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挺感谢那个背着我告诉你那些话的人,他帮我说了一些话,我一直想说的话。”
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此时,远在美国的许易钦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回到家时,林医生先他们一步到了,正在客厅候着。乔忍手背上的烫伤已经起了水泡,乖乖地配合着林医生。
幸好是左手,面积也不大。
林医生离开之后。晚饭餐桌上,容姨意外地发现这两人不知何时已经不闹别扭了,她满面笑容地忙上忙下,用最短时间收拾好一切,然后道了晚安离开,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他们。
程惜看见了那份被周瞳兮搁在客厅茶几上的心理检测报告,心思深沉敏锐如他,虽然不知道她当时对乔忍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大概内容,还是猜得出的。
一定是足够伤人的话,才会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他不动声色地把报告收起来,叠在一沓报纸下面,问她:“你今天在会所那边,注意到那个穿暗红衬衫的男人了吗?”
乔忍正在餐桌上喝汤,据容姨说,是补气血的。
她扶着碗边沿说:“我说我只看见了穿黑色衬衫的你,你信吗?”
程惜修为颇深,她这一两句熨帖的话还不足以让他喜形于色,他淡定说了一句:“我信,因为我容貌出挑。”
乔忍差点没把口中的汤呛出来,“你怎么还跟从前一样?还能更自信一点吗?”
“你不也跟从前一样。”——一样只看得见我。
高中时,相识不久,她为了去看他,跑去旁听美术课。课堂上被提问,她站在前面窘迫,他站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当着全班人的面说“哦,因为我比较聪明”。
那样的程惜和乔忍,是记忆里永不褪色的光景。
原来,一直没变啊。
时光如大浪淘沙,把坏的都淘尽,把最好的留下。
“我跟你提的那个人,是周瞳兮的未婚夫。”程惜打开冰箱挑水果,把话题绕回去。
这下乔忍是真的把汤呛出来了,他过去帮她拍背顺气,好笑道:“激动什么?又不是你的未婚夫。”
她佯怒,“说什么呢,我只是惊讶而已。再说,未婚夫要不是你,我才不嫁呢。”
“这样啊,”程惜心里满意,倚在餐桌旁,顺手拿起她的调羹,把她碗里最后一勺汤舀起来,递到她面前,眉目温柔地说,“张嘴。”
乔忍莫名有点脸红,适度张开嘴,却见嘴边那勺汤打了个转就入了他的口,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揽住脖子。
程惜俯着身,堵上她微张的双唇,缓缓把口中的汤渡到她口里,还顺带啃了一下她的唇才离开。
乔忍不自觉仰起头,只感觉那汤被他的唇舌和气流推着,尽数滑入自己的喉间。
她尝不出那汤的味道了,口鼻之间全是他的气息。
“程惜你流氓。”她小声指责了一句,脸早就红成樱桃色了。
“你喜欢就好。”程惜轻笑,揽在她颈后的手移到她长发间,长指一下一下地穿梭着。
“我——”
“你不喜欢?”他故意打断她的话,低下头去看她的神情,了然道,“看来是我还不够流氓。”
“你还敢比这更流氓?!”
“敢啊,乔乔试试?”
“不要!”乔忍赶紧逃掉,去吧台倒水喝。
“躲什么躲?过来吃水果。”程惜唇边的笑意藏不住。
“不吃!”
“哦,是要我来喂?上瘾了?”
“流氓!”总是处处设套,乔忍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
眉间的笑意无法无天漫开来,程惜把碗收到厨房,继续去冰箱挑水果,问她:“想吃草莓吗?”
“想,”她应着,窝进沙发里,想起他方才说的周瞳兮的事,“程惜,周瞳兮都已经订婚了,为什么还……”
“还什么?”
乔忍觉得单单说出下面这话,都让她光火,便故意用了一个歧义词,说,“为什么还对你心怀不轨?”
“你确定是‘心怀不轨’,不是‘想入非非’?”程惜洗了草莓端过来,在沙发上坐下,长腿习惯性地交叠着,身量修长,姿态优雅,怎么看怎么教人赏心悦目。
乔忍一边被他色。诱着,一边撇着嘴问:“长得这么招女人,你对此还很满意啊?”
他斜眸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这说明我价值不菲,你收获颇丰,捡到宝了。”
程惜看她气结,又说道:“周瞳兮本人大概还不知道订婚的事,家族联姻,她没什么选择权。”
他说着,拈起一个草莓,递到她面前。乔忍怕他又用嘴喂给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掉他指间的草莓,神情紧张又庄重。
他笑得直不起腰,额角青筋都显出来了。
“不许笑!”她试图把话题转回周瞳兮,“那万一周瞳兮还是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呢?”
“乔乔,别人爱慕我是别人的事,就像我爱你,也是我一个人的事。”
这人总是这样,说什么都动听得要死。心脏瞬间狂跳,乔忍抬眸看着他,鼻酸,在眼泪掉下来之前用双手去抱他,却被他一把抓住左手手腕。
“不要命了?”程惜把她缠着纱布的手举在两人中间,然后皱眉看着她,“哭什么?”
