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强恍悟,“我竟然把那些人忘了!那都是些有组织的团体,难道这些年来一直在找寻机会下手?少爷你和他们正面交锋过?”
“一两次。”成惜奈晃着酒杯,视线却落在自己握着酒杯的手上,“所以还需要陈伯留心点。”
他喝光了杯里的酒,起身拿起外套,说:“那就先这样,陈伯刚出来不久,先把身子骨调理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哎,好的少爷。”
陈国强目送着成惜奈离开,这个孩子经历过的事情绝对没有丫头说得那么简单。
六年的时间,把一个温文冠雅、稚气朗月的少年雕琢成如今这个沉郁高深、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们晚安。
☆、追逐
1
当明知某件事一定会出现自己想要的结果,等待的乐趣便是无穷;但若知这一路都只是游戏的一部分,空虚感又会瞬间把人湮没。
成惜奈一个人从会所出来,开着车回别墅,心里异常烦躁。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会在最后的时刻开始闹,开始挣扎,开始反复纠结。
光阴在他脑海里一霎流转而过,他几乎看不清过往的每一个自己。
如果可以,成惜奈倒宁愿自己是个永远没有过去的人。
想起什么,他转着方向盘,车往大悦城的方向而去。
直到站在轻艺术街区那间隐在街角的画廊门前,成惜奈才感觉自己稍稍平静了下来。里面的灯光一成不变地晕黄,在繁闹的上海中渲染着独特的静谧。
其实算不上画廊,更像是地下画室。他无意间发现的,便记下了这个地方。
没什么人在里面,画也稀稀落落没几幅,但成惜奈就是喜欢这里的艺术创作氛围,看着不知名的画,就像看见了一个人默默作画的全过程。
成惜奈双手收在大衣口袋里,目光落在其中一幅画上面,眉目渐渐舒展。
任心里漫天的无望倾泻而下,他只想溺毙在此刻的一晌贪欢里。
在成惜奈的认知里,一个人最大的软弱,无非是留恋那些永远不能拥有的东西。
那他现在是软弱了吗?是吗?
此时站在橱窗外看着他侧颜的乔忍,也很想知道——程惜现在是软弱了吗?突然不想装下去了吗?
成惜奈找回理智,目光从画上移开准备离开,一转身就看见了窗外的乔忍。她披着长发,围着雪白的纯色围巾,衬得皮肤如白瓷,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乔忍在他转过来的那一刻,收回眼中的悲伤,然后从画廊正门进去。
“那个,我今天刚搬到这附近,出来买点东西。”乔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开口就说这些听起来像是解释的话,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他显然不对她的话感兴趣,乔忍便问道:“你用过晚饭了吗?”
“用过了。”成惜奈避免着与她的一切交集,连一个共进晚餐的时机都不会给她。也不会给自己。
“哦。”
乔忍有很多话想说,很多事想问他,但她知道不能说,更不能问。
她跟他已经到了一定的境地,这种境地像是梦境,却又极其真实,最好还是在各自都理智的时候维持在这种境地吧,递杯咖啡说声早安就好了。
乔忍不敢冒险去打破这种微小的幸福,也害怕再听到他说他不是程惜。
所以这一刻,她语塞。
尴尬的沉默静静蔓延着。
终于,成惜奈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留在GD?”
“什么?”乔忍惊奇,他居然……会主动问她?但她能说真话么?不掺半分假的真话?
“为什么一定是GD?”成惜奈看着她,寡淡得像看着大街上任何一个人那般,不带任何有迹可循的情感。心里却拘着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被他压着,释放无门。
“因为你。”
乔忍抬眼直直看进他墨色的眸里,吐露出全部真话,不掺半分假的真话。
此时,她的心肝脾肺都在期待着,期待明知不可能有的、他的真话。哪怕一点点,也好。
成惜奈却轻轻一笑,了然的、无所谓的、甚至有点讽意的一笑。
乔忍慌了,他的这种笑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你们都喜欢这样么,”成惜奈垂下长睫,遮住眼眸,“这样来表达所谓的爱慕?亦或崇拜?还是迷恋?”
“你们……?”乔忍这一刻感觉到窒息,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融化了。
她被这个叫“成惜奈”的男人推入了无底地狱。
乔忍反问的语气浸透着伤,成惜奈心里涌上来另一种绝对陌生的情感,很不舒服,让他很想收回刚才的话。但理智与现实拼命阻止着他——不要犯错,不要置彼此于险地。
最后成惜奈绕过她,走到门边时顿了一下说:“如果是为了我,我希望你早点离开GD,也尽量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站在那里,闭眼,喉结滚动,加了一句:“我不喜欢。”
乔忍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直到再也听不到。
他回答了一个她甚至没问的问题。
她感到剧痛,她全身都疼,连肺里都疼。
他不喜欢。
程惜不喜欢乔忍了。
十七岁那年的所有,果然是梦,一场噩梦,五年后的今天才让她疼得想死去。
那么乔忍,这些年来,你是喜欢程惜的吗?是喜欢,还是只是离不开忘不掉?更甚至,只是他说的那些……爱慕?崇拜?迷恋?
