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山指指屋外:“去,去请仲秋来吃午饭。”
灵犀起身披了斗篷就往外走,叶青山在身后喊道:“他若没穿冬衣,顺道买些布回来,为他做上。”
灵犀答应一声,冒着雪出了院门沿着小路来到街市,平日热闹的街市,今日因大雪,十分冷清,许多店铺关门歇业。
芳兮斋大门敞开着,灵犀抬头看着那匾额,芳兮芳兮,真的是取方字和犀字吗?巧合罢了,仲秋都说了不是。
抬脚走进店铺,方仲秋独坐在柜台后,披了一块毛毡,灵犀过去一把揭了起来,身上果真只穿了夹衣,犹带着湿意,再看脚上,只着了单鞋。
灵犀心里缩了一下,骂道:“你这个傻子……”
方仲秋愣愣看着她,好半天才道:“灵犀怎么来了?”
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分明是染了风寒。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同床,不过,只是同床。。。
☆、同床
灵犀抓起他手:“走,跟我回去。”
他的手冰冷,灵犀一边拉着他走,一边絮叨:“真是的,刚刚喊你掸掸雪再走,你没听见,母亲也真是的,怎么就不想着为你准备冬衣冬靴,你也是的……”
方仲秋脚下却生了根一般,灵犀气道:“都这样了,还开铺子做生意?病糊涂了是不是?”
方仲秋无奈道:“门还没锁。”
灵犀看着他锁门,又接着絮叨:“你也是的,去年的旧的呢?就不能拿出来穿上?”
方仲秋鼻音厚重:“西域不用穿冬衣,年初回来的时候,天已经热了……”
等他锁好了,灵犀又抓起他手:“快走吧,回家里暖暖。”
方仲秋老实跟着。
进门看到叶青山和李富贵身上的新衣,眼神黯了黯。
灵犀对富贵道:“烦请二哥为仲秋熬些姜汤。”
又对叶青山道:“大哥的旧冬衣拿出来给他换了。”
领方仲秋回了屋中,扔给他一条干燥的巾帕,对他说道:“把头发擦干,二哥煮好姜汤,热热喝上一大碗,大哥的冬衣先穿上,捂了被子呆着。”
方仲秋瞧着她不说话,灵犀将自己的被子铺了开来:“好在过了火炕,被子不潮湿,箱子里的不行,就盖这个吧。”
方仲秋瞧着白底子上的粉色的绣花,依然不说话。
灵犀手抚上他额头:“傻呆呆的,是不是烧糊涂了?”
方仲秋更加呆愣。
呆愣中灵犀已拔脚出门,在院子里喊道:“大哥二哥,仲秋发烧了,我去买布,顺路将郎中请来,开了方子后烦请二哥去抓药,回来给熬上。”
说着话也不等屋子里的人答应,已经快步出门去了。
方仲秋躺倒在炕上,扯过灵犀的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真香啊,他迷迷糊糊得想。
他睡得并不踏实,一会儿被叶青山喊着起来换衣服,一会儿被富贵叫起来喝姜汤,又过一会儿郎中来了,又是诊脉又是开方,他被折腾得总算开了口:“我想睡觉……”
正睡得香沉,灵犀回来了,进屋就大呼小叫:“头发还湿着,怎么就睡着了,快起来。”
一把将他揪了起来,方仲秋困得东倒西歪,灵犀不管,让他靠坐在枕头上,递给他巾帕,说道:“快擦。”
她自去拿来针线笸箩,拿出剪刀准备裁衣。
再回头,方仲秋又睡着了,巾帕掉在了地上。
灵犀叹口气,过去捡起巾帕,将他的头发散开来,仔细为他擦拭。
她的手指隔着巾帕摩挲在他的发间,方仲秋舒服得在睡梦中轻哼了几声,头将灵犀胸前靠了过来。
灵犀往外推了推接着擦拭,没几下又靠了过来,如是几番,灵犀不耐烦了,索性将他脑袋摁在胸前,擦拭起来果真省力不少。
巾帕擦拭过,摸上去依然有些湿,灵犀索性十指为梳,插入他的发间摩挲着,感觉干透了,放他仰倒在褥上,为他盖了被子。
看他睡得香沉,手指戳戳他的胸膛:“这么壮实,怎么就生病了?从小远离家人,应该很会照顾自己啊。没有冬衣冬靴,不会跟我说吗?真是的……”
摇着头自去桌上裁衣,不大一会儿,富贵在屋门外喊:“灵犀,药熬好了。”
灵犀答应一声,出去端了进来,摸一摸瓷碗,已经晾了一会儿,冷热正好。
过去喊方仲秋起来,方仲秋翻个身,头钻进了被子里。
灵犀将碗放下,掀开被子扳着他肩膀道:“快些,再等药就凉了。”
方仲秋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只一问就别过脸去:“不喝,闻着都苦。”
灵犀就觉有些好笑:“多大的人了,还怕苦。”
方仲秋不理她,扯过被子蒙上头,又躺下了。
灵犀去掀,他紧紧捂着不让。
灵犀笑出声来,这人,怎么一生病就跟个孩子似的。
灵犀端着药碗:“再不喝就凉了。”
方仲秋拿开被子瞧着她:“灵犀果真要我喝?”
