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教育者纷纷指责都是“影子世界”惹的祸。这样说是有道理的:仅在诺斯伍德,玛莎就听说过三对夫妇离婚——三对啊!——是因为其中一方为了“影子世界”中的人抛弃了伴侣,导致婚姻破裂。虽然特里是为了他的私人助手才离开玛莎的,但这些事情的发生不外乎那些老套的因素。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游戏对孩子有百害而无一利。一些心理学家指出,那些在“影子世界”中见识过成人世界的十几岁孩子,对于上大学和离开家的压力能做出更好的准备。他们被认为是有信心的,但很少冒险,一旦进入工作环境更有可能感到满足。玛莎自己从来没有玩过这个游戏,她对这样的说法感到怀疑,但是比起让那个游戏离开她的儿子(或是让她的儿子离开那个游戏),接受那样的说法更为容易些。所以她选择了相信。
玛莎把脏床单从床垫上扯下来,把干净的晾在外面通通风。她估量了一下合适的床单哪条边该铺哪头,把最上面的床单的角折起来,然后重新整理了毯子、床罩和枕头套,试着像她儿子那样整理。贾斯汀从来没有抱怨过,但她不止一次撞见贾斯汀在她走后重新整理床铺,在儿子心里,她铺的不合格。
她把要洗的衣服分门别类,把自己的衣服拿到主卧室(与她睡觉的地方相比,贾斯汀的夜晚是在一个生态环境干净的房间里度过的)。贾斯汀积攒了两个星期的衬衣、牛仔服还有内衣裤,装了满满三个洗衣篮。她花费了整整一个早上的时间来洗涤甩干,然后把衣物一一放回恰当的位置。蓝色的牛仔服必须叠起来放在他的衣柜中从底下数第二个隔层上;衬衣要挂在塑料的衣架上,而不能挂在铁的衣架上;蓝色的短袜与黑色的要分开放在不同的抽屉中;内衣要卷着放而不是折叠起来。这又是另一件事——贾斯汀从没有对她抱怨过,也没冲她发过脾气,但她明白如果她没有做对的话,贾斯汀会重新做的。
她在洗衣篮底发现了三张漂洗过并且干了的一美元钞票。她肯定没在把贾斯汀的裤子放入洗衣机前检查所有的口袋。她担心也许毁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个家庭作业任务或一个漂亮女孩的电话号码——她才不会不屑于以此为借口偷偷调查一番呢。于是玛莎开始搜寻贾斯汀口袋中的东西,她又发现了两张一元的,并在最先洗的四条裤子中发现了一张五元的。她把这些钱放在了贾斯汀卧室的五斗柜上。在第五件衣服兜里,她摸到一个奇怪的东西:一张皱巴巴的,被肥皂水浸泡过,旋转轮搅过的纸,有一张商业名片那么大。她把纸拿出来,印在上面的名字起先并没有让她想起什么,直到看到后面两个字——戴·穆。
涌向她的不止是生气,更确切地说她差不多快要气得发狂了,或者可以说是愤怒。她想知道穆尔是在哪里接近贾斯汀的。他们见面多久了? 那个该死的家伙到底想从我儿子这儿得到什么?为什么不能离我们娘儿俩远点儿?她想把律师叫来,但想到他是以一小时三百五十美元的价格计时收费的就算了。她想把警察叫来,但她明白他们要问的第一件事便是她是否对所有事实都确认。他们会问:“你和你儿子谈过没有?”“你儿子带一张印有戴维斯·穆尔名字和电话号码的名片并不违反规定。”事实上她不能寻问贾斯汀。她太害怕了。在四年多的时间里,儿子从没有对她说过不敬的话,但她害怕儿子。当妈的了解自己的儿子,即便他没有从自己身上继承任何遗传基因。当妈的知道儿子有能力做到什么。每一次他默默地重新整理床铺,重新叠牛仔服时,玛莎想像得到在他脑中和心里有一种压力,压迫着他的头颅和每一根骨头,萦绕在耳朵里,需要被释放出来,迟早有一天它需要被释放出来。
但是只要贾斯汀不远离她,只要她的儿子在她的屋檐下,在她眼皮底下学习、玩耍,只要她一直对他的朋友和爱好感兴趣并跟得上变化,她就能领导他、控制他、保护他。
希望一切顺利。