乔忍摇头,固执地要去抱他,程惜只好让她一手搂着他的脖子。
她半跪在沙发上,一手揽着他脖子,上半身的重量全都落在他身上。
“程惜,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我是说,一直。”
她的下巴搁在他肩窝,声音又软又带着哭腔。
程惜心里也发软,长指梳着她的黑发,说:“除了这样,我们之间还能怎样?”
除了一直在一起,你我还能接受其他境地吗?
乔忍闭上眼,也不知为什么,眼泪一直流,总觉得伤悲,“我真怕自己的一辈子太短,爱不够。又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醒太早。”
言语总归苍白,程惜怕自己说再多也不能抚平她内心的不安。便想都没想,把她压在沙发上。
他没吻她的唇,而是先啃噬她玉色的颈,半吮半吻,霸道而毫不克制,一路而下,直到锁骨处。
情。欲重重,爱火遍布。
乔忍没经历过这样原始躁动的肌肤相亲,她没有任何技巧,全凭本能在反应。湿热的气息与程惜唇舌间的草莓香味混在一起,从两人的身体间弥漫开来。
她半阖着双眼,锁骨被他轻轻啃着,一阵阵战栗从身体深处升腾而起。意乱情迷之际,乔忍找回最后一丝理智,记起自己身体的特殊情况。
犹豫了两秒,她当机立断地打断程惜的动作,“程惜程惜,我今天——”
“我知道。”他咬了一下她的下巴,起身,神色平静地撑在她上方,垂眸看她。
乔忍吃痛,仰面躺着,拧着眉问:“你知道什么?”
“你每个月都有几天,唇色是特别苍白的。你说我还能知道些什么?”
“哦。”
其实乔忍特别想问他,那你就这么理智,一点都不会失控啊?
好吧她真正想问的是,难道我的魅力值就那么低,你又压又啃之后竟然还能面色如常毫无反应?
“有什么好懊恼?”程惜轻笑出声,显然一眼就看穿她在想什么。
他起身站在沙发前,也把她拉起来坐好,帮她理顺被自己蹭乱的头发。
“你知不知道,投资家普遍性。冷淡?成功交易一个项目分泌出的多巴胺,是性。爱□□时的五倍。你无法令我失控,不是你太弱,只是我太强。”
乔忍:“…………”
程大投资家,还能再露。骨一点么?
当然,乔忍永远不会知道,冲着冷水澡的时候,程惜嘴角的笑也一起冷凝掉。
他是偏向性。冷淡,但对她的欲念却一点也不弱。这是劫数,亦是福祉。
只是,骄傲如程惜,怎会让她看穿?
科学研究结果说得头头是道,转过身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
6
刘之旭和周瞳兮的订婚日期订在七月一号。
周瞳兮在家里闹过,哭过,甚至以死相挟过,均无果。在周连眼里,女儿固然重要,但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为家族利益贡献的基础上。
因着与刘之旭的交情,程惜也去参加了他们的订婚宴,匆匆露了个面就离场了。
周瞳兮瞥见程惜颀长修挺的身影,已经没有任何“求不得”的哀怨了,只剩下一些“放不下”的可笑。
一开始只是因为他的容貌而觉得惊为天人,很普通很一般的花痴迷恋;后来亲眼围观了他夺回被盗设计作品声誉的全过程,网上传他真实身份传得最火的那段时间,她也悄悄补了无数关于他的资料经历,便是从那时开始投入了真情实感的。
可是,豪门千金的婚姻结局多半是家族联姻,周瞳兮明白的。只是不甘心而已,那么那么的喜欢啊。
在鱼缸里长大的鱼苗,一旦见过大海的模样,再被送到海洋馆去生活,余下的日子便全是麻木和空洞。
刘之旭倒是无所谓的,反正,如果不是周瞳兮,也会是另一个差不多的千金小姐。他比周瞳兮看得明白。
7
这段时间,乔忍背着程惜,暗地里几乎遍访了他身边所有称得上亲近的人。
她不了解第一次见面之前的他,便去找陈国强回忆过去;她想知道他在美国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就拉着容姨聊了半天,算着时差给许易钦打电话;她想解开重逢以来的种种疑惑,一逮着机会,就拖着小张求详解。
乔忍甚至找了个空闲的下午,把陈妆约出来,两人把话说开,之前的小小不快也冰释掉,再顺便从她那里蹭点关于程惜过去的事情。
两人从咖啡馆出来,陈妆打量着乔忍,跟她说,你前段时间真的很让少爷担心。
乔忍三两句话地敷衍过去,她不喜欢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过往和病情,除了程惜。
陈妆提议晚饭一起在外面吃,“我很早就想约你出来了。”
“那你定地方吧,我先打个电话。”
陈妆在手机上预定好餐厅位置之后,抬眼望去,只见乔忍走到了前面大树下,一手拎着包包,一手举着手机,来回踢着几片落叶,神情欢欣,惯常挂在眼角眉梢的那份孤清也不见了,笑得柔和而美好。
她一定是在跟少爷讲电话。
真奇怪,第一次在GD美国总部实习见到乔忍这个人时,哪里会想到日后种种,她跟少爷不但相互牵绊,她还成了少爷的宝。
两人在餐厅里用餐时,陈妆观察过她的神情,又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虽不至于叫人亲近不起来,但总归是一个锦衣夜行之人。
陈妆试着总结过,乔忍经常笑,但笑容中带着疏离;待人接物平和,但平和中藏着孤清。
与人相识到一定程度,就抵制继续深入了解。这样的人,人缘很好,但朋友很少。
这样的人,在某些时候,跟少爷很像。
“陈妆,陈妆。”乔忍在她面前挥了挥手,见她回神后才把刚刚的话重复道,“那你后来没有再回去过吗?”
