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秋喝了一声:“卓芸,闭嘴。”
马丰一瞧他喝斥自己的女人,眉头一皱就要发作,县令忙拦住了:“马爷这会儿就不要添乱了,这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还是听听为好。”
卓芸这才不说了,只是依然气哼哼瞪着灵犀,灵犀忙回头道:“仲秋,我没有……”
方仲秋点点头依然沉默,灵犀有些急:“仲秋不信我?那日走时,肖赞他,拉着衣袖不让,我用力一扯,衣袖就裂了,我因着急进城看仲秋回来没有,没发觉被撕掉一块,到了哥哥家,才知道的,就换衣回家了,不想……”
方仲秋瞧着她:“灵犀,着急了吗?”
灵犀大眼睛扑闪着:“啊?着急什么?”
方仲秋抿了唇,卓芸在旁道:“你刚刚不是说,着急看仲秋回来没有。”
灵犀哦了一声:“是啊,算着小年前该回来的,进入腊月就日日盼着,二十三都没回来,我能不着急吗?”
方仲秋从衣袖中掏出一样东西:“灵犀的衣袖,在此。”
灵犀接了过去,也从衣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来。
走过去递给肖赞道:“这个,还是收回去给你家娘子吧,你好好待她,我也会好好待仲秋,那日想要跟你说,可你太过激动……听不进去……”
灵犀松了手,肖赞却没接,当啷一声,玉佩掉落在地,一汪碧绿迸裂开来,摔成了几片。
灵犀愣了愣,肖赞已跪了下去,不顾手被划伤,一片片捡起拼在掌心,血珠渗进碧玉中,被几滴泪晕染开来,割裂着他绝望的容颜。
灵犀看着他,压下心中的难过,微笑说道:“记着我的话,好好待你家娘子,我盼着,你能好好的。”
肖赞不说话,灵犀过去拉起方仲秋的手:“仲秋,我们回家吧。”
方仲秋点点头,反握住她的手,大步出了县衙。
卓芸抬脚去追,马丰一把将她拉住:“你跟去,合适吗?”
卓芸噘了嘴,马丰笑道:“是别人的郎君了,你再想也没用。”
卓芸甩手就走,马丰追了上去:“跟我走吧,带你逛逛去。”
……
方仲秋一直牵着灵犀的手,看她闷闷不乐,紧握一下她的手:“灵犀心中,是不是很难受?”
灵犀叹一口气:“本来好好的,可如今变了个人一般,恨透了魏护军家的人,口口声声要报仇,我说他几句,他大哭一场……”
方仲秋抿了抿唇:“哭了,是吗?”
“是啊,”,灵犀说道:“就跟我那日抱着仲秋一般,不管不顾,哭得声音都哑了,我知道他委屈气愤,仲秋,我,我就任由他抱着了,他抱着我的时候,我就想到仲秋,以前也是这般,由着我抱着你哭,仲秋,我不该……我总想着,让他尽情发泄一下,就跟我那时候一样,若不哭出来,不会死也会疯了的,是以……”
方仲秋点点头:“我明白。”
灵犀仰头看着他:“对了,仲秋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那天夜里……怎么天不亮就在院子里转圈?”
方仲秋顿了顿,说道:“无非是些生意上的事,灵犀就放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
☆、夜话(下)
这日方仲秋回来得早,玉容看着二哥二嫂并肩进来,笑说道:“正好赶上午饭。”
刘金锭瞧一眼他们,竟没说什么。
方仲秋从怀中掏出几张官交子递了过去,笑嘻嘻说道:“给娘亲置办年货用的。”
刘金锭绷着脸道:“这都二十五了,想买什么也晚了。”
嘴上说着,忙不迭接了钱塞进袖筒,脸上怎么也掩不住笑意。
陈守贞瞧着二人,心中嗤笑,不睦就不睦吧,偏做出这郎情妾意的样子,给谁看呢?