玛莎从贾斯汀的打印机中取出一张白纸,把戴维斯·穆尔的私人电话号码和邮箱地址写在了上面,然后她把那张名片放回了贾斯汀的口袋中。
— 66 —
诺斯伍德中心六条道路交会处有一条环形路。在这个环形路的中间位置有一个小公园,里面摆放了六张长椅,每一张都正对着一条街。小公园的中心位置安放着一尊士兵雕像,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建起来的,但人们都知道这是为了纪念自一战后所有参与了军事斗争的老兵,包括参加最近在亚洲和非洲发生的小规模战争以及代理战争代理战争是指冲突双方(如前苏联和美国)借用第三国(如阿富汗)进行斗争。在冷战时期,这种战争形式经常存在于美苏两个大国之间。
的老兵。阵亡战士纪念日,退伍军人纪念日和独立日的阅兵游行总要行至这里,这样的安排从雕像的象征意义和市区的商业性来说都很有道理。
比格·罗布和戴维斯把约会的地方定在环形路的中间,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工作日,这里靠近银行,戴维斯需要在那取出支付给侦探的费用。
比格·罗布花费了三个星期的时间来调查神秘的科什先生的下落——从芝加哥和诺斯伍德的电话号码本开始,然后他开始在为此目的建立的网上数据库扩大查找范围。他专门查找了那些专业性组织——律师协会,期货交易所——发现好几个叫科什的人,但没有一个符合他所知道的关于这个男人的事实。比格·罗布找到一个在警局的朋友,获得了国内最近的家庭暴力申诉和性攻击案件的情况,并且查询了每个地区豪华车的经销商。如果那个男人的名字叫科什,怀疑对象的范围就很小,但如果他有与之类似的其他名字,那么嫌疑犯的范围也许就大的无法估测了。
当比格·罗布踏破铁鞋无觅处时,突破口反而来了。
“真是走了狗屎运。”比格·罗布自言自语道。
比格·罗布收集了好几个月的《诺斯伍德生活》期刊,这本杂志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尽可能把更多的居民名字写进每期杂志里。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他随意翻阅了几本(但大多数时候是用来接吃“呵呵巧克力卷”旧金山风味小吃,源于1967年一位旧金山面包师手工制作的裹糖衣的瑞士巧克力蛋糕卷。时掉下来的渣),发现里面有一篇提及一个名叫萨士·科恩的人,他是诺斯伍德东部高中的毕业生,父母居住在诺斯伍德,名叫詹姆士·科恩和埃利西亚·科恩,他的头衔是金斯伯格&亚当斯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这个名字一开始并没引起比格·罗布的注意,但当他看见萨姆·科恩的照片时,他简直说不出话来。杂志上的照片是一张职业照。萨姆·科恩很帅,三十多岁,有一头金发。他衣着得体,看上去也很健康。比格·罗布二十天前摆在桌上的那张照片中的脸与这张脸几乎一模一样。“科什,科什,科恩,”他喃喃地说道,“天哪,找到了!”
比格·罗布紧张地站在办公桌后面。他想,有时候事情会自己水落石出。但是,他也是个一心要凭本事赚钱的人。
五点钟时,他徘徊在金斯伯格&亚当斯律师事务所的玻璃门外,然后踏入了一个往楼下去的电梯,里面全是喧闹的金斯伯格&亚当斯律师事务所职员。他们的年龄段大约从二十岁到五十五岁左右,没有人戴结婚戒指,他们看上去有些高兴,说话大声,因为马上就可以坐地铁回家了。“我没做什么就赚了一万五千美元,”当电梯到十二楼时,比格冲着电梯里的人大声宣布,“今晚我要花个痛快,找几个漂亮妞,不醉不归。”那些人开始跟着起哄和狂叫。
第二天,他给菲利的老朋友托尼·迪伊打了个电话,他是莫扎雷尔餐厅的老板。“托尼,你能帮我个忙吗?看在老朋友的分上,看在菲利·卡内拉的分上。”
托尼笑了笑。“你想要什么?”