“是啊,”陈妆感慨了一声,“那时的程家,除了下落不明的少爷,已经无人在世了。我父亲入狱了,我在国内也没亲人,便回美国继续求学了。”
“我听陈伯说,你们正在筹备申请重审程惜父亲的案子,”乔忍拿叉子戳着餐盘上的配菜,“……会有什么危险吗?”
毕竟,那是关乎政府高层的陈年旧案。
陈妆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如果没什么意外,一切都会按照少爷的预期进行,没什么危不危险,只有成不成功。”
乔忍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陈妆注意到了。
8
这段时间,程惜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乔忍看得出来。
而她自己,每天都从别人口中了解他的过去。每多知道一点,见到他时的感觉就不一样;每多一天,程惜在她眼中的样子就饱满一点,在她心中的分量也加重一分。
沉郁的、高傲的、狂妄的、忍辱负重的、喜怒不形于色的………那些程惜。
她之前好像都见过,却都并不太清晰。
因为,在她面前,十九岁的程惜是温良冠雅的理科学霸,却偏偏画得一手好画。
二十六岁的程惜先是深沉寡淡的GD首席经济学家,对她淡漠得如同陌生人;后来是风华无双的程家少爷,对她反复无常若即若离;再后来……再再后来就是如今的、完整的程惜了。
乔忍打死也总结不出,她精神失常那段时间的程惜,到底是怎样的。似乎是腹黑又温柔?这问题一想就头疼……还有点脸红……
跟陈妆从餐厅出来,晚上回到家时,容姨已经回去了。客厅和书房都亮着灯。
乔忍轻手轻脚地、径直走向程惜的书房,扶着门框,试图从门缝里窥探他的身影。
“原来你以前都是这样偷看我的。”
他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乔忍全身僵住,转身也不是,不转身更不是。
她干笑了两声,极力装作自然地回身去看他,一手抚着额角的细发,一手指了指书房门说:“你没在里面啊?”
“你很失望?”程惜站在吧台,一身修身又闲适的长袖黑色休闲服,立在那儿整个人显得气质干净又清寡。
乔忍:“………”
这对话进行不下去了,她立刻说自己要先去冲凉,然后逃一般进了客房,关上房门。
自从乔忍精神状况恢复之后,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什么隔阂,但在睡房这一方面,依旧维持着上次分开睡的状态。她睡客房,他睡主卧。
有些东西一旦逾越,他与她都知道会怎样。
而他太忙,她又太怕。便两相安分守己,各自装傻不知。
晚上多半时间也是各忙各的,他事情多,常常外出应酬,即使在家,也是在书房一坐就坐到深夜。乔忍在房间里看看书,翻翻杂志,画画设计稿,一晃也是一晚上。
最近乔忍还在整理自己以前的日记本,博客,个人志之类的。她从前习惯写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因为没法跟人说,便只好写下来,在不同的角落。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可以不写了。
客房不像主卧那般带有浴室,所以乔忍是在客厅另一边的那个浴室冲的凉。
她裹着浴袍浑身热气腾腾地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经过廊道,见他书房里的灯已经熄了,主卧里亮着灯。
这么早睡?刚刚她回来的时候才八点多,现在顶多九点多。乔忍胡乱想着,然后发现不对劲,因为她转不动客房的门把。
被锁了?从里面锁的还是从外面锁的?难道是她刚刚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反锁了?
乔忍转头看了看廊道另一边亮着灯的主卧室,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浴袍和拖鞋。
钥匙在他那儿,但是,要穿成这样去拿?
万一交谈起来怎么办?然后,就等着被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慢条斯理地从头扫到脚?
没有人会在浴袍底下穿贴身衣物吧?她当然也没有!而且她的全部衣物都在客房里!
乔忍的内心有一座座雪山在逐一崩掉。
神经到底是有多粗,才会自己把自己锁在房间外啊……
敲门,尽量站到廊道阴影处,喊他名字,要钥匙,转身走人——乔忍谨记着这五个要点步骤,往主卧室走去。
后来的后来,乔忍才明白,她人生中的最重要的自我转折和自我探寻,便是在这一个晚上,从她敲开程惜的房门后开始的。
当然,她所谓的五个步骤和要点,后来也只有第一个是如她所愿进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们看文愉快。
☆、进阶
1
稳住,稳住,只是拿个钥匙而已,只是穿着浴袍来拿个钥匙而已。
乔忍抬手敲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