之前,他需要找一些人保护楚媚。
韩羽林很早以前就和楚媚有交情,拓跋宁卫庄都是裴绍南的朋友,会尽力照看,而苏绫扇本来就是楚媚那边的人,也会尽自己的可能保护她。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裴绍南把事情说了一遍,“我明早就要启程边疆换防。今日我确实对蓝贵人冲动了一些,当时真的是气疯了,现在想想如果我不那么冲动,说不定还能继续留在长安保护她。”
韩羽林微微摇头,“就算不是今日,以小侯爷你的脾气和你们的交情,也还会有下次。今日也算是为楚姑娘出了一口气,在下倒是赞同。”
“韩兄弟说的对,我就是这样的脾气。”裴绍南苦笑一声,顿了顿,“阿媚以后留在长安,就拜托大家照顾了。”
韩羽林说道,“小侯爷客气了。当初,我们韩家就站在了楚姑娘这边,至于如今,依旧。”
“我不会动什么脑子,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