“你餐厅的订座记录最早到什么时候?”
“我第一天开张的订座记录还在。”托尼说。
“信用卡记录呢?”
“一样。我的会计师说我应该把它们销毁了。你怎么想?”
“我想你应该把它们都毁掉,”比格说,“但要在我看了之后再这么做。”
坐在环形路中间的长凳上,比格·罗布舔着草莓蛋筒冰淇淋,把一个信封压在左腿下面,担心它被凉爽的秋风刮走。他等了大约五分钟戴维斯才出现。戴维斯也吃着一个蛋筒冰淇淋,香草味的。
“嘿,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比格挥舞着餐巾纸,像是用来替代吃完了的蛋筒冰淇淋。戴维斯坐下来,他们没有立刻看着对方,也没有立刻开始谈话,就像他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只是碰巧遇见,只是两个决定在天冷之前享受最后一只冰淇淋的男人。比格·罗布的顾客总是表现得神秘兮兮,疑神疑鬼。他猜他们可能是从电视中看到扮演这种身份的演员们是这么做的,于是依样画葫芦。大多数人没有其他途径了解侦探这码子事。比格也就总是纵容他们这样。
“他叫萨姆·科恩。”比格·罗布说,戴维斯看来听糊涂了,“科恩。科什。你说他的名字和科什差不多,所以我把各条线索串了起来得出这个结论。”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呢?”
比格·罗布从信封里抽出对穆尔提供的信息的一个总结页,按着上面的话读道:“萨缪尔·科恩。在诺斯伍德长大。父母仍居住在那儿。他最近刚被任命为金斯伯格&亚当斯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总是开一辆改装过的黑色宝马。不管在同事还是敌手的圈子中,他都臭名远扬,被认为是个残酷无情的大坏蛋。在女同事心目中他是一副淫贼形象,经常被卷入粗俗龌龊的绯闻中。没有犯罪记录。六年前——那是你确定的时间框架——他在诺斯伍德最好的饭店,莫扎雷尔餐厅吃饭,点了最贵的酒。”
“他是和玛莎·芬恩一起吃的吗?”
“他订了两个人的坐位。”
“这不能证明什么。他的父母住在诺斯伍德?”
“说得对。”比格·罗布说道。
“你有照片吗?”
“有。”比格·罗布又从信封中拿出一张在《诺斯伍德生活》杂志中出现过的照片的原版。他付给了杂志社一个二十三岁的拷贝编辑五十美元,得到了这张照片,这样穆尔就不会觉得从本地报刊剪下的文图居然要收他一万五千美金。
戴维斯看了看照片,点点头,他一口吞下了蛋筒,蛋筒的尖尖几乎刮伤了他的喉咙。“你是对的,就是他。”然后是一个犹豫的停顿。比格知道这时侦探的责任已完成,该是客户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了。除了那些遗产案的客户,以及要对配偶进行报复的离婚案客户外,没有哪个雇用他的人真想听他提供的信息。比格一直以来都是坏消息的发现者,现在坏消息抛给了戴维斯,那就轮到他来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穆尔医生,”比格·罗布说,“如果你不介意我问一句的话,你要对这个人做什么呢?如果答案是那种我不想知道的,还是请你不要告诉我。”
戴维斯拿着信封,开始自己检查剩下的内容。“也许什么也不做。”
“我只是因为里克·韦斯才问的。当他认为你要查的人是吉米·斯皮尔斯时,他说你会杀了这个人。那就是他说他杀菲利的原因。他害怕你。”
“里克是凶手,”戴维斯说,“不是我。”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如果将来我要站在证人席上,为将来可能会发生的某起谋杀案作证,我希望自己能说我曾经问过,我不糊涂,我的意思是,我是理智的。”
“你确实这样做了,而且你也是理智的。”戴维斯说,“现在我们去取钱好吗?”