用过午饭,灵犀刚要和桂莲进厨房,方仲秋招手道:“灵犀,先回屋一趟。”
进了屋打开箱笼,拿出一个锦盒,灵犀打开来就一声欢呼,白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对碧蓝的琉璃钗,灵犀拿在手中对上阳光,通体晶莹剔透,一丝杂质也无。
方仲秋看她欢喜,也弯了眉眼。
灵犀端详了好一阵,轻轻放回锦盒:“仲秋,太贵重了,先放到铺子里卖了,也好赚些银子。”
方仲秋揉揉她的头发笑道:“傻丫头,我特意逛遍上京,为你挑的……”
灵犀噘嘴道:“怎么今日才拿出来,我看家人都有礼物,就我没有,还真有些伤心呢。”
方仲秋低了头,思忖着该如何去说,灵犀却不等他回答,出屋自去和桂莲收拾。
方仲秋跑到春生屋中,关上门和拉说了会儿话,起身道:“太困了,回屋睡会儿去。”
回到屋中一头栽倒在床,晒过的被褥上,扑鼻都是香气。
埋头在枕间,想起前夜的莽撞,不由赧然。他那时伤心烦躁,急着让灵犀成为自己的,他好像弄疼了灵犀。他有些后悔,怎么看到林子中那一幕,就失去了理智……
灵犀进屋时,他已沉沉睡了过去。笸箩里是为他新纳的鞋底,灵犀拿过来,坐在床边穿针引线,每一针都缝得细密结实。直到窗外斜阳西垂,她站起身来,准备去厨房做饭。
手被人拉住,一回头,方仲秋正含笑看着她,他早醒了过来,默默瞧着她,灵犀自顾专心做针线,是以没有察觉。灵犀笑道:“醒了?仲秋再歇会儿,我去厨房做饭。”
方仲秋笑道:“灵犀拉我起来。”
灵犀弯腰一拉,不防他使劲往回一拽。灵犀就跌趴在他怀中,他一把抱住,紧紧摁住她,在她耳边说道:“陪我会儿再去。”
灵犀扭动着身子不依,方仲秋抚着她的长发:“别乱动……”
灵犀不动了,软软趴在他怀中道:“仲秋,前夜,我有些怕……”
方仲秋抱她更紧了些,低低问道:“可还疼吗?”
灵犀摇摇头:“只疼了一下就不疼了,可是仲秋……”
方仲秋掌心抚上她脸:“是我太过鲁莽,以后,再不会了……”
灵犀嗯一声,埋头在他胸前,脸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心跳结实而有力。
灵犀喃喃说道:“仲秋,我该做饭去了……”
方仲秋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别去了……”
灵犀嗯了一声:“我想跟仲秋说说话,那日,我不该去……”
方仲秋手指抚上她唇:“我们不说这些了……”
灵犀又嗯一声,一把捉住他手:“大白日的,放我起来。”
方仲秋说不放,灵犀屈膝一顶,方仲秋嘶的一声放开了手,捂在了疼的地方,跪在床上弯着腰苦不堪言。
灵犀趁势跑出了屋门,此时天色已是黄昏。
晚饭时,灵犀偷眼看方仲秋,方仲秋沉着脸不理她。
晚饭后收拾好厨房回到屋中,方仲秋正斜靠在床上,身上有沐浴过的皂荚香味。
灵犀搓了搓手:“吃饭时也不理我,下午还真的疼了?”
方仲秋瞧着她:“自然是疼,以后,踢我也得看地方,真是……”
灵犀就红了脸:“我又不知道……”
方仲秋指指屏风后:“水放好了,快沐浴去。”
灵犀不动,方仲秋道:“要不,下午踢疼的地方,灵犀过来给我揉揉?”
灵犀忙道:“这就沐浴去……”
待到屏风后响起水声,方仲秋起身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将屏风上搭着的衣衫悉数取了下来。然后坐到椅子上静静看书,看一会儿笑一会儿。翻了没几页,听到灵犀自言自语道:“咦,明明把干净的衣衫挂好了啊,哪去了?”