灵犀道:“自然了,大哥刚刚将我好一顿训斥,说我没给仲秋备着冬衣冬靴,嫌让仲秋冒着大雪赶车。你不赶快好了,回去后母亲又得给我脸色看,快些吧,你喝了,我好赶着为你做衣裳,冬靴来不及了,只能先买一双。”
方仲秋坐起来闭上眼睛:“灵犀喂我,我就喝。”
灵犀叹口气,想想他刚刚的狼狈样,说起来也怪自己,拿了汤匙过来,舀一勺递到他唇边,方仲秋张嘴喝下。
喝着喝着睁开了眼睛,看着灵犀,灵犀只专注盯着药碗,没看到他的眸光中隐藏着的企盼。
灵犀喂他喝完,说声躺着吧,又去桌前接着裁衣。
裁好了,一点点往里絮棉花,厚实而平整,方仲秋斜靠着枕头,看她弯着腰的侧影,看她灵巧的双手不停忙碌。
窗外雪落无声,屋里暖融融的,方仲秋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灵犀依然在忙碌,低头穿针引线。方仲秋低唤一声:“灵犀?我是不是做梦了?”
灵犀起身捶了捶腰,回头笑道:“醒了?看你睡得沉,午饭没有叫你,可饿吗?”
方仲秋点了点头,灵犀端了矮几放在炕上,去厨房端了饭菜过来,笑说道:“二哥细心,一直温在热水里,快吃吧。”
方仲秋不动,灵犀蹙眉道:“休要再耍赖,让我喂你。”
手探到他额头上:“烧退了,快些吃吧。”
看方仲秋动了筷子,又到桌边忙碌。
方仲秋吃完,灵犀捧了冬衣过来,在他面前抖落开来:“缝好了,起来换上,我们也该动身了。”
方仲秋说了声好。
这时叶青山在屋外喊一声灵犀,灵犀答应着,就听叶青山道:“这雪还没停,仲秋又病了,你们两个今夜就住到这儿吧,富贵刚走,去方家村跟亲家母说一声。”
灵犀说了声好。
傍晚时分富贵回来,灵犀已备好晚饭。
叶青山吩咐开饭,方仲秋穿了新衣,神清气爽得出了屋门。
四人围坐桌边,叶青山看看富贵:“鞋湿了吧?可换了?换下的在火炉边烤烤。”
富贵起身去了,回来时叶青山指指火炉边:“坐到这儿来,这儿暖和些。”
富贵过来坐了,叶青山才动了筷子。
静默着用过饭,叶青山笑对方仲秋道:“灵犀粗心,对仲秋不够体贴,我刚刚骂过她了。”
方仲秋笑笑:“不怪灵犀,怪我身子不够结实,不过是些雪……”
叶青山摆摆手:“仲秋别太纵着她了。”
灵犀自去厨房收拾,听到堂屋中不时传来方仲秋爽朗的笑声。
方仲秋与叶青山侃侃而谈,富贵在一旁听着,不时憨笑几声,直至深夜才散。
方仲秋洗漱罢回到屋中,灵犀正在灯下纳着鞋底。
方仲秋看她半天说一句:“小心伤了眼睛。”
灵犀嗯了一声,头也没抬说道:“仲秋,今日我睡地上吧。”
方仲秋忙道:“还是我睡,我好了,没事了。”
灵犀摇头:“不行。”
放下鞋底,起身过来卷了席子铺在了地上,方仲秋蹲下身看着她:“灵犀,我们都睡炕上,我不会……”
灵犀盯着席子一动不动,好半天说道:“好吧。”