这样的自问在此刻显得毫无意义,因为她全身的疼都在说着同一个答案。
乔忍站在灯光晕黄的画廊里,闭眼,无力缴械。
程惜,程惜,我喜欢你。
2
周日的早上,乔忍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用枕头蒙住自己的双耳,迷糊间从桌上摸到自己的手机。
看见是母亲的来电,她立刻坐起来,先清了清嗓音才接通:“喂,妈!早上好啊!”
乔母听着她的精气神儿十足,满意地撇了撇嘴,问:“你说要回广州,回到哪儿去啦?”
“啊?哈哈……这个……”乔忍讪笑,就知道逃不掉老人家的追问,干脆认真起来,“妈,我跟你说个事,唔,我现在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了,所以我决定在上海这边工作下去。”
“哦,现在又决定要在上海啦?”乔母其实早就猜到了她的主意,也没真的想要拘着年轻人,只是跟她撒撒娇而已。然而下一刻就反被某人撒娇了。
“妈——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乔忍仰面躺回床上,放软了声音,拖长了音调。
乔母受不了这死小孩,赶紧转移了话题问道:“那公司什么时候有假啊?有假就回来,上海到广州也不远。”
乔忍知道这话就意味着电话快要结束了,赶紧答道:“好,说不定我哪个周末就滚回去了呢,到时你可别烦我啊。”
“上海天气比广州冷,出门要多穿几件衣服;早餐…………”
乔忍听见母亲开始了每通电话的必讲板块,也耐心开始自己的必讲板块,“妈,你跳广场舞的时候也别太拼了,你拼不过那些大妈的,也别成天听那些神曲儿,还有…………”
“……你个死小孩!不说了不说了,我挂了啊!”
乔忍笑倒在床上,此类战役每次都是自己完胜,母亲那点战斗力早就被她瓦解了。
笑着笑着却又觉得愧疚,她跟母亲失去的几乎一样多,可她后来被解救了,而母亲呢?
母亲从没流露过脆弱,是真的完全走出来了吗?还是藏在更深处,只是没让她看见?
乔忍想,自己可真自私。这些年她为了寻找解救自己的人,一直在逃,从没考虑过母亲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寂寞。
直到现在,她依然把母亲放在第二位。
3
这世上,从来没有谁拥有所谓的自愈能力,受过伤之后伤疤就在那里,无人帮助的情况下也一直不会好起来。
而那些能带着伤继续尝试的人,也不是因为内心强大,而是因为真的很想要,想要到不怕多受一次伤的程度。
周一早上,乔忍拿着摩卡站在B棟前时,先提前把最坏的情况在脑海里预演了一遍,确定自己能够受住,便继续等着成惜奈。
包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手忙脚乱翻出来,一看是Mary,应该是工作上有什么急事,便立刻接了。
“鲛鲛!你现在听好我说的话!”办公室里的Mary双手快速整理着图集,电话夹在肩膀与头部之间急忙说着,“总监大概三十分钟后就到了,他要Dior去年秋冬系列的前十套,记住是去年他们秀场顺序的前十套!你快去他们店里取过来,快!”
“十套Dior的秋——?喂?Mary?喂?”
乔忍盯着手机看了几秒,立刻把摩卡留在前台,让她们帮忙交给成惜奈,也没管前台人员的或暧昧或猜测的神情,匆匆去了离这里最近的Dior服装店。
成惜奈到公司的时候,下了车没看到熟悉的身影,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搜寻了一下,心里突然有点空,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和清净,甚至还算得上是,有点不愉悦。
往往是这样的,当什么东西从生活中突然被移除之后,才能明白它究竟给你生活带来了什么。
原来他一点都不反感乔忍每天早上的咖啡,甚至还魔怔了一般,胆敢上瘾。
成惜奈掸去这些由细微渐至强烈的感受,进了公司。
“总顾问,”前台工作人员喊住他,见他转身后,忙把那杯摩卡稍稍推前,“这是总监的助理乔小姐要我们转交给您的。”
挑了一下眉,成惜奈说了句“谢谢”,拿过摩卡进了电梯,唇角不可察觉地起了笑意。
乔忍紧赶慢赶,还没进设计部呢,手里的十套衣服就被等在门口Mary接了过去。
“Mary;总监到了吗?”