两人朝湖岸银行走去,戴维斯十五年前在那里开了一个账户,用来资助调查安娜之死。他背着杰姬在里面存了一笔旅游基金来掩盖路费的花销,还把奖金也存了进去。他从来没有关闭这个账户,曾经很多次他都想要告诉琼,但是他没说。有时他想自己可以用这笔钱让琼旅行一次,买一辆车或是一件华丽的珠宝,给琼一个惊喜。目前的存款数目是5653321美元。
经办人花了半小时的时间填写手续,办理各种必需的批准以取出那么大一笔现金。一位账户经理为比格·罗布和戴维斯送来咖啡和一小盘各式各样的饼干。两人在他的长方形小办公室中等待着,一言不发。办公室周围有半墙隔着,灰色地毯像常青藤一样仿佛要一直爬到天花板上,这地方屋顶那么高,再加上大片的瓷砖、大理石柜台和静谧的氛围,任何说话声都会被听见的。
当支票被送来时,比格把这张侦探生涯中最不费劲得来的支票折起来,放入绿色风衣下面短袖衬衣的口袋中。他们从朝西的前门出去,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太阳快落山了,射出的光线和地面平行,直接进入他们的眼睛。比格·罗布戴上太阳镜,伸出手,以示这个交易已经结束。
“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比格握着医生的手说,“当你浏览那个档案的时候你自然会读到,但我还是想说出来。”他把左手放在戴维斯的肩上,然后把嘴凑在戴维斯的耳边,但他没有放低声音。这不是一个秘密,只不过是句悄悄话:“科恩和您的女儿在诺斯伍德东部高中时就是同班同学。”
戴维斯看着侦探走远。他不清楚他有什么样的感觉,也不清楚为什么他的胃在疼痛。他拿到了一个装着凶手名字和照片的信封,本来想只要最后知道答案他就开心了,但是他现在一点也不高兴,反而烦躁不安。安娜是被她自己认识的人杀害的,说不定还是个朋友。她最后的感觉不止是恐怖和疼痛,除此以外,还有遭受背叛的痛苦。
— 67 —
贾斯汀上一次收到来自“影子世界”的消息警报已经是十三个星期前的事了。四个月中发生了八宗杀人事件,然后一直是风平浪静。小路上、酒吧的密室和脏乱的林肯大街汽车旅店中再没有发现被刺杀或勒死的游戏化身。除了为自己的游戏化身登录一下以及为“影子世界”中的妈妈庆祝生日,贾斯汀有两个月完全没玩这个游戏了。
一个星期二的清晨,要去上学的贾斯汀穿的是牛仔裤和黑色T恤衫。他把干麦片倒入一个碗中,然后开始在橱柜上一堆杂乱的账单、家庭杂志和目录册中搜索。
“你在找什么呢,亲爱的?”玛莎问。
“报纸。”贾斯汀咕哝着说。
“最近的报纸都放在那边的桌子上了。”她说。
贾斯汀继续把旧报纸胡乱堆在一旁。“我要报纸的头版。”
玛莎叹了口气,说:“你不应该读这些东西。你简直迷进去了。”她打开一个用来盛放大罐子用的地柜,拿出一堆卷起来的《芝加哥论坛报》。“不过我猜我不能阻止你接触这些东西。还有收音机、电视机和网络呢。天知道你们在学校都谈论些什么。”
贾斯汀坐下来,在桌上把报纸铺平。标题上写着:
得门大街死亡事件
警方称一个二十三岁的女性可能是近六个月来“威克恶魔”案中的第一个受害者
贾斯汀快速读完这个故事。死者是在一个法国餐馆的后面被发现的。她被掐过,被用刀刺过,还被强奸了。尸首留