屋中气氛一时紧张,方仲秋看着灵犀铺开被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灵犀收拾好先躺下了,脸向里,身子紧靠着墙。
方仲秋也轻手轻脚躺下,脸向外,半个身子悬在空中。
二人谁也不说话,都过了很久才睡着。
灵犀在睡梦中被冻醒,伸手一摸身下,过炕的火不知何时熄了。
屋中只有两床棉被,方仲秋一床她一床,再无多余的。
她扯过棉袍覆在被上,依然冷得睡不着。
借着窗外透进的雪光看着方仲秋,正睡得香甜。
灵犀起身披衣下床,在炉中加些干柴,却没有点火的火石。
她起身拉开抽屉翻找,也是没有。
再转过身时,方仲秋醒了,看着她道:“怎么了?”
灵犀指指火炉:“火灭了,冷得睡不着,我去找二哥要些火石。”
说着话向门边走去,经过炕沿时被一把拖住。
方仲秋拦腰将她拉回炕上,扯进自己的被窝中,又将灵犀盖的被子覆在二人身上,在她耳边问:“可还冷吗?”
灵犀躲了躲,又被拉了回去,他的身子紧贴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道:“睡吧。”
灵犀挣扎着想要坐起:“我找二哥去。”
方仲秋的手压在她腰间,令她动弹不得:“深更半夜的,别扰二哥清梦。快睡吧。”
灵犀缩起身子离他远了些,被他的温热笼罩着,渐渐睡了过去。
方仲秋却再睡不着。
看她蜷缩着身子,在厚厚的棉被下更显细瘦。
索性一把搂过她来,将她圈在怀中,她慢慢舒展了身体,细细的鼻息均匀而绵长。
他的脸贴在她头顶,轻轻的,轻轻的啄了一下,看着窗外天光缓缓亮起。
作者有话要说: 只同床,没共枕,亲们表抽俺。。。
☆、不平
那夜后,二人回到方家村,夜里方仲秋依然在地上铺了被褥,快睡着时,灵犀突然说道:“仲秋,地上太凉,还是睡到床上来吧。”
方仲秋想起那一夜的煎熬,笑说道:“习惯了,就睡地上吧。”
灵犀没说话,过一会儿起身跳下床来,掀起他身上的被子,扔到了床上。
方仲秋愣了愣,抱了枕头躺到床的外侧。
灵犀脸冲着墙说道:“象昨夜一般,规规矩矩的,就好。”
方仲秋没说话,假装睡着了。
从此以后,方仲秋就睡床上了。
只是原来睡地上,两人还偶尔说说话,这下是一句话也没了。
有时一起翻个身,两两相对,就慌忙再翻过去,半天都不敢再动。
一场又一场西北风刮过,寒冬来了。
一日早饭时,刘金锭对方仲秋道:“仲秋,是不是能再拉一车石炭来?”
方仲秋指指春生,刘金锭筷子一搁:“别总往春生这儿推,他还不得跟你拿银子?”
方仲秋笑笑:“娘亲,一车不够?”
刘金锭摇摇头:“我们家是够了,可你娘舅家,我就那么一个弟弟,你舅母上次来的时候,见了这石炭羡慕不已,我就答应给她一车。”
方仲秋笑道:“娘亲大概不知,这石炭珍贵,一车能顶我们家大半年的开销。”
刘金锭唬了一跳,过会儿说道:“那我不管,我答应了你舅母,你就得给,要不我这脸往哪儿搁?”