“还没,幸好你够快。”Mary风风火火地往办公室走去。
她们前脚刚进去,欧文后脚就到了,然后是一天工作的开始。
乔忍觉得很奇怪,以往总监是没这么早来公司的,所以她以前才可以等到成惜奈,再来设计部。
可是今天,除了早到,总监一整天都跟以前不大一样,好像……变得格外繁忙的样子。
中午在员工餐厅用午饭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公司的最新动态,乔忍跟王姐侧耳听着,然后总结出来两件事:一是下周一公司要举行周年纪念晚宴;二是许大设计师参股了,现在已经是GD的股东之一。
本来这没什么大惊小怪,很多设计师都会在大型的服装公司参股,以投资收入来作额外收入。但是,这次大家的关注点却放在许易钦和欧文总监的对比上。
有人说欧文来GD十几年,好像到现在都不是公司股东;而许易钦刚被公司捧上主设计师的位置,就急着参股,背后一定有什么难以参透的动机。
乔忍倒是没怎么把这些八卦猜测听进去的,这些人一边说着“难以参透”,一边还猜得不亦乐乎,可见只是增添上班之余的闲趣而已,做不得准的。
不过接下来几天,设计部里都异常地躁动,茶水间洗手间之类的地方总有一些窃窃私语滋生出来。大家表面上跟往常一样工作,但是暗地里却个个都关注着许大设计师和欧文总监的一系列举动。
而许易钦那边,主创设计团队除了开会讨论,就是在设计室里抠细节。听说过几天还要拍一组时尚大片。
许易钦本人在这期间成了各大时尚杂志版面的宠儿,他的极简主义设计风格也被频频提及。
连乔忍这种对时装界的动向后知后觉的人都能感觉到,许易钦这回是真的要在GD大展拳脚了。
4
当然,这几天乔忍都没见到成惜奈,因为总监自从那天改变了工作节奏之后,就一直保持着那种高强度。直接导致Mary和乔忍也跟着忙得晕头转向,每天的早上更是像面对一场战役一样,七点就得到总监办公室按照总监的需求做好各种准备工作。
所以,这几天早上,乔忍都是把咖啡放在B棟前台的,拜托她们帮忙转交。
而两三次过后,前台工作人员连叫住总顾问这一步都省了,因为成惜奈进到公司后,会直接去前台拿咖啡,好像笃定一定会有咖啡在那里等着他一样。
几天下来,不止前台人员,连门口保安都认定总监助理跟总顾问之间有暧昧。
周五那天,周瞳兮走到公司门前,看见成惜奈的车也正好停下,便刻意放慢了脚步。
成惜奈下车后,周瞳兮加快了脚步上前笑着问候了一句:“总顾问,早上好!”
成惜奈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脚步却一直没停,径直往前台走去。
周瞳兮跟在他身旁,看见他在前台拿了一杯咖啡,而且动作自然至极,就好像习惯了那般。
周瞳兮心里疑惑,但是当下没有多问,而是继续跟着他进了专用电梯。
成惜奈站在电梯里,迟迟没让电梯关门,最后瞟了周瞳兮一眼。
周瞳兮这才意识到,这是专用电梯,顿时又气又羞,连声说“不好意思”,然后鼠窜般出去。
周瞳兮觉着,是时候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想想看,她是被万人捧在掌心的周氏千金,唯独在这个男人面前一次次像个跳梁小丑。
晚上下班时,周瞳兮想起早上的事,去前台问了咖啡的事。
前台说是欧文总监的助理每天早上让她们转交的,而且以前还是站在门外等着总顾问,亲自送的呢。
“总监的助理?”周瞳兮一时对不上号。
“就是那个乔小姐,好像是叫乔忍来着。”
乔忍……周瞳兮差点没把牙关咬碎,真是处处都有她乔忍!
5
这次GD的五十年周年庆典在中国举行,主要是想借此提高GD在中国的知名度,更进一步地打开市场。除了公司高层,还有众多时装界名人、圈内的娱乐明星云集,当然,还有各大主流时尚媒体。
作为总监的助理,乔忍也有机会去参加,但她对此不抱太大期望,因为别人是尊贵的客;而她这种,只能算跑腿的。
乔忍本以为会全程跟在Mary身后忙得团团转,但没想到居然没什么好忙的。她和Mary就只是开场前忙了一阵,晚宴开始后跟在总监身侧,时不时地提醒一下他某位宾客的身份和相关信息。当然,乔忍也是昨天晚上背的,拿着厚厚的一本人物集反反复复背了三四遍。
晚宴开始前,Mary把她拉到云衣间,一边碎碎叨一边给她挑了一件合她气质又不太抢眼的杏色交领小礼服,匀称的小腿露出来,长发半挽,双眼清凌,加之乔忍本身的皮肤偏白,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灵动了几个度。
由于是自助式晚宴,厅内的人都随意自在的样子,总监跟人交谈的时候,乔忍跟Mary说自己先走开一会,然后就直奔那排做工精致的冰激凌去了。
乔忍这个人什么都好,但一见冰激凌就什么都不好了。因为她完全抵挡不了它的诱惑。
许易钦入场的时候,引起了小小的一阵喧哗,他现在炙手可热,在场的都是人精,怎么会不知道时装界的风向。
乔忍边拿起一小碟香草冰激凌,边转头看向许易钦那边。可是她的视线却不由自主穿过人群,落在另一隅的成惜奈身上。
他正在跟一位美国高层说着话,侧脸的剪影如画,又隐隐透着锐利。
乔忍看着整个世界,却只看见程惜。
另一边的周瞳兮顺着乔忍的视线看过去,眼里渐渐浮上嫉恨。她转了转浅蓝的瞳仁,跟身边的小明星说了几句话,然后向乔忍走过去,顺便在场内工作人员的托盘里拿了两杯香槟。
“乔忍,”周瞳兮笑着把一杯香槟递给她,“恭喜你成为总监助理。”
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