方仲秋几步走了过去,绕过屏风,灵犀啊得一声,双手捂住了脸。就觉身子腾空而起,被方仲秋打横抱在怀中,几步到了床边,扯一床薄被包了,擦拭着她头发和身子上的水珠。灵犀不敢动也不敢睁眼。
过一会儿方仲秋说声好了,灵犀就觉身上一凉,薄被已被扯了开去。偷偷睁开眼,方仲秋正跪在床边,一瞬不瞬看着她。灵犀忙伸手去扯被子,方仲秋一把捉住她手:“我要好好看看。”
灵犀羞臊不已,方仲秋就伸手去解自己衣带,一边解一边说:“我也给灵犀看。”
灵犀捂了眼睛:“才不要看。”
方仲秋自顾解了衣衫,灵犀再偷眼一瞧,忙闭了眼央求:“仲秋,熄了烛火吧……”
方仲秋瞧着她的身子:“不,我要看。”
灵犀有些急:“不熄,我就叫玉容来陪我睡。”
方仲秋就笑:“怎么去?裹着被子去?”
灵犀手捂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方仲秋怕她着恼,俯下身抱住她,在耳边道:“总要有这一日的,何况,我们已经迟了。”
灵犀忙道:“前夜不是已经……”
方仲秋亲亲她捂在脸上的手:“前夜不算……”
灵犀愣怔中,他噗一口吹灭了红烛,眼前已是一片漆黑。灵犀在黑暗中低低说道:“仲秋,我怕……”
方仲秋有些懊恼说道:“都怪我,将你吓着了……”
灵犀两手覆住他手:“不是的,仲秋,我觉得又难受又欢喜……”
春生性情不羁,方仲秋午饭后曾跟他密谈,是以懂得一些,听到灵犀这样说,放下心来。
他带着她,若在暗夜中行船的小舟一般,漾着水波轻轻摇动,慢慢的,寂静中有微风吹来,小舟荡得快了一些,微风渐紧,小舟激烈摇晃,似要将人掀了下去,随后是狂风大作,汹涌波涛将小舟卷至风口浪尖又抛了下来,小舟上的人垂死一般粗重喘息着,直到一切归于寂静。
寂静中,有人开口问道:“可还难受吗?”
半天有人羞涩回应:“只剩了欢喜。”
额头汗珠滴滴落在她的肩头,晕染开她的香气,弥漫在帷幔之中,一切熏染而醉,帷幔外红烛啪得一声,爆出双蕊灯花,静静照着床榻间红浪荡漾翻滚……
二人相拥着,在沉沉睡梦中,似听到当当当铜锣之声,灵犀早起惯了,先从睡梦中惊醒,推推方仲秋:“仲秋快起来,是不是走水了,不是走水才有锣声吗?”
方仲秋唬一跳坐起身来。
二人两两相对,竟都脸红了,窗外天光大亮,太阳已由东偏南,阳光透光窗棂正照在床上。
灵犀忙跳下床穿了衣衫,又将方仲秋的扔了过来。
草草洗漱了,来到院子里。
玉容从院门外跑了进来,喊道:“二哥二嫂,三哥被人捆起来了,快去救救三哥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和上面那章都删了不少,乃们懂得。。。
☆、树精
方仲秋和灵犀跟着玉容,从村东头一直跑到村西头,进了李家的院子。
李家院子里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都踮着脚尖抻着脖子看热闹。
方仲秋拨开人群,带灵犀进到人圈里。
方家的族长端坐着,沉着脸一言不发。
冬生正打躬作揖苦苦哀求:“李老伯,就绕过我弟弟吧,这大冷天的,倒是先给穿上衣服啊。”
方仲秋看过去,春生正蜷着身子蹲在地上,全身□□着,只头上戴着一块翠绿翠绿的头巾,头埋在胸前一言不发。
方仲秋几步过去,脱下身上棉袍裹住了春生。
李家老爹指指方仲秋:“你又是谁?来此处多管闲事?”
方仲秋一抱拳笑道:“我乃方家老二,春生是我弟弟。”
李家老娘跳出来道:“这捉奸捉双,不能给他穿衣服。”
方仲秋笑笑:“街坊邻里刚刚都看到了,这会儿就不必冻着了吧。”
回头看向冬生:“大哥,怎么回事?”
冬生指指春生:“还用问吗?”