方仲秋摇头:“眼看要过年,店里要多进些货物,得押不少银子,娘亲,我实在拿不出来了,本来还想跟娘亲借些。”
陈守贞在旁笑道:“说到铺子,到底赚钱还是赔钱,一月赚多少,我们也不知道。”
方仲秋没有理他,冬生在旁说道:“一个妇道人家,管这些作甚?仲秋每月都跟我和春生看帐,爹也知情。”
刘金锭看一眼方老爹,沉着脸道:“好啊,原来这一大家子,就瞒着我。”
方仲秋不耐烦,推开碗站起身走了。
陈守贞说道:“仲秋在桐城做生意,常常照拂弟妹娘家,爹娘不能偏心,我娘家也要一车石炭。”
冬生指指她:“吃饱了回屋去,真是多事。”
陈守贞盯着刘金锭,刘金锭一拍桌子:“我算什么,谁又把我放在眼里,仲秋成亲前还知道顾家,这成亲后,就变了个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一点不假。”
灵犀再坐不住了,抬头笑道:“娘亲也体谅仲秋些,娘亲没去他的店铺里看过,大冬天的,炭盆都在外屋,怕冻着来客,他和何大哥在里屋,连个炭盆都没有,就那么生冻着。”
刘金锭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玉容一听,心疼自己二哥,就问道:“二嫂,我看二哥早饭时总是匆匆忙忙的,他午饭在哪儿吃?吃些什么?”
桂莲悄悄捏了玉容一下,灵犀一时语塞。
方老爹却关心儿子,也问了句:“对啊,可吃得好吗?还是随意对付?”
灵犀低了头。
刘金锭的目光中添了厉色:“灵犀,我虽总骂仲秋,可他是我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既是他的娘子,他的饮食起居,你就要多操心才是。”
陈守贞笑道:“没把人装在心里,哪能想得了那么多。”
春生嘻嘻笑道:“大嫂快回屋去,该是拜送子观音的时辰了。”
陈守贞站起身,对刘金锭说道:“母亲,我再如何不好,对冬生那是没得说,单的夹的棉的,头上戴的脚上穿的,没有一样缺过,这一日三餐更不用说。”
冬生道:“一日三餐都是二娘做,灵犀过门后,是灵犀和二娘做。”
陈守贞身子一扭,随冬生回屋去了。
灵犀站起身:“父亲母亲,我收拾厨房去了。”
刘金锭瞧着她:“你娘家哥哥,就不能给仲秋送些饭?”
灵犀忙道:“二哥三五日回来一趟,大哥不会做饭,都是二哥做好了留着,他热着吃。”
刘金锭哼了一声:“春生,这石炭,分你舅母些,我们家省着用,不够了就砍柴来烧。”
春生怕她为难灵犀,忙说了声也好。
第二日早饭时,方仲秋急着出门,只吃了几口,灵犀突然道:“多吃些,免得雨雪一碰就生病。“
这话似嘲讽似关心,方仲秋默然着又吃了些。
出了院门正要上马,灵犀追了出来,将手中砂罐递了过来,对他说道:“仲秋,这是午饭,在炭盆上热一热就能吃了,两个人的份,你和何大哥都有。”
方仲秋接了过去,灵犀又道:“坐着的时候,脚边放个炭盆,别生了冻疮。”
方仲秋点点头,翻身上马,灵犀看着他在马上的背影,再回头看看方家气派的青砖大瓦房,又想想院子里那些袖手等着吃饭的人,原来他,如此辛苦。
这时春生正好出来,迎面看到灵犀,笑说道:“二嫂也该对我二哥好些才是。”
不防灵犀脾气上来,气呼呼说道:“我对他好些?那你们呢?春生你呢?你这么大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做些什么,为家里赚些银子。”
春生有些委屈:“二嫂,我这不是被二哥拘在家中,每日管这一大家人的吃喝拉撒,二嫂,我也不易啊。”
灵犀更气:“就你管的那些事,我也能管,你一个大男人,管这些,有什么意思。”
春生陪着笑脸道:“二嫂勿气,一生气就不美了,二嫂想想,我何时不是向着二嫂?我也跟二哥说过让二嫂来管,开二哥说,二嫂过门不久,过些日子才行,我只得暂时管着。”
灵犀没曾想仲秋说过这样的话,敛了敛怒火道:“怎么不让大嫂管?”
春生摇头:“大嫂不识字,再说了,再有几年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