方老爹叹着气,陈守贞撇着嘴,刘金锭低着头自言自语:“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桂莲早出了人圈,牵着玉容的手,远远得站着。
方仲秋朝围观的人团团作揖道:“春生是各位街坊邻里看着长大的,他还是个孩子,日后且要做人,求大家好歹给他些薄面,放他条生路,小孩子脸皮子薄,大家就散了吧……”
方家村本就是方姓居多,有几个心善的一带头,旁的人也就跟着散去了。
院子里只剩了方家和李家的人,还有方家的族长。
方仲秋瞧出李老娘不是善茬,笑问道:“那就请李大娘说说,是如何一回事。”
李老娘指指春生,气呼呼说道:“今日四更天的时候,我因肚子疼,起来上茅厕,就听到儿媳妇的屋子里有声音,过去隔窗户一听……这还得了,我家大儿子去世一年了,怎么会有男子的说话声,我悄悄喊了老头子,撞开门进去,就将他堵在了屋里头,点了灯烛一看,这不是村东头方家老三,方春生吗?可怜我儿媳妇守节至今,就这样被他毁了清白……”
方仲秋听着听着,两手就紧握成拳,他从西域回来后,就知道春生整日跟着一些狐朋狗友厮混,想起动身去西域之时,春生那会儿跟玉容一般大,虎头虎脑的,抱着他大哭着舍不得他走,谁知这些年家里有了银子,就被娘亲娇惯若此。
他不动声色,悄悄观察春生,他虽然一副泼皮样,倒是心善口甜,遇事也知道变通,就趁着玉容被卖一事,让春生管家,先让他收收心,懂得柴米油盐一粥一饭来之不易,过个一两年,自己生意做大了,再给他一间铺子让他管着。
又想到他一管家,没了约束,六条家规中三条都是为他定的,不赌博,不□□,不酗酒,旁人管不了他,就让玉容看着他,小孩子最为认真,玉容也果真毫不含糊,春生走到那儿,玉容就跟到那儿。这几个月春生一直老实,都没出过方家村,谁知竟在夜里做下糊涂之事。
若只是个小媳妇也就罢了,给些银子了事,偏偏这李家儿媳还是节妇。
方仲秋听着李老娘呼天抢地,只觉怒火压也压不住,冲过去一把揪住了春生。方家人一看他发火,谁也不敢做声。
这时灵犀抱着棉袍棉靴,气喘吁吁跑了进来,一瞧这架势,忙喊道:“仲秋,住手……”
方仲秋手下顿了顿,灵犀跑到他面前,为他穿了棉袍,系着衣带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刚刚在路上,越想越觉奇怪,春生这头巾,怎么绿油油的,就跟一棵菜似的……”
方仲秋哭笑不得,这时候她竟想的是这些,只是这怒火倒消散不少。
方仲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李老爹和李老娘道:“既然事情发生了,伯父和大娘想要如何,我们好好商谈才是,族长也在,就为我们做个见证。”
李老爹和李老娘对视一眼,方仲秋笑道:“要不,你们二老先回屋中商量商量?”
他自与李家交涉,灵犀将手中棉靴递给冬生道:“烦请大哥为春生穿上吧,棉袜就在靴子里面。”
冬生忙答应着过去为春生穿了,春生这才抬起头,看一眼自己的家人。
灵犀瞧他一脸的惊怕,蹲下身悄悄说道:“别怕,有你二哥在呢,还有我们一大家子……”
这时李老爹和李老娘从屋中出来,方家族长吞一口旱烟,对李大娘说道:“他婶子,我听了一个早上,也有个疑问,你家儿媳既是节妇,夫君已亡,怎么就在夜里和春生相会?可是春生给她用了迷药?“
李老娘跳脚道:“这话好没意思,依你之意,是我家儿媳勾引他了?”
方家族长磕磕烟锅道:“我是想着,是不是你情我愿……”
李老娘指指春生咬牙道:“我问过我家儿媳了,这个小畜生,竟然骗她说是树精……”
灵犀不知怎么就有些想笑,低下头硬生生忍住了,就听到方仲秋说:“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春生胆小怯懦,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原来是被树精附体……”
院子里瞬间寂静,鸦雀无声。
方仲秋又指指春生:“瞧瞧,到这会儿了,依然神志不